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作者:约翰·格里森姆-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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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乔希有些担心,他也没在电话里流露出来。事务听仍在放假,但他仍是忙得够呛,等等,都是诸如此类的闲话。内特说他这里很顺利,找的船还凑合,而且已经修好了。他们正急着出航。他一挂上电话又开始始呕吐起来,然后他又去冲淋。最后他由雅维扶着上了电梯,走出了饭店的大堂。
河流有点弯曲。拐了个弯后,科伦巴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航道里的船只也越来越少:内特所处的有利位置使他能看见翻腾在船尾的浊水和尾流。巴拉圭河的宽度不到100码,而且转弯的河道骤然变窄。他们遇上一条装满了绿色香蕉的小船,两个小孩在向他们挥手。
柴油机的震爆声没有像内特所希望的那样停止,但声音减轻了,在整条船上形成了轻微的震动感。内特也只得无可奈何地将就了。他想让吊床晃动起来,犹如被轻风吹拂一般。呕吐感已经消失,
别去想圣涎节,别去想家、孩子和不愉快的事,也别去想酒和毒品。危机已经过去了,他对自己说船是他的治疗中心,雅维是他的治疗师,韦利是他的护士。他会在潘特纳尔把酒戒掉,从此不再碰它。
他可以对自己说几次谎?
雅维给他服用的阿司匹林的药性渐渐消失了,他的头又开始胀痛起来。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韦利给他送来水和米饭时他才醒来,他用匙子吃饭。他的手抖得很厉害,把不少米粒抖到了衬衫和吊床上。米饭是热的,带点咸味。他一粒不剩地把饭吃光了。
“还要吗?”韦利问。
内特摇摇头,然后呷了几口水。他倒在吊床上又想睡了。
第十七章
几次似醒非醒之后,时差综合症、过度的疲劳以及伏特加的作用一起向内特袭来;那顿饭也起了作用。他终于睡熟了。韦利每隔一小时就来查看一次,然后向在驾驶舱里的雅维报告说:“他在打鼾。”
睡眠没有被梦侵扰。他足足睡了四个小时。“圣洛拉”逆风逆流像蜗牛似的向北爬行。内特醒来时仍听到柴油机在发出均匀的突突声,但他没觉得船在动。他慢慢地从吊床上支起身子,向岸边望去,想找到能证明船在移动的迹象。河岸处的植物很茂密,显然不会有人居了。船后面有尾流,树林也在移动,他知道船是在向前行驶,但走得很慢。因雨水的关系,河水上涨了,航行因此就变得容易了。但由于是逆流而行,船还是开不快:恶心和头痛都消失了,可手脚仍没力气。他试着从床上起来,因为他要小便,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使自己站立在甲板上,然后歇了片刻。这时韦利像只耗子一样冒出来,递给他一小杯咖啡。
内特接过热乎乎的杯子,端起来闻了闻。没有比它更好闻的了。
“Obrigado!”他说。——谢谢。
“Sim!”韦利更加笑容可掬地说。——别客气。
内特呷着香浓的咖啡,尽量避开韦利投过来的目光。小伙子一身普通的水手装束:旧的T恤。一双廉价的橡胶拖鞋算是保护他满是老茧的脚底的东西。同雅维和瓦尔德以及大多数他见到的巴西人一样,韦利一也是黑头发黑眼睛,体形接近白种人,肤色是不深不浅的棕色。
内特边呷着咖啡边在想:我还活着,而且头脑清醒。我又一次跨进地狱的门坎,但逃脱了死神。我落入深渊,陷入崩溃的绝境。当时,我望着自己模糊的脸,迎接死神的到来。然而现在我依然坐在这里呼吸着。我已经在二天内两次临终留言了。看来我还命不该绝。
“ Mais?”韦利对着空的咖啡杯点点头问。
“Sim。”内特说。他把杯子递还给他。韦利两步一走便没了身影。
飞机事故使他肌肉僵硬,伏特加又使他浑身哆嗦。内特这会儿费劲地站起身,没有支撑地站在甲板的中央,他的腿肚子有些打颤。但他毕竟还能站立,光凭这点就说明了一切。所谓康复无非就是一系列小小的行动和小小的胜利。把它们联在一起,中间不夹杂着挫折和失败,就意味着你已经治愈了。永远不会有彻底的根治,只有暂时的治愈、康复和净化。这样的游戏他以前也做过:庆祝每一次小小的成功。
这时,扁平的船底擦过一块沙洲,引起了船身的晃动。内特狠狠地倒向吊床,又反弹到甲板上,脑袋撞上了一块木板,他爬起来一手拽住围栏,一手抚摸着脑袋。没有血,只起了个小包,在他的身体上又添一处小伤而已。但这一撞倒把他彻底撞醒了。他定定神,然后扶着栏杆慢慢地走到狭窄的桥楼。雅维坐在一只木凳上,一只手握着舵
巴西人特有的一笑,然后问:“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内特说。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内特几年前就不知道惭愧是什么了。瘾君子是没有羞耻感的。一次又一次地受到羞辱,最后对它就麻木了。
韦利端着两杯咖啡轻快地走上来。他一杯给内特,另一杯给了推维,然后在船长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太阳渐渐沉入远处的山峦,空气很清新,也凉爽多了。雅维穿上了衣服,内特担心又会有风暴袭来,好在这里的河面并不宽,他们完全来得及把船停靠在岸边,系在树上。
他们驶近一幢四四方方的小屋子,这是离开科伦巴后内特第一次看见了住宅。看上去那儿有人住:有一匹马和一头牛,绳子上晾着衣服,水边还停了一只独木舟。一个头戴草帽的地道的潘特纳尔男人走上平台,懒散地朝他们挥了挥手。驶过那幢房子后,韦利指着一处布满水下植物的地方说:“Jacarcs!”
雅维看了看,显得很不在乎。他见过成千上万条鳄鱼,可内特只见过一条,而且还是在马背上看见的。他注视着那条在污泥中盯着他们的鳄鱼,觉得自己在甲板上一定显得很渺小。他喜欢保持这段距离。
然后直觉告诉他在旅途结束之前他还会挨近这些畜牲的。
系在船尾的那条平底小划船会用作寻找雷切尔的工具。他和雅维会在小河里转悠,穿梭于水下植物丛,跨过黑乎乎的水域;鳄鱼和其他凶猛的水兽一定在那里等候它们的午餐。
但奇怪的是,内特眼下倒不怎么在乎。他到目前为止还算是有点胆量的。这毕竟是一次探险,而且他的向导显得无所畏惧。他抓住扶栏异常小心地从桥楼上走了来,然后沿着狭窄的过道步履沉重地经过船舱和厨房。韦利在厨房的炉子上放了一只饭锅。机房里发出柴油机的轰鸣声、最后面的一间屋子是盥洗室、里面有一只抽水马桶,靠墙角的地方有一只脏兮兮的水池和一只离他头顶才几英寸的淋浴龙头。他一边解手一边琢磨着淋浴的拉绳。他后退了一步,拉了拉绳子。稍带点褐色的热水冲了下来。
显然是河水,直接从河里抽上后没经过过滤。门的上方有一只铁丝篮,是放毛巾和替换衣服的。你得脱光衣服后叉腿站在抽水马桶上面,一只手拉绳子一只手洗澡。
真他妈的见鬼,内特心里在骂,不会经常来洗的。
他掀起炉子上饭锅的盖子看了看,里面是大米和黑豆,他在想会不会每顿饭都是这种玩意儿。但他对此并不在乎。食物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在沃尔纳特山戒酒时就经常饿肚子:他的胃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缩小了。
他在桥楼的台阶上坐下来,背对着船长和韦利。看着渐渐变暗的河水。暮色中,野生动物纷纷开始为夜餐做准备。水鸟有的贴着水面飞行,有的在树林间穿俊,寻找归巢前的最后一餐鱼食。当船经过时,它们鸣叫不止,嘈杂的叫声淹没了柴油机的嗡嗡声、鳄鱼搅得河边水沫飞溅,也许还有许多蛇在寻找栖息之地。但内特不愿去想它们,他在“圣洛拉”上感到很安全。暖暖的微风迎面吹来。风暴还没有形成。
时间在其他地方飞逝,但在潘特纳尔是微不足道的。内特正在慢慢地适应它。他想到了雷切尔·莱恩。金钱在她身上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呢?不管有什么样的信仰和献身精神,没人会在金钱面前毫不动心的。她会不会跟他一起离开那儿,去美国接受她父亲的遗赠呢?她随时可以再回到印第安人那儿去。她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感受呢?她见到美国律师又会做何反应呢?
韦利拨弄着一把旧的吉他,雅维和着吉他用低沉、生硬的嗓子在唱。他们的二重唱很协调,叫人听得心旷神怡。这是生活悠闲的单身男人的歌声,他们很少去想明天,更不会去担心明年的事情。他羡慕他们,至少这会儿很羡慕。
对一个喝酒差点喝掉命的人来说,这是个不小的进步。他能够忍受眼前的生活了,他为活着感到高兴,并企盼着下一步的探险活动、他的过去是在另一个世界里,离他很遥远,是在华盛顿阴冷潮湿的街上。
那里不会有奇迹发生。他早已证明了他在那儿是无法洁身自好的。见的是相同的人,做的是相同的事,犯的是相同的恶习,直到彻底垮掉。他总会垮掉的。
韦利在独唱,歌声打断了内特对过去的回忆。这是一首节奏缓慢、略带忧伤的民歌。随着歌声的回荡,河水完全变黑了。雅维打开了船头两侧的小探照灯。这是一条比较容易航行的航道。河水随季节升降,但总保持着一定的深度。船的吃水很浅,而且船底是平的,可以对付河道里的沙洲。刚才雅维就撞上了一块沙洲,船卡在那里不动了。他把船往后倒,然后再开足马力向前,折腾了五分钟后他们终于摆脱出来。船是不会沉的。
内特一个人坐在船舱靠近床铺的一个角落里吃晚饭,韦利为他准备了黑豆和米饭,还有鸡汤和一只橙子。他喝了瓶子里的凉水。一只吊在电线上的灯泡在他的头顶上来回摇晃;舱里不通风,很热。韦利建议他睡吊床。
雅维拿着一张潘特纳尔的航行图来到舱里。他想算出他们的行程。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走出多远。他们在巴拉圭河上行驶的速度极其缓慢。从地图上看,他们现在的位置离科伦巴只有很小的一截间距。
“水位很高,”雅维解释说,“回来时我们可以行驶得快些。”
内特没怎么想过回来的事:“没问题。”他说。
雅维指着其他的方向在做估算,“第一个印第安部落就在这一地区。”他指着地图上的某一点说,“按现在的航行速度,那地方看上去至少还要走三个星期。”
“瓜托人?”
“是的。我想我们应该先去那儿。如果她不在那里的话,也许有人知道她在哪儿?”
“还要走多少时间?”
“两天,也许三天。”
内特耸了耸肩:时间像是停止了一样。他的表已经放进了口袋。他每个月、每个星期、每天甚至每个小时的计划安排早已成废纸一堆,他最神圣不可侵犯的生活指南——诉讼记事录——也被塞进了哪个秘密的抽屉里。他死里逃生,现在的每一天都是额外的馈赠!
“我有许多东西要读。”他说,
雅维小心地卷起地图:“你没事吧?”他问。
“没事!我感觉很好。”
雅维有许多问题要问,可内特还不想做他的忏悔:“我很好,”他又说,“这次旅行对我很有益处。”
他在灯下看了一个小时,只觉得浑身都在冒汗。他从自己的床铺上拿了驱虫剂、手电和一叠乔希的备忘录,小心地来到船头,上了驾驶舱。掌舵的是韦利,雅维正在打吨。内特伸展了一下胳膊和腿,然后爬上吊床,在上面挪动了半天,试图将脑袋枕得比身体稍高些。他躺舒服了。吊床也随着河水的起伏在轻轻晃动,他打开手电又开始看起来。
第十八章
这是个一般性的宣读遗嘱的听证会,但内容很重要。帕尔·威克利夫连圣诞节期间都在考虑这件事。那天法庭上将座无虚席,靠墙还要放一排观众席位。他为此心神不定。圣诞节刚过他就来到空荡荡的法庭,考虑着座位的安排。
果然,新闻界很难应付。他们提出要在法庭内拍照,被威克利夫毫不留情地回绝了。他们又提出要把照相机带进门厅,通过门上的格子玻璃窗拍摄。他也没答应。他们要得到理想的座位,他还是说不行。他们要求采访他,他也一口回绝了。
律师上门也跟他捣乱,有人要求听证会不让外界介入。有的却要求电视转播。出于各自利益的考虑,有人要求保密文件的内容,有的则要求事先看到遗嘱的副本。他们提出各种各样的动议,争抢理想的座位,刨根问底地打听谁会被允许进入法庭。有几个律师甚至还异想天开地建议让他们先翻阅遗嘱,因为那是厚厚的一叠法律文本,在宣读的过程中委托人会要求他们解释某些复杂的条文的。
威克利夫到得很早,先同那些他指名要求出席的计划外副手见了面。他们随同他、他的秘书和他的助理一起在法庭上忙着检查话筒,一个一个地数着座位。他对每个细节都不放过。当他听说有个电视新闻组想在大厅里安营扎寨时,他立刻派了一个副手去轰他们走。
等法庭内一切就绪,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处理其他的事情,但他此刻很难集中精神。他的日程表上难得有如此激动人心的安排。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他希望特罗伊·费伦的遗嘱能引出耸人听闻的争端,比如,它剥夺了某个家庭的继承权,让另一个家庭来继承这份财产。或者,他耍弄了他所有疯狂的子女,却让另一个人成了富翁。一场旷日持久、交锋激烈的遗嘱争讼无疑会使他碌碌无为的律师生涯时来运转。他将成为一场风暴的中心,而这场能掀起110亿美元的风暴决不会在短期内平息下来。他确信这一切会发生的。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花了15分钟时间熨烫那件法官袍。
第一个到场的是个记者,他刚过8点就到了。由于是第一个进场,他受到了守护法庭双开门的保安的严格盘查。保安不甚友善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叫他出示印有照片的身份卡,并在一张记者单子上签字。他的记事本被仔仔细细地做了检查,好像它是一枚炸弹似的。接着,他又通过了金属探测器的检查,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安对警报器没有鸣响大感失望。记者则庆幸自己没有被脱光衣服。到了法庭上,另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领他走上过道,来到第三排的一个座位上。入座后他才松了口气。法庭上还空无一人。
听证会定在10点。9点,法庭外面的门厅里已聚集了不少人。保安人员有条不紊地进行检查和填表事宜。队伍一直排到了大厅。
几个费伦继承人的律师匆匆赶来,他们对这套繁琐的检查大为不满。双方的话语有些难听,甚至还互相威胁。有人赶紧去找威克利夫,但他还在擦靴子,不愿被打搅。他像婚礼开始前的新娘一样不想让人看见。继承人和他们的律师最后得到优先,紧张的气氛这才得到缓解。
法庭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席位排成U字形,上首是法官大人的座位,他可以看清楚下面的每一个人:律师,继承人,观众。法庭左侧,在陪审席前面的那排位子是费伦家族成员的席位。最上首是小特罗伊的,紧跟着的是比弗的。他们被领到最靠近法官席的一个地方,同律师团里选出的一个代表挤在一起。他们尽量显得神情严峻,没去理会法庭上的其他人。比弗正在发脾气。因为保安没收了她的手机:她现在无法用电话联系房地产生意了。
接下来的座位是兰博的。为了这次听证会他没顾得上去弄他的头发:两个星期没洗的头发看上去还是带着一条条的黄绿色。他身上挂满了各种饰环——耳朵,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