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作者:[后晋]沈昫-第3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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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道物力所宜,更赐节减。则海隅苍生,无不受赐。臣不胜恳切兢惶之至。
优诏报之。其缭绫罢进。
元和已来,累敕天下州府,不得私度僧尼。徐州节度使王智兴聚货无厌,以敬宗诞
月,请于泗州置僧坛,度人资福,以邀厚利。江、淮之民,皆群党渡淮。德裕奏论曰:
“王智兴于所属泗州置僧尼戒坛,自去冬于江、淮已南,所在悬榜招置。江、淮自
元和二年后,不敢私度。自闻泗州有坛,户有三丁,必令一丁落发,意在规避王徭,影
庇资产。自正月已来,落发者无算。臣今于蒜山渡点其过者,一日一百余人,勘问唯十
四人是旧日沙弥,余是苏、常百姓,亦无本州文凭,寻已勒还本贯。访闻泗州置坛次第,
凡僧徒到者,人纳二缗,给牒即回,别无法事。若不特行禁止,比到诞节,计江、淮已
南,失却六十万丁壮。此事非细,系于朝廷法度。”状奏,即日诏徐州罢之。
敬宗荒僻日甚,游幸无恆;疏远贤能,昵比群小。坐朝月不二三度,大臣罕得进言。
海内忧危,虑移宗社。德裕身居廉镇,倾心王室,遣使献《丹扆箴》六首,曰:“臣闻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此古之贤人所以笃于事君者也。夫迹疏而言亲者危,地远而
意忠者忤。然臣窃念拔自先圣,偏荷宠光,若不爱君以忠,则是上负灵鉴。臣顷事先朝,
属多阴沴,尝献《大明赋》以讽,颇蒙先朝嘉纳。臣今日尽节明主,亦由是心。昔张敞
之守远郡,梅福之在遐徼,尚竭诚尽忠,不避尤悔。况臣尝学旧史,颇知箴讽,虽在疏
远,犹思献替。谨献《丹扆箴》六首,仰尘睿鉴,伏积兢惶。”
其《宵衣箴》曰:“先王听政,昧爽以俟。鸡鸣既盈,日出而视。伯禹大圣,寸阴
为贵。光武至仁,反支不忌。无俾姜后,独去簪珥。彤管记言,克念前志。”
其《正服箴》曰:“圣人作服,法象可观。虽在宴游,尚不怀安。汲黯庄色,能正
不冠。杨阜毅然,亦讥缥纨。四时所御,各有其官。非此勿服,惟辟所难。”
其《罢献箴》曰:“汉文罢献,诏还騄耳。銮辂徐驱,焉用千里?厥后令王,亦能
恭己。翟裘既焚,筒布则毁。道德为丽,慈仁为美。不过天道,斯为至理。”
其《纳诲箴》曰:“惟后纳诲,以求厥中。从善如流,乃能成功。汉骜流湎,举白
浮钟。魏睿侈汰,凌霄作宫。忠虽不忤,善亦不从。以规为瑱,是谓塞聪。”
其《辩邪箴》曰:“居上处深,在察微萌。虽有谗慝,不能蔽明。汉之有昭,德过
周成。上书知伪,照奸得情。燕、盖既折,王猷洽平。百代之后,乃流淑声。”
其《防微箴》曰:“天子之孝,敬遵王度。安必思危,乃无遗虑。乱臣猖蹶,非可
遽数。玄黄莫辨,触瑟始仆。柏谷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献飧,斯可诫惧。”
帝手诏答曰:“卿文雅大臣,方隅重寄。表率诸部,肃清全吴。化洽行春,风澄坐
啸,眷言善政,想叹在怀。卿之宗门,累著声绩,冠内廷者两代,袭侯伯者六朝。果能
激爱君之诚,喻诗人之旨。在远而不忘忠告,讽上而常深虑微。博我以端躬,约予以循
礼。三复规谏,累夕称嗟。置之座隅,用比韦弘之益;铭诸心腑,何啻药石之功?卿既
以投诚,朕每怀开谏,苟有过举,无忘密陈。山川既遐,睠属何已,必当克己,以副乃
诚。”
德裕意在切谏,不欲斥言,托箴以尽意。《宵衣》,讽坐朝稀晚也;《正服》,讽
服御乖异也;《罢献》,讽征求玩好也;《纳诲》,讽侮弃谠言也;《辨邪》,讽信任
群小也;《防微》,讽轻出游幸也。帝虽不能尽用其言,命学士韦处厚殷勤答诏,颇嘉
纳其心焉。德裕久留江介,心恋阙廷,因事寄情,望回圣奖。而逢吉当轴,枳棘其涂,
竟不得内徙。
宝历二年,亳州言出圣水,饮之者愈疾。德裕奏曰:“臣访闻此水,本因妖僧诳惑,
狡计丐钱。数月已来,江南之人,奔走塞路。每三二十家,都顾一人取水。拟取之时,
疾者断食荤血,既饮之后,又二七日蔬飧,危疾之人,俟之愈病。其水斗价三贯,而取
者益之他水,沿路转以市人,老疾饮之,多至危笃。昨点两浙、福建百姓渡江者,日三
五十人。臣于蒜山渡已加捉搦。若不绝其根本,终无益黎氓。昔吴时有圣水,宋、齐有
圣火,事皆妖妄,古人所非。乞下本道观察使令狐楚,速令填塞,以绝妖源。”从之。
敬宗为两街道士赵归真说以神仙之术,宜访求异人以师其道。僧惟贞、齐贤、正简
说以祠祷修福,以致长年。四人皆出入禁中,日进邪说。山人杜景先进状,请于江南求
访异人。至浙西,言有隐士周息元,寿数百岁。帝即令高品、薛季棱往润州迎之。仍诏
德裕给公乘遣之。德裕因中使还,献疏曰:
臣闻道之高者,莫如广成、玄元,人之圣者,莫若轩黄、孔子。昔轩黄问广成子:
理身之要,何以长久?对曰:“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神必自清。无劳子形,
无摇子精,乃可长生。慎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尝衰。”又
云:“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玄元语孔子曰:“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
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告子者是已。”故轩黄发谓天之叹,孔子兴犹龙之感。前
圣于道,不其至乎?
伏惟文武大圣广孝皇帝陛下,用玄祖之训,修轩黄之术;凝神闲馆,物色异人;将
以觌冰雪之姿,屈顺风之请。恭惟圣感,必降真仙。若使广成、玄元混迹而至,语陛下
之道,授陛下之言,以臣度思,无出于此。臣所虑赴召者,必迂怪之士,苟合之徒,使
物淖冰,以为小术,炫耀邪僻,蔽欺聪明。如文成、五利,一无可验。臣所以三年之内,
四奉诏书,未敢以一人塞诏,实有所惧。
臣又闻前代帝王,虽好方士,未有服其药者。故《汉书》称黄金可成,以为饮食器
则益寿。又高宗朝刘道合、玄宗朝孙甑生,皆成黄金,二祖竟不敢服。岂不以宗庙社稷
之重,不可轻易!此事炳然载于国史。以臣微见,倘陛下睿虑精求,必致真隐,唯问保
和之术,不求饵药之功,纵使必成黄金,止可充于玩好。则九庙灵鉴,必当慰悦;寰海
兆庶,谁不欢心?臣思竭愚衷,以裨玄化,无任兢忧之至。
息元至京,帝馆之于山亭,问以道术。自言识张果、叶静能,诏写真待诏李士昉问
其形状,图之以进。息元山野常人,本无道学,言事诞妄,不近人情。及昭愍遇盗而殂,
文宗放还江左。德裕深识守正,皆此类也。
文宗即位,就加检校礼部尚书。太和三年八月,召为兵部侍郎,裴度荐以为相。而
吏部侍郎李宗闵有中人之助,是月拜平章事,惧德裕大用。九月,检校礼部尚书,出为
郑滑节度使。德裕为逢吉所摈,在浙西八年。虽远阙庭,每上章言事。文宗素知忠荩,
采朝论征之。到未旬时,又为宗闵所逐,中怀于悒,无以自申。赖郑覃侍讲禁中,时称
其善;虽朋党流言,帝乃心未已。宗闵寻引牛僧孺同知政事,二憾相结,凡德裕之善者,
皆斥之于外。四年十月,以德裕检校兵部尚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
事、管内观察处置、西山八国云南招抚等使。裴度于宗闵有恩。度征淮西时,请宗闵为
彰义观察判官,自后名位日进。至是恨度援德裕,罢度相位,出为兴元节度使,牛、李
权赫于天下。
西川承蛮寇剽虏之后,郭钊抚理无术,人不聊生。德裕乃复葺关防,缮完兵守。又
遣人入南诏,求其所俘工匠,得僧道工巧四千余人,复归成都。五年九月,吐蕃维州守
将悉怛谋请以城降。其州南界江阳,岷山连岭而西,不知其极;北望陇山,积雪如玉;
东望成都,若在井底。一面孤峰,三面临江,是西蜀控吐蕃之要地。至德后,河、陇陷
蕃,唯此州尚存。吐蕃利险要,将妇人嫁于此州阍者。二十年后,妇人生二子成长。及
蕃兵攻城,二子内应,其州遂陷。吐蕃得之,号曰“无忧城”。贞元中,韦皋镇蜀,经
略西山八国,万计取之不获,至是悉怛谋遣人送款。德裕疑其诈,遣人送锦袍金带与之,
托云候取进止,悉怛谋乃尽率郡人归成都。德裕乃发兵镇守,因陈出攻之利害。时牛僧
孺沮议,言新与吐蕃结盟,不宜败约,语在《僧孺传》。乃诏德裕却送悉怛谋一部之人
还维州,赞普得之,皆加虐刑。德裕六年复修邛峡关,移帯萦谔ǖ浅且話I蛮。
德裕所历征镇,以政绩闻。其在蜀也,西拒吐蕃,南平蛮、蜒。数年之内,夜犬不
惊;疮痏之民,粗以完复。会监军王践言入朝知枢密,尝于上前言悉怛谋缚送以快戎心,
绝归降之义,上颇尤僧孺。其年冬,召德裕为兵部尚书。僧孺罢相,出为淮南节度使。
七年二月,德裕以本官平章事,进封赞皇伯,食邑七百户。六月,宗闵亦罢,德裕代为
中书侍郎、集贤大学士。
其年十二月,文宗暴风恙,不能言者月余。八年正月十六日,始力疾御紫宸见百僚。
宰臣退问安否,上叹医无名工者久之。由是王守澄进郑注。初,注构宋申锡事,帝深恶
之,欲令京兆尹杖杀之。至是以药稍效,始善遇之。守澄复进李训,善《易》。其年秋,
上欲授训谏官。德裕奏曰:“李训小人,不可在陛下左右。顷年恶积,天下皆知;无故
用之,必骇视听。”上曰:“人谁无过,俟其悛改。朕以逢吉所托,不忍负言。”德裕
曰:“圣人有改过之义。训天性奸邪,无悛改之理。”上顾王涯曰:“商量别与一官。”
遂授四门助教。制出,给事中郑肃、韩佽封之不下。王涯召肃面喻令下。俄而郑注亦自
绛州至。训、注恶德裕排己,九月十日,复召宗闵于兴元,授中书侍郎、平章事,代德
裕。出德裕为兴元节度使。德裕中谢日,自陈恋阙,不愿出籓,追敕守兵部尚书。宗闵
奏制命已行,不宜自便,寻改检校尚书左仆射、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苏常杭润观察
等使,代王А
德裕至镇,奉诏安排宫人杜仲阳于道观,与之供给。仲阳者,漳王养母,王得罪,
放仲阳于润州故也。九年三月,左丞王А⒒Р渴汤衫詈航矗鄣略T谡颍衤钢傺簦
结托漳王,图为不轨。四月,帝于蓬莱殿召王涯、李固言、路随、王А⒗詈骸⒅W⒌龋
面证其事。А⒑杭游芄菇幔锷跚兄痢B匪孀嘣唬骸暗略J挡恢链恕3先绛'、汉之言,
徼臣亦合得罪。”群论稍息。寻授德裕太子宾客,分怀东都。其月,又贬袁州长史。路
随坐证德裕,罢相,出镇浙西。其年七月,宗闵坐救杨虞卿,贬处州。李汉坐党宗闵,
贬汾州。十一月,王в肜钛翟炻曳铮淖谏钗蚯笆拢略N蟮乘堋C髂耆
月,授德裕银青光禄大夫,量移滁州刺史。七月,迁太子宾客。十一月,检校户部尚书,
复浙西观察使。德裕凡三镇浙西,前后十余年。
开成二年五月,授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使事,代牛僧孺。
初,僧孺闻德裕代己,乃以军府事交付副使张鹭,即时入朝。时扬州府藏钱帛八十万贯
匹,及德裕至镇,奏领得止四十万,半为张鹭支用讫。僧孺上章讼其事,诏德裕重检括,
果如僧孺之数。德裕称初到镇疾病,为吏隐欺,请罚。诏释之。补阙王绩、魏谟,崔党
韦有翼、拾遗令狐綯书左仆射。五年正月,武宗即位。七月,召德裕于淮南。九月,授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德裕父吉甫,年五十一出镇淮南,五十四自淮南复相。今德裕镇淮南,复入相,
一如父之年,亦为异事。
会昌元年,兼左仆射。开成末,回纥为黠戛斯所攻。战败,部族离散。乌介可汗奉
太和公主南来。会昌二年二月,牙于塞上,遣使求助兵粮,收复本国,权借天德军以安
公主。时天德军使田牟,请以沙陁、退浑诸部落兵击之。上意未决,下百僚商议,议者
多云如牟之奏。德裕曰:“顷者国家艰难之际,回纥继立大功。今国破家亡,窜投无所,
自居塞上,未至侵淫。以穷来归,遽行杀伐,非汉宣待呼韩邪之道也。不如聊济资粮,
徐观其变。”宰相陈夷行曰:“此借寇兵而资盗粮,非计也,不如击之便。”德裕曰:
“田牟、韦仲平言沙陀、退浑并愿击贼,此缓急不可恃也。夫见利则进,遇敌则散,是
杂虏之常态,必不肯为国家扞御边境。天德一城,戍兵寡弱,而欲与劲虏结雠,陷之必
矣。不如以理恤之,俟其越轶,用兵为便。”帝以为然,许借米三万石。
俄而回纥宰相霡没斯杀赤心宰相,以其众来降。赤心部族又投幽州。乌介势孤,而
不与之米,其众饥乏,渐近振武保大栅、杷头峰,突入朔州州界。沙陁、退浑皆以其家
保山险;云州张献节婴城自固。虏大纵掠,卒无拒者。上忧之,与宰臣计事。德裕曰:
“杷头峰北,便是沙碛,彼中野战,须用骑兵。若以步卒敌之,理难必胜。今乌介所恃
者公主,如令勇将出奇夺得公主,虏自败矣。”上然之,即令德裕草制处分代北诸军,
固关防,以出奇形势授刘沔。沔令大将石雄急击可汗于杀胡山;败之,迎公主还宫,语
在《石雄传》。寻进位司空。
三年二月,赵蕃奏黠戛斯攻安西、北庭都护府,宜出师应援。德裕奏曰:
据地志,安西去京七千一百里,北庭去京五千二百里。承平时,向西路自河西、陇
右出玉门关,迤逦是国家州县,所在皆有重兵。其安西、北庭要兵,便于侧近征发。自
艰难已后,河、陇尽陷吐蕃,若通安西、北庭,须取回纥路去。今回纥破灭,又不知的
属黠戛斯否。纵令救得,便须却置都护,须以汉兵镇守。每处不下万人,万人从何征发?
馈运取何道路?今天德、振武去京至近,兵力常苦不足。无事时贮粮不支得三年,朝廷
力犹不及,况保七千里安西哉!臣所以谓纵令得之,实昔无用也。昔汉宣帝时,魏相请
罢车师之田;汉元帝时,贾捐之请弃珠崖郡;国朝贤相狄仁杰亦请弃四镇,立斛瑟罗为
可汗,又请弃安东,却立高氏。盖不欲贪外虚内,耗竭生灵。此三臣者,当自有之时,
尚欲弃之,以肥中国,况隔越万里,安能救之哉!臣恐蕃戎多计,知国力不及,伪且许
之,邀求中国金帛。陛下不可中悔,此则将实费以换虚事,即是灭一回纥而又生之,恐
计非便。
乃止。
德裕又以太和五年,吐蕃维州守将以城降,为牛僧孺所沮,终失维州,奏论之曰:
臣在先朝,出镇西蜀。其时吐蕃维州首领悉怛谋,虽是杂虏,久乐皇风,将彼坚城,
降臣本道。臣寻差兵马,入据其城,飞章以闻,先帝惊叹。其时与臣不足者,望风嫉臣,
遽献疑言,上罔宸听,以为与吐蕃盟约,不可背之,必恐将此为辞,侵犯郊境。诏臣还
却此城,兼执送悉怛谋等,令彼自戮。复降中使,迫促送还。昔白起杀降,终于杜邮致
祸;陈汤见徙,是为郅支报雠。感叹前事,愧心终日。今者幸逢英主,忝备台司,辄敢
追论,伏希省察。
且维州据高山绝顶,三面临江,在戎虏平川之冲,是汉地入兵之路。初,河、陇尽
没,此州独存。吐蕃潜将妇人嫁与此州门子。二十年后,两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