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作者:约翰·格里森姆-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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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经海湾大桥穿过切萨皮克。东海岸的高速公路上积雪还没有扫清。美洲豹打了两次滑。他放慢了速度。这辆车已开了一年,他记不清租赁期是到什么时候。所有的契约都由他的秘书办理,他只挑了颜色;他决定尽快地把它处理掉,找一辆旧的四轮驱动车。时髦的车子在过去很重要,现在已没有这个必要。他在伊斯顿拐上了33号公路,道路的沥青面层上积着两英寸的新雪。内特沿着前面车辆的轮印驶过了熟睡中的小住宅区,港湾里停满了游艇。切萨皮克的岸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海水是湛蓝色的。
圣迈克尔斯有1300户居民。33号公路穿过小镇,是镇上的一条主街。公路两侧有一些商店,旧的建筑保护得很好,颇有独特的小镇风景。
内特早就听说过这个地方。那里有一个海洋博物馆,有特蜊节,有一个热闹的港湾,还有十几个古老而别致的提供早餐的小旅馆,到了周末它们能吸引许多来自城里的游客。他经过一个邮局和一个小教堂,神父正在台阶上铲雪。
别墅坐落在格林街,离主街有两个街区,北朝港湾。这是幢维多利亚式的建筑,有两堵相对的三角墙和一个长长的一直环绕到两侧的门廊。房子漆成石板蓝,中间镶嵌着黄白色的木饰条:积雪一直堆到了前门口。屋前的草坪不大,车道上的积雪有两英尺厚。内特把车停在路缘,费力地走进门廊。他打开灯往里面走去,在后门旁边的壁橱里找到了一把塑料铲子。他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扫清了门廊,铲掉了车道和人行道上的积雪,一直铲到车子旁。
屋内摆满了古董,而且收拾得很整洁,这并没有令他感到惊讶。乔希说每个星期三有女佣来打扫。斯塔福德夫人春天来这里住两个星期,秋天住一个星期:乔希在过去的18个月里仅在这里睡过气个晚上。一共有四间卧室、四个卫生间,是幢挺像样的别墅。
但屋里没有咖啡,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件不测事件。内特锁上门,往镇上走去。雪融化后的街道很千净。理发店橱窗里的温度计显示的气温是35华氏度。商店都关门了。内特边走边欣赏橱窗二前面响起了教堂的钟声。
从一个上了年纪的引座员给他的小册子上,内特了解到这儿的教区长是菲尔·兰开斯特神父。他是个精瘦的小个子,戴一副厚厚的仿角质镜架的眼镜:他一头红色的容发已经有些花白了。他的年龄看土去在35岁到50岁之间。那件做11点钟礼拜的长袍又旧又薄,肯定经受了许多年的风吹雨打。内特数了数,教堂里一共有21个人,其中包括菲尔神父和风琴手、有许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
这是个很漂亮的教堂,有一个圆形拱顶,长椅和地板都是黑的木质材料造的,有四面彩绘玻璃。等惟一的那个引座员在最后一排长椅上坐下后,身穿黑袍的菲尔站起身,欢迎各位来三一教堂。
他的声音很洪亮,带有鼻音,说话根本不需要话筒。他在祈祷时感谢上帝送来,大雪和冬天,这个季节使人们感到了他的无处不在。
教徒们唱起了赞美诗,做起了祈祷。菲尔神父在布道时注意到了内特:这位惟一的外乡客。坐在后面第二排的长椅上。他们互相微笑致意。内特当时很怕神父会把他介绍给众人。
他讲的是热忱,对对那个年龄层次的会众来说,他选择的这个题目不免有些奇怪。内特努力使自己思想集中,但不久还是走神了。他的心思又回到了科伦巴的教堂里:敞开的大门,高高的窗户,涌动的热气,十字架上的耶稣,还有那个手拿吉他的年轻人。为了不冒犯菲尔,他尽量让自己的目光盯在布道坛后面墙上的一圈微弱的光环上。凭神父戴的那副眼镜的厚度,内特估摸着他的心不在焉还不至于被对方发现。
坐在温暖的小教堂里,终于远离了生死未卜的险境,远离了疾病和风暴,远离了华盛顿的险恶世道,也远离了毒瘾和精神的死亡,内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平安。他毫无恐俱。上帝在拉着他向前走。虽然他不知道走向何处,但他并不害怕。耐心点,他对自己说。
随后,他轻声祷告。他感谢上帝宽恕了他。他还为雷切尔祷告,因为他知道她也一定在为他祷告。
他因感觉到这份平安而微笑起来。等祷告结束,他张开双眼,看见菲尔正在对他微笑。
赐福祈祷结束后,教徒们依次从站在门口的菲尔神父面前经过。每个人都先赞颂一番他的布道,然后聊上几句教区的新闻。
队伍移动得很慢,这是一种仪式。
“你姨妈怎么样?”菲尔问其中的一个会众。然后仔细听他讲述那位姨妈最近的苦恼。
“髓关节怎么样了?”他向另一个会众问道。
“德国怎么样?”他握住他们的手,身体前倾地听着每一句话。他知道每个人的心事。
内特耐心地等在队伍的最后面。每个人都很悠闲。他也没什么事可做。
“欢迎,”菲尔神父抓住内特的手臂说,“欢迎来三一教堂。”他的手很有力度。内特怀疑自己可能是这几年里第一个来这儿的客人。
“我叫内特·奥里列,他说,随即又补充道,“从华盛顿来。”似乎这有助于表明他的身份。
“你能和我们一起度过这个上午真是太好了。”菲尔说。他的大眼珠子在镜片后面不住地跳动。凑近些看,那些皱纹显示出他至少有50岁了。他的白发已经盖过了红发。
“我要在斯塔福德的别墅住上几天。”内特说。
“不错,不错,一幢挺漂亮的房子。你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早晨。”
“一个人?”
“是的。
“那你得上我们家吃午饭。”
如此地主动好客把内特逗乐了:“嗯,谢谢,不过——”
菲尔也是一脸的笑容:“别推辞了。每逢下雪我妻子总要烧羊肉,现在正炖在炉子上呢。冬天我们很少有客人。来吧,我们家就在教堂的后面。”
内特遇到的是一个极其好客的人,是一个已同几百人共享过星期天午餐的人:“真的,我只是路过,再说——”
“这是我们的荣幸。”菲尔说。他早已拽着内特的胳膊朝布道坛后面走去,“你在华盛顿是干什么的?”
“我是律师。”内特说。完整的回答太复杂了。
“怎么会来这儿的?“
“这故事说来话长,”
“太好了。劳拉和我都喜欢听故事。我们可以吃上一顿长长的午餐,说说你的故事。我们将度过一段美妙的时光。”他的盛情使人无法拒绝。可怜的人渴望有新鲜的话题。干吗不接受邀请呢?内特想。别墅里也没有食物。所有的商店看来都关门了。
他们走过布道坛,经过通往教堂后面的那扇门。劳拉在关灯。
“这是奥里列先生,从华盛顿来!”菲尔大声对妻子说,“他答应和我们共进午餐。”
劳拉笑着和内特握握手。她一头的短发都花白了,看上去要比她丈大大10岁,即使感到突然,她也没有丝毫的流露。内特的感觉是,这种事是经常发生的。
“请叫我内特。”他说。
“那就叫内特吧。”菲尔脱着长袍说。
神父的寓所紧靠着教堂,面对一条小街。他们小心地走在雪地里。
“我的布道怎么样?”走上门廊时菲尔问她。
“真棒,亲爱的!”她回答时没有太多的表情。内特暗自好笑,他敢断言,每个星期天菲尔都会在同一个时间同个地点问同个问题,得到的也是同一个回答。
一走进屋子,他起先的犹豫立刻消失了。客厅里弥漫着羊肉的香味。菲尔拨了拨壁炉里烧红的炭火,劳拉去准备午饭。
狭长的餐厅位厨房和客厅的当中,里面放有一张四人坐的餐桌。内特很高兴接受了他们的邀请:幸好没有推辞。
“很高兴你能来。”入座后菲尔说,“我有预感今天会来客人。”
“那是谁的座位?”内特指着那张空的椅子问。
“星期天我们总是准备四个人的座位。”劳拉说,这似乎就算是解释了。他们握住双手,菲尔再次感谢上帝给他们带来了雪和冬季,还有食物。他最后说:“让我们记着别人的需要和愿望。”这句话触动了内特心灵深处的记忆。
好多年前他也听过这样的话:互递食物时,他们随便聊起了上午的礼拜。通常有四十来人参加11点的仪式。大雪确实赶走了一些人。流感病毒正在岛上肆虐;内特称赞了一番教堂的古朴之美。菲尔夫妇在圣迈克尔斯已经住了六年了。吃了一会儿之后,劳拉问:“11月份你还能晒得这么黑真不容易、不是在华盛顿晒的吧?”
“不,我刚从巴西回来。”他们立刻停止了咀嚼,身体朝前倾了倾。冒险的故事又要搬出来了。内特往嘴里送进一大勺羊肉,然后开始了叙述。
“再吃点儿,”每隔三五分钟劳拉就会这样说道。内特咬上一大口,慢慢地在嘴里嚼着,然后继续他的故事。提到雷切尔时,他只说是“委托人的女儿”,暴风雨越来越猛烈了,巨蚊的长度在增加,船变得更小了,印第安人也被描述得更加充满了敌意。菲尔惊讶的眼珠子随着故事的展开在不住地跳动。
这是内特回来后第二次讲述自己的故事。除了这里那里有一些小小的夸张外,他基本上还是据实道来的。他自己也觉得吃惊、这确实是个吸引人的故事,主人都享受到了那份乐趣。他们不时地插一些问题进来。
当劳拉收拾完桌子、端上巧克力糕点时。内特和雅维才刚刚到达第一个伊佩卡人的村落。
“她见到你们吃惊吗?”讲到一队印第安人领着那个女人走出村子见他们时,菲尔问。
“不怎么吃惊,”内特说,“她似乎知道我们会去。”
内特绘声绘色地讲述了那里的印第安人以及他们处于石器时代的文化,可惜有些间不达意。他吃了两块巧克力糕点,又在叙述间隙大口大口地把一盘子东西吃光了。
他们搁下盘子,开始喝咖啡。对菲尔和劳拉来说,星期天的午餐谈话是最主要的。
那场登革热的灾难很难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内特仍尽量这么做。在医院里呆了几天,吃了点药,他又重新站了起来。他一说完,提问又接了上来。菲尔很想知道有关那个传教上的情况——她的教派,她的信仰,她为印第安人所做的事情。劳拉的姐姐在中国生活了15年,在一所教会医院工作,这一下子又引出了许许多多的话题、
当内特告别时,己经是下午3点了。主人们很愿意坐在餐桌旁或客厅里一直聊到天黑,但内特需要出去走走。他感谢他们的盛情款待、当他在门廊上向他们挥手告别时,他觉得似乎已经认识他们好久了了
在圣迈克尔斯兜一圈花了一个小时街道都很窄,两边的住宅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整个小镇秩序井然,没有野狗,没有空置的荒地和废弃的楼房。即使是雪也堆积得十分整洁——街上和人行道上的雪铲得干干净净,每家每户的门上了也不见积雪,内特在码头。上停住脚步,欣赏了一会游艇,他从来没玩过游艇,他决定不离开圣迈克尔斯,除非被赶走。他会一直住在那幢别墅里,直到乔希客气地下逐客令。他要积攒些钱,等费伦一案了结后找一个谋生的工作。
离开码头后,他高一脚低一脚地来到一家快要打样的杂货店。他买了咖啡、罐头汤、咸饼干以及早餐吃的燕麦片。柜台上陈列着一瓶又一瓶啤酒。他对它们笑笑,旧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为此感到高兴。
第四十章
格里特被一纸电传和一封电子邮件解雇了。他是事务所里第一个遭委托人解雇的律师。玛丽·露丝在同她两个哥哥度过了一个紧张的周末后,星期一的一大早便解雇了他。
格里特也顾不得风度了,他回了电传,发去了他的账单——一共服务了148小时,每小时600美元,总共是88800美元。他按小时收取的佣金包括在按百分比提成的佣金和其他有利的分成内。
他不想拿每小时600美元的酬金,他要的是提成,从他委托人的财富中分得一部分,当初谈判的结果是25%。格里特期待的是上百万的美金。他坐在锁了门的办公室里,望着天花板,怎么也不相信这笔巨额财富会从他鼻子底下溜掉。他一直相信再过几个月的艰苦诉讼,费伦的遗产就能分到每一个子女的手里。哪怕扔给他们每人2000万,他们也会像饿狗一样去抢夺的;而这几个数字只是费伦遗产中不足挂齿的一部分;他的委托人如能拿到2000万的活,他就能提成500万。格里特不得不承认他早就在筹划如何去花这笔钱了。
他打电话到哈克的办公室骂娘,却被告知格蒂斯先生眼下正忙着。
格蒂斯先生现在成了费伦的第一个老婆家里四个继承人中三个继承人的代理人。他的提成佣金从25%降到了20%,现在又降到了17。5%。但他实际的收益却大大提高。
10点刚过,格蒂斯先生走进会议室去见剩下的费伦家属的律师。他们来这儿开一个重要的会议,他兴高采烈地说:“我要宣布一个消息,格里特先生不再参与我们这桩诉讼案了。他的前委托人玛丽·露丝·费伦·杰克曼要求我做她的代理人。经过慎重的考虑,我己经同意。”
他的话犹如在会议室里投下了一枚炸弹。扬西捻着他稀稀拉拉的胡子,心中纳闷他是靠什么手腕使那个女人跳出格里特的掌心的。但他觉得自己挺安全。兰博的母亲千方百计劝说儿子另找一个律师,可那孩子就是恨他母亲。
兰霍恩女士很吃惊,她尤其没料到哈克刚刚把小特罗伊拉过去,竟然这么快又增加了一个委托人。但短暂的震惊过后,她感到自己的地位很稳固。她的委托人基娜·费伦·斯特朗根本瞧不起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妹。她绝对不会投靠他们的律师。尽管如此,她还是需要请她的委托人吃顿午饭,会议结束后她就给基娜和科迪去电话,约他们在国会山附近的名流饭店吃饭,也许还要见一见什么委员会的副主席。
沃利·布赖特听到这消息后脖子都涨红了。哈克在明目张胆地挖走别人的委托人,现在第一家庭中只剩上了利比盖尔一个人,如果哈克还想动她的脑筋,他沃利·布赖特就跟他拼命。
“离我的委托人远一点,行吗?”他忿忿地说。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别紧张!”
“别紧张个屁。你在挖走我们的委托人,我们能不紧张吗?”
“我没有挖走杰克曼太太。是她打电话给我,而不是我打电话给她的。”
“我们知道你玩的把戏,哈克,我们不是白痴。”沃利说这话时望了一眼他的同行。他们当然不认为自己是白痴,但对沃利怎么看就难说了。事实上,他们谁也不信任谁。赌桌上有那么一大笔钱,谁都有可能抽刀杀人的。
他们把斯尼德带了进来,话题立刻转移开了。哈克把他介绍给在座的每一位。可怜的斯尼德看上去就像是面对行刑队一样。
他在桌子的末端坐了下来,两架摄像机对着他。
“这只是一次排练。”哈克对他说,“别紧张。”律师们掏出了记满问题的笔记本,朝斯尼德的座位靠近了些。
哈克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听着,斯尼德先生,对方的律师可以首先对你进行提问。因此,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你得把我们当做假想的敌人,行吗?”
斯尼德当然不愿这么做,但他已经拿了他们的钱,只得跟他们把游戏玩下去。
哈克拿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