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作者:[后晋]沈昫-第2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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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翰,不能死王。
列传第五十五
○宇文融 韦坚 杨慎矜 王鉷
宇文融,京兆万年人,隋礼部尚书平昌公弼之玄孙也。祖节,贞观中为尚书右丞,
明习法令,以干局见称。时江夏王道宗尝以私事托于节,节遂奏之,太宗大悦,赐绢二
百匹,仍劳之曰:“朕所以不置左右仆射者,正以卿在省耳。”永徽初,累迁黄门侍郎、
同中书门下三品,代于志宁为侍中。坐房遗爱事配流桂州而卒。父峤,莱州长史。
融,开元初累转富平主簿,明辩有吏干,源乾曜、孟温相次为京兆尹,皆厚礼之,
俄拜监察御史。时天下户口逃亡,免役多伪滥,朝廷深以为患。融乃陈便宜,奏请检察
伪滥,搜括逃户。玄宗纳其言,因令融充使推勾。无几,获伪滥及诸免役甚众,特加朝
散大夫,再迁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融于是奏置劝农判官十人,并摄御史,分往天下,
所在检括田畴,招携户口。其新附客户,则免其六年赋调,但轻税入官。议者颇以为扰
人不便,阳翟尉皇甫憬上疏曰:
臣闻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愚夫千计,亦有一得。且无益之事繁,则不急之务众;
不急之务众,则数役;数役,则人疲;人疲,则无聊生矣。是以太上务德,以静为本;
其次化之,以安为上。但责其疆界,严之堤防,山水之馀,即为见地。何必聚人阡陌,
亲遣括量,故夺农时,遂令受弊。又应出使之辈,未识大体,所由殊不知陛下爱人至深,
务以勾剥为计。州县惧罪,据牒即征。逃亡之家,邻保代出;邻保不济,又便更输。急
之则都不谋生,缓之则虑法交及。臣恐逃逸从此更深。至如澄流在源,止沸由火,不可
不慎。今之具僚,向逾万数,蚕食府库,侵害黎人。国绝数载之储,家无经月之畜,虽
其厚税亦不可供。户口逃亡,莫不由此。纵使伊、皋申术,管、晏陈谋,岂息兹弊?若
以此给,将何以堪!虽东海、南山尽为粟帛,亦恐不足,岂括田税客能周给也!
左拾遗杨相如上书,咸陈括客为不便。上方委任融,侍中源乾曜及中书舍人陆坚皆
赞成其事,乃贬憬为盈川尉。于是诸道括得客户凡八十馀万,田亦称是。州县希融旨意,
务于获多,皆虚张其数,亦有以实户为客者。岁终征得客户钱数百万,融由是擢拜御史
中丞。言事者犹称括客损居人,上令集百僚于尚书省议。公卿已下惧融恩势,皆雷同不
敢有异词,唯户部侍郎杨瑒独建议以括客不利居人,征籍外田税,使百姓困弊,所得不
补所失。无几,瑒出为外职。
融乃驰传巡历天下,事无大小,先牒上劝农使而后申中书,省司亦待融指捴而后决
断。融之所至,必招集老幼宣上恩命,百姓感其心,至有流泪称父母者。融使还具奏,
乃下制曰:
人惟邦本,本固邦宁,必在安人,方能固本。永言理道,实获朕心。思所以康济黎
庶,宠绥华夏,上副宗庙乾坤之寄,下答宇县贡献之勤,何尝不夜分辍寝,日旰忘食。
然后以眇眇之身,当四海之贵。虽则长想遐迩,不可家至日见。至于宣布政教,安辑逋
亡,言念再三,其勤至矣。莫副朕命,实用恧焉,当扆永怀,静言厥绪。岂人流自久,
招谕不还,上情靡通于下,众心罔达于上。求之明发,想见其人。当属括地使宇文融谒
见于延英殿,朕以人必土著,因议逃亡,嘉其忠谠,堪任以事,乃授其田户纪纲,兼委
之郡县厘革,便令充使,奉以安人。遂能恤我黎元,克将朕命,发自夏首,及于岁终,
巡按所及,归首百万。仍闻宣制之日,老幼欣跃,惟令是从,多流泪以感朕心,咸吐诚
以荷王命。犹恐朕之薄德,未孚于人,抚字安存,更冀良算。遂命百司长吏,方州岳牧,
佥议庙堂,广征异见。群词盈于札翰,环省弥于旬日,庶广朕意,岂以为劳,稽众考言,
谓斯折衷。欲人必信,期于令行,凡尔司存,勉以遵守。
夫食为人天,富而后教,经教彝体,前哲至言。故平籴行于昔王,义仓加于近代,
所以存九年之蓄,收上中之敛。穰贱则农不伤财,灾馑则时无菜色,救人活国,其利博
哉!今流户大来,王田载理,敖庾之务,寤寐所怀。其客户所税钱,宜均充所在常平仓
用,仍许预付价值,任粟麦兼贮。并旧常平钱粟,并委本道判官勾当处置,使敛散及时,
务以矜恤。且分灾恤患,州党之常情;损馀济阙,亲邻之善贷。故木铎云徇,里胥均功,
夜绩相从,齐俗以赡。今阳和布泽,丁壮就田,言念鳏茕,事资拯助。宜委使司与州县
商量,劝作农社,贫富相恤,耕耘以时。仍每至雨泽之后,种获忙月,州县常务,一切
停减。使趋时急于备寇,尺璧贱于寸阴,是则天无虚施,人无遗力。
又政在经远,功惟久著,今逃亡初复,居业未康,循逃户及籍外剩田,犹宜劳徠,
理资存抚。其十道分判官,三五年内,使就厥功,令有终始。当道覆屯,及须推劾,并
以委之,不须广差馀使,示专其事,不扰于人。政术有能,必行赏罚。其已奏复业归首,
勾当州县,每季一申,不须挟名,致有劳扰。其归首户,各令新首处与本贯计会年户色
役,勿欺隐及其两处征科。宣布天下,使明知朕意。
中书令张说素恶融之为人,又患其权重,融之所奏,多建议争之。融揣其意,先事
图之。中书舍人张九龄言于说曰:“宇文融承恩用事,辩给多词,不可不备也。”说曰:
“此狗鼠辈,焉能为事!”融寻兼户部侍郎。从东封还,又密陈意见,分吏部为十铨典
选事,所奏又为说所抑。融乃与御史大夫崔隐甫连名劾说,廷奏其状,说由是罢知政事。
融恐说复用为己患,数谮毁之。上恶其朋党,寻出融为魏州刺史。俄转汴州刺史,又上
表请用《禹贡》九河旧道,开稻田以利人,并回易陆运本钱,官收其利。虽兴役不息,
而事多不就。
十六年,复入为鸿胪卿,兼户部侍郎。明年,拜黄门侍郎,与裴光庭并兼同中书门
下平章事。融既居相位,欲以天下为己任,谓人曰:“使吾居此数月,庶令海内无事
矣。”于是荐宋璟为右丞相,裴耀卿为户部侍郎,许景先为工部侍郎,甚允朝廷之望。
然性躁急多言,又引宾客故人,晨夕饮谑,由是为时论所讥。时礼部尚书、信安王祎为
朔方节度使,殿中侍御史李宙劾之,驿召将下狱。祎既申诉得理,融坐阿党李宙,出为
汝州刺史,在相凡百日而罢。
裴光庭时兼御史大夫,又弹融交游朋党及男受赃等事,贬昭州平乐尉。在岭外岁馀,
司农少卿蒋岑举奏融在汴州回造船脚,隐没钜万,给事中冯绍烈又深文案其事实,融于
是配流岩州。地既瘴毒,忧恚发疾,遂诣广府,将停留未还。都督耿仁忠谓融曰:“明
公负朝廷深谴,以至于此,更欲故犯严命,淹留他境,仁忠见累,诚所甘心,亦恐朝廷
知明公在此,必不相容也。”融遽还,卒于路。上闻之,思其旧功,赠台州刺史。
韦坚,京兆万年人。父元珪,先天中,银青光禄大夫,开元初,衮州刺史。坚姊为
赠惠宣太子妃,坚妻又楚国公姜皎女,坚妹又为皇太子妃,中外荣盛,故早从官叙。二
十五年,为长安令,以干济闻。与中贵人善,探候主意。见宇文融杨慎矜父子以勾剥财
物争行进奉而致恩顾,坚乃以转运江淮租赋,所在置吏督察,以裨国之仓廪,岁益钜万。
玄宗以为能。
天宝元年三月,擢为陕郡太守、水陆转运使。自西汉及隋,有运渠自关门西抵长安,
以通山东租赋。奏请于咸阳拥渭水作兴成堰,截灞、浐水傍渭东注,至关西永丰仓下与
渭合。于长安东九里长乐坡下、浐水之上架苑墙,东面有望春楼,楼下穿广运潭以通舟
楫,二年而成。坚预于东京、汴、宋取小斛底船三二百只置于潭侧,其船皆署牌表之。
若广陵郡船,即于栿背上堆积广陵所出锦、镜、铜器、海味;丹阳郡船,即京口绫衫段;
晋陵郡船,即折造官端绫绣,会稽郡船,即铜器、罗、吴绫、绛纱;南海郡船,即玳瑁、
真珠、象牙、沉香;豫章郡船,即名瓷、酒器、茶釜、茶铛、茶碗;宣城郡船,即空青
石、纸笔、黄连;始安郡船,即蕉葛、蚺蛇胆、翡翠。船中皆有米,吴郡即三破糯米、
方丈绫。凡数十郡。驾船人皆大笠子、宽袖衫、芒屦,如吴、楚之制。先是,人间戏唱
歌词云:“得丁纥反体都董反纥那也,纥囊得体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
殿坐,看唱《得体歌》。”至开元二十九年,田同秀上言“见玄元皇帝,云有宝符在陕
州桃林县古关令尹喜宅”,发中使求而得之,以为殊祥,改桃林为灵宝县。及此潭成,
陕县尉崔成甫以坚为陕郡太守凿成新潭,又致扬州铜器,翻出此词,广集两县官,使妇
人唱之,言:“得宝弘农野,弘农得宝耶!潭里船车闹,扬州铜器多。三郎当殿坐,看
唱《得宝歌》。”成甫又作歌词十首,白衣缺胯绿衫,锦半臂,偏袒膊,红罗抹额,于
第一船作号头唱之。和者妇人一百人,皆鲜服靓妆,齐声接影,鼓笛胡部以应之。馀船
洽进,至楼下,连樯弥亘数里,观者山积。京城百姓多不识驿马船墙竿,人人骇视。
坚跪上诸郡轻货,又上百牙盘食,府县进奏,教坊出乐迭奏。玄宗欢悦,下诏敕曰:
古之善政者,贵于足食,欲求富国者,必先利人。朕关辅之间,尤资殷赡,比来转
输,未免艰辛,故置比潭,以通漕运。万代之利,一朝而成,将允叶于永图,岂苟求于
纵观。其陕郡太守韦坚,始终检校,夙夜勤劳,赏以懋功,则惟常典。宜特与三品,仍
改授一三品京官兼太守,判官等并即量与改转。其专知检校始末不离潭所者并孔目官,
及至典选日,优与处分,仍委韦坚具名录奏。应役人夫等,虽各酬佣直,终使役日多,
并放今年地税。且启凿功毕,舟楫已通,既涉远途,又能先至,永言劝励,稍宜甄奖。
其押运纲各赐一中上考,准前录奏。船夫等宜共赐钱二千贯,以充宴乐。外郡进上物,
赐贵戚朝官。赐名广运潭。
时坚姊故惠宣太子妃亦出宝物供楼上铺设,进食竟日而罢。
李林甫以坚姜氏婿,甚狎之。至是惧其诡计求进,承恩日深,坚又与李适之善,益
怒之,恐入为相,乃与腹心构成其罪。四月,进银青光禄大夫、左散骑常侍、陕郡太守、
水陆转运使,勾当缘河及江淮南租庸转运处置使并如故;又以判官元捴、豆卢友除监察
御史。三年正月,坚又加兼御史中丞,封韦城男。九月,拜守刑部尚书,夺诸使,以杨
慎矜代之。
五载正月望夜,坚与河西节度、鸿胪卿皇甫惟明夜游,同过景龙观道士房,为林甫
所发,以坚戚里,不合与节将狎暱,是构谋规立太子。玄宗惑其言,遽贬坚为缙云太守,
惟明为播川太守。寻发使杀惟明于黔中,籍其资财。六月,又贬坚为江夏员外别驾。又
构坚与李适之善,贬适之为宜春太守。七月,坚又长流岭南临封郡,坚弟将作少匠兰、
鄠县令冰、兵部员外郎芝、坚男河南府户曹谅并远贬。至十月,使监察御史罗希姡е鸲
杀之,诸弟及男谅并死。坚妻姜氏,林甫以其久遭轻贱,特放还本宗。仓部员外郎郑章
贬南丰丞,殿中侍御史郑钦说贬夜郎尉,监察御史豆卢友贬富水尉,监察御史杨惠贬巴
东尉,连累者数十人。又敕嗣薛王琄夷陵郡员外别驾长任,其母随男任;女婿新贬巴陵
太守卢幼林长流合浦郡。肃宗时为皇太子,恐惧上表,称与新妇离绝。七载,嗣薛王琄
停,仍于夜郎郡安置,其母亦勒随男。坚贬黜后,林甫讽所司发使于江淮、东京缘河转
运使,恣求坚之罪以闻,因之纲典船夫溢于牢狱,郡县征剥不止,邻伍尽成裸形,死于
公府,林甫死乃停。
杨慎矜,隋炀帝玄孙也。曾祖隋齐王暕,祖正道,大业末,随宇文化及至河北,为
窦建德所破,因与其祖母萧皇后入于建德军,建德送于突厥处罗可汗牙。贞观初,李靖
击破颉利可汗,胡酋康苏密以萧后及正道归,授尚衣奉御。父隆礼,长安中天官郎中,
神龙后,历洛、梁、滑、汾、怀五州刺史,皆以清严能检察人吏绝于欺隐闻。景云中,
以名犯玄宗上字,改为崇礼。开元初,擢为太府少卿,虽钱帛充牣,丈尺间皆躬自省阅,
时议以为前后为太府者无与为比。擢拜太府卿,加银青光禄大夫,进封弘农郡公。在职
二十年,公清如一。年九十馀,授户部尚书致仕。时太平且久,御府财物山积,以为经
杨卿者无不精好,每岁勾剥省便出钱数百万贯。
慎矜沉毅有材干,任气尚朋执。初,为汝阳令,有能名。崇礼罢太府,玄宗访其子
堪委其父任者。宰臣以慎馀、慎矜,慎名三人皆勤恪清白有父风,而慎矜为其最,因拜
监察御史,知太府出纳。慎馀先为司农丞,除太子舍人,监京仓。寻丁父忧。二十六年
服阕,累迁侍御史,仍知太府出纳。慎名授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充都含嘉仓出纳使,
甚承恩顾。慎矜于诸州纳物者有水渍伤破及色下者,皆令本州征折估钱,转市轻货,州
县征调,不绝于岁月矣。在台数年,又专知杂事,风格甚高。
天宝二年,迁权判御史中丞,充京畿采访使,知太府出纳使并如故。时右相李林甫
握权,慎矜以迁拜不由其门,惧不敢居其任,固让之,因除谏议大夫,兼侍御史,仍依
旧知太府出纳。以鸿胪少卿萧谅为御史中丞,谅至台,无所捴让,颇不相能,竟出为陕
郡太守。林甫以慎矜屈于己,复擢为御史中丞,仍充诸道铸钱使,馀如故。
时散骑常侍、陕郡太守韦坚兼御史中丞,为水陆漕运使,权倾宰相。侍御史王鉷推
坚狱,慎矜引身中立以候望,鉷恨之,林甫亦憾焉。慎矜与鉷父瑨中外兄弟,鉷即表侄,
少相狎,鉷入台,慎矜为台端,亦有推引。及鉷迁中丞,虽与鉷同列,每呼为王鉷,鉷
恃与林甫善,渐不平之。五载,慎矜迁户部侍郎,中丞、使如故。林甫见慎矜受主恩,
心嫉之,又知王鉷于慎矜有间,又诱而啖之,鉷乃伺其隙以陷之。慎矜夺鉷职田,背詈
鉷,诋其母氏,鉷不堪其辱。慎矜性疏快,素昵于鉷,尝话谶书于鉷,又与还俗僧史敬
忠游处,敬忠有学业。鉷于林甫构成其罪,云慎矜是隋家子孙,心规克复隋室,故蓄异
书,与凶人来往,而说国家休咎。
时天宝六载十一月,玄宗在华清宫,林甫令人发之。玄宗震怒,系之于尚书省,诏
刑部尚书萧隐之、大理卿李道邃、少卿杨璹、侍御史杨钊、殿中侍御史卢铉同鞫之;又
使京兆士曹吉温往东京收慎矜兄少府少监慎馀、弟洛阳令慎名等杂讯之;又令温于汝州
捕史敬忠获之,便赴行在所。先令卢铉收太府少卿张瑄于会昌驿,系而推之,瑄不肯答
辩。铉百端拷讯不得,乃令不良枷瑄,以手力绊其足,以木按其足间,敝其枷柄向前,
挽其身长校数尺,腰细欲绝,眼鼻皆血出,谓之“驴驹拔撅”,瑄竟不肯答。又使铉与
御史崔器入城搜慎矜宅,无所得,拷其小妻韩珠团,乃在竖柜上作一暗函盛谶书等,铉
于袖中出而纳之,诟以示慎矜。慎矜曰:“他日不见,今乃来,是命也。吾死也。”及
温以敬忠至戏水驿东十馀里,使证说之:“若至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