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作者:[后晋]沈昫-第4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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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云隋开皇中,大食族中有孤列种代为酋长,孤列种中又有两姓:一号盆泥奚深,
一号盆泥末换。其奚深后有摩诃末者,勇健多智,众立之为主,东西征伐,开地三千里,
兼克夏腊,一名钐城钐音所鉴反)。摩诃末后十四代, 至末换。末换杀其兄伊疾而自立,
复残忍,其下怨之。有呼罗珊木粗人并波悉林举义兵,应者悉令著黑衣,旬月间众盈数
万。鼓行而西,生擒末换,杀之。遂求得奚深种阿蒲罗拔,立之。末换已前谓之白衣大
食,自阿蒲罗拔后改为黑衣大食。阿蒲罗拔卒,立其弟阿蒲恭拂。至德初遣使朝贡,代
宗时为元帅,亦用其国兵以收两都。
宝应、大历中频遣使来。恭拂卒,子迷地立。迷地卒,子牟栖立,牟栖卒,弟诃论
立。贞元中,与吐蕃为勍敌。蕃军太半西御大食,故鲜为边患,其力不足也。十四年,
诏以黑衣大食使含嵯、焉鸡、沙北三人并为中郎将,各放还蕃。
史臣曰:西方之国,绵亘山川,自张骞奉使已来,介子立功之后,通于中国者多矣。
有唐拓境,远极安西,弱者德以怀之,强者力以制之。开元之前,贡输不绝。天宝之乱,
边徼多虞,邠郊之西,即为戎狄,藁街之邸,来朝亦稀。故古先哲王,务宁华夏,语曰:
“近者悦,远者来。”斯之谓矣!
赞曰:大蒙之人,西方之国,与时盛衰,随世通塞。勿谓戎心,不怀我德;贞观、
开元,藁街充斥。
列传第一百四十九 东夷
○高丽 百济 新罗 倭国 日本
高丽者,出自扶余之别种也。其国都于平壤城,即汉乐浪郡之故地,在京师东五千
一百里。东渡海至于新罗,西北渡辽水至于营州,南渡海至于百济,北至靺鞨。东西三
千一百里,南北二千里。其官大者号大对卢,比一品,总知国事,三年一代,若称职者,
不拘年限。交替之日,或不相祗服,皆勒兵相攻,胜者为之。其王但闭宫自守,不能制
御。次曰太大兄,比正二品。对卢以下官,总十二级。外置州县六十余城。大城置傉萨
一,比都督。诸城置道使,比刺史。其下各有僚佐,分掌曹事。衣裳服饰,唯王五彩,
以白罗为冠,白皮小带,其冠及带,咸以金饰。官之贵者,则青罗为冠,次以绯罗,插
二鸟羽,及金银为饰,衫筒袖,裤大口,白韦带,黄韦履。国人衣褐戴弁,妇人首加巾
帼。好围棋投壶之戏,人能蹴鞠。食用笾豆、簠簋、尊俎、罍洗,颇有箕子之遗风。
其所居必依山谷,皆以茅草葺舍,唯佛寺、神庙及王宫、官府乃用瓦。其俗贫窭者
多,冬月皆作长坑,下燃;煴火以取暖。种田养蚕,略同中国。其法:有谋反叛者,则
集众持火炬竞烧灼之,燋烂备体,然后斩首,家悉籍没;守城降敌,临阵败北,杀人行
劫者,斩;盗物者,十二倍酬赃;杀牛马者,没身为奴婢。大体用法严峻,少有犯者,
乃至路不拾遗。其俗多淫祀,事灵星神、日神、可汗神、箕子神。国城东有大穴,名神
隧,皆以十月,王自祭之。
俗爱书籍,至于衡门厮养之家,各于街衢造大屋,谓之扃堂,子弟未婚之前,昼夜
于此读书习射。其书有《五经》及《史记》、《汉书》、范晔《后汉书》、《三国志》、
孙盛《晋春秋》、《玉篇》、《字统》、《字林》;又有《文选》,尤爱重之。
其王高建武,即前王高元异母弟也。武德二年,遣使来朝。四年,又遣使朝贡。高
祖感隋末战士多陷其地,五年,赐建武书曰:
朕恭膺宝命,君临率士,祗顺三灵,绥柔万国。普天之下,情均抚字,日月所照,
咸使乂安。王既统摄辽左,世居籓服,思禀正朔,远循职贡。故遣使者,跋涉山川,申
布诚恳,朕甚嘉焉。方今六合宁晏,四海清平,玉帛既通,道路无壅。方申辑睦,永敦
聘好,各保疆蕣,岂非盛美。但隋氏季年,连兵构难,攻战之所,各失其民。遂使骨肉
乖离,室家分析,多历年岁,怨旷不申。今二国通和,义无阻异,在此所有高丽人等,
已令追括,寻即遣送;彼处有此国人者,王可放还,务尽抚育之方,共弘仁恕之道。
于是建武悉搜括华人,以礼宾送,前后至者万数,高祖大喜。
七年,遣前刑部尚书沈叔安往册建武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仍将天尊像及
道士往彼,为之讲《老子》,其王及道俗等观听者数千人。高祖尝谓侍臣曰:“名实之
间,理须相副。高丽称臣于隋,终拒炀帝,此亦何臣之有!朕敬于万物,不欲骄贵,但
据有土宇,务共安人,何必令其称臣,以自尊大。即为诏述朕此怀也。”侍中裴矩、中
书侍郎温彦博曰:“辽东之地,周为箕子之国,汉家玄菟郡耳!魏、晋已前,近在提封
之内,不可许以不臣。且中国之于夷狄,犹太阳之对列星,理无降尊,俯同籓服。”高
祖乃止。
九年,新罗、百济遣使讼建武,云闭其道路,不得入朝。又相与有隙,屡相侵掠。
诏员外散骑侍郎硃子奢往和解之。建武奉表谢罪,请与新罗对使会盟。
贞观二年,破突厥颉利可汗,建武遣使奉贺,并上封域图。五年,诏遣广州都督府
司马长孙师往收瘗隋时战亡骸骨,毁高丽所立京观。建武惧伐其国,乃筑长城,东北自
扶余城,西南至海,千有余里。十四年,遣其太子桓权来朝,并贡方物,太宗优劳甚至。
十六年,西部大人盖苏文摄职有犯,诸大臣与建武议欲诛之。事泄,苏文乃悉召部
兵,云将校阅,并盛陈酒馔于城南,诸大臣皆来临视。苏文勒兵尽杀之,死者百余人。
焚仓库,因驰入王宫,杀建武,立建武弟大阳子藏为王。自立为莫离支,犹中国兵部尚
书兼中书令职也,自是专国政。苏文姓钱氏,须貌甚伟,形体魁杰,身佩五刀,左右莫
敢仰视。恆令其属官俯伏于地,践之上马,及下马,亦如之。出必先布队仗,导者长呼
以辟行人,百姓畏避,皆自投坑谷。
太宗闻建武死,为之举哀,使持节吊祭。十七年,封其嗣王藏为辽东郡王、高丽王。
又遣司农丞相里玄奖赍玺书往说谕高丽,令勿攻新罗。盖苏文谓玄奖曰:“高丽、新罗,
怨隙已久。往者隋室相侵,新罗乘衅夺高丽五百里之地,城邑新罗皆据有之。自非反地
还城,此兵恐未能已。”玄奘曰:“既往之事,焉可追论?”苏文竟不从。太宗顾谓侍
臣曰:“莫离支贼弑其主,尽杀大臣,用刑有同坑阱。百姓转动辄死,怨痛在心,道路
以目。夫出师吊伐,须有其名,因其弑君虐下,败之甚易也。”
十九年,命刑部尚书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领将军常何等率江、淮、岭、硖劲
卒四万,战船五百艘,自莱州汎海趋平壤。又以特进英国公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
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为副,领将军张士贵等率步骑六万趋辽东。两军合势,太宗亲御六
军以会之。
夏四月,李勣军渡辽,进攻盖牟城,拔之。获生口二万,以其城置盖州。五月,张
亮副将程名振攻沙卑城,拔之,虏其男女八千口。是日,李勣进军于辽东城。帝次辽泽,
诏曰:“顷者隋师渡辽,时非天赞,从军士卒,骸骨相望,遍于原野,良可哀叹。掩骼
之义,诚为先典,其令并收瘗之。”国内及新城步骑四万来援辽东,江夏王道宗率骑四
千逆击,大破之,斩首千余级。帝渡辽水,诏撤桥梁,以坚士卒志。帝至辽东城下。见
士卒负担以填堑者,帝分其尤重者,亲于马上持之。从官悚动,争赍以送城下。时李勣
已率兵攻辽东城。高丽闻我有抛车,飞三百斤石于一里之外者,甚惧之。乃于城上积木
为战楼以拒飞石。勣列车发石以击其城,所遇尽溃。又推撞车撞其楼阁,无不倾倒。帝
亲率甲骑万余与李勣会。围其城。俄而南风甚劲,命纵火焚其西南楼,延烧城中,屋宇
皆尽。战士登城,贼乃大溃,烧死者万余人,俘其胜兵万余口,以其城为辽州。初,帝
自定州命每数十里置一烽,属于辽城,与太子约,克辽东,当举烽。是日,帝命举烽,
传入塞。
师次白崖城,命攻之,右卫大将军李思摩中弩矢,帝亲为吮血,将士闻之,莫不感
励。其城因山临水,四面险绝。李勣以撞车撞之,飞石流矢,雨集城中。六月,帝临其
西北,城主孙伐音潜遣使请降,曰:“臣已愿降,其中有贰者。”诏赐以旗帜,曰:
“必降,建之城上。”伐音举帜于城上,高丽以为唐兵登也,乃悉降。初,辽东之陷也,
伐音乞降,既而中悔,帝怒其反覆,许以城中人物分赐战士。及是,李勣言于帝曰:
“战士奋厉争先,不顾矢石者,贪虏获耳。今城垂拔,奈何更许其降,无乃辜将士之心
乎?”帝曰:“将军言是也。然纵兵杀戮,虏其妻孥,朕所不忍也。将军麾下有功者,
朕以库物赏之,庶因将军赎此一城。”遂受降,获士女一万,胜兵二千四百,以其城置
岩州,授孙伐音为岩州刺史。我军之渡辽也,莫离支遣加尸城七百人戍盖牟城,李勣尽
虏之,其人并请随军自效。太宗谓曰:“谁不欲尔之力,尔家悉在加尸,尔为吾战,彼
将为戮矣!破一家之妻子,求一人之力用,吾不忍也!”悉令放还。
车驾进次安市城北,列营进兵以攻之。高丽北部傉萨高延寿、南部耨萨高惠贞率高
丽、靺鞨之众十五万来援安市城。贼中有对卢,年老习事,谓延寿曰:“吾闻中国大乱,
英雄并起。秦王神武,所向无敌,遂平天下,南面为帝,北夷请服,西戎献款。今者倾
国而至,猛将锐卒,悉萃于此,其锋不可当也。今为计者,莫若顿兵不战,旷日持久,
分遣骁雄,断其馈运,不过旬日,军粮必尽,求战不得,欲归无路,此不战而取胜也。”
延寿不从,引军直进。太宗夜召诸将,躬自指麾。遣李勣率步骑一万五千于城西岭为阵;
长孙无忌率牛进达等精兵一万一千以为奇兵,自山北于狭谷出,以冲其后;太宗自将步
骑四千,潜鼓角,偃旌帜,趋贼营北高峰之上;令诸军闻鼓角声而齐纵。因令所司张受
降幕于朝堂之侧,曰:“明日午时,纳降虏于此矣!”遂率军而进。
明日,延寿独见李勣兵,欲与战。太宗遥望无忌军尘起,令鼓角并作,旗帜齐举。
贼众大惧,将分兵御之,而其阵已乱。李勣以步卒长枪一万击之,延寿众败。无忌纵兵
乘其后,太宗又自山而下,引军临之,贼因大溃,斩首万余级。延寿等率其余寇,依山
自保。于是命无忌、勣等引兵围之,撤东川梁以断归路。太宗按辔徐行,观贼营垒,谓
侍臣曰:“高丽倾国而来,存亡所系,一麾而败,天佑我也!”因下马再拜以谢天。延
寿等膝行而前,拜手请命。太宗简傉萨以下酋长三千五百人,授以戎秩,迁之内地。收
靺鞨三千三百,尽坑之,余众放还平壤。获马三万疋、牛五万头、明光甲五千领,他器
械称是。高丽国振骇,后黄城及银城并自拔,数百里无复人烟。因名所幸山为驻跸山,
令将作造《破阵图》,命中书侍郎许敬宗为文勒石以纪其功。授高延寿鸿胪卿,高惠真
司农卿。张亮又与高丽再战于建安城下,皆破之,于是列长围以攻焉。
八月,移营安市城东,李勣遂攻安市,拥延寿等降众营其城下以招之。城中人坚守
不动,每见太宗旄麾,必乘城鼓噪以拒焉。帝甚怒。李勣曰:“请破之日,男子尽诛。”
城中闻之,人皆死战。乃令江夏王道宗筑土山,攻其城东南隅;高丽亦埤城增雉以相抗。
李勣攻其西面,令抛石撞车坏其楼雉;城中随其崩坏,即立木为栅。道宗以树条苞壤为
土,屯积以为山,其中间五道加木,被土于其上,不舍昼夜,渐以逼城。道宗遣果毅都
尉傅伏爱领队兵于山顶以防敌,土山自高而陟,排其城,城崩。会伏爱私离所部,高丽
百人自颓城而战,遂据有土山而堑断之,积火萦盾以自固。太宗大怒,斩伏爱以徇。命
诸将击之,三日不能克。
太宗以辽东仓储无几,士卒寒冻,乃诏班师。历其城,城中皆屏声偃帜,城主登城
拜手奉辞。太宗嘉其坚守,赐绢百匹,以励事君之节。
初。攻陷辽东城,其中抗拒王师,应没为奴婢者一万四千人,并遣先集幽州,将分
赏将士。太宗愍其父母妻子一朝分散,令有司准其直,以布帛赎之,赦为百姓。其众欢
呼之声,三日不息。高延寿自降后,常积叹,寻以忧死。惠真竟至长安。
二十年,高丽遣使来谢罪,并献二美女。太宗谓其使曰:“归谓尔主,美色者,人
之所重。尔之所献,信为美丽。悯其离父母兄弟于本国,留其身而忘其亲,爱其色而伤
其心,我不取也。”并还之。
二十二年,又遣右武卫将军薛万彻等往青丘道伐之,万彻渡海入鸭绿水,进破其泊
灼城,俘获甚众。太宗又命江南造大船,遣陕州刺史孙伏伽召募勇敢之士,莱州刺史李
道裕运粮及器械,贮于乌胡岛,将欲大举以伐高丽。未行而帝崩。高宗嗣位,又命兵部
尚书任雅相、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等前后讨之,皆无大功而还。
乾封元年,高藏遣其子入朝,陪位于太山之下。其年,盖苏文死,其子男生代为莫
离支,与其弟男建、男产不睦,各树朋党,以相攻击。男生为二弟所逐,走据国内城死
守,其子献诚诣阙求哀。诏令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率兵应接之。男生脱身来奔,诏授
特进、辽东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抚大使,封玄菟郡公。十一月,命司空、英国公李勣为辽
东道行军大总管,率裨将郭待封等以征高丽。
二年二月,勣度辽至新城,谓诸将曰:“新城是高丽西境镇城,最为要害。若不先
图,余城未易可下。”遂引兵于新城西南,据山筑栅,且攻且守,城中窘迫,数有降者,
自此所向克捷。高藏及男建遣太大兄男产将首领九十八人,持帛幡出降,且请入朝。勣
以礼延接。男建犹闭门固守。
总章元年九月,勣又移营于平壤城南,男建频遣兵出战,皆大败。男建下捉兵总管
僧信诚密遣人诣军中,许开城门为内应。经五日,信诚果开门,勣从兵入,登城鼓噪,
烧城门楼,四面火起。男建窘急自刺,不死。十一月,拔平壤城,虏高藏、男建等。十
二月,至京师,献俘于含元宫。诏以高藏政不由己,授司平太常伯;男产先降,授司宰
少卿;男建配流黔州;男生以乡导有功,授右卫大将军,封汴国公,特进如故。
高丽国旧分为五部,有城百七十六,户六十九万七千;乃分其地置都督府九、州四
十一、县一百,又置安东都护府以统之。擢其酋渠有功者授都督、刺史及县令,与华人
参理百姓。乃遣左武卫将军薛仁贵总兵镇之,其后颇有逃散。
仪凤中,高宗授高藏开府仪同三司、辽东都督,封朝鲜王,居安东,镇本蕃为主。
高藏至安东,潜与靺鞨相通谋叛。事觉,召还,配流邛州,并分徙其人,散向河南、陇
右诸州,其贫弱者留在安东城傍。
高藏以永淳初卒,赠卫尉卿,诏送至京师,于颉利墓左赐以葬地,兼为树碑。垂拱
二年,又封高藏孙宝元为朝鲜郡王。圣历元年,进授左鹰扬卫大将军,封为忠诚国王,
委其统摄安东旧户,事竟不行。二年,又授高藏男德武为安东都督,以领本蕃。自是高
丽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