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飞震撼-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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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无论他活着还是死去,我们可以断言的是,丛飞的生命将永远站立着。
那些孤独而忧伤的目光(1)
第八章那些孤独而忧伤的目光
1
笑眯眯的丛飞,频频出现在南方各省的舞台和电视屏幕上。
在广东省业余歌手大赛获得优秀奖之后,丛飞的名字和他奔放而柔美的歌声被人们广泛地认识并记住了。特别是那些做文化传播生意的公司,那些组织各地商业演出的穴头,用狼一样的目光牢牢锁定了丛飞和那些“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新手。他们知道,著名大歌星的身价早已有了市场定位,只能随行就市,水涨船高,动摇不得。从意志特别坚定、牙关咬得特别紧的大歌星身上是刮不下多少油水的。只有丛飞这类冉冉升起的嫩星新星“草根”星,因为急于出名急于登台,不大会讨价还价,可以狠狠宰上一刀。
大赛半个月后,丛飞应邀参加了有生以来第一场商业演出。那是广州市一个行业性的露天庆祝晚会,数千观众,舞台装扮得辉煌壮丽,许多大牌和中小星级人物应邀出演。轮到丛飞出场了,他穿了一身借来的白色演出服,面对观众,一身的洒脱、鲜活、幽默,眼睛笑得弯弯的,没有丝毫的做作和紧张,也没有学院派出身的那种高人一头的绅士派头。他说了几句热情洋溢的话,按约定唱了一首歌。下场后得到合同中规定的税后2000元出场费。
以后,请柬纷至沓来,收入不断增加,丛飞的名声在广东渐渐扩大并逐步向北部各省扩展。广州一家文化传播公司热诚邀请他出任该公司的艺术总监,管吃管住,还有1800元的工资。丛飞花了近3000元,特别制作了一套精美的礼服式白色滚金边演出服。当然,大歌唱家应当有许多套不同风格、不同款式、不同色泽的演出服,家里应当有一个很大的衣柜,甚至应当有一间专门的更衣室来放这些华贵的演出服。眼下丛飞还做不到,但他相信自己能做到。慢慢来么,万丈高楼平地起,他还年轻,刚刚开始自己的事业。
从离家出走南下广州,历经两年奋斗,丛飞终于在广东歌坛冉冉升起、崭露头角、时来运转了。他满怀信心和激情,向着自己的理想——做一名有声望、有成就的男高音歌唱家——大踏步前进了。
1994年2月初,丛飞所在的公司老总忽发奇想,雄心勃勃地要面向全国招聘一批时装模特。公司派出几路人马分赴各大城市进行招聘工作。天府之国美女多是有名的。丛飞领取了旅差费和工作费用,与几位同事到了成都。
2
蓝天。阳光。广场。鲜花。歌声。掌声。
这是1994年3月,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成都人民广场正在为失学儿童重返校园举行一场盛大的慈善演出。演出场地是开放的,所有路过的行人都可以驻足观赏倾听。演出中间,不断穿插募捐活动,工作人员拿着募捐箱穿行在观众中间,身穿一身红色长礼服的女主持人号召大家为失学儿童踊跃捐款,观众们也热情响应,纷纷掏出1元或5元、10元、个别也有50元或100元的钞票,投入募捐箱。演出临近到尾声时,女主持人拿着一张小纸片走上舞台。她兴奋地说,来自深圳的一位青年歌手到成都出差,刚才路过人民广场。看到我们成都市为失学儿童举行这样盛大的演出,他十分感动,主动找到我们,表示愿意为在场的观众和孩子们献上一首歌,他的名字叫——丛飞!
丛飞虽非大红大紫、全国知名的歌手,但他的真情感动了成都,掌声顿时响彻了广场上空。丛飞手拿麦克风,神采奕奕走上舞台,他朗声说,我叫丛飞,是来自深圳的一名歌手,看到成都人民这样充满爱心,我深受感动,在这里,愿意为大家献上一首歌,《咱老百姓》:
都说那咱老百姓是那满天星,
群星簇拥才有那月光明
都说咱老百姓是那黄土地,
大地浑厚托起那太阳红……
唱到中间,丛飞边唱边走下舞台,向坐在广场前面的来自贫困地区的上百名失学儿童走去。这些孩子最大的十五六岁,最小的只有八九岁,皮肤都很黑,衣服都很旧,有的还缀着补丁。他握握这个小女孩的手,拍拍那个小男孩的脸蛋,再朝另一个孩子笑笑。丛飞的歌声在继续,可谁都不知道,此刻他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惊和震撼了——那些孩子对他的友善表示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不像别的演唱会上那些幸福快乐的孩子,很容易对歌手的亲切动作和话语做出热烈甚至热狂的反应——欢呼,尖叫,蹦跳,拥抱,献花。不,这些大山里的孩子呆呆地、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板凳上,一双小脚紧紧地并在一起。他们的表情有些拘谨和漠然,他们的笑容像是从老师那里学来的,他们整齐的鼓掌方式也像是规定好了的。丛飞看得出,这些孩子对他的演唱似乎并不感兴趣,他们似听非听,他们快乐不起来,他们单纯凝重的眼神里郁结着深深的孤独和忧伤。
是的,是忧伤。
那是多么凄苦和无助的眼神啊!丛飞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他突然意识到,无论他在演唱中倾注了多少激情,无论他的歌声多么优美动听,对广场上这些、对大山里更多的失去母爱父爱、失去上学权力的贫穷孩子来说,都是没有多少实际用处的!
歌声无法改变他们的贫穷。
歌声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
歌声无法改变他们的一生。
歌声无法改变他们孤独而忧伤的眼神。
看到这些孩子,刹那间,也许丛飞脑海里闪过了他贫苦而艰辛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那拣垃圾、卖冰棍的日子……那穿了五六年的露脚趾的破胶鞋,鞋里一抓一把臭泥……因为交不上学费,被老师在操场上罚站的暴晒……偷偷把家里的铜蜡台卖掉,被父亲打得满脸流血……初中二年级只好辍学,小小的他呆坐在辽河边流泪不止……更不必提15岁就开始四出流浪打工的酸辛……南下广州拣盒饭、睡桥洞、挨毒打的遭遇……
也许此刻丛飞什么也没想,他只是觉得痛,一种无法缓解的痛!他甚至觉得,这些失学的孩子就是童年时候的他!
丛飞第一次猛然醒悟到,这些年他拼了命地学习声乐,把成为一名有成就、有影响的歌唱家当作自己崇高而美好的理想。可是,面对这些可怜巴巴的孩子,面对他们的贫穷、眼泪和孤独,面对孩子们急需的各种实际帮助——可能仅仅就是一双鞋、一碗饭、一支笔、一本书,他的歌声竟显得如此虚无飘渺,如此苍白无力,苍白无力得甚至有点虚假!
而他此刻唱的歌就是充满深情的《咱老百姓》,那歌词就是苍天大地发出的声音啊,是沧桑岁月发出的声音啊,是从丛飞心底迸发出来的声音啊!
丛飞的眼泪湿润了。
《咱老百姓》不仅仅是歌词。“咱老百姓”绝不仅仅只存在于歌词。咱老百姓就是苍天大地满天星!
歌声结束,海潮般的掌声停歇下来。裙裾飘飘的女主持人走向台前,开始号召所有在场的观众向义务献歌的深圳歌手丛飞学习,踊跃捐款。台上的丛飞看到,台下那些观众,特别是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颤抖着手,掀起衣角,掏出一些零角、零元的硬币或票子,郑重地投入募捐箱。丛飞激动了,同时他也觉得观众们捐的票面太小了——这能为孩子们解决什么问题呀!他摸摸自己的裤兜,哦,幸亏带钱了,他记得一共是2400元,其中有自己的工资,有从公司领出的差旅费,有这次到成都为公司招聘模特儿的工作费。
丛飞让工作人员把募捐箱拿过来,然后掏出自己的所有,面对观众高高举起。他朗声宣布,我没想到会遇上并参加这样一场有意义的演出。我只带了2400元,我决定把这笔钱全部捐给成都市失学儿童!
丛飞郑重地把厚厚一叠人民币全部投入募捐箱。
女主持人噙着泪花对全场说,丛飞先生的慷慨捐款,是本场慈善演出最大的一笔捐款,可以使20个失学儿童完成两年的学业,让我们在场的全体观众以最热烈的掌声向丛飞先生表示感谢!
整个广场沸腾了!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坐在前排的孩子们也灿烂地笑了,纷纷举起小手热烈鼓掌。
下场后,丛飞问站在幕后的导演,明天还演不演了?如果演我还来,义务的,不要钱!
后来,丛飞回忆说,正是这一刻,正是那些孩子凄伤而无助的眼神,正是这发自内心的掌声,改变了他的人生!他还坦率地说,当时他对失学儿童的痛苦、渴望和急需想得还很少,对这种资助的重要性和社会意义还缺少深刻的认识和体察。当时站在铺着红地毯的大舞台上,听着台下暴风雨般的掌声,他只是有一种很骄傲、很光荣、很英雄主义的感觉。在经历了许多穷困和屈辱之后,通过这件事,他终于证明了自己是能够自立的,是有价值的,是可以在民众中受到欢迎的,必要的时候是有能力帮助别人的!
丛飞说,那时的资助还有些个人英雄主义的成分。等到后来到山区去,认识了许多贫困孩子,亲眼看到他们家里的艰难生活,看到他们上学以后的快乐和进步,和孩子们真正有了感情,这时候我才觉得,面对他们的困难处境,面对他们需要的帮助,你所能做的,你所能给予的,太少太少了!你根本不是个英雄,他就像他们平凡而辛劳的父母中的一个,你只能拼命去做……
从那以后,丛飞的人生发了一种质变!
离家出走时,南下广州时,流血流泪流汗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时,他的人生理想和目的很崇高、很明确、并且从未动摇过:这辈子一定要做个有影响、有成就的歌唱家,这一生一定要献身给伟大的音乐。现在,他的理想和目的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变得非常单纯、非常直接、非常实际:他仍然很想当伟大的歌唱家,但是,这个目标变得不那么迫切了。这个目标甚至变成了手段。现在,他唱歌是为了赚钱,当歌唱家是为了赚更多的钱——赚更多的钱是为了救助大山里更多的贫困孩子。
那些孤独而忧伤的目光(2)
3
在参加成都人民广场慈善演出的那天晚上,到吃饭的时候了。丛飞和几个同事找了一家干净饭店,坐下来开始点菜,有的说要点有地方特色的,比如鸳鸯火锅,有的说点便宜的,有的说一定要几样不辣的,然后说由丛飞负责结账,工作费用都在他那里,回去也由他向老板报账。丛飞一拍裤兜,哎呀惊叫一声,我把钱都捐了,里面有我的工资,也有差旅费、工作费……
大家面面相觑,沉默着,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肯定会有人这样想,你为了上台露脸出彩儿要掌声,把大家的吃饭钱都捐了,这太过分了吧。
闷了一会儿。丛飞低着头说,对不起,我一激动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了,我恳求各位理解,因为……我一看到那些失学的孩子心里就难过,因为……我也是失学的。
说罢,丛飞用双手蒙住脸,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指缝中渗出来。好久,他喑哑地说,这样吧,你们谁带钱了?先权充公用,回去我立即如数奉还,放心,一文不少!
回到广州,同行中有人立即把丛飞在成都捐款的事情报告给公司老板。老板雷霆震怒,说你做你的好事,你捐你的款,你出你的名,怎么可以把公司的钱捐了呢!丛飞说,你有没有搞错呀?我并没有捐公司的钱——请你把公司的钱从我的工资中扣除么。
老板冷冷地说,两清之后,你可以走人啦。
丛飞站起来,笑着幽了老板一默说,咱俩真是不谋而合,好像赤壁大战前的周瑜和诸葛亮,各自在手心里写了一个字。你知道是什么字吗?
丛飞小时候就跟着“戏匣子”里的刘兰芳学说评书,“三国”“水浒”等历史小说中的典故知道不少。老板坐在写字台后面,愣眉愣眼瞅着丛飞,不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丛飞在自己的掌心描了描,然后举起手说,两人各写了同一个“火”字。老板,今天你火了我也火了。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我很感谢你的决定,与一家毫无同情心的公司及时了断,对我、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幸运的!
砰的一声,丛飞关上门,走了。
4
看来广州没出路了。一个月后,即1994年9月,丛飞决定到深圳去开拓自己的事业。由于手头可以亮出很有说服力的各类参演、参赛证书,很快,丛飞在某歌舞厅获得“试场”的机会。事先说好唱几首歌试试,没有报酬,可丛飞一上场就震了,一首委婉动听又富于民族特色的《草原之夜》让全场掌声雷动,接着他又表演了小品、口技、魔术、模仿秀以及独门绝技——用鼻腔演奏二胡曲,一气演了20多分钟,场内掌声笑声不断,气氛火爆异常。下了场,老板笑眯眯迎在那里,点头哈腰连称:“哇,丛先生是大腕啊!辛苦了,辛苦了!以后您就是我这儿的特邀嘉宾了。”并当场掏出一张百元钞票给丛飞当“茶水费”。
10天以后,丛飞应邀到浙江省连续参加了15场商业演出,挣到了他演艺生涯中的“第一桶金”——3万元。丛飞初出茅庐,不太懂演艺界的行规,拿到出场费以后,他很郑重地问演出的组织者说,老板,我的个人所得税怎么算?我不会算,你帮我算算。老板笑了,说我在“星海”里混这么多年,还第一次遇上对缴纳个人所得税很认真的人。他告诉丛飞,为方便演员飞来飞去的紧张忙碌的演出活动,按演艺界多年来通行的合同规定,个人所得税都是演出的组织者——即文化公司或地方政府——根据演员收入缴纳。
这以后,丛飞的演出活动一发而不可收,知名度大为扩展,他的舞台逐渐向外延伸,广东广西,湖南湖北,山东贵州、香港特区,直至北京人民大会堂,多次与著名歌唱家杨洪基、宋祖英、蒋大为、关牧村、戴玉强等同台演出。他的出场费也水涨船高,由一场几千元上升到万元以上,最高达3万元。丛飞终于由打工仔窜红为深圳的知名歌星,他在某社区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民居,开始谋划他一直念念不忘、牵挂于心的新的伟大事业——不是如何炒作和包装自己,尽快成为社会公认、广受欢迎的歌唱家——而是如何更多地资助失学儿童和贫困学生!
1995年夏,丛飞第一次到湖南省某县参加救助失学儿童的义演,县里有关部门请丛飞深入到贫困山区看望那些失学的孩子和家庭。丛飞第一次看到如此触目惊心的贫困:崎岖的山路,贫瘠的坡田,“弯着腰,拄着棍,披头散发掉眼泪”的土坯房,吱嘎摇晃的木床,残缺的铁锅,一锅冒着热气的菜粥……村民们散坐在房前,享受着慷慨而温暖的阳光。没多少耕地,也就没多少农活儿。老树下斑驳的日光中,一张张污黑的脸、一双双粗糙的手,村落里一群光腚娃娃在嬉闹。那些黑洞洞的从没有过门扇的门、从没有过窗扇的窗,就像一个个任风雨吹淋的洞穴……
比丛飞悲惨的童年记忆还要惨!
聊起老乡们艰辛的生活,问到孩子们为什么没上学,看到孩子们飘风漏雨的家和残破陈旧的学校,丛飞数度哽咽,数度流泪,他无法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丛飞决定,请县教育部门帮他挑选10到20个最贫困的失学孩子,他坚定地表示,今后他要负责这些孩子的生活费和学费,他要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每年分上学期和下学期,分两次付给他们学费和生活费。要供他们读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