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作者:[后晋]沈昫-第3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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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后进,馆之者十六七,虽晨炊不给,怡然不介意。大抵以兴起名教,弘奖仁义为事。
凡嫁内外及友朋孤女仅十人。
常以为自魏、晋已还,为文者多拘偶对,而经诰之指归,迁、雄之气格,不复振起
矣。故愈所为,文,务反近体;抒意立言,自成一家新语。后学之士,取为师法。当时
作者甚众,无以过之,故世称“韩文”焉。然时有恃才肆意,亦有盩孔、孟之旨。若南
人妄以柳宗元为罗池神,而愈撰碑以实之;李贺父名晋,不应进士,而愈为贺作《讳
辨》,令举进士;又为《毛颖传》,讥戏不近人情:此文章之甚纰缪者。时谓愈有史笔,
及撰《顺宗实录》,繁简不当,叙事拙于取舍,颇为当代所非。穆宗、文宗尝诏史臣添
改,时愈婿李汉、蒋系在显位,诸公难之。而韦处厚竟别撰《顺宗实录》三卷。有文集
四十卷,李汉为之序。
子昶,亦登进士第。
张籍者,贞元中登进士第。性诡激,能为古体诗,有警策之句传于时。调补太常寺
太祝,转国子助教、秘书郎。以诗名当代,公卿裴度、令狐楚,才名如白居易、元稹,
皆与之游,而韩愈尤重之。累授国子博士、水部员外郎,转水部郎中,卒。世谓之张水
部云。
孟郊者,少隐于嵩山,称处士。李翱分司洛中,与之游。荐于留守郑余庆,辟为宾
佐。性孤僻寡合,韩愈一见以为忘形之契,常称其字曰东野,与之唱和于文酒之间。郑
余庆镇兴元,又奏为从事,辟书下而卒。余庆给钱数万葬送,赡给其妻子者累年。
唐衢者,应进士,久而不第。能为歌诗,意多感发。见人文章有所伤叹者,读讫必
哭,涕泗不能已。每与人言论,既相别,发声一号,音辞哀切,闻之者莫不凄然泣下。
尝客游太原,属戎帅军宴,衢得预会。酒酣言事,抗音而哭,一席不乐,为之罢会,故
世称唐衢善哭。左拾遗白居易遗之诗曰:“贾谊哭时事,阮籍哭路歧。唐生今亦哭,异
代同其悲。唐生者何人?五十寒且饥。不悲口无食,不悲身无衣。所悲忠与义,悲甚则
哭之。太尉击贼日,尚书叱盗时。大夫死凶寇,谏议谪蛮夷。每见如此事,声发涕辄随。
我亦君之徒,郁郁何所为?不能发声哭,转作乐府辞。”其为名流称重若此。竟不登一
命而卒。
李翱,字习之,凉武昭王之后。父楚金,贝州司法参军。翱幼勤于儒学,博雅好古,
为文尚气质。贞元十四年登进士第,授校书郎。三迁至京兆府司录参军。元和初,转国
子博士、史馆修撰。
十四年,太常丞王泾上疏请去太庙朔望上食,诏百官议。议者以《开元礼》,太庙
每岁礿、祠、蒸、尝、腊,凡五享。天宝末,玄宗令尚食每月朔望具常馔,令宫闱令上
食于太庙,后遂为常。由是朔望不视朝,比之大祠。翱奏议曰:
《国语》曰:王者日祭。《礼记》曰:王立七庙,皆月祭之。《周礼》时祭,礿祠
蒸尝。汉氏皆杂而用之。盖遭秦火,《诗》、《书》、《礼经》烬灭;编残简缺,汉乃
求之。先儒穿凿,各伸己见,皆托古圣贤之名,以信其语,故所记各不同也。古者庙有
寝而不墓祭;秦、汉始建寝庙于园陵,而上食焉。国家因之而不改。《贞观》、《开元
礼》并无宗庙日祭、月祭之礼,盖以日祭、月祭,既已行于陵寝矣。故太庙之中,每岁
五飨六告而已。不然者,房玄龄、魏徵辈皆一代名臣,穷极经史,岂不见《国语》、
《礼记》有日祭、月祭之词乎?斯足以明矣。
伏以太庙之飨,笾豆牲牢,三代之通礼,是贵诚之义也。园陵之奠,改用常馔;秦、
汉之权制,乃食味之道也。今朔望上食于太庙,岂非用常亵味而贵多品乎?且非《礼》
所谓“至敬不飨味而贵气臭”之义也。《传》称: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
“祭我必以芰。”及祭,荐芰,其子违命去芰而用羊,馈笾豆脯醢,君子是之。言事祖
考之义,当以礼为重,不以其生存所嗜为献,盖明非食味也。然则荐常馔于太庙,无乃
与芰为比乎?且非三代圣王之所行也。况祭器不陈俎豆,祭官不命三公,执事者唯宫闱
令与宗正卿而已。谓之上食也,安得以为祭乎?且时享于太庙,有司摄事,祝文曰:
“孝曾孙皇帝臣某,谨遣太尉臣名,敢昭告于高祖神尧皇帝、祖妣太穆皇后窦氏。时惟
孟春,永怀罔极。谨以一元大武、柔毛刚鬣、明粢芗萁、嘉蔬嘉荐醴齐,敬脩时享,以
申追慕。”此祝辞也。前享七日质明,太尉誓百官于尚书省曰:“某月某日时享于太庙,
各扬其职。不供其事,国有常刑。”凡陪享之官,散斋四日,致斋三日,然后可以为祭
也。宗庙之礼,非敢擅议,虽有知者,其谁敢言?故六十余年行之不废。今圣朝以弓矢
既橐,礼乐为大,故下百僚,可得详议。臣等以为《贞观》、《开元礼》并无太庙上食
之文,以礼断情,罢之可也。至若陵寝上食,采《国语》、《礼记》日祭、月祭之词,
因秦、汉之制,修而存之,以广孝道可也。如此,则经义可据,故事不遗。大礼既明,
永息异论,可以继二帝三王,而为万代法。与其渎礼越古,贵因循而惮改作,犹天地之
相远也。
知礼者是之,事竟不行。
翱性刚急,论议无所避。执政虽重其学,而恶其激讦,故久次不迁。翱以史官记事
不实,奏状曰:“臣谬得秉笔史馆,以记注为职。夫劝善惩恶,正言直笔,纪圣朝功德,
述忠贤事业,载奸臣丑行,以传无穷者,史官之任也。凡人事迹,非大善大恶,则众人
无由得知,旧例皆访于人,又取行状谥议,以为依据。今之作行状者,多是其门生故吏,
莫不虚加仁义礼智,妄言忠肃惠和。此不唯其处心不实,苟欲虚美于受恩之地耳。盖为
文者,又非游、夏、迁、雄之列,务于华而忘其实,溺于文而弃其理。故为文则失《六
经》之古风,纪事则非史迁之实录。臣今请作行状者,但指事实,直载事功。假如作
《魏徵传》,但记其谏诤之辞,足以为正直;段秀实但记其倒用司农印以追逆兵,以象
笏击硃泚,足以为忠烈。若考功视行状,不依此者不得受。依此,则考功下太常,牒史
馆,然后定谥。伏乞以臣此奏下考功。”从之。寻权知职方员外郎。十五年六月,授考
功员外郎,并兼史职。
翱与李景俭友善。初,景俭拜谏议大夫,举翱自代。至是,景俭贬黜,七月,出翱
为朗州刺史。俄而景俭复为谏议大夫,翱亦入为礼部郎中。翱自负辞艺,以为合知制诰,
以久未如志,郁郁不乐。因入中书谒宰相,面数李逢吉之过失。逢吉不之校。翱心不自
安,乃请告。满百日,有司准例停官,逢吉奏授庐州刺史。太和初,入朝为谏议大夫,
寻以本官知制诰。三年二月,拜中书舍人。
初,谏议大夫柏耆将使沧州军前宣谕,翱尝赞成此行。柏耆寻以擅入沧州得罪,翱
坐谬举,左授少府少监。俄出为郑州刺史。五年,出为桂州刺史、御史中丞,充桂管都
防御使。七年,改授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八年,征为刑部侍郎。九年,转户部侍郎。
七月,检校户部尚书、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使。会昌中,卒于镇,谥曰文。
宇文籍,字夏龟。父滔,官卑。少好学,尤通《春秋》。窦群自处士征为右拾遗,
表籍自代,由是知名。登进士第。宰相武元衡出镇西蜀,奏为从事。以咸阳尉直史馆,
与韩愈同修《顺宗实录》,迁监察御史。王承宗叛,诏捕其弟驸马都尉承系,其宾客中
有为误识者。又苏表以破淮西策干宰相武元衡,元衡不用。以籍旧从事,令召表讯之,
籍因与表狎。元衡怒,坐贬江陵府户曹参军。至任,节度使孙简知重之,欲令兼幕府职
事。籍辞曰:“籍以君命谴黜,亦当以君命升。假荣偷奖,非所愿也。”后考满,连辟
籓府,入为侍御史,转著作郎,迁驾部员外郎、史馆修撰。与韦处厚、韦表微、路随、
沈传师同修《宪宗实录》。俄以本官知制诰,转库部郎中。太和中,迁谏议大夫,专掌
史笔,罢知制诰。
籍性简淡寡合,耽玩经史,精于著述,而风望峻整,为时辈推重。太和二年正月卒,
时年五十九,赠工部侍郎。子监,大中初登进士第。
刘禹锡,字梦得,彭城人。祖云。父溆,仕历州县令佐,世以儒学称。禹锡贞元九
年擢进士第,又登宏辞科。禹锡精于古文,善五言诗,今体文章复多才丽。从事淮南节
度使杜佑幕,典记室,尤加礼异。从佑入朝,为监察御史。与吏部郎中韦执谊相善。
贞元末,王叔文于东宫用事,后辈务进,多附丽之。禹锡尤为叔文知奖,以宰相器
待之。顺宗即位,久疾不任政事,禁中文诰,皆出于叔文。引禹锡及柳宗元入禁中,与
之图议,言无不从。转屯田员外郎、判度支盐铁案,兼崇陵使判官。颇怙威权,中伤端
士。宗元素不悦武元衡,时武元衡为御史中丞,乃左授右庶子。侍御史窦群奏禹锡挟邪
乱政,不宜在朝。群即日罢官。韩皋凭藉贵门,不附叔文党,出为湖南观察使。既任喜
怒凌人,京师人士不敢指名,道路以目,时号“二王、刘、柳。”
叔文败,坐贬连州刺史。在道,贬朗州司马。地居西南夷,士风僻陋,举目殊俗,
无可与言者。禹锡在朗州十年,唯以文章吟咏,陶冶情性。蛮俗好巫,每淫祠鼓舞,必
歌俚辞。禹锡或从事于其间,乃依骚人之作,为新辞以教巫祝。故武陵溪洞间夷歌,率
多禹锡之辞也。
初,禹锡、宗元等八人犯众怒,宪宗亦怒,故再贬。制有“逢恩不原”之令。然执
政惜其才,欲洗涤痕累,渐序用之。会程异复掌转运,有诏以韩皋及禹锡等为远郡刺史。
属武元衡在中书,谏官十余人论列,言不可复用而止。
禹锡积岁在湘、澧间,郁悒不怡,因读《张九龄文集》,乃叙其意曰:“世称曲江
为相,建言放臣不宜于善地,多徙五溪不毛之乡。今读其文章,自内职牧始,安有瘴疠
之叹,自退相守荆州,有拘囚之思。托讽禽鸟,寄辞草树,郁然与骚人同风。嗟夫,身
出于遐陬,一失意而不能堪,矧华人士族,而必致丑地,然后快意哉!议者以曲江为良
臣,识胡雏有反相,羞与凡器同列,密启廷诤,虽古哲人不及。而燕翼无似,终为馁魂。
岂忮心失恕,阴谪最大,虽二美莫赎耶?不然,何袁公一言明楚狱而钟祉四叶。以是相
较,神可诬乎?”
元和十年,自武陵召还,宰相复欲置之郎署。时禹锡作《游玄都观咏看花君子诗》,
语涉讥刺,执政不悦,复出为播州刺史。诏下,御史中丞裴度奏曰:“刘禹锡有母,年
八十余。今播州西南极远,猿狖所居,人迹罕至。禹锡诚合得罪,然其老母必去不得,
则与此子为死别,臣恐伤陛下孝理之风。伏请屈法,稍移近处。”宪宗曰:“夫为人子,
每事尤须谨慎,常恐贻亲之忧。今禹锡所坐,更合重于他人,卿岂可以此论之?”度无
以对。良久,帝改容而言曰:“朕所言,是责人子之事,然终不欲伤其所亲之心。”乃
改授连州刺史。去京师又十余年。连刺数郡。
太和二年,自和州刺史征还,拜主客郎中。禹锡衔前事未已,复作《游玄都观诗序》
曰:“予贞元二十一年为尚书屯田员外郎,时此观中未有花木。是岁出牧连州,寻贬朗
州司马。居十年,召还京师,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红桃满观,如烁晨霞,遂有诗以志一
时之事。旋又出牧,于今十有四年,得为主客郎中。重游兹观,荡然无复一树,唯兔葵
燕麦动摇于春风,因再题二十八字,以俟后游。”其前篇有“玄都观里桃千树,总是刘
郎去后栽”之句,后篇有“种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刘郎又到来”之句,人嘉其才而薄其
行。禹锡甚怒武元衡、李逢吉,而裴度稍知之。太和中,度在中书,欲令知制诰。执政
又闻《诗序》,滋不悦。累转礼部郎中、集贤院学士。度罢知政事,禹锡求分司东都。
终以恃才褊心,不得久处朝列。六月,授苏州刺史,就赐金紫。秩满入朝,授汝州刺史,
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禹锡晚年与少傅白居易友善,诗笔文章,时无在其右者。常与禹锡唱和往来,因集
其诗而序之曰:“彭城刘梦得,诗豪者也。其锋森然,少敢当者。予不量力,往往犯之。
夫合应者声同,交争者力敌。一往一复,欲罢不能。由是每制一篇,先于视草,视竟则
兴作,兴作则文成。一二年来,日寻笔砚,同和赠答,不觉滋多。太和三年春以前,纸
墨所存者,凡一百三十八首。其余乘兴仗醉,率然口号者,不在此数。因命小侄龟兒编
勒成两轴。仍写二本,一付龟兒,一授梦得小男仑郎,各令收藏,附两家文集。予顷与
元微之唱和颇多,或在人口。尝戏微之云:‘仆与足下二十年来为文友诗敌,幸也!亦
不幸也。吟咏情性,播扬名声,其适遗形,其乐忘老,幸也!然江南士女语才子者,多
云元、白,以子之故,使仆不得独步于吴、越间,此亦不幸也!今垂老复遇梦得,非重
不幸耶?’梦得梦得,文之神妙,莫先于诗。若妙与神,则吾岂敢?如梦得‘雪里高山
头白早,海中仙果子生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之句之类,真谓神
妙矣!在在处处,应有灵物护持,岂止两家子弟秘藏而已!”其为名流许与如此。梦得
尝为《西塞怀古》、《金陵五题》等诗,江南文士称为佳作,虽名位不达,公卿大僚多
与之交。
开成初,复为太子宾客分司,俄授同州刺史。秩满,检校礼部尚书、太子宾客分司。
会昌二年七月卒,时年七十一,赠户部尚书。
子承雍,登进士第,亦有才藻。
柳宗元,字子厚,河东人。后魏侍中济阴公之系孙。曾伯祖姡В咦娉紫唷8刚颍
太常博士,终侍御史。宗元少聪警绝众,尤精《西汉诗骚》。下笔构思,与古为侔。精
裁密致,璨若珠贝。当时流辈咸推之。登进士第,应举宏辞,授校书郎、蓝田尉。贞元
十九年,为监察御史。
顺宗即位,王叔文、韦执谊用事,尤奇待宗元。与监察吕温密引禁中,与之图事。
转尚书礼部员外郎。叔文欲大用之,会居位不久,叔文败,与同辈七人俱贬。宗元为邵
州刺史。在道,再贬永州司马。既罹窜逐,涉履蛮瘴,崎岖堙厄,蕴骚人之郁悼。写情
叙事,动必以文。为骚文十数篇,览之者为之凄恻。
元和十年,例移为柳州刺史。昌朗州司马刘禹锡得播州刺史,制书下,宗元谓所亲
曰:“禹锡有母年高,今为郡蛮方,西南绝域,往复万里,如何与母偕行?如母子异方,
便为永诀。吾于禹锡为执友,胡忍见其若是?”即草章奏,请以柳州授禹锡,自往播州。
会裴度亦奏其事,禹锡终易连州。
柳州土俗,以男女质钱,过期则没入钱主,宗元革其乡法。其已没者,仍出私钱赎
之,归其父母。江岭间为进士者,不远数千里皆随宗元师法;凡经其门,必为名士。著
述之盛,名动于时,时号柳州云。有文集四十卷。
元和十四年十月五日卒,时年四十七。子周六、周七,才三四岁。观察使裴行立为
营护其丧及妻子还于京师,时人义之。
韦辞,字践之。祖召卿,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