旧唐书 作者:[后晋]沈昫-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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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起居郎,兼修国史。撰《太宗实录》二十卷成,以功加朝散大夫,授弘文馆学士。以
撰武德、贞观两朝国史八十卷成,加朝请大夫,封余杭县男,赐帛五百段。龙朔三年,
迁司文郎中。寻卒。胤又撰《汉书古今集》二十卷,行于代。子琮,长安中为天官侍郎、
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李延寿者,本陇西著姓,世居相州。贞观中,累补太子典膳丞、崇贤馆学士,尝受
诏与著作佐郎敬播同修《五代史志》,又预撰《晋书》,寻转御史台主簿,兼直国史。
延寿尝撰《太宗政典》三十卷表上之。历迁符玺郎,兼修国史,寻卒。调露中,高宗尝
观其所撰《政典》,叹美久之,令藏于秘阁,赐其家帛五十段。延寿又尝删补宋、齐、
梁、陈及魏、齐、周、隋等八代史,谓之《南北史》,凡一百八十卷,颇行于代。
李仁实,魏州顿丘人。官至左史。尝著《格论》三卷、《通历》八卷、《戎州记》,
并行于时。
孔颖达,字仲达,冀州衡水人也。祖硕,后魏南台丞。父安,齐青州法曹参军。颖
达八岁就学,日诵千余言。及长,尤明《左氏传》、《郑氏尚书》、《王氏易》、《毛
诗》、《礼记》,兼善算历,解属文。同郡刘焯名重海内,颖达造其门。焯初不之礼,
颖达请质疑滞,多出其意表,焯改容敬之。颖达固辞归,焯固留不可。还家,以教授为
务。隋大业初,举明经高第,授河内郡博士。时炀帝征诸郡儒官集于东都,令国子秘书
学士与之论难,颖达为最。时颖达少年,而先辈宿儒耻为之屈,潜遣刺客图之。礼部尚
书杨玄感舍之于家,由是获免。补太学助教。属隋乱,避地于武牢。太宗平王世充,引
为秦府文学馆学士。武德九年,擢授国子博士。贞观初,封曲阜县男,转给事中。时太
宗初即位,留心庶政,颖达数进忠言,益见亲待。太宗尝问曰:“《论语》云:‘以能
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何谓也?”颖达对曰:“圣人设教,欲人
谦光。己虽有能,不自矜大,仍就不能之人求访能事。己之才艺虽多,犹以为少,仍就
寡少之人更求所益。己之虽有,其状若无。己之虽实,其容若虚。非唯匹庶,帝王之德,
亦当如此。夫帝王内蕴神明,外须玄默,使深不可测,度不可知。《易》称‘以蒙养正,
以明夷莅众’,若其位居尊极,炫耀聪明,以才凌人,饰非拒谏,则上下情隔,君臣道
乖。自古灭亡,莫不由此也。”太宗深善其对。六年,累除国子司业。岁余,迁太子右
庶子,仍兼国子司业。与诸儒议历及明堂,皆从颖达之说。又与魏徵撰成《隋史》,加
位散骑常侍。十一年,又与朝贤修定《五礼》,所有疑滞,咸谘决之。书成,进爵为子,
赐物三百段。庶人承乾令撰《孝经义疏》,颖达因文见意,更广规讽之道,学者称之。
太宗以颖达在东宫数有匡谏,与左庶子于志宁各赐黄金一斤、绢百匹。十二年,拜国子
祭酒,仍侍讲东宫。十四年,太宗幸国学观释奠,命颖达讲《孝经》,既毕,颖达上
《释奠颂》,手诏褒美。后承乾不循法度,颖达每犯颜进谏。承乾乳母遂安夫人谓曰:
“太子成长,何宜屡致面折?”颖达对曰:“蒙国厚恩,死无所恨。”谏诤逾切,承乾
不能纳。先是,与颜师古、司马才章、王恭、王琰等诸儒受诏撰定《五经》义训,凡一
百八十卷,名曰《五经正义》。太宗下诏曰:“卿等博综古今,义理该洽,考前儒之异
说,符圣人之幽旨,实为不朽。”付国子监施行,赐颖达物三百段。时又有太学博士马
嘉运驳颖达所撰《正义》,诏更令详定,功竟未就。十七年,以年老致仕。十八年,图
形于凌烟阁,赞曰:“道光列第,风传阙里。精义霞开,掞辞飚起。”二十二年卒,陪
葬昭陵,赠太常卿,谥曰宪。
司马才章者,魏州贵乡人也。父烜,博涉《五经》,善纬候。才章少传其业。隋末
为郡博士,贞观六年,左仆射房玄龄荐之,屡蒙召问,擢授国子助教,论议该洽,学者
称之。
王恭者,滑州白马人也。少笃学,博涉《六经》。每于乡闾教授,弟子自远方至数
百人。贞观初,征拜太学博士,其所讲《三礼》,皆别立义证,甚为精博。盖文懿、文
达等皆当时大儒,罕所推借,每讲《三礼》,皆遍举先达义,而亦暢恭所说。
马嘉运者,魏州繁水人也。少出家为沙门,明于《三论》。后更还俗,专精儒业,
尤善论难。贞观初,累除越王东阁祭酒。顷之,罢归,隐居白鹿山。十一年,召拜太学
博士,兼弘文馆学士,预修《文思博要》。嘉运以颖达所撰《正义》颇多繁杂,每掎摭
之,诸儒亦称为允当。高宗居春宫,引为崇贤馆学士。数与洗马秦暐侍讲殿中,甚蒙礼
异。十九年,迁国子博士卒。
史臣曰:唐德勃兴,英儒间出,佐命协力,实有其人。薛收左右厥猷,经谋雅道,
不幸短命,歼我良士。上言“恨不图形,若在,当以中书令处之”,才可知矣。元敬藻
翰明敏,而畏权势,竟不狎房、杜,深沉至慎,不亦优哉!元超藉父风望,弼亮宏略,
谅非其罪,而再迁流。及登大任,益有嘉谋,汲引多才,以隆弘纳,其感恩之重,时其
闻诸?有始有卒,其殆庶几乎!稷出自名家,涉于大用,及自贻谋衅,如贞亮何?姚思
廉笃学寡欲,受汉史于家尊,果执明义,临大节而不可夺。及笔削成书,箴规翊圣,言
其命世,亦当仁乎!师古家籍儒风,该博经义,至于详注史策,探测典礼,清明在躬,
天有才格。然而三黜之负,竟在时讥,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令狐德棻贞度应时,
待问平直。征旧史,修新礼,以暢国风;辨治乱,谈王霸,以资帝业。“元首明哉,股
肱良哉”,其斯之谓欤!邓世隆国史时誉,固有谅直。其复书不逊,何不知之甚也!上
疏请编御集,其弼直乎!顾胤清芬,可观彝范,积善余庆,其有子哉!李延寿研考史学,
修撰删补,克成大典,方之班、马,何代无人?仁实据摭,抑又次焉。孔颖达风格高爽,
幼而有闻,探赜明敏,辨析应对,天有通才。人道恶盈,必有毁讦,及《正义》炳焕,
乃异人也,虽其掎摭,亦何损于明?司马才章藉时崇儒,明核致业;王恭弘阐声教,礼
学研详;马嘉运达识自通,克成典雅。并符才用,润色丹青,其掎摭繁杂,盖求备者也。
赞曰:河东三凤,俱瑞黄图。棻为良史,颖实名儒。解经不穷,希颜之徒。登瀛入
馆,不其盛乎!
列传第二十四
○刘洎 马周 崔仁师 孙湜 湜弟液 液子论 液弟涤
刘洎,字思道,荆州江陵人也。隋末,仕萧铣为黄门侍郎。铣令略地岭表,得五十
余城,未还而铣败,遂以所得城归国,授南康州都督府长史。贞观七年,累拜给事中,
封清苑县男。十五年,转治书侍御史。上疏曰:
尚书万机,实为政本,伏寻此选,受授诚难。是以八座比于文昌,二丞方于管辖,
爰至曹郎,上应列宿,苟非称职,窃位兴讥。伏见比来尚书省诏敕稽停,文案壅滞,臣
诚虽庸劣,请述其源。贞观之初,未有令仆,于时省务繁杂,倍多于今。左丞戴胄、右
丞魏徵,并晓达吏方,质性平直,事应弹举,无所回避。陛下又假以恩慈,自然肃物,
百司匪懈,抑此之由。及杜正伦续任右丞,颇亦厉下。比者纲维不举,并为勋亲在位,
品非其任,功势相倾。凡在官僚,未循公道,虽欲自强,先惧嚣谤。所以郎中抑夺,唯
事谘禀;尚书依违,不得断决。或惮闻奏,故事稽延。案虽理穷,仍更盘下。去无程限,
来不责迟,一经出手,便涉年载。或希旨失情,或避嫌抑理。勾司以案成为事了,不究
是非;尚书用便僻为奉公,莫论当否。递相姑息,唯务弥缝。且选贤授能,非材莫举,
天工人代,焉可妄加?至于懿戚元勋,但优其礼秩,或年高耄及,或积病智昏,既无益
于时宜,当致之以闲逸。久妨贤路,殊为不可。将救兹弊,且宜精简四员。左右丞、左
右司郎中如并得人,自然纲维略举,亦当矫正趋竞,岂唯息其稽滞哉!
书奏未几,拜尚书右丞。十三年,迁黄门侍郎。十七年,加授银青光禄大夫,寻除
散骑常侍。洎性疏峻敢言。太宗工王羲之书,尤善飞白,尝宴三品已上于玄武门,帝操
笔作飞白字赐群臣,或乘酒争取于帝手,洎登御座引手得之。皆奏曰:“洎登御床,罪
当死,请付法。”帝笑而言曰:“昔闻婕妤辞辇,今见常侍登床。”寻摄黄门侍郎,加
上护军。
太宗善持论,每与公卿言及古道,必诘难往复。洎上书谏曰:“帝王之与凡庶,圣
哲之与庸愚,上下相悬,拟伦斯绝。是知以至愚而对至圣,以极卑而对至尊,徒思自强,
不可得也。陛下降恩旨,假慈颜,凝旒以听其言,虚襟以纳其说,犹恐群下未敢对扬,
况动神机,纵天辩,饰辞以折其理,援古以排其议,欲令凡庶何阶应答?臣闻皇天以无
言为贵,圣人以不言为德,老君称大辩若讷,庄生称至道无文,此皆不欲烦也。齐侯读
书,轮扁窃笑;汉皇慕古,长孺陈讥,此亦不欲劳也。且多记则损心,多语则损气,心
气内损,形神外劳,初虽不觉,后必为累。须为社稷自爱,岂为性好自伤乎?窃以今日
升平,皆陛下力行所至,欲其长久,匪由辩博。但当忘彼爱憎,慎兹取舍,每事敦朴,
无非至公,若贞观之初则可矣。至如秦政强辩,失人心于自矜;魏文宏才,亏众望于虚
说。此才辩之累,较然可知矣。伏愿略兹雄辩,浩然养气;简彼缃图,淡焉自怡。固万
寿于南岳,齐百姓于东户,则天下幸甚,皇恩斯毕。”手诏答曰:“非虑无以临下,非
言无以述虑。比有谈论,遂致烦多。轻物骄人,恐由兹道。形神心气,非此为劳。今闻
谠言,虚怀以改。”时皇太子初立,洎以为宜尊贤重道,上书曰:
臣闻郊迎四方,孟侯所以成德;齿学三让,元良由是作贞。斯皆屈主祀之尊,申下
交之义。故得刍言咸荐,睿问旁通,不出轩庭,坐知天壤。率由兹道,永固鸿基者焉。
原夫太子,宗祧是系,善恶之际,兴亡斯在。不勤于始,将悔于终。是以晁错上书,令
先通政术;贾谊献策,务前知礼教。窃惟皇太子孝友仁义,明允笃诚,皆挺自天姿,非
劳审谕,固以华夷仰德,翔泳希风矣。然则寝门视膳,已表于三朝;艺宫论道,宜弘于
四术。虽春秋鼎盛,饬躬有渐,实恐岁月易往,堕业兴讥,取适宴安,方从此始。臣以
愚短,幸参侍从,思广离明,愿闻径术。不敢曲陈故事,请以圣德言之。
伏惟陛下诞睿膺图,登庸历试。多才多艺,道著于匡时;允武允文,功成于纂祀。
万方即序,九围清宴。尚且虽休勿休,日慎一日,求异闻于振古,劳睿思于当年。乙夜
观书,事高汉帝;马上披卷,勤过魏后。陛下自励如此,而令太子优游弃日,不习图书,
臣所未谕一也。加以暂屏机务,即寓雕虫。综宝思于天文,则长河韬映;摛玉字于仙札,
则流霞成彩。固以锱铢万代,冠冕百王,屈、宋不足以升堂,钟、张何阶于入室。陛下
自好如此,而太子悠然静处,不寻篇翰,臣所未谕二也。陛下历该众妙,独秀寰中,犹
晦天听,俯询凡识,听朝之隙,引见群官,降以温颜,访以今古。故得朝廷是非,里闾
好恶,凡有巨细,必关听览。陛下自好如此,而令太子久入趋侍,不接正人,臣所未谕
三也。陛下若谓无益,则何事劳神;若谓有成,则宜申贻厥。蔑而不急,未见其可。伏
愿俯推睿范,训及储君,授以良书,娱之嘉客。晨披经史,观成败于前踪;晚接宾游,
访得失于当代。间以书札,继以篇章,则日闻所未闻,日见所未见。副德逾光,群生之
福也。古之太子,问安而退,所以广敬于君父;异宫而处,所以分别于嫌疑。今太子一
侍天闱,动移旬朔,师傅以下,无由接见。假令供奉有隙,暂还东宫,拜谒既疏,且事
欣仰,规谏之道,固所未暇。陛下不可以亲教,宫寀无由以进言,虽有具僚,竟将何补?
伏愿俯循前躅,稍抑下流,弘远大之规,展师友之义。则储徽克茂,帝图斯广,凡在黎
元,孰不庆赖!
自此敕洎令与岑文本同马周递日往东宫,与皇太子谈论。太宗尝怒苑西守监穆裕,
命于朝堂斩之,皇太子遽进谏。太宗谓司徒长孙无忌曰:“夫人久相与处,自然染习。
自朕临御天下,虚心正直,即有魏徵朝夕进谏。自徵云亡,刘洎、岑文本、马周、褚遂
良等继之。皇太子幼在朕膝前,每见朕心悦谏,昔者因染以成性,固有今日之谏耳。”
十八年,迁侍中。太宗尝谓侍臣曰:“夫人臣之对帝王,多顺旨而不逆,甘言以取容。
朕今发问,欲闻己过,卿等须言朕愆失。”长孙无忌、李勣、杨师道等咸云:“陛下圣
化致太平,臣等不见其失。”洎对曰:“陛下化高万古,诚如无忌等言。然顷上书人不
称旨者,或面加穷诘,无不惭退,恐非奖进言者之路。”太宗曰:“卿言是也,当为卿
改之。”
太宗征辽,令洎与高士廉、马周留辅皇太子定州监国,仍兼左庶子、检校民部尚书。
太宗谓洎曰:“我今远征,使卿辅翼太子,社稷安危之机,所寄尤重,卿宜深识我意。”
洎进曰:“愿陛下无忧,大臣有愆失者,臣谨即行诛。”太宗以其妄发,颇怪之,谓曰: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卿性疏而太健,恐以此取败,深宜诫慎,以保终吉。”
十九年,太宗辽东还,发定州,在道不康,洎与中书令马周入谒。洎、周出,遂良传问
起居,洎泣曰:“圣体患痈,极可忧惧。”遂良诬奏之曰:“洎云:‘国家之事不足虑,
正当傅少主行伊、霍故事,大臣有异志者诛之,自然定矣。’”太宗疾愈,诏问其故,
洎以实对,又引马周以自明。太宗问周,周对与洎所陈不异。遂良又执证不已,乃赐洎
自尽。洎临引决,请纸笔欲有所奏,宪司不与。洎死,太宗知宪司不与纸笔,怒之,并
令属吏。洎文集十卷,行于时。则天临朝,其子弘业上言洎被遂良谮而死,诏令复其官
爵。
马周,字宾王,清河茌平人也。少孤贫,好学,尤精《诗》、《传》,落拓不为州
里所敬。武德中,补博州助教,日饮醇酎,不以讲授为事。刺史达奚恕屡加咎责,周乃
拂衣游于曹、汴,又为浚仪令崔贤所辱,遂感激西游长安。宿于新丰逆旅,主人唯供诸
商贩而不顾待周,遂命酒一斗八升,悠然独酌,主人深异之。至京师,舍于中郎将常何
之家。贞观五年,太宗令百僚上书言得失,何以武吏不涉经学,周乃为何陈便宜二十余
事,令奏之,事皆合旨。太宗怪其能,问何,何答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马周具草也。
每与臣言,未尝不以忠孝为意。”太宗即日召之,未至间,遣使催促者数四。及谒见,
与语甚悦,令直门下省。六年,授监察御史,奉使称旨。帝以常何举得其人,赐帛三百
匹。是岁,周上疏曰:
微臣每读经史,见前贤忠孝之事,臣虽小人,窃希大道,未尝不废卷长想,思履其
迹。臣以不幸,早失父母,犬马之养,已无所施,顾来事可为者,唯忠义而已。是以徒
步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