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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雁渡寒潭-第20章

小说: 雁渡寒潭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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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整理思路,缓缓说:“说起来,有六七年了。小弦的父母在外交部门工作,长年在国外,她和爷爷一起住。我家原籍上海,十年前搬到北京。那件事发生时,她正上初三。初三的课程紧,学业重,放学后,吃过晚饭,她总是去一个最要好的同学家,和她一起写作业。这样遇到学习上的问题可以互相帮助,如果在家爷爷肯定没法儿帮她。她常常写作业到八、九点钟,然后回家。那年冬天,她回家的必经之路旁施工,建一座大楼,那条路不是什么大道,坑坑洼洼,很不好走,行人也少。整条路上只有一盏白得发蓝的路灯。”

    她深吸口气,仿佛说出下面的话需要极大的勇气。“我至今清楚地记得,那天特别冷,从傍晚开始下雪,天阴得五点钟像九点钟一样黑。她在回家的路上被四个歹徒劫持,就在那栋施工到一半的大楼里,被*了。”她手中的茶杯与玻璃茶几相碰,叮叮作响,她浑然不觉,握紧杯子,眼中全是恐惧。“她想求救,一出声就被捂住嘴,浑身上下都被打伤。别说她没喊出来,就是喊出来,谁又听得见?到了晚上,工地的工人都走了,只留下一两个人看着建材,那两个人当时在简易房中烤火,丝毫没察觉工地进来人了。”泪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巧,那天正有一个人从那条路经过。他没有听见声音,他只是看见靠近工地的路边有个荧光的五角星,那一般是女孩子用来做钥匙坠儿的。它出现的地点引起了他的怀疑,何况旁边还有纷乱的脚印和一道长长的拖痕。他就试探着往里走了几步,紧接着,就看见了一个发卡。同时他看见楼旁似乎有人影。他悄悄过去,发现了他们的罪行。他迅速跑回路旁,路灯下有个电话亭,他报了警。”她深呼吸,“他报了警,尽了自己的义务,如果这时他在原地等待,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可他没有,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他又跑回去,去救素弦。说到这里,你一定猜到了。不错,他就是舒彬!那真是千钧一发,当时歹徒正准备掐死素弦灭口,舒彬拼命阻止。他们厮打的声音惊动了工地的看守人,接着,警车到了。歹徒四散逃窜,舒彬已经被打倒在地,他死死抱住一个人的腿不放,歹徒红了眼,拔出匕首没头没脑地就往下扎。舒彬身中十二刀,颅骨骨折,脾脏破裂,被迫摘除,肾脏也受了重伤。”

    一片寂静。重提往事,吕秀寒筋疲力尽。歇息一会儿,她再度开口:“四个歹徒都被抓住了,判了刑,但罪恶已经犯下,惩罚了又能怎样?小弦每天都呆呆地问我同一句话:‘为什么没有判他们死刑?’舒彬正在上高三,只得休学一年养伤,重读之后参加高考。以他的身体条件根本无法参加体育考试,而且我听说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上过体育课,但他见义勇为的事迹为他的德育加分不少,使他顺利被厦门大学录取。小弦也休学了。新学期一开始,她就转学了,此后她一再转学,直到她考上大学。舒彬救她的时候,她昏倒在地,几乎被掐死。后来她知道了舒彬舍命相救,频频去找他,想表达感激,想问问能为他做什么。每一次,舒彬都冷淡地避开。他父母干脆冷冰冰地把小弦拒之门外。这不能怪舒彬,尽管小弦是受害者,但毕竟……不光彩。人们嫌弃她,觉得她晦气,对她另眼相看,这都可以理解。她再也不是个纯洁的女孩儿了。”她轻声哭泣。

    “小弦的爷爷得知她出事,急病了,被她远在四川的叔叔接走,从此小弦就住在我家。没过两年,她爷爷去世了。你一定在想,她父母呢,家里发生巨变,他们没回来?小弦也是这样问我的。可是,事实上,她父母早在那件事发生的半年前就因飞机失事罹难了。考虑到她还小,大家都瞒着她,想等她长大了再告诉她。出事后,她天天盼望爸爸妈妈回来。这个时候,谁敢告诉她真相?她还那么小,哪里承受得起双重打击?一天又一天,他们无法出现。她由失望到绝望,由绝望到愤恨,她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自从她到我家,就再也没回过自己的家。她在心里和那个家的一切断绝了关系。对别人,她总说自己没家,父母早死了。我们看在眼里,又心疼又着急,可谁都不知该怎么办。她上大一的时候,我出国。为了凑我出国的费用,我父母决定把在北京的房子卖了。我家在上海的老房子还在,本来也可以卖上海的房子,可他们不习惯北方的生活,早就想回去。借着这个机会,我们想,这下小弦得回家了吧。谁知她打工赚钱交学费,寒假就租房子住,誓死不肯回家。她不知道父母真的不在了,所以也就根本没想过申请助学贷款,因为她认为不可能申请下来。她过得那么苦,我父母心疼她,要回来照顾她,她坚决不让。我曾经想过带她一起出国,一来是没有那么多钱,二来舒彬在这里,她哪儿都不会去。”

    吕秀寒幽幽叹口气,沉浸在回忆中,心中满含凄酸。半晌,她打起精神,见青杉依旧沉默,面容无比凝重,眼中光芒闪动,一张英气逼人的脸此刻完全笼罩在沉静中。

    她暂时忘了自己正在叙述的悲惨,只顾讶异:世上竟会有这样精彩的人物!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呢?她忽然警觉。自己对这个人了解不深,怎么就把这么隐秘的故事告诉了他!他会因此轻视小弦吗?尽管他们只是工作关系,李嘉也证实了他不是小弦的男朋友,但是他对小弦依然非常重要。他是她的生活来源啊!经历无数苦痛,小弦总算有了安定的生活,倘若因为她的一番话使这份安定消失,让小弦丢了工作……她越想越不安,急于替素弦解释,刚要开口,青杉突然站起身,眼睛十分清亮,对她说:“对不起,吕小姐,我有件急事要马上去办,失陪了。徐大姐会和你一起等素弦。”他不由分说,叫来徐大姐,交待她好好招呼吕秀寒,匆匆驾车而去。他走得那么急,却又兴冲冲地,让身后的两个女人觉得一头雾水。

    青杉赶到医院,舒彬的父母正陪在床前,因他常常来,彼此都熟识了,双方熟稔地打招呼。舒彬的父母虽然没有多说,但眼中分明带着询问。青杉若无其事地询问舒彬的情况,在舒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向他们意味深长地点一下头。老两口顿时如释重负,舒彬的妈妈眼圈忍不住红了,又怕舒彬发现,背过身假装倒水。舒彬的爸爸找个借口拉着他妈妈走出病房。

    舒彬笑着说:“你别见笑。他们是担心我的病。他们走了正好,你有话对我说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有件事请你帮忙。”

    “只要不是重提旧事。”

    “保证不提。”青杉举起双手,肯定地说。

    “得了吧你,每回都保证,每回都一样。”舒彬看起来轻松而愉快。

    青杉微笑,说:“真的是有件为难的事,请你帮忙。”

    “说吧。”

    青杉沉吟:“有这样一个人,自卑得无以复加,走路溜边儿,悄无声息,说话加着小心,轻声细语,没有朋友,没有嗜好,动辄受宠若惊。任何人对她好,都被她认作是浪费。遇到生命危险,她担心的是她的手机,她觉得一个手机都比她贵重。这样的人,你该如何治疗她?”

    “你当我是心理医生吗?”舒彬认真想了想,说,“建立她的自信,让她了解自己的价值,让她学会正确的对比,改变她的人生观,教她如何取舍。”

    “她不缺乏自信,她同时拥有自信和自卑。她明白自己的价值,有自知之明,但是只要一对比,她就觉得自己不值得。”

    “不值得什么?”

    “什么都不值得!不值得别人关怀,不值得任何付出。”

    舒彬思索,“问问她为何活着。如果她不值得用食物和水来维持生命,不值得占用都市的一个空间安身,如果这一切都是浪费,她为何还要活着?”

    “为了创造更大的价值,她知道她所能创造的远远超出她消耗的。”

    “这就是了,这就是生存的意义。”

    “这或许是她生存的理由,但无法治疗她的妄自菲薄,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创造大于消耗,她并没有比别人强啊。”

    舒彬说:“一个人既自信又自卑,既自知又自轻。这样的人一定有个心结,打开这个结,她就会痊愈。”

    青杉凝视他,“她一直在努力,但你没有给她机会。”

    舒彬看着他。

    青杉轻轻地问:“出事之后,你躲着她,不是因为嫌弃她,也不是怕麻烦,而是为了保护她,你想让她忘了你,忘了这件可怕的事,对吗?”

    舒彬无语。

    青杉无声长叹,说:“素弦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的确值得她刻骨铭心,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舒彬沉默一会儿,说:“正如你所说,那是件可怕的事。事隔多年,每每想象她的遭遇,连我都觉得无法忍受。但你知道她当时是怎样的吗?”他的声调充满佩服和温柔,“她出奇的坚强,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你简直难以想象,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眼中竟会有那样强的生命力,教旁人看了都生出无限力量,受到极大鼓舞。”

    青杉想象得到。这女孩,娴静犹如花照水,纤柔如同风拂云,然而一旦风雨来临,便坚韧顽强像岩石。

    “可那毕竟是痛苦的,不因她的坚强而有所削减。我想,该忘的就快些忘掉吧。我相信如果这件事中只有罪犯和她,她会努力忘却,让事情成为过去。然而偏偏还有个我,一个所谓的她的恩人,于情于理,她似乎都该铭记我一生一世。可只要想到我,她就会联想到那件事,这对她是多大的折磨,光想一想,就让我觉得难过。所以我想,干脆让她连我一起忘了吧,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青杉静静地说:“可你没成功。相反,你对她的态度时刻提醒着她那件事存在过,发生过,并导致有一个人至今不理她。如此一来,她如何忘得掉?七年了,你用心良苦,却没有奏效。现在,你要不要换一个方法帮她?”

    舒彬盯着他,问:“你和这件事没有一点儿关系,干吗这么热心?”

    青杉笑得苍凉,“因为我知道想一个人有多么苦。”


12 

    离开病房,路过一楼的急救室,青杉猛然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来自一个女子,身边站着二老和医生,想必她刚从医生处得知亲人的噩耗,忍不住失声痛哭。青杉被她的悲切感染,不由得驻足。看二老对她的态度,她是他们的儿媳。医生回天乏术,人死黄泉难扶起,只剩这女人无可奈何地苦苦挣扎,凄厉地喊着亲人的名字,要他回来。这份难舍的无助令人心神俱震,甚至让二老在极端伤心中看着,觉得比儿子的死更催人泪下,反过来去搀扶她。

    青杉一阵恍惚,女人的脸在他视野中忽然变成小荷,又变成素弦,他机灵一下打个冷战,为舒彬的手术担心起来。人死便死了,最难的是活着的人,时时感受着失去挚爱的痛苦,其情状简直惨不忍睹。

    值此时他的手机响起,他连忙走到安静处接听。来电话的是郁明,通知他他要结婚了,,婚礼定在三个月后。“知道你忙,有档期限制,所以提前三个月告诉你,你可一定要来啊。我给你充足的时间准备礼物。”郁明哈哈笑。

    咦,地球还在转。有人痛苦失意,有人春风得意。一边呼天抢地,一边欢天喜地。

    都是同时进行的。

    青杉感慨,不禁失笑。

    结束通话,有人从身后拍他,同时欢快地叫:“杉哥,傻笑什么呢?”

    他不用看也知道是小荷,看她的样子就知道结果。“回来啦?”

    “嗯。马到成功!”小荷得意洋洋,仿佛这是她的功劳。“我看着那个人签字的。医生说下周就做手术。我已经告诉了舒彬,还有他的父母,还有我爸我妈,你爸你妈,舒彬的爷爷、奶奶、姑姑、舅舅、同学、朋友……大家都说手术一定能成功!杉哥,杉哥,你听见了吗?”她摇着他的手臂。

    “听见啦,听见啦。你小点儿声,这是医院。”青杉点点她的鼻子,“这下美了?乐了?放心了?”小荷连连点头。“接下来更要好好照顾他,为手术做准备。”

    “哎呀,我知道。你这句话我今天听了不下一百遍了,每个人都这么说,就好像我不知道似的。杉哥,你替我好好谢谢饶素弦。”

    “嗬,现在不把人家当假想敌了?放心,我一定帮你转达。对了,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路远啊。再说也不是很久。她在里面就待了半个小时就出来了。”

    青杉觉得奇怪,“你没进去?”

    “那个人只见她。”

    青杉脑子里“轰”的一下,刹那间,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他紧紧抓着小荷,问:“小荷,快告诉我,素弦见了罪犯之后对你说了什么?她出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小荷被他的态度突变吓了一跳,说:“她呀,什么都没说。她进门之前脸色发白,出来的时候还那样。我倒是问她了,我问她都谈什么了,可她没理我这碴儿。”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去办各种手续,又和医生商量手术的事,又打电话通知相关的人,一直忙到现在。”

    “我不是问你,我是问她!”

    “还说呢,她出来之后我就去看那个人签字。等我出来她已经走了,我是自己打车回来的。那边打车可费劲了……杉哥,你去哪儿?”

    真该死!他把油门踩到底,发动机轰鸣。他只顾打听往事,之后又为如何说服舒彬而全神贯注,完全忘了质疑那个罪犯!那个姓齐的一定就是伤害素弦的案犯之一!所以素弦听到他的姓氏脸色大变,所以吕秀寒阻拦他们见面,所以素弦不让小荷把经过告诉舒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素弦决定去见这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是什么让她有惊人的勇敢?那样柔弱的一个人,怎么当得起这种沉重?

    想象她当时的心情,他的心开始绞痛。

    赶到家中,徐大姐正在摆餐桌。他一见面就问:“素弦呢?”

    “她和吕小姐一起走了,说是明天送完飞机才回来。”

    青杉想向她询问素弦的状况,想想又作罢,跑上楼梯。徐大姐忙说:“该吃饭了。”

    “过一会儿再吃!”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书房,关起门,一圈一圈踱步,直到想通了所有的事情,包括关于刑期的问题——虽然没有获判死刑,但是这些罪犯现在都在服刑期间,怎么会有人又被改判死刑了呢?通过上网查询法律和案例,他明白这不是不可能的。那家伙要么就是在服刑时又犯罪了,要么就是大概以前还犯有其他罪行,直到近期才被发现,因此被判死刑。现在他只剩一个问题:如此邪恶而危险的一个人,为什么坚持要见素弦?是忏悔还是好奇?他会对素弦说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素弦淡淡地回答吕秀寒。这是事实。整整半个小时,他坐在她的对面,不动,不说话,用他贪婪而令人憎恶的眼睛把她从头到脚细细看了无数遍,一分一寸都不放过。那一刻,素弦感觉她受到的侮辱比七年前更甚,她每一寸皮肤都刀割般疼痛。但这一切她永远也不会对别人说。为了舒彬,她受的苦永远不需要别人知道,更不需要别人同情。只要能救舒彬,一切都值得。

    吕秀寒说:“不说就不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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