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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情与欲-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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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去求爹爹告奶奶请人帮忙,而且明天还要去车站高擎刊物充当惶惑不安的“自由
女神”。
    妈妈说: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
    主编说:一个好编辑必须具备七条。第七看他是不是心甘情愿脚踏实地侍候作家。
主编是我在幼儿园时入的党,迄今为止还在牛马一样操劳不歇。呜呼,我说不出话来。
    主编又亲切地拍拍我的肩:“有相,别急,先喝点冷饮。”主编掏腰包请我喝了
瓶汽水。
    我望望主编那温柔而慈祥的笑脸,眼圈突然一热,说:“我这就去。”
    渡轮突突突往车站开的时候,阵阵热风扑面而来。我浑身热辣辣的激动不已。三
中全会以来,知识分子的地位确确实实有如芝麻开花节节上升。以至于引起极少数人
不满,说什么“老大靠了边,老二分了田,老九上了天”。中国的作家因了文艺为政
治服务的政策,大多是政治宣传家和知识艺术家的化合物,地位自然也扶摇直上。宾
馆上车软卧什么的,与文革中做牛做马弯腰做鬼比比,着实有点上了天的意思。而编
辑和作家则是一对矛盾。作家的矛锋利了,编辑这盾这堪一击千穿百孔也就不足为奇
了。按理说编辑恐怕也能沾上点儿知识的边。但自古以来只有人眼是秤,没听说过人
嘴是秤。你看看编辑拼命地奔波组稿选稿校对,为他人作嫁衣裳,出了问题编辑作检
查是理所当然。可这几年评了几千几百得奖作者,人的脑子已经无法记全。而从没听
说有哪个编辑得一个编辑奖的。至于煤气、住房、孩子托儿、提拨干部等等,也自然
只有作家享受。这有大报小报以及生活作证。
    话说回来,编辑中也不是千篇一律。比如在我们出版社,知识分子这个名词与青
年断绝了外交关系。各类好事均与中老年知识分子过往甚密。记得有回我因集体宿舍
漏雨漏雪漏风的事与办公室交往,嗓子稍响了一点,那满头无发的主任就笑着表扬我,
说我有一股红卫兵造反的劲头。我记得我当时纠正他说:红小兵。你知道六六年我才
小三年级。虽说戴过红小兵袖章(在胳膊上套了十二天,就因你父新被揪出来,而被
人掳去,并且吃了十二个巴掌,脸胖得象只熟透了的柿子),但那时我人象麻杆,不
瞒你说,一.二六夺权的那个晚上,枪声大作,我尿了裤子。我们这帮青年编辑虽然
都戴着硕士学士的帽子,可出版社里确确实实没把我们同知识分子挂钩。社里要求我
努力地做好作家的SERVANT。主编号召我们“俯首甘为作家牛”。颇有一点鲁
迅的味道。老现他们是中年知识分子是国宝是栋梁自然不能SERVE。俯首的重任
自然而然全落在我们青年不知识分子之身上。话又要说回来,青年不知识分子又不尽
然一样。有回北京一位因人道主义而闻名全国的女作家来南京。那女士下了火车,挺
有风度地东张西望,忽然有人夺了她的皮箱,闷头就走。女作家先疑惑是因了人道主
义的小说,被便衣警察逮捕,想逃;后又疑惑是毫无人道主义的盗贼光天化日之下作
案,想追。那汉子冲出二三十米猛一回头:我是《大众月刊》的!这汉子便是我们编
辑部那位爱嗅手指的老兄。这老兄出身名门,自己又是北京大学硕士生。主编让他侍
候,他不好回绝,便向作家转嫁危机。反正女作家又不是顶头上司。可惜他没想到女
作家有嘴而且主编有耳朵。他从此便失去了无数为牛的良机。还有那位从无锡调来当
编辑的青年作家阿鸣。平日里笑嘴常开,舌头比八哥还灵巧几倍,侍候人的事虽然能
够拨一拨动一动,只是人变得木木呆呆,嘴不会说脸不会笑。人各有志不能强勉。再
说《第一滴血》的那个主角斯塔隆也不会笑已有先例。谁也不能责怪另一个人的个性
和特征。而我则因做牛做得努力,时常得到主编的夸奖,做牛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多。
到现在所有的机会几乎都由我垄断,大有牛托拉斯的味道。
    妈妈说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主编也有这个意思。只是主编的水平更高,会用
共产主义思想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以及将来为革命挑重担,来教育开导鼓舞我这颗冥顽
不灵的脑袋。共产主义思想和社会主义精神文明这自小就是轻车熟驾。为革命挑重担
则史无前例。这当然不能算上我在农村挑的秧担稻担猪羊垃圾担子。倘苦真能挑上主
编说的那种重担,九天之上的母亲大众一定会笑逐颜开。你知道在中国老百姓心里,
一个人的价值大小出息大小,全在于他的官帽的大小。千百年来,年年如此。你不见
古时有衣锦还乡;而今是《二百个将军同一个故乡》,连土地都光彩十分。从我们家
族来看,我太爷三十岁时是个七品知县。我爸爸三十岁时是个十七级科级秘书。我三
十岁时是个没有职称的编辑。虽说各个年代职务名称不同,家道中落一代不如一代还
是能够略窥端倪。唯有主编的看法有点不尽相同。主编说你父亲年轻是搞新闻大名鼎
鼎,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正科级干部。我明白主编的言下之意。编辑部主任副主任先后
患癌去世之后,两把交椅至今空缺。我知道觊觎这交椅的人马正等同全编辑部无官职
的编辑编务总和。为这事我有点恍惚犹豫。我记得我耿耿于怀的理想事业生命价值似
乎不是做官。说实话象我这样肩上顶着颗古怪大头的家伙,从没指望戴上副科级的副
主任的官帽。不过话又要说回来,为了母亲九天之灵得到稍稍的安慰,如果有官帽飞
来扣在头上,我决不把它摘下来当草帽随便抛掷。日本电影《人证》中倒是有一只象
征着美好生活的草帽飞啊飞的。
    啊,妈妈,
    就在那个夏天,
    在克里兹咪路上,
    我那草帽,
    不知怎么啦,
    跌进了深渊,
    你还记得吗?
    妈妈。
    我的身子突然猛烈地晃动起来。我乘坐的渡轮,撞上了硬硬的花岗石码头。

                                 九  幽会

    你知道玄武湖西门售票处斜对面那片个体户小吃店么?我差不多一下班就坐在那
店里满是黑黄色油腻的条凳上。透过贴满广告的缝隙,可以看清门前整个空场上的一
草一木一男一女。我要了碗凉面,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售票处周围。你
知道我这人向来警惕性极高。这得益于大街小巷各家商店里贴满的标语,得益于车站、
广场各类拥挤场所的手提式扩音喇叭。“谨防扒手”四个字已如钢印般烙在我硕大的
脑子上。这时候我警惕的自然不是小偷,你已知道我昨天做了个失魂落魄的白日梦。
我得看看小太阳身前身后有没有那类专门设置圈套敲诈勒索的流氓。不知不觉一碗面
已下肚。我怕这小吃店又有诸如不认识的小太阳之类的姑娘。而且你知道目前干着这
种便衣特务似的活计,又无法使用“我是小初的朋友”这贴或许灵验的狗皮膏药。我
又要了一碗三两的面,细心地夹起一根,咬下一寸慢慢品味。
    天色还很亮。花枝招展的姑娘已如蝴蝶,追逐着恋人扑扑闪闪地从四面八方飞来。
也有穿着肥大西装短裤或肥大长裤的外地出差、开会、公费旅游人氏,摇着扇子,三
五成群地向公园去。一双双因辛勤工作而浑浊的眼睛,在姑娘们或丰腴或苗条的腰身
和婀娜飘摇的柳枝间,不慌不忙地移动。偶或有一位自以为幽默,溅着唾沫说一段全
国无人不知的笑话,于是周围便爆发出一阵心不在焉的哈哈哈哈的笑声。
    “嗳。”
    我闻声回头。身后立着个戴着个油腻腻围裙的胖小伙,肥脸上挂满了迷惘,看着
我好象是看地底下拱出来的一个大怪物。我不慌不忙地咬了一寸面条,挺礼貌地说:
“嗳。”
    “这么吃面条?”他忽然严厉起来,“你吃半个钟头了!”
    “半个..”
    “这里位子少,人都等着。”
    我看看,点点头说:“是位子少。”又咬一寸。
    “你有毛病?”肥脸上又挤出了疑惑。
    “毛病?没有。”我忽然想起我的大事,赶紧又从贴满广告的缝缝向外张望。
    “嗳!”肥脸嗓门高了八度。
    “嗳。”我没回头,应了个低音。然后举举筷子上夹着的那根面条,破例地一口
咬了寸半有余,示意我正在吃。
    我忽然从售票处前济济的人堆里发现了小太阳。小太阳一身杏黄的太阳裙在晚霞
映照下,闪光着诱人的性感的光彩。我望着她青春的脸蛋和婀娜的腰身,血液在血管
里欢快地跳起了华尔兹。我的大脑袋一阵晕眩,眼睛发花,身子猛烈地晃动起来。
    “喂!你干什么哪你!”
    “利比多。”我嘴一张不知怎么说出了这三个字。
    “你他妈的驴X多!快滚!要不--”
    我的身子又猛烈地摇晃起来。这时候我才发现是肥脸愤怒地揪着我的胸口。我周
围有七八个从百子亭菜场歇了摊来吃晚饭的黑脸男女。山羊一样痴痴迷迷望着我发呆。
我用力抠开肥脸的手说:“我大口吃行不行?”
    肥脸撒了手,在一边狠狠地瞪我。
    我望着窗外,大口地吞咽。小太阳正飞快地摇着把精制的小扇子,东张西望。这
时候我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到了她身边。我大吃一惊,一口面噎在了喉咙里。
    “嗳,快走吧?”
    我噎得脸色发紫,气闷得站不起身来。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那男人似乎在
说什么,又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给小太阳。小太阳不屑地一甩手背转了身子。钓鱼。
    “还等着舔盘子哪!”
    盘子里似还有一点酱油汤。这好歹有助于下咽。我端起盘子把酱油汤喝了。那面
团果然慢慢地滑了下去。食管里有一种过度扩充了的难受感觉。我拍打着胸口,搁下
筷子往外走。在门槛那儿我绊了一下,大脚趾嗑得生疼。我听见身后有人骂我“神经
兮兮”。说真的这时候这不在乎这些。
    小太阳看见我便发出夜莺一样婉转清亮的声音,然后张开双臂蝴蝶一样飞了过来。
这使我想起外国电影里的外国姑娘。我知道这以后应该是她双手吊住我的脖子,我双
手搂住她的细腰旋转几圈,然后是紧紧地贴胸拥抱和接吻。可我那该死的脑子,偏偏
想起这是中国,想起周围无数习惯于忠诚于维护纲纪道德的四方嘴巴。我于是赶紧装
糊涂侧过身子。她那燕子般轻盈灵巧的身子一闪,伸手挽住了我的胳膊。这使我想起
法法在新街口挽着大耳朵的情景。真是无独有偶一模一样。我想这回我无论如何不能
让她的阳光照亮我的鸟巢,哪怕她的夜莺嗓子唱得比法法还好听。
    “走吧。”她笑盈盈地说。
    我分明觉着她丰满的乳房顶着了我的胳膊。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我成年以后第一
次挽着女人的胳膊。我浑身象是涂了辣椒似的,无数热灼灼的辣分子不停不歇地刺激
着我的皮肤。我努力地想挣脱她的胳膊,但因心跳头晕四肢酥软而不得成功。我指指
躲藏在山坡边,浓密树阴下一条空着的绿长椅说:“那边去坐坐吧。”
    她脸蛋上浮起两个笑靥说:“看你急得猴样。”
    我问:“什么猴样?”
    她咯咯咯笑着坐了下来,又伸出柔软的胳膊勾住我的脖子,闪起眼帘,红红的嘴
唇噘到了我眼前。我分明地感觉到她的脸也在发热发烧,她的嘴也在急促地喘气。我
心慌神乱地看看三五步外的行人,不知怎么是好。
    “嗯。”她忽然把我的手拉到她胸口。隔着薄薄的太阳裙,我分明感到有着一副
胸罩,可她袒露的肩上,又分明没有胸罩背带。她冲我眯起一只眼笑笑,把手伸向自
己后背,摸索一阵,从肩膀后头抽出了一条胸罩。我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她那柔软温暖
的胸脯。我头晕眼花坐都坐不住了。
    她又将嘴贴到了我的嘴上。
    我忽然闻到了一股什么古怪味儿。这味儿古怪得使我这有嗅臭癖好的人也瞠目结
舌。
    她睁开水晶晶晶的眼睛望我,嘴里“嗯嗯”地发着嗲语。
    我憋住气不敢呼吸,两眼呆呆地望着她蓝的眼圈黑的眉毛腥红的嘴唇,脑子努力
地琢磨,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味儿。
    “嗳,怎么啦怎么啦?”她发烫的脸侧过来贴住我的脸。
    “味儿。”我小心翼翼地从鼻孔中放进一些,细细品味。
    “啥味儿呀?”
    牙垢大蒜韭菜不消化的蛋黄?我摇摇头。
    “啥味儿啥味儿呀?”
    我又从鼻孔里略略放进一些,忽然又觉得这味道隐隐约约有点熟悉。啥味儿啥味
儿呢?这味儿真让人恶心真让人产生强烈的呕吐感觉。我憋着气脸渐渐发紫。虽说二
十多年前在井水里制造鼻炎时,我曾憋过两分四十五秒破了全校记录,被誉为憋气冠
军。可你知道冠军的冠军也得有个限度,要不大脑缺氧,人就会死亡。想到死我心一
慌,不小心吸进了一大口气。刹那间灵感的闪光照亮了我的记忆:原来是那焦糊糊铁
腥气的锅巴咖啡味儿!
    “嗳嗳,你怎么啦?”她搂住我脖子的那只手亲昵地打了我两个嘴巴子。
    我正骤然降温的腮帮子又火辣辣地烫起来。我知道这回同利比多是风马牛不相及。
成年以来,我这颗六十六公分的大头从来没有被人拍过耳刮子。
    “你怎么啦?到底怎么啦?我的大作家!”她娇嗔地摇着我问。
    她说作家,使我想起刚退回的第四十八只《蝙蝠》,我心里那片天空越发阴暗起
来。
    我说:“我不是作家。”
    她晃一晃身子:“就是。就是嘛。”
    我说:“不是。”
    “就是!就是就是就是嘛!你就是谦虚!”我脸上又啪啪地响。啪啪地响了七八
下,她又凑过嘴来吻我。
    我又闻到了那股锅巴咖啡味儿。
    我站起身说:“回去吧。”
    她惊讶万分地望着我。月亮从云层后面钻出来,我看见了她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
泪花。湖面上拂来凉爽的风,白色的没有背带地时髦胸罩在她的手里轻轻飘荡。
    我不知道我是否有点可怜她。可是你知道我这个有嗅臭癖的家伙,一闻到那股锅
巴咖啡味儿就恶心。我怕我把刚才死命咽下的六两凉面呕吐在她漂亮的杏黄的太阳裙
上。

                                 十  秘诀

    我的案头齐齐地叠排着四十八只《蝙蝠》。你知道每一只翅膀上都佩有《天上文
学》的亲切评语。自从第四十八只《蝙蝠》飞回来后,我心底深处又如以往不停不歇
地响起那种深沉至极的催促:快快快快快快快快..
    我眼瞪瞪地望着生命在恍恍惚惚地日月更替中蹑手蹑脚地溜走。焦虑急迫烦躁惴
惴不安犹如鬼魂附体, 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知道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想起我的
《蝙蝠》 , 仿佛我的《蝙蝠》能够堵住生命逃遁的洞口。我想我是该动手修改我的
《蝙蝠》了。我不停地翻看以往那一只只《蝙蝠》翅上佩戴的评语:太魔幻、太现实、
太晦涩、太哲理、太食古、太食洋、太荒诞、太平淡、太离奇、太单一、太复杂、太
空灵、太意象、太诗化、太杂烩..我绞尽脑汁想在这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艺术戒律
的天罗地网中寻求一丝缝隙,你知道我脑袋太大,自古以来钻空子不是脑袋所长。
    我默默地抬起头来向窗外望去。
    夜空黑乌乌的,不见一丝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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