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碧血汉卿 魔主篇 上部-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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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从来是个极懒散的人,很少会认真思考什么,就算真遇上什么想不通的事,便扔到一边不去想好了,只是这一切,却真如钻了牛角尖一般,一直想,一直想,却又一直不明白。他这才真正地感觉到,这漫漫几世,轮转不息,他以为,他已经明白了人世间的很多事,理解了世人的很多感情,但其实,他依旧,什么也不知道。依旧还是那第一世时,茫然如白纸的小小阿汉。
不同的是,第一世时,他知道自己不知道,所以不懂的时候,会去探索,会去询问,而现在,他不知道,却以为知道,所以这个时候,才会面对这与他相隔只有近得薄薄几层寒冰,却又遥远得有不可追回七百年岁月的安然笑容,久久迷茫。
碧落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他每一分神色变化,然后轻轻地说:“我教祖师爷是个惊才绝艳,世间难寻的绝世人物,你可知道他的故事?”
这声音极轻,极柔,极温和,极美丽,轻柔地碰触人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人感到,生命中所有的痛楚,都可以对拥有这样声音的人诉说。
修罗八王之紧那罗王,已经不惜耗费元气,施展天魔诸术中,最强大的慑魂之术来寻找人心最柔软的破绽。
傅汉卿依旧只是静静望着冰棺,浑然不觉已为他人术法所乘:“我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高手,曾经拥有一座啸天庄,他有一个心爱的人,叫做白惊鸿,到很久之后,我才听人说,原来修罗教的初代教主叫狄飞,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他曾有过,那样的遗言。”
众皆色动。很久以后……才听人说……那顾其义,这个很久以前,又曾发生过什么事呢……这七百年后,忽然冒出来的,强大如神魔,却又似乎纯真如婴儿的超绝高手,和那七百年前,称绝天下的一代魔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碧落的轻柔地问:“即然你不清楚,那么你想不想知道,有关他的故事呢?”
傅汉卿依然只是注目冰棺,第一次慢慢浮现出矛盾之色,良久,才道:“不,我不想知道。”
他的声音在回绝,但目光依然没有收回来。
碧落微微一笑,柔声道:“其实这是个很好听很有意思的故事,你真的不想知道……”
“几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有什么好说的。”随着一阵轻盈的笑声,瑶光轻快地上前,浑然未觉众人愕然的目光,一把拉了傅汉卿的手:“老对着一个死人有什么意思,虽说他长得不错,虽说他足够传奇,但别的人也都不比他差多少,来来来,我带你来看我们第二代教主。”
她拉着傅汉卿到了另一座冰棺前:“他虽说是第二代教主,其实他只是修罗八王中的天王,是祖师的长徒,祖师逝世后,由他接掌本教,可他不愿违背祖师遗命,一直不肯自认为教主,只说是代替将来的教主掌管教务,最多是代教主。他也是唯一一个长得不象祖师的天王了。自他之后,所有的教主,都是由天王升任的,而所有的天王,都是在一群长相酷似祖师的影卫中挑选出来的。这个规矩是初代明王定下的,说起来,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我们的二代教主,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在他的领导下,我教恢复了强盛,还狠狠地报复了所有曾迫害我教的门派,当然,这其中,初代明王的功劳也是不小的,当年有很多经典的战役,比如说……”
瑶光仿佛对整个冰室气异的气氛完全没有感觉,絮絮叨叨地对傅汉卿介绍每一任教主,拖着他一具冰棺一具冰棺看过去。
其他人无不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望着瑶光。
刚才瑶光那几声轻笑,听来清悦,其实是暗运清心诀心法,借着笑声,破了碧落的慑魂术,这一番拖着傅汉卿说个不停,更叫碧落再无施展之机,只能眼睁睁看着傅汉卿脸上迷茫之色,渐渐消失,只能不甘心地看着傅汉卿又慢慢恢复那懒洋洋的表情,跟着瑶光一具具棺木看过去,甚至再不回头,望狄飞的冰棺一眼。
碧落知道,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这么被瑶光似吹口气般给破坏掉了。
在场五人,能登上诸王之位,那都是经历过无数艰险争斗,表现出足够的才智之后,才能成功的。不管他们外在表现,或冷酷,或轻浮,或严谨拘礼,或任性好斗,骨子里,其实全是人精子。不但个个武功出众,也都精于左道异术。
面对傅汉卿这么强大的人,以武功无法对付,他们也不是不想用左道旁门之术来对付,奈何傅汉卿懒洋洋万事不在意,因无所求,故无所动,便也无所挂碍,无迹可觅,因他从不防人,所以,反而无法在他圆融的心境中找到任何一丝破绽。
今日这冰棺前的一墓,傅汉卿那极细微的情绪变化,立刻让在场诸王查觉有异,碧落当机立断,紧紧抓住傅汉卿这万年难遇的一次心灵空隙,施术而窥。
没想到,瑶光不但一开始,似是后知后觉,完全没发现傅汉卿的异样,到现在,明知碧落已然出手,竟也这般毫无顾忌地加以破坏。白白让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付诸东流。
瑶光却浑然不觉大家杀人的目光,只带着傅汉卿一具具冰棺解说过来,直走到第九具,漫然道:“这是我教第九代教主狄靖,说起来,他也是我教一个特例,他的尸体和其他教主的尸体有什么不同,不用我说,你也看得到吧?”
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十五章 当年
狄靖尸体是不完整的,准确得说,冰棺里收藏的,其实只有狄靖的一个人头,而即使是这个人头,也有一大半腐烂变形,多处地方露出森森的白骨,左耳已经腐烂了一大半,半吊在脑袋上,偏偏又没落下来,右眼眶里早就没有了眼珠,只有一个幽深的黑洞,鼻子下面部份,也全部空白,那里的肌肉,到底是烂掉,还是被蛆虫吃掉了,或许只有当年保存这个人头的人才会知道。
这样的一个脑袋,简直可以让胆小一点的人只看一眼,就一生被恶梦纠缠,这样的一个脑袋,基本上没有人能从它推测出狄靖原本的容貌了。
然而,如此可怖的情景,傅汉卿看在眼里,却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他只是安静地默默看去,就象看另外三具遗体一样,不惊讶,不震动。就象他对美丑没有慨念一样,他对于尸体,残骸,断肢,这一类的东西,也同样没有什么感触,更谈不上畏惧或恶心。
在他的时代,人类的身体再没有丝毫神密感和神圣感,人体任何部位,包括大脑都能随意制造。人们对身体早就失去一切好奇心,最后的那次分析人类的最复杂的大脑,也是上千年前的事了。也因此,对傅汉卿来说,一个普通的人头,和实验室,或教学视频中,或科普节目里常见的人头,没什么不同,最多只是这个人头因为缺乏足够的维护手段,因此有了腐败反应罢了。
瑶光的声音响在耳旁:“你别看他的样子这么可怕,其实他生前长得还挺不错的,和其他几代教主一样,容貌都肖似祖师爷,而他,也和祖师爷一样,是个武功高到简直不象人的神话,然而,这个神话,却成了全武林的灾难,也成了我教的灾难,当年他忽然之间武功大进,开始不再甘心教主与诸王平分权力的局面继续下去,他主张肆无忌惮,疯狂向天下各派报复,诸王反对他这种过于急进的做法,认为这会给我教引来更多的敌人,可是他不但不听,反而当场翻脸,以一人之力,杀紧那罗王,败乾闼王,重伤龙王,打残大鹏王,再加上夜叉王早死,明王不肯露面,教内再无一人可以扼制他的疯狂,最后,只能要求,他在行动之前,至少要给教众留一条可以走的退路。而他,似乎也早有准备,当场拿出了天外天的路线图和机关图,于是,大家再没有什么别的话可以说了,再然后,就是一场武林浩劫……”
瑶光轻轻叹息了一声,才继续说下去:“他在一年之内,居然灭掉了五十多个大小门派,把它们的全部财富占为己有,后来,又使数百个帮会,不得不向他称臣效忠,纳供献宝。他每天作的事,就是杀戮,抢占,毁灭,掠夺。天下之人,闻修罗之名,而无人色。自那以后,修罗教才真正成为所有人口中的魔教。直到最后,过度的成功,让他几乎疯狂,竟开始想要以帮会之力去覆灭国家。他抢夺财富的行为,简直不象是正常人,甚至曾多次闯进好几个国家的王宫宝藏,大行抢掠杀戮之后,又放火焚烧。他倒行逆施到极点时,甚至有过,一天之内,无故连杀三百余无罪教众之事,而就连我教历代教主诸王苦心所得的各类财物珍藏,也都被他纳为己有,不再交还教中。最后激得好几个国家,都倾力出手,再加上所有与他有仇的武林人物,乘势而起,而我教之中,却已经没有几个人愿意为他效忠了。那几场战役,他几乎是在以一人之力,而敌天下。可最后,他还是战败了。他到底是怎么败亡的,已经没有记载可寻了,相传他在最后一战失利后,一直逃回他的老巢,我教原址中的教主禁地内,后来各门派第一批追兵闯进禁地。也许曾发生一起血战吧,总之后来的人赶到时,禁地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他们把狄靖的人头砍下来,传送各国,而尸体则被所有与他有仇的人,千刀万剐,据说,当时他的仇人太多了,尸体只有一具,根本分不过来,一人砍一刀都不够砍,于是,就有人扑过来,争抢他的肉,但能生嚼一口,都能出心头恶气。当时,我教自然也是全天下的公敌,所有势力肃清的对象。我们的教众,只有退入天外天的,才能保有性命,不及退走的,全被残杀怠尽,本来,狄靖是我教之大罪人,但念在他建造天外天有功,我教还是派出了一组高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把他的人头抢了回来,只是在路上保管不利,所以腐坏了许多。”瑶光忽得咬咬牙,犹带恨恨地说“当然,我很怀疑那批高手是否故意保管不利的,如果我也是当年的盗头人之一,我会和我的伙伴一路上拿这人头当球踢来解气。”,
傅汉卿静静看着那冰层里的人头,静静地听着瑶光一声声地说着,当年……当年……当年……
当年……
当年他在一个同样的星月之夜,把他从河中救起。当年,他亲眼看到那张酷肖当年故人的脸,当年,他懒洋洋任那人,时时出现在身旁,或携好酒,或带佳肴,闲说万里天下事,然后,他也并不是很在意地任那人吸尽了他的内力,当年……
当年,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毫不留情地杀死自己的伙伴,他至今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人搁在他眼睛上的手指,还有那在耳边响起如呓语般的声音。
“从今天起,永远忘记你的身份来历,永远不要对任何人说,你的名字里有个汉字,永远不要用你这双比孩子更清澈的眼去看人,永远不要……”
现在的他,已经明白了,那人为什么想要对付他了,狄飞的那句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遗言,已经说明了一切。然而,他始终不能明白,为什么,那人最后的选择,却并不是如夜叉王说的那样,杀死他。
正如,现在的他,回想当年的那段话,已经能够明白,当年那人是想挖了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长久地凝视之后,却又没有下手。
还记得那时仰躺于地,看到那人背后,那无限广阔的星空,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星星,看到夜空。在那之后,他第四世的生命,就永远被困在了一个华丽漂亮的笼子里。
那笼子里有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人间最美丽的用具,就连他身上随便一件衣服,一个饰品,都价值连城。然而,他被用最精至细巧的锁链牢牢锁住,根本不能踏出那华美的笼子一步。他很懒,不喜欢动,下不喜欢出门,然而,这不代表,他会喜欢被锁住。他不善与人交流,也懒得同人交流,但这不代表,他会喜欢身边服侍的人,全被活生生刺耳拔舌,沦为残废。
那人总是对他说,我会给你最好的,我会把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只要你不去见别的人。
可是,那人不知道,在很久很久的前生,他已经看过所有世上最好的东西,他已经见过,许多人把所谓最好的一切奉献给他,然而,他知道,那不是他喜欢的。尽管直到现在,他纵然知道,却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世人,会认为,那一切,就是最好的。
于是,生命又一次开始了单调地重复,狄靖的一切做为和以前的某些人,似乎并没有一丝不同。
提供最好的一切给他,无休者地做一些并没有意义的运功,无休止地在他耳边呓语,无休止地问,你心里有我吗?我给你的一切你喜欢吗?你为什么总不对我笑,你为什么不说话?,
有时候,那个懒散的阿汉也想告诉他,我不能说话,是因为,你让我再也无法说话,你忘了,是你亲手把哑药喂我喝下的吗?我不笑,是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我不喜欢你,心里没有你,不过,你似乎并不真的需要我的回答,所以,如果你能安静一点,别再那么烦人,让我能多睡一会儿,我会高兴些。
然而,更多的时候,阿汉就算没有被毒哑,也不会有那个劲头去应答那永远无休止的疯狂追问。
那个时候,似乎已经达成了阿汉期盼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懒洋洋不用干活的理想生活,然而,他不快乐,尽管,他依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始终不快乐。
而狄靖似乎比他更加不快乐,他容不得阿汉的眼睛有一瞬不看他,容不得阿汉的思想有一瞬不集中在他身上。为了提醒阿汉心中眼中,时时刻刻都只能有他,他用过了他所知的一切方式,销魂的,痛楚的,残忍的,温柔的,他说过他所知的一切语言,疯狂的,急切的,真情的,痴迷的。
然而,他得到的,却从来只有阿汉的困惑。阿汉已经看多了人类的这种行为,并知道人类面对过于美丽的一切,独占欲会达到这种疯狂的境界,但他却永远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
每一次,他面对狄靖的脸,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有着同样容颜的人。
那时,在那人身边的如果不是一个叫阿汉的平凡小男宠,而是一个名字里有汉字的绝世美男子,那个人,会不会也象眼前的狄靖一样,如此疯狂,如此偏执,如此不可理解。
然而,每次这个念头浮起来,他就不再想下去,闭上眼,安然昏睡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好象又被人拼命摇晃,又有人在耳边切齿地喊:“你竟敢睡觉,你竟敢这样不专心。”
第三部 碧血汉卿 第十六章 独占
在那之后,狄靖的疯狂越来越厉害了。他越来越暴燥,易怒,动则把他的情绪发泄在阿汉身上,但又会在事后,把因阿汉受伤而引发的更大愤怒,化做杀戮和残虐,向每一个人发作。
他开始经常对阿汉诉说他的生活。
“什么修罗之主,全是狗屁,我也不过是那初代明王铁律下的可怜虫,处处受尽牵制,根本不得自由。”
“可是现在不同了,我现在的力量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任何规矩都不能束缚我了。我要做修罗教真正的主人,我要让所有人都跪在我的脚下。”
“什么武林正道?那帮迂腐不堪的家伙,真以为他们有多了不起,我很快就会让他们明白,只有最强的人,才拥有最终的正义。”
“你为我高兴吗?今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