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作者:[后晋]沈昫-第2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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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必告林甫,先意奏请,玄宗惊喜若神。以此权柄恩宠日甚,道路以目。上意不下宣,
下情不上达,所以渐致潼关之祸,皆权臣误主,不遵太宗之法故也。陵夷至于今日,天
下之蔽,尽萃于圣躬,岂陛下招致之乎?盖其所从来者渐矣。自艰难之初,百姓尚未凋
纮,太平之理,立可便致。属李辅国用权,宰相专政,递相姑息,莫肯直言。大开三司,
不安反侧,逆贼散落,将士北走党项,合集士贼,至今为患。伪将更相惊恐,因思明危
惧,扇动却反。又今相州败散,东都陷没,先帝由此忧勤,至于损寿,臣每思之,痛切
心骨。
今天下兵戈未戢,疮磐未平,陛下岂得不日闻谠言以广视听,而欲顿隔忠谠之路乎!
臣窃闻陛下在陕州时,奏事者不限贵贱,务广闻见,乃尧、舜之事也。凡百臣庶以为太
宗之理,可翘足而待也。臣又闻君子难进易退,由此言之,朝廷开不讳之路,犹恐不言,
况怀厌怠,令宰相宣进止,使御史台作条目,不令直进。从此人人不敢奏事,则陛下闻
见,只在三数人耳。天下之士,方钳口结舌,陛下后见无人奏事,必谓朝廷无事可论,
岂知惧不敢进,即林甫、国忠复起矣。凡百臣庶,以为危殆之期,又翘足而至也。如今
日之事,旷古未有,虽李林甫、杨国忠犹不敢公然如此。今陛下不早觉悟,渐成孤立,
后纵悔之无及矣!臣实知忤大臣者,罪在不测,不忍孤负陛下,无任恳迫之至。
其激切如此。于是中人争写内本布于外。
后摄祭太庙,以祭器不修言于朝,载坐以诽谤,贬硖州别驾、抚州湖州刺史。元载
伏诛,拜刑部尚书。代宗崩,为礼仪使。又以高祖已下七圣谥号繁多,乃上议请取初谥
为定。袁傪以谄言排之,遂罢。杨炎为相,恶之,改太子少傅,礼仪使如旧,外示崇宠,
实去其权也。
卢杞专权,忌之,改太子太师,罢礼仪使,谕于真卿曰:“方面之任,何处为便?”
真卿候杞于中书曰:“真卿以褊性为小人所憎,窜逐非一。今已羸老,幸相公庇之。相
公先中丞传首至平原,面上血真卿不敢衣拭,以舌舐之,相公忍不相容乎?”杞矍然下
拜,而含怒心。会李希烈陷汝州,杞乃奏曰:“颜真卿四方所信,使谕之,可不劳师
旅。”上从之,朝廷失色,李勉闻之,以为失一元老,贻朝廷羞,乃密表请留。又遣逆
于路,不及。
初见希烈,欲宣诏旨,希烈养子千余人露刃争前迫真卿,将食其肉。诸将丛绕慢骂,
举刃以拟之,真卿不动。希烈遽以身蔽之,而麾其众,众退,乃揖真卿就馆舍。因逼为
章表,令雪己,愿罢兵马。累遣真卿兄子岘与从吏凡数辈继来京师。上皆不报。每于诸
子书,令严奉家庙,恤诸孤而已。希烈大宴逆党,召真卿坐,使观倡优斥黩朝政为戏,
真卿怒曰:“相公,人臣也,奈何使此曹如是乎?”拂衣而起,希烈惭,亦呵止。时硃
滔、王武俊、田悦、李纳使在坐,目真卿谓希烈曰:“闻太师名德久矣,相公欲建大号,
而太师至,非天命正位?欲求宰相,孰先太师乎?”真卿正色叱之曰:“是何宰相耶!
君等闻颜杲卿无?是吾兄也。禄山反,首举义兵,及被害,诟骂不绝于口。吾今生向八
十,官至太师,守吾兄之节,死而后已,岂受汝辈诱胁耶!”诸贼不敢复出口。希烈乃
拘真卿,令甲士十人守,掘方丈坎于庭,曰“坑颜”,真卿怡然不介意。后张伯仪败绩
于安州,希烈令赉伯仪旌节首级讠夸示真卿,真卿恸哭投地。后其大将周曾等谋袭汝州,
因回兵杀希烈,奉真卿为节度。事泄,希烈杀曾等,遂送真卿于龙兴寺。真卿度必死,
乃作遗表,自为墓志、祭文,常指寝室西壁下云:“吾殡所也。”希烈既陷汴州,僭伪
号,使人问仪于真卿,真卿曰:“老夫耄矣,曾掌国礼,所记者诸侯朝觐礼耳。”
兴元元年,王师复振,逆贼虑变起蔡州,乃遣其将辛景臻、安华至真卿所,积柴庭
中,沃之以油,且传逆词曰:“不能屈节,当自烧。”真卿乃投身赴火,景臻等遽止之,
复告希烈。德宗复宫阙,希烈弟希倩在硃泚党中,例伏诛。希烈闻之怒。兴元元年八月
三日,乃使阉奴与景臻等杀真卿。先曰:“有敕”。真卿拜,奴曰:“宜赐卿死。”真
卿曰:“老臣无状,罪当死,然不知使人何日从长安来?”奴曰:“从大梁来。”真卿
骂曰:“乃逆贼耳,何敕耶!”遂缢杀之,年七十七。
及淮、泗平,贞元元年,陈仙奇使护送真卿丧归京师。德宗痛悼异常。废朝五日,
谥曰文忠。复下诏曰:“君臣之义,生录其功,殁厚其礼,况才优匡国,忠至灭身。朕
自兴叹,劳于寤寐。故光禄大夫、守太子太师、上柱国、鲁郡公颜真卿,器质天资,公
忠杰出,出入四朝,坚贞一志。属贼臣扰乱,委以存谕,拘肋累岁,死而不挠,稽其盛
节,实谓犹生。朕致贻斯祸,惭悼靡及,式崇嘉命,兼延尔嗣。可赠司徒,仍赐布帛五
百端。男頵、硕等丧制终,所司奏超授官秩。”贞元六年十一月南郊,赦书节文授真卿
一子五品正员官,故頵得录用。文宗诏曰:“朕每览国史,见忠烈之臣,未尝不嗟叹久
之,思有以报。如闻从览、弘式,实杲卿、真卿之孙。永惟九原,既不可作,旌其嗣续,
谅协典彝。考绩已深于宦途者,命列于中台;官次未齿于摚鹫撸伦粲谧蟾āJ固
下再新义风。”以真卿曾孙弘式为同州参军。
国,是武之英也;苟无杨炎弄权,若任之为将,遂展其才,岂有硃泚之祸焉!如清
臣富于学,守其正,全其节,昌文之杰也;苟无卢杞恶直,若任之为相,遂行其道,岂
有希烈之叛焉!夫国得贤则安,失贤则危。德宗内信奸邪,外斥良善,几致危亡,宜哉。
噫,“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二君守道殁身,为时垂训,希
代之士也,光文武之道焉。
赞曰:自古皆死,得正为顺。二公云亡,万代垂训。
列传第七十九
○韩滉 子皋 弟洄 张延赏 子弘靖 弘靖子文规 次宗
韩滉,字太冲,太子少师休之子也。少贞介好学,以廕解褐左威卫骑曹参军,出为
同官主簿。至德初,青齐节度邓景山辟为判官,授监察御史、兼北海郡司马,以道路阻
绝,因避地山南。采访使李承昭奏充判官,授通州长史、彭王府谘议参军。邓景山移镇
淮南,又表为宾佐,未行,除殿中侍御史,追赴京师。先是,滉兄法知制诰,草王玙拜
官之词,不加虚美,玙颇衔之。及其秉政,诸使奏滉兄弟者,必以冗官授之。玙免相,
群议称其屈,累迁至祠部、孝功、吏部三员外郎。
滉公洁强直,明于吏道,判南曹凡五年,详究簿书,无遗纤隐。大历中,改吏部郎
中、给事中。时盗杀富平令韦当,县吏捕获贼党,而名隶北军,监军鱼朝恩以有武材,
请诏原其罪,滉密疏驳奏,贼遂伏辜。迁尚书右丞。五年,知兵部选。六年,改户部侍
郎、判度支。自至德、乾元已后,所在军兴,赋税无度,帑藏给纳,多务因循。滉既掌
司计,清勤检辖,不容奸妄,下吏及四方行纲过犯者,必痛绳之。又属大历五年已后,
蕃戎罕侵,连岁丰稔,故滉能储积谷帛,帑藏稍实。然苛克颇甚,覆治案牍,勾剥深文,
人多咨怨。
大历十二年秋,霖雨害稼,京兆尹黎干奏畿县损田,滉执云干奏不实。乃命御史巡
覆,回奏诸县凡损三万一千一百九十五顷。时渭南令刘藻曲附滉,言所部无损,白于府
及户部。分巡御史赵计复检行,奏与藻合。代宗览奏,以为水旱咸均,不宜渭南独免,
申命御史硃敖再检,渭南损田三千余顷。上谓敖曰:“县令职在字人,不损犹宜称损,
损而不问,岂有恤隐之意耶!卿之此行,可谓称职。”下有司讯鞫,藻、计皆伏罪,藻
贬万州南浦员外尉,计贬丰州员外司户。滉弄权树党,皆此类也。俄改太常卿,议未息,
又出为晋州刺史。数月,拜苏州刺史、浙江东西都团练观察使。寻加检校礼部尚书、兼
御史大夫、润州刺史、镇军节度使。滉既移镇,安辑百姓,均其租税,未及逾年,境内
称理。及建中年冬,泾师之乱,德宗出幸,河、汴骚然,滉训练士卒,锻砺戈甲,称为
精劲。李希烈既陷汴州,滉乃择其锐卒,令裨将李长荣、王栖曜与宣武军节度刘玄佐掎
角讨袭,解宁陵之围,复宋、汴之路,滉功居多。
然自关中多难,滉即于所部闭关梁,筑石头五城,自京口至玉山,禁马牛出境;造
楼船战舰三十余艘,以舟师五千人由海门扬威武,至申浦而还;毁撤上元县佛寺道观四
十余所,修坞壁,建业抵京岘,楼雉相属,以佛殿材于石头城缮置馆第数十。时滉以国
家多难,恐有永嘉渡江之事,以为备预,以迎銮驾,亦申儆自守也。城中穿深井十丈近
百所,下与江平,俾偏将丘涔督其役。涔酷虐士卒,日役千人,朝令夕办,去城数十里
内先贤丘墓,多令毁废。明年正月,追李长荣等戍军还,以其所亲吏卢复为宣州刺史、
采石军使,增营垒,教习长兵。以佛寺铜钟铸弩牙兵器。陈少游时镇扬州,以甲士三千
人临江大阅,滉亦以兵三千人临金山,与少游相应,楼船于江中,以金银缯彩互相聘赉。
而自德宗出居,及归京师,军用既繁,道路又阻,关中饥馑,加之以灾蝗,江南、两浙
转输粟帛,府无虚月,朝廷赖焉。
兴元元年,就加检校吏部尚书。数月,又加检校右仆射。贞元元年七月,拜检校左
仆射、同平章事,使并如故。二年春,特封晋国公。其年十一月,来朝京师。时右丞元
琇判度支,以关辅旱俭,请运江淮租米以给京师。上以滉浙江东西节度,素著威名,加
江淮转运使,欲令专督运务。琇以滉性刚愎,难与集事,乃条奏滉督运江南米至扬子,
凡一十八里,扬子以北,皆元琇主之。滉深怒于琇。琇以京师钱重货轻,切疾之,乃于
江东监院收获见钱四十余万贯,令转送入关。滉不许,乃诬奏云:“运千钱至京师,费
钱至万,于国有害。”请罢之。上以问琇,琇奏曰:“一千之重,约与一斗米均。自江
南水路至京,一千之所运,费三百耳,岂至万乎?”上然之,遣中使赉手诏令运钱。滉
坚执以为不可。其年十二月,加滉度支诸道转运盐铁等使,遂逞宿怒,累诬奏琇,贬雷
州司户。其责既重,举朝以为非罪,多窃议者。尚书左丞董晋谓宰臣刘滋、齐映曰:
“元左丞忽有贬责,未知罪名,用刑一滥,谁不危惧?假有权臣骋志,相公何不奏请三
司详断之。去年关辅用兵,时方蝗旱,琇总国计,夙夜忧勤,以赡给师旅,不增一赋,
军国皆济,斯可谓之劳臣也。今见播逐,恐失人心,人心一摇,则有闻鸡起舞者矣。窃
为相公痛惜之。”滋、映但引过而已。给事袁高又抗疏申理之,滉诬以朋党,寝而不行。
时两河罢兵,中土宁乂,滉上言:“吐蕃盗有河湟,为日已久。大历已前,中国多
难,所以肆其侵轶。臣闻其近岁已来,兵众浸弱,西迫大食之强,北病回纥之众,东有
南诏之防,计其分镇之外,战兵在河、陇五六万而已。国家第令三数良将,长驱十万众,
于凉、鄯、洮、渭并修坚城,各置二万人,足当守御之要。臣请以当道所贮蓄财赋为馈
运之资,以充三年之费。然后营田积粟。且耕且战,收复河、陇二十余州,可翘足而待
也。”上甚纳其言。滉之入朝也,路由汴州,厚结刘玄佐,将荐其可任边事,玄佐纳其
赂,因许之。及来觐,上访问焉,初颇禀命,及滉以疾归第,玄佐意怠,遂辞边任,盛
陈犬戎未衰,不可轻进。滉贞元三年二月,以疾薨,遂寝其事,年六十五。上震悼久之,
废朝三日,赠太傅,赙布帛米粟有差。
滉,宰相子,幼有美名,其所结交,皆时之俊彦,非公直者不与之亲密。性持节俭,
志在奉公,衣裘茵衽,十年一易,居处陋薄,才蔽风雨。弟洄常于里宅增修廊宇,滉自
江南至,即命撤去之,曰:“先公容焉,吾辈奉之,常恐失坠,所有摧圮,葺之则已,
岂敢改作,以伤俭德。”自居重位,愈清俭嫉恶,弥缝阙漏,知无不为,家人盗产,未
尝在意。入仕之初,以至卿相,凡四十年,相继乘马五匹,皆及敝帷。尤工书,兼善丹
青,以绘事非急务,自晦其能,未尝传之。好《易象》及《春秋》,著《春秋通例》及
《天文事序议》各一卷。然以前辈早达,稍薄后进。晚岁至京师,丞郎卿佐,接之颇倨,
众不能平。其在浙右也,政令明察,未年伤于严急,巡内婺州傍县有犯其令者,诛及邻
伍,死者数十百人。又俾推覆官分察境内,情涉疑似,必置极法,诛杀残忍,一判即剿
数十人,且无虚日。虽令行禁止,而冤滥相寻。议者以滉统制一方,颇著勤绩,自幼立
名贞廉,晚途政甚苛惨,身未达则饰情以进,得其志则本质遂彰。子群、皋。群,官至
考功员外郎。
皋字仲闻,夙负令名,而器质重厚,有大臣之度。由云阳尉擢贤良科,拜右拾遗,
转左补阙,累迁起居郎、考功员外郎。俄丁父艰,德宗遣中人就第慰问,仍宣令论譔滉
之事业,皋号泣承命,立草数千言,德宗嘉之。及免丧,执政者拟考功郎中,御笔加知
制诰。迁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尚书右丞、兵部侍郎,皆称职。改京兆尹,奏郑锋为仓
曹,专掌钱谷。锋苛刻剥下为事,人皆咨怨。又劝皋搜索府中杂钱,折籴百姓粟麦等三
十万石进奉,以图恩宠。皋纳其计。寻奏锋为兴平县令。
及贞元十四年,春夏大旱,粟麦枯槁,畿内百姓,累经皋陈诉,以府中仓库虚竭,
忧迫惶惑,不敢实奏。会唐安公主女出适右庶子李愬,内官中使于愬家往来,百姓遮道
投状,内官继以事上闻。德宗下诏曰:“京邑为四方之则,长吏受亲人之寄,实系邦本,
以分朕忧,苟非其才,是紊于理。正议大夫、守京兆尹、赐紫金鱼袋韩皋,比践清贯,
颇闻谨恪,委之尹正,冀效公忠。乃者邦畿之间,粟麦不稔,朕念兹黎庶,方议蠲除,
自宜悉心,以副勤恤。皋奏报失实,处理无方,致令闾井不安,嚣然上诉。及令覆视,
皆涉虚词,壅蔽颇深,罔惑斯甚。宜加惩诫,以勖守官。可抚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
驰驿发遣。”。锋亦寻出为汀州司马。皋无几移杭州刺史,复拜尚书右丞。
皋恃前辈,颇以简倨自处。顺宗时,王叔文党盛,皋嫉之,谓人曰:“吾不能事新
贵。”皋从弟晔,幸于叔文,以告之,因出为鄂州刺史、岳鄂蕲沔等州观察使。入为东
都留守。元和八年六月,加检校吏部尚书,兼许州刺史,充忠武军节度等使。以陈、许
二州水潦之后,赐皋绫绢布葛十万端疋,以助军资宴赏。所理以简俭称。入为吏部尚书,
兼太子少傅,判太常卿事。元和十一年三月,皇太后王氏崩,以皋充大明宫使。十五年
闰正月,充宪宗山陵礼仪使。三月,穆宗以师保之旧,加检校右仆射。十二月,以铨司
考科目人失实,与刑部侍郎知选事李建罚一月俸料。长庆元年正月,正拜尚书右仆射。
二年四月,转左仆射,赴尚书省上事,命中使宣赐酒馔,及宰臣百僚送上,皆如近式。
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