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飞震撼-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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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脑海中留下磨灭不去的可怕记忆。至今提起,他依然无法平静,泪光闪闪。
曾经,父亲带着队里农民出外修水利40天,给家里只留下5元钱生活费。老少三代7口人、5元钱、40天!生活在今天的人们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日子是怎样支撑过来的。丛飞记得,母亲天天傍晚到菜市场外面拣些人家扔的发黄的菜叶葱叶,拿回家来洗洗,一家7口人用这些叶子蘸着盐水,喝包米渣子稀粥……
曾经,一双胶鞋丛飞穿了五六年,个子已经长高,脚已经变大,脚趾头从鞋前面硬生生顶出来,可还得穿着。夏天,鞋底露了大洞,雨里土里泥里地走,鞋里一抓一把臭泥……
曾经,塞北雪花大如席的寒冬腊月,家里没柴烧炕,只是炕头那儿有点儿做饭时留下的温热,那里当然是给爷爷奶奶睡的,丛飞和两个弟弟只能睡冰冷的炕梢,半夜冻得瑟瑟打颤。早晨起来,屋里的脸盆和水缸都结了冰……
曾经,多少次上学交不上学费和书本费,老师生气地威胁说,交不上学费就别念了!丛飞只能羞红着脸低头无语。可他多想读书啊!于是,脑瓜一转,找来一些破木板,偷偷钉了个箱子,再塞条破棉絮,然后到爷爷那儿要了点零用钱,回头从卖冰棍的老太太那儿赊了一批冰棍,开始满镇子到处游荡叫卖。一个多月下来,除还给老太太的本钱和部分利钱,终于赚下2·5元,可以交上下学期的学费了。心满意足的丛飞一声唿哨,村里那帮野小子应声而到。丛飞把箱子用脚一踢,来呀,大家吃吧,这都是我白挣来的!野小子们欢声四起,小狼般扑上去。这是夏天,可大冬天无法卖冰棍,学费仍是问题……
曾经,每天每天,他都因生怕自己被老师撵回家去。不是胸有大志,也不是天生自觉,仅仅为了讨老师的欢心,别让老师撵回家,小丛飞就拼命学习,把门门功课温习得滚瓜烂熟,回回考试在全班名列前茅。每到期末,学校都派人到家里热热闹闹地送喜报,同学都叫丛飞“小博士”。只有这时候,小丛飞那颗日夜恐惧失学的心,才稍稍有一点安定……
这种恐惧带着血色,深深刻印在他的记忆里。
铿锵作响的记忆(2)
4
进入中学,家里经济状况更加窘困了,爷爷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时要治病吃药,使原本就穷困不堪的家更加雪上加霜,4个孩子每人每学期两元五角钱的学费,成了父母颇为头疼的事情。
初中一年级上学期开学时,别的孩子都欢天喜地,充满了新鲜与好奇。丛飞却被一种强烈的自卑感和恐惧感压抑着。第一天分班认教室,第二天由班主任老师收学费和书本费。老师走到丛飞面前,丛飞低着头站起来默不做声。钱呢?老师问。父母没给,丛飞喃喃说。
明天一定要带来!老师严厉地说,否则明天不用我说,你自己就到操场上去罚站吧。
听着老师的严厉批评,感受着全班同学犀利的微带嘲笑的目光,丛飞羞愧难当。放学后,他满脸委屈地向父母要钱,说明天如果交不上学费,老师就会罚他的站。老人治病等着要钱,全家吃饭穿衣等着要钱,生活如此艰难穷困,父亲本来心情就不好,丛飞又来要学费,不是等于火上浇油么。父亲一声暴叫,滚!没钱。村里交不上学费的孩子不只你一个,要罚就让他罚,大不了不念了!
第二天,丛飞没能交上学费和书本费,被老师赶出教室,众目睽睽之下到操场上罚站了两堂课。上课铃响了,教室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小丛飞站在那里泪如泉涌。晚上放学时,老师心情沉重地对他说,张崇啊,我也不想让你罚站,但不罚不行啊。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不交学费,我们班级就结不了账,学校就要批评我。你回家好好跟爸妈说说,一定要在明天把学费带来呀。
丛飞含泪点点头,背起书包默默向家里走去。他知道,家里无论如何是凑不齐也给不了他这2·5元学费的。
入夜,丛飞眉峰紧锁,一筹莫展,瞪着两眼望着窗外清寒如霜的月亮发呆。银色的月光下,窗台上立着的两个紫铜蜡台忽然引起丛飞的注意。这两个紫铜蜡台各有一尺多高,造型独特,正面是古代仕女裙带飘飘的浮雕,在月色的映照下闪着幽幽的紫光。丛飞知道,废品收购站最喜欢收铜,这两个铜蜡台是爷爷奶奶的上辈传下来的,一定值些钱,把它卖了学费也就有了!学费终于有了着落,丛飞兴奋得不及多想,悄悄起身,摸黑将铜蜡台装进了书包。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直奔废品收购站,两个铜蜡台一共卖了3元钱。那天上课时,丛飞把学费交了上去,他很高兴,他终于可以像别的同学那样坐在教室里安心上课,不必再担心被驱逐出课堂罚站了。然而,快乐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晚上,一家人吃晚饭时忽然停电了,屋里漆黑一片。母亲让丛飞把蜡烛点上。心里有鬼的丛飞一下紧张起来,胆颤心惊地拿来一根蜡烛点燃,却呆呆地不知把蜡烛放哪儿。父亲没好气儿地说,你举着它干嘛,把蜡插蜡台上啊!
蜡台没了,丛飞低下头嗫嚅着说。
什么?哪儿去了?父亲惊问。
老师催着要学费,我把蜡台给卖了。
父亲怒不可遏地吼起来,这么小就开始偷家里的东西卖钱,将来长大了说不准干出什么坏事来!叫着吼着,父亲举起熊掌似的大巴掌,猛地抡到丛飞脸上。张万军的大粗胳膊可是全县的“名牌”啊,哪怕是年轻人,轻轻扫你一下都受不了,何况小小年纪的丛飞。这一巴掌扇过去,丛飞横着飞了起来,接着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嘴角和两只鼻孔汩汩流淌出来。打完大儿子,父亲又教训起两个小儿子,知不知道哥哥为什么挨打?谁敢不通过大人就拿家里的东西出去,看我不揍扁你们!
打完孩子,张万军却低头闷坐在炕沿上,哽咽着大把大把抹起眼泪。
夏天又到了,丛飞又可以通过卖冰棍自己来解决学费书本费问题了。然而,这回冰棍卖了不足10天。那天,他正在镇上四处游荡叫卖,冷不防被父亲撞见了,父亲气得眼睛通红脸发青。但光天化日之下打孩子他也觉得丢人,吼了一声“滚回家去”,扭头咚咚走了。丛飞知道大事不好,跑到同学家躲了一夜,第二天放学回家,发现冰棍箱子没了。弟弟悄悄告诉他,昨天晚上老爸用斧头把那个冰棍箱子劈了个稀巴烂,一边劈一边骂,你个王八犊子,我再看你上街给我丢人现眼,非打断你的腿!
丛飞从小就愿意看小人书(连环画),自己用心攒了一抽屉。上学交不上学费,他又想起一招儿,到街口摆个小人书摊,一分钱看一本。但是摆了没多久,还是被父亲严厉地制止了。
就这样,丛飞自己选定的勤工俭学的想法和路子,被父亲的拳头和斧头一次次地粉碎了。
5
孩子是身上掉下的肉,当爹的能不爱孩子么。但是那个时代,东北男人的大男子主义相当严重,这是世代传下来的遗风,因此他们的爱也常常以相反的方式表达出来。想来东北开发之初,酷暑严寒,荒无人烟,生存环境相当恶劣。一家人的生活,全得依仗男人的独力支撑。更不必说飞刀走马血战中原,席卷中国乃至缔造大清帝国的经历了,更是东北男人把脑袋和酒壶一起拴马背上,出生入死打下来的,这就把东北男人惯出个横行霸道的骄横劲头,拿打老婆、揍孩子当家常便饭(村干部出身的丛飞父亲是这样的脾性并不奇怪。本书作者之一的蒋巍,小时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且品学兼优,应当在家里很受宠吧。而且,生于辽宁营口市——与丛飞家并不很远——的父亲是高级知识分子、中国著名的研究淡水鱼的专家,应当是很儒雅很文化的“绅士”了,但对孩提时候的蒋巍照样暴打不误。经采访发现,丛飞父亲吼骂儿子时那种高分贝的震撼度与蒋父的怒吼相差无几。“收拾”孩子所用之“刑具”,如皮带、条帚疙瘩、鸡毛掸子、鞋底子等,张父与蒋父也别无二致。所以蒋巍与丛飞一见面,谈起小时候“暗无天日”、“苦大仇深”的日子,顿生相见恨晚、同病相怜之感。可见东北男人揍孩子不是个别人的脾气秉性问题,而是传续悠久的地方习俗和优秀的民族文化传统所致)。
丛飞家不远处是有名的辽河。夏秋之际,山水雨水汇集而来,辽河变得气势万千、波涛汹涌、水流湍急,河面宽达几华里,一眼望去水天一色苍苍茫茫。时逢盛夏酷暑,总有些大人孩子愿意下河游泳玩耍,每年都会有人不小心溺水而亡。张家可是肩比肩地站着3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啊,夏季一到,父亲母亲就黑着脸再三叮嘱,不许下河游泳。然而,对孩子们来说,大辽河充满着多么难以抵挡的魅力啊!毒日头底下,和小伙伴们光屁股钻进河湾里,抓鱼摸虾,击水嬉闹,狗刨比赛……
于是,爸爸的警告成了耳旁风。丛飞不但自己学会了游泳,把两个弟弟也拉下了水。哥儿仨十几岁时,已经练出一身披风斩浪的好水性,横渡大辽河不过是小菜一碟,其嚣张程度犹如梁山泊上的绿林好汉阮氏三兄弟。
自然,屡遭老爹的严惩和暴打是免不了的。每到傍晚,父亲下班回家了,一见3个儿子鬼头鬼脑地躲着他的视线,当爹的就知道没好事,一声吼,儿子们便规规矩矩地站一排,父亲恶声恶气地问,今天下河没?
没有!异口同声。
这能蒙得了当爹的么。当爹的小时候也是这样淘过来的,也是这样蒙爷爷的。父亲黑着脸不说话,用指甲在3个儿子的胳膊上一刮,清晰的一道白印!大巴掌立马没头没脑地扇过去……
一看风声脸色不对,要遭老爹暴打,二小子张力、三小子张广都是鬼机灵,常常撒腿就跑。他们知道,那股顶在老爹脑门儿上的怒气不过十几分钟的事儿,躲过去也就拉倒了。丛飞犟,从来不跑,打就打骂就骂,总是咬牙挺着。因此他挨打最多,爷爷奶奶也最心疼这个大孙子。有一次父亲因为什么破事儿,把丛飞按到炕上,抡起皮带劈头盖脸暴打一顿。皮带打断了,又抓高粱杆;高粱杆打飞了,又抓扫地条帚;三尺长的扫地条帚一直打到巴掌长。爷爷在旁看不下去,怎么拦也拦不住,气得跺脚不止,挥舞着双手照自己儿子脑袋乱打一气。奶奶是小脚老太太,更没办法,坐在炕头哆嗦着没牙的嘴,冲张万军直喊:“你先把我打死吧,你先把我打死吧!”老爹这次把丛飞的后背、屁股打得皮开肉绽,肿得老高,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了。睡觉时丛飞只能趴在炕上,整整3天以后才敢动弹。
无论机遇还是磨难,甜蜜还是痛苦,欢笑还是眼泪,历史和人生的一切都是馈赠。
也许正是父亲这种正直却又粗暴的教育方式,让丛飞练出一副英勇无畏的果敢精神和钢铁般的意志,同时也把青年丛飞逼出家门,逼上梁山,逼到大时代的舞台上。
6
那年腊月,临近春节,大雪纷飞的一天,张家的门被敲得咚咚响。母亲推门一看,是一个裹着破棉袄的老农民,手里提着两盒红纸包的点心,说是上门来给拜年的。母亲有些疑惑,这人很面生,不像是附近生产队的,而且无亲无故,怎么想起给我们张家拜年来了?老农说,他是营口那边农村的,去年家里遭灾,他出外打工,路过张家时上门要过饭,你家大小子给了我一碗高粱米饭,还塞给我一包点心一瓶酒,这是救了我的命啊,今年家里收成好些,我特意上门表示感谢,说罢老农连连做揖……
丛飞说,或许因为受爹妈的影响,他从小就养成这种乐于助人的习惯和品格。上学时,家里困难的同学要是没带中饭,他一定要分给同学一半。这个分一半那个分一半,剩给他自己的就没几口了。邻居有谁家揭不开锅了,小丛飞一看自己家的米柜里还有积存,就偷出几捧粮食给邻居悄悄送去,明知父亲发现了一定逃不过一顿暴揍。
上初中时,社会上正时兴草绿色军大衣。母亲见丛飞喜欢,咬咬牙给儿子买了一件。丛飞高高兴兴穿了没几天,母亲突然发现大衣没了,丛飞也不吭声,依然穿着那件脏兮兮的小黑棉袄去上学。母亲问了几次,你军大衣呢?丛飞把嘴闭得紧紧的,就是不说。母亲也不敢声张,怕儿子又挨老爹的揍。直到夏天,用不上棉大衣了,丛飞才跟母亲交待,他见一位家庭很贫困的同学大冬天穿得单薄,把大衣送那位同学了。
一直到现在,丛飞始终保持着慷慨大度、善待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做人方式。丛飞很真诚地对作者说,如果一个人能成为你的好朋友,这个人肯定是你喜欢的或者尊敬的人。那么,当他遇上困难需要你的帮助时,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我的态度就是,哪怕你要我的半截胳膊呢,行啊,拿去就是。不是不影响我唱歌吗,不是不影响我自力更生吗?只要能解救你,我毫不犹豫!
这就是丛飞,宽阔到无己、善良到无私、真诚到无畏的磊落襟怀。
铿锵作响的记忆(3)
7
丛飞小小年龄时,在乡里乡亲中间就名声大震了。
20世纪70年代末,电视还很少见,城市老百姓家家户户都靠一台“戏匣子”(收音机)来收听新闻和文艺节目。丛飞没上学时,已经跟“戏匣子”学会了大段大段的样板戏,虽然有些词还搞不懂,调也不准,但小眼一瞪,身架一端,比比划划地那举止作派还真有点儿味道,尤其给大人们表演《沙家浜》“智斗”一场时,丛飞一会儿憋着粗嗓子学胡司令,一会捏着细嗓子装阿庆嫂,一会儿阴阳怪气地学刁德一,把大人们逗得哈哈大笑。
小学时,广播里开始播放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小丛飞跟全家一起听入迷了。没多长时间,刘兰芳说书的那种高度戏剧化、情绪化的语调、气韵、节奏,他全学个八九不离十儿。几个月后,《岳飞传》播完了,家人邻居们个个余兴未消,都说没听够。这时,小小年纪的丛飞便大摇大摆“出山”。当着众多观众面前,他毫不怯场,随便拣块石片或拿个茶缸盖当惊堂木,便开始模仿着刘兰芳的腔调,连比划带表情地开说评书《岳飞传》。起初,大人像看小孩子玩闹一样随便听了听,没想到越听越觉得有味道,便不断地给丛飞点题:
大崇,来一段岳母刺字!
大崇,来一段八大锤大闹朱仙镇!
接着就是叫好声鼓掌声连成一片。
让大人们尤为吃惊的是,你点什么这小家伙能来什么,不仅故事情节大体不走样,连两军对战、战马嘶鸣、马蹄哒哒、刀枪对打的声音都模仿得山呼海啸,杀气腾腾,绘声绘色,如临现场——不仅语气腔调颇有点刘兰芳的风格,胆大妄为、富有想象力的小家伙连口技效果都用上了。后来,丛飞又跟着“戏匣子”学《李自成》、《三国演义》、《水浒》,嘴上功夫愈发地成熟和自如。村里镇里迅速传开,说张支书家里那个叫张崇的大小子神了,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听了一遍刘兰芳就能把全本说下来(丛飞确有惊人的记忆力。本书作者亲见,一位外地媒体记者前来采访,病中的丛飞接过他的名片,看了一眼就放一边了。聊完告辞,记者热情地说,丛老师,以后我还会来找您的,您千万别把我忘了呀。丛飞说,忘不了,你的手机号不是什么什么号吗……座中所有的人无不目瞪口呆,那位记者惊呼,丛老师,您的记忆力太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