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渡寒潭-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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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杉大笑:“李嘉,你的想象力真丰富,言语也感情丰富得像台词,你不应该做经纪人,应该做编剧。”
“好心没好报。”李嘉气哼哼。
绮丽一边哼歌一边忙碌,开心地做着她所谓的大餐——肉丝面。蓦然转头,看见青杉不知何时走到门口望着自己,不禁脸红,刚要说话,电话再次响起。青杉说:“他一定是上班族,趁着下班了猛打电话。”一句笑话化解了许多紧张。两个人来到客厅。青杉见又是那个号码,说:“我接。”
“你好。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你已经打扰了她的正常生活,请不要再这样做。”说完,他等了一会儿,放下听筒。
绮丽紧盯着他的脸,问:“还是没人说话?”
“嗯。”青杉扬声说,“饭好了吗?我饿了。”
那天晚上,再也没有奇怪的电话打来。绮丽渐渐放下心。她的客厅中放着一架钢琴,她自己只会弹一点点,基本上属于摆设。青杉为她弹琴,她靠在琴旁,饶有兴味地听。
钢琴上放着一张合影,是绮丽一家三口的。青杉很自然地问起。
“嗯。这还是三年前的照片呢。我家是福建的,爸爸妈妈都是普通工人。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表演,中学毕业后就上了艺校。看,我妈妈长得漂亮吗?见过她的人都说我长得像她。她年轻的时候更漂亮,是我们那里出名的美女……”绮丽说起她的童年,她的朋友,她的演艺道路。原来她曾经是一位著名演员的助理。
“那时候就想进演艺圈,干什么活都行。做过群众演员,后来当了那个人的助理。说起来,她才是我真正的恩师。她向导演推荐了我,虽然当时只是演小配角,台词加起来不到一百字,我已经特别满足了。我的表演得到她很多指点。”
都不容易。青杉想。
“对了,说到助理,你的那位女助手被贝贝巧巧夸得不得了,据说非常能干机灵。她的模样我觉得很眼熟,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绮丽睁着明亮的眼睛说。
“她还是个学生,是李嘉的朋友。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助理。”
绮丽点点头,说:“啊,到底还是被辞退了。”
她的话很奇怪。青杉问:“为什么这么说?”
她连忙摆手,说:“没什么。”
青杉凝视她,脸上写满不相信。
绮丽只得说:“我只是听说而已。算了,现在她走了,告诉你也没关系。以前我在剧组中见过她,你还记得吗,就是咱们合作的第一部戏。那次她就被辞退了。”
“为什么?”
“其实只是小事。明媚在空闲时候背台词,她的习惯是背出声来,那天刚好念了错别字。那位饶小姐就多事地上去告诉她。虽然当时没有旁人,可是你想明媚会高兴吗?何况在那之前已经拍摄的镜头中也有那句话,她也念错了,不是同期录音,但是口型完全不对,也就是说以前拍的都需要改。还有一次,饶小姐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剧本,在原剧本中有一处明显的错误,使得情节自相矛盾。她指给编剧看。剧本后来被修改了,她也被辞退了。那些都不涉及你我的戏份,我是后来听说的。”
青杉不知不觉停止了弹奏。
“唉,平时见她很沉默寡言的,怎么那个时候就偏要咬文嚼字呢?”说完望着他,好奇的表情明确地表示她想知道他辞退她的原因。
青杉沉默片刻,忽然说:“那是一种不可忍。”
“嗯?”
“就像如果有人把多来米唱成多索米,我也一定会忍不住出言相告一样,对于学文学的人来说,听到有人读错别字,而且是反复的,会觉得特别刺耳吧。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错误。如果是玩笑,姑且任之,但电视剧播出后就起到了文化传播的作用,没有可能假定是在开玩笑,因此需要认真对待,有错就要改。”
绮丽沉思,许久,轻轻说:“或许吧。”
夜深了,绮丽认为没有危险了,对青杉一再道谢。青杉检查了所有的门窗,然后告辞回家。他相信今天是安全的,但他感觉事情还没有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绮丽的周围平静下来。她的助理出院后和她住在一起。
李嘉查到了那个电话号码,依然是公用电话,但是这次是距离绮丽家约五公里的电话亭。李嘉叹道:“还好没漏什么消息出去。青杉,你的行为要‘检点’一点儿,别老吓唬我。”
青杉但笑不语。
好景不长,这天,绮丽又打电话来。今天她在家的附近又看见了奇怪的人影,不过还没有收到无声电话。青杉说他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绮丽觉得安全多了。虽然他还没来,但是听到他亲切而冷静的声音,她自己也冷静了。助手问:“为什么你连经纪人都不告诉,却要告诉青杉?”
绮丽很诧异地看她一眼,问:“告诉经纪人有用吗?”
“可是,这件事……告诉外人……没问题吗?”
绮丽很肯定地点头,“青杉是不一样的。”
助手探询地望着她,故作恍然,说:“我知道了,他对你……哼哼哼。”
绮丽轻拍她,说:“你可别瞎猜。我们是清白的!”
助手坏笑:“我没说你们不清白啊,急扯白脸的干什么。”
绮丽急了,“真的!我瞒谁也瞒不过你啊。”
“真的?”助手渐渐严肃了,“我还以为他对你有意思,所以尽力帮忙。”
绮丽摇头。“换了别人,比如明媚,他也会这样做。”
助手面露忧色,问:“如果他对你无所图,那事后……安全吗?他能保守秘密吗?”
“能。”绮丽笃定地点头。
“为什么?”
绮丽想了想,说:“过分善良吧。管它呢,总之我觉得他是我最能信任的人。”说到这里,她脸一红,然后哈哈一笑,“好了,别用你的小脑袋瓜儿想这么复杂的问题,去检查一下门和窗户。”
青杉到来的时间比绮丽预计的时间晚。他一进门直奔电话,先查看了一遍来电记录。虽然在这之后他和绮丽有说有笑,但是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电话旁边。晚上8点20分,电话响了。青杉紧盯着来电显示,表情竟有些如释重负,然后迅速打手机,说:“就是他。”绮丽没看明白,正犹豫要不要接电话,铃声断了。青杉的手机一直没挂,认真地听着里面的声音,这时忽然说:“好的,我们马上过去。”他带着成功的喜悦,对绮丽说,“走吧,去看看那个人。”
绮丽后来才知道接到自己的电话后,青杉拜托自己的三位室友和李嘉,让他们四个人分成两组守在对方曾经打过电话的两个电话亭附近,只要对方还选择在这两个电话亭打电话,就可以捉住他。当然,如果对方又换了地点,这些布置就白费了。所以当青杉看到来电显示时,显得如释重负。
青杉抱歉地说:“我把你的事告诉了朋友,事先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对不起。你放心,我保证他们一定不乱说。”
绮丽还能说什么呢。
到了电话亭,他们见到了那个人。此人其貌不扬,三十上下,大众脸,十分平常。他正在向郁明和小峰费力地解释着,看见绮丽,脸刷地红了,指着她说:“绮绮绮绮绮绮绮绮……丽……”
用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终于弄清了事情的经过:这个人是绮丽的影迷,他就在绮丽居住的小区担任保安工作,刚刚上班不足一月,一天突然看见绮丽的车,继而知道了她家所在。身为保安,他轻易就获得了她家的电话号码。几次打电话想表示倾慕,但是因为严重口吃,不敢轻易张嘴,越着急越说不出话。他说自己只是一个小小保安,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忠职守,对她家实行“重点保护”,因此频繁出现在她家附近。
真相大白。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绮丽对他表示感谢,赠他签名,并与他合影留念。他满意地走了。
青杉看着绮丽,欲言又止。
绮丽说:“我知道。下个月我就搬家。”然后对众人一一道谢。
次日,李嘉唉声叹气,小声嘟囔:“你呀你,心肠太好也要谨慎点儿。这不,我已经听见有人说闲言闲语了。”
青杉微笑着举起一张报纸,说:“你看看这个。”
李嘉惊讶地问:“怎么才一宿的功夫,都上报纸了?是谁这么神通广大?黄静!居然是她!她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她的。绮丽也同意了。”
“你?”
“既然怕别人胡说,就自己先把真相说出来。这样做一举两得,既给了她一条独家新闻,又抢时间公布了真相,而且我们约定除了绮丽的名字,剩下的人名都隐去。”
李嘉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声说:“为了她你用心良苦啊。”
“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青杉怀疑地说:“我明明看你在说话。”
李嘉抖着报纸转移话题,说:“你看,关于明媚的。”
“我看过了,是关于那部名著改编的戏选女主角的事。还没确定,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了。说实话,我觉得她出演很合适。”
李嘉压低声音说:“其实女主角已经确定了,就是没有公布而已。”
“是她吗?”
李嘉摇摇头。
青杉收敛了笑容,问:“明媚知道吗?”
“我觉得她知道。有的事虽然没明说,但是心照不宣。”
李嘉的消息十分准确。不出三天,媒体上就公布了选角的结果。青杉带着李嘉抽时间去看她。开门的是方颀量,往里走,客厅竟然坐着七八个人,除了明媚、她的经纪人、助理、专用化妆师,还有两个记者,一个编剧。方颀量笑着说:“大家怎么都像约好了似的,绮丽和她的助手刚走,赵凌风刚才打电话说要过来。”
明媚说:“谢谢大家。”她看上去心态平和,正在和助理整理资料,旧照片摆了一桌子。她说是要出一本老照片写真集,并建议青杉和方颀量也出一本。一帮朋友饶有兴趣地陪她翻阅照片,她为大家一一细述。照片是从明媚小时候一直到现在的,大家都说她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更是亭亭玉立。最有意思的照片是她上大学之后的,那些大部分是剧照和拍摄间隙穿着戏服的生活照。方颀量忽然指着一张她身着宫装的照片问:“这是什么戏?”
“噢,是莎士比亚的《李尔王》,当时我演公主。”
“你还排过话剧啊?”
“那是我们几个同学借了服装排着玩的。”
一句“话剧”提醒了青杉,他差点儿把那两张话剧票忘了,回到家连忙找出来。剧名是《雷雨》。奇怪的是这两张票座位相同,时间是紧挨着的两天。青杉以为买错了,后来一想不太可能,素弦不会犯这种错误,这是只有故意才能买到的。
说来惭愧,虽然他热爱表演,但只是研究电影和电视剧,从来没观摩过话剧。这次正是一个机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在开演前灯光刚刚开始变暗的时候来到座位上。
这是他有生以来看的第一场话剧,让他终生难忘。
在这之前,他认为通过自己的学习和在拍戏时获得的经验,已经可以胜任表演的工作了,虽然还是在不断进步,与优秀的演员之间还是有很大差距,但他认为自己已经“可以了”。可是当他看了这出话剧,忽然发现自己所谓的表演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那简直算不上是在“表演”,虽然他很努力,虽然他很用心,虽然有人指点,虽然有人说好。但是,那和他眼前的表演一比,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他曾经以为表演就是一组一组的镜头。无论是拍摄电视剧、广告还是MV,他的表演都是以镜头来分的,别人的也是一样。如此一来他的表演情绪就会一再被打断。开始的时候他不习惯,到后来习以为常了。对于在不连续的情绪下拍摄的质量不同的镜头,如果导演没有要求重拍,他就认为完成了。当他看电影或电视剧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支离破碎的各种元素,声音、剪辑、特技……这些在他眼中都分离出来,而他的眼睛只搜寻表演的痕迹。现在,他的这些认识在他看到话剧的一刻,完全被颠覆了。那是从头至尾连贯串通、浑然一体、一气呵成的表演,没有人半途喊停,演员的情绪可以一直保持到结尾,多壮观,多自由,多过瘾!而且他们的表演啊,简直让人拍案!当四凤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喊出那一句“就让雷劈……”他觉得身体就像被雷击中了一般瞬间发麻。这就是他追求的啊!他不要得过且过的表演,他要这样直指人心灵的表演!让人无法安静坐下去的表演!
回到家,话剧带来的震撼依然笼罩着他。他拿着那张话剧票把玩,心中一片激烈:他们怎么能够演得那么好呢?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问题像一把火烧得他不得安宁。他多盼望自己的演技能够一夜飞升,上升到那样的高度。
票在他手里翻来覆去,忽然,两个字跳入他的眼帘:剧本。笔迹是素弦的。剧本?是的,一出好戏首先要有一个好剧本,既要立得住,又要有深度,还要能够发挥演员的最大潜力,给他们驰骋的空间。他仿佛记得素弦列的书单上面有一些剧本的名字,于是找出来。果然,她列的剧本是:《茶馆》、《雷雨》、《萨勒姆的女巫》、《青春禁忌游戏》、《屠夫》等等。青杉决定放下别的书,先看它们。
他心念一转,拿起第二天的票,翻到背面,上面也有两个字:声音。声音?是的,除了动作,用不同的声音念出相同的台词效果绝对不同。语速、音量、语气都是学问。如果那一句“就让雷劈……”中的劈字,演员的声音没有忽然变得嘶哑,带给他的震撼或许不会如许大。今天他光顾着感受自己的惊讶,还没有来得及细心琢磨他们的表演。素弦很有先见之明,早料到他想再去看。他由衷地感谢她。他忽然觉得有趣,手中的票仿佛诸葛亮的锦囊,她写的字就是其中的妙计,每一条都让人眼前一亮。
第二天,他换了发型,戴上眼镜,做好伪装后,早早就到了剧场。大厅中有个陈列室,他信步走入,里面陈列的是有关话剧的一些资料。使他尤为震惊的是演员揣摩人物时写的心得竟然动辄几万字,写满了厚厚的几个笔记本。他又感动,又佩服。原来如此!这样认真细致地工作,怎么会出不来好的表演?他站在展台前久久沉思。
李嘉觉得最近青杉有点儿不对劲,他经常在屋子里面自言自语,忽而大笑,忽而哭泣,忽而唉声叹气。他问他。他说:“我在演戏啊。”说着扬一扬手中的剧本。青杉这段时间确实让他去找了不少剧本和音像资料。李嘉听着他说的话,确实是台词,但不是一个人的台词,而是一个剧中所有的人物。青杉先是看音像资料,一句一句地学,然后就开始自导自演,演整出戏。明知他是在演戏,有那么几次李嘉还是恐惧地发现他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他们揍你吗?”
“当然!”
“用拳头揍?”
“拳打脚踢。”
——这是《死无葬身之地》。
“谢谢您,鸭子我不带了,您记着我的座。”
“哎,让我的车送送!这位怎么这么面熟啊,谁啊?”
“他是玉……”
“噢!瞅我这记性?玉连成那个唱小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