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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春色晚照-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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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兰坐在他身边:“不知道事情发作了,晚照会怎麽和春色解释。”
唐春雨笑道:“晚照是个有趣的孩子,不按常理出牌的,我们等著看就好。”
素兰想起白晚照跑到蜀中来找唐春色表痴心,的确是个行为自由奔放,不落窠臼的人。难得的是同样娇生惯养,却能和唐春色彼此包容。

临睡前,素兰犹自惦念:“送去雪山的信几天能有回复呢?”
唐风雨把她搂在怀里:“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做了母亲,没有从前一半逍遥。回复也好,不回复也罢。晚照做不做那侯爷,难道我们还在意麽。依我看,不做倒还好些。”
唐风雨的口气永远这样风轻云淡,素兰笑了笑,安心的躺在他身边。唐春色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当年几乎在腹中夭折,难免处处小心,无微不至。

唐春色过了重阳节,开始思念白晚照。盘算他说的两个月时间,还剩下多少日子。弟弟们每天以欺负兄长为乐,看他露出思念的表情就冲上去叠罗汉的把他压在最下面。这种游戏他们从小玩到大,最终的胜利者永远是唐春色养的小猫们。

等到十月中旬,天气已经开始凉了起来,唐春色渐渐烦闷起来。他总是趴在床上,把一只手伸出去给他的猫舔舔。这天唐春雷和唐春雨把他拎出去晒太阳,他也没精打采的。天将傍晚,唐春色并不觉得饿,也懒得去吃晚饭。浅灰色的衣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唐春色抬起头低声道:“爹爹。”

唐风雨坐在他身边,把儿子抱起来,柔声道:“春色,怎麽了?”
唐春色把头搁在父亲肩上,不好意思跟他说自己为什麽烦恼。
唐风雨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像哄慰一个孩子一样,唐春色果真觉得心里平静多了,撅嘴道:“混蛋白晚照,人不回来信也没有。”

唐风雨把袖子里的信给他,笑道:“谁说没有,这不是麽。”
唐春色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连忙把信展开。唐风雨笑著看他脸上的表情,先是欢喜,继而凝重,到後来已经颇为气愤。春色从一个小宝宝长到这麽大了,无论什麽表情都让父母喜欢。唐春色恨恨的想扔了那封信,想了想又收了起来。

唐春雨笑道:“晚照信里写了什麽?”
唐春色磨了磨牙齿:“他说他伯父在朝廷里勾结官员,自成团体派系。为谏官弹劾,列出了二十条的罪状,祭天之後皇帝就将白家一一降罪。他暂时回不来,让我在蜀中等他。”

唐风雨在心里暗笑,白晚照好本领,瞒就不瞒,不瞒是瞒。
唐春色咬牙道:“我不信他是才知道他伯父有问题的,等我去京城收拾他。”
唐风雨继续在心里暗笑:“我儿子也不是好骗的。” 

唐春色趴在父亲怀里,把下巴垫在父亲肩上,开始琢磨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麽。唐风雨微笑著轻抚他的背,很得意自己把儿子养的遇到事情一点也不发愁。世人常说困苦才出英才,唐风雨却自小就娇惯唐春色。他觉得唯有见的多,才会眼界开阔。唯有一帆风顺,才敢勇往直前,无所顾忌。自己小时候诸多刻苦,对儿子却送了七分。

果真唐春色也十分不负所望,在想了一会之後露出笑容道:“白晚照这个混蛋,哼!看他以後还敢不敢。”
唐风雨大笑道:“还在想著怎麽收拾晚照?那可怜孩子不知道现在多麽发愁呢。”
唐春色道:“愁什麽,不做侯爷就可以自由自在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
唐风雨道:“他们家那麽多亲戚,总是血浓於水,虽然咎由自取,晚照难免要惦记。何况他姐姐还在宫里。”
唐春色轻轻晃头,像是想起什麽,对父亲笑道:“爹爹,你放心好了,我会把晚照好好带回来家的。”

唐风雨取笑他:“把晚照带回来,晚照是你什麽人,就带回咱们家来。”
唐春色在父亲脸上亲亲,终於害羞脸红道:“知道还问我。”
唐风雨摇头:“我可不知道。”
唐春色撅了撅嘴,低声道:“心照不宣,是吧,爹爹。”

唐风雨伸手压住他的肩,柔声道:“是的。”
眼神充满对儿子的爱怜与关切。
唐春色抱住父亲:“为什麽我感觉你不很开心。”
唐风雨叹息道:“因为儿子又要走了,一年都没见到几天。”
唐春色在父亲的额头上亲了亲,和他许诺:“我再回来一定在家里老老实实待一年,哪里都不去。”
唐风雨点了点头,没有露出伤感的神色。他是豁达逍遥的人,可唐春色是他最宝的儿子,长久不见,心中的思念实在是无以派遣。

这次唐春色走的时候,父母都没有送出门去。唐春色和父母保证回来後就再也不走了,才迈步离开了双亲的房间。
两个弟弟跟在他後面,黯然道:“哥哥,早点回来呀,别在外面待那麽久,我们都想你。”
唐春色越发觉得心酸,抽了抽鼻子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弟弟和家门,飞奔而去了。
唐春雷和唐春雨并不担心哥哥此去不能成功,只是不愿意和他再分别。等到唐春色的背影也看不见了,才垂头丧气的回了家。

京城这边却并不像唐春色想的那样简单,他先去了自家的分舵,得知白晚照就在前一天被下狱了。他家是江湖世家,并不代表对朝廷的事情就一无所知。这样不留余地的处置,结局如何实在难说。

他从前并不关心白晚照的家世,这次唐家分舵的舵主细细给他讲了白府的荣光。一个十七岁的嫡长子就可以承袭候位的家族,皇亲贵戚,富贵荣华。一家竟然有两个侯爷,其它封爵几乎多的不可数。这样的家族,是帝王是倚重的也是忌讳的,更是其它人的眼中钉。唐春色不觉得一个虚衔的候位有什麽了不起,天下却不知道有多少人红著眼睛盼望著。

在这样的情况下,白晚照的伯父勾结执掌重兵之臣,暗中结党谋利,自然不能为帝王所容。白晚照虽然全不知情,却也逃脱不了干系。这些日子来,白家的罪名已经渐渐坐实,白晚照会如何发配实在难说。 

廷尉府的大狱等闲人休想靠近一步。唐春色先悄悄去白晚照伯父的侯府,万幸前门虽已封了,後面却还留著小门。既然还肯放白家的家人通过,也就不会管的十足森严。唐春色绕到傍晚,悄悄飞身在隐蔽处跃了进去。他贴在房顶,悄悄观望看守士兵布置的方位和来回巡逻的规律。意外的发现比他想像的还要松散。

他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摸索到白晚照伯父伯父家的主屋,才贴上房顶,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有个年轻的女孩子低声道:“母亲不要太过忧虑,圣上仍肯我们前去探望,依我看并非无望。”
那苍老的声音道:“你想的太轻松了,白家百年基业,只怕要毁於一旦。”
那个年轻的女孩子道:“十二哥曾经劝过父亲,无奈他老人家固执己见。如今不只连累了家人,我那可怜的姐姐在宫中只怕也日日难捱,但既然有这个姐姐在,终究不会出大事的。”

唐春色听到这里已经听出了端倪,那苍老的声音自然是白贺日的夫人,年轻的应当是他的女儿。这女孩子倒是个懂事的人,大难将临,也不会只考虑自己。

白家的女儿也叹息了一声:“婶娘和姐姐过两天便到了,幸好允许每天探望一次。”
白老夫人道:“探望这一次又有什麽用,圣上只允许每次进一个女子,对我白家的防范到了这个地步……我……咳,咳……”

轻轻的拍背声传来,母女两个窃窃私语,白家的女儿极力安慰母亲。

唐春色得知可以去探望,真是比听见什麽都开心。他知道官员家的女子衣服各有体制,在白府悄悄偷了一套。听见白家各房都在悄悄哭泣,或者叹息不绝,觉得十分伤感。他虽然和白晚照伯父家的人不熟,因为白晚照的关系,对他们诸多同情,厌憎白贺日贪得无厌。

唐春色夜里迷迷糊糊睡不著,好不容易盼到了天亮,把唐家分舵的舵主找来,两个人商量了一番,都觉得冒充白采采去探望白晚照很可行。当下唐家的人去路上拦著白夫人与白采采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唐春色则穿好女装,把长发老老实实的按照最流行仕女发髻梳起。他心急如焚,偏偏这个头发就梳了半个时辰。

等到如云青丝在头上巧妙堆起,唐春色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偏偏後面还是没有弄好,唐春色一手提笔写信给白夫人,一边看著镜子里的自己,皱眉道:“行了,後面看不见不要弄了。”那丫鬟还想再继续,也看见了镜子里的唐春色,噗哧笑了出来。

唐春色撅了撅嘴,站起来把衣带全部系好。他人虽修长苗条,身高却不矮,万幸长了一张美丽的脸,让人不会太注意身材上的差异。轿子直抬到廷尉府的大狱前,唐春色听丫鬟灵巧的向看守的人说,自己如果先母亲一步到达,蒙圣上眷宠开恩,特来探望兄长。看守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按照规矩只放了唐春色一个人进去。唐春色下轿的时候看到他们欣赏和惊讶的眼神,若是平时他不知道会多开心,如今却没半点在意。

廷尉府直属的牢房还算干净宽敞,唐春色在看守的指点下一步步走过去。转了两个弯,直走了半盏茶事件,才看到关押著白晚照的所在。看守缓慢退了出去,留他自行和白晚照说话。这里算是条件还好,至少对面的牢房里没有人,使白晚照的一举一动不至於都被别人的眼睛看著。地面也还干净,床铺虽然简陋却整洁。白晚照躺在床上,眼睛紧紧的合著。

唐春色扑过去抱住栏杆:“晚照!” 

白晚照一动也没有动,唐春色吓了一跳,提高声音又叫了他一声。以白晚照的武功,这是极不寻常的事情。
第二次呼唤白晚照听见了,睁开了眼睛,像是在分辨这声音是真是假。唐春色看的难过,又叫了一声,看著白晚照转过头来,脸上先有意外的表情,过一会才露出自己熟悉的微笑。

白晚照一步步走过来,拉住唐春色的手和他一起缓缓跪坐在地上。
唐春色的眼泪涌出来,白晚照隔著栏杆抱住他,笑道:“咱们两个和栏杆还真有缘。”
唐春色低著头,在白晚照的手上咬了一下,牙齿硌的血流了出来。

白晚照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的春色如果是女孩子的话,也长得很美啊。”

唐春色得意道:“这个当然。”旋即怒道:“你居然敢骗我,你胆子好大。”
白晚照把他的手握住贴在胸口,柔声道:“我不是骗你,是圣旨来势难辨,不知道会怎麽样,不放心你跟著我。”
唐春色冷哼:“和骗我有什麽差别?”
白晚照捧起他的手,让他摸自己的脸,柔声道:“春色,不生我的气,嗯。”

唐春色点了点头,悲伤悄悄涌上来。他和白晚照分别的时候心里虽然有伤感也是放心的欢喜,再见面却在大牢里。

白晚照等他再抬起头来才低声道:“伯父早晚会出事,我并不意外。也给母亲和妹妹留了出路,只是我姐姐。”他说到这里,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唐春色柔声道:“不会有事的,你别难过。”
白晚照叹息道:“我姐姐不会有性命之忧,在皇城里失去了娘家依靠的贵妃,只能任人欺凌。何况娘家获了罪,皇上并非势力之人,宫人却不会有好脸色看待了。”
唐春色对白晚照的姐夫当今的皇帝印象实在不好,觉得说不定他会先冷落白晚照的姐姐也不一定。只是不忍心说出来令白晚照更惦记伤心。

白晚照的谈吐虽然和平时没差别,唐春色却觉得他神气大大不如从前,心里暗自难过。他柔声道:“到底是什麽罪名?”
白晚照道:“有大臣联名上书,指白家结党营私,贪污为货。勾结武将,私相授受。”
唐春色答应了一声,绕是他不关心朝廷的事情,也知道这罪名不小。後一条更是天大的忌讳,白家的子弟多在朝廷肥职当差,当财富与武力联系在一起,谁人能容忍,覆灭只是早晚的事。

白晚照凝望著他:“你冒充我二姐进来的,回去要小心,别露出破绽。”
唐春色点了点头:“家人还都在外面,一切该没事吧。”
白晚照微微摇了摇头:“皇上不怕我们串供的,他知道伯父并无谋反之心。”
这句话里已带了些微的怨怼,李惜远既然知道白家没有谋反的心,下手无非是不愿有外戚专权,提前几十年就扫清障碍。白家的历代富贵早已为人所妒,不愁没有趁机落井下石的人。君臣心意相合,便把白家一干人等都下了牢狱。

唐春色却觉得有些不对,他和白晚照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算长,却了解的深刻。除了对上自己,白晚照从来都不会带著怨气说话,更不要说对九五之尊表露半分不满。豪门子弟自有豪门子弟的风度,永远的气度雍容。唐春色想到刚才自己叫他,他的反应缓慢,猛的出手趁白晚照不备扣住他的脉门,另一手把白晚照的衣服解开。看到了白晚照身上的鞭痕。已经上过药了,但纵横交错,仍然让人心中一寒。

白晚照低声道:“是上面的意思不定,下面的人急著报功,些微小伤,他们也绝对不敢弄出大乱子来。” 

唐春色咬牙道:“李惜远,他竟然敢。”
白晚照被吓了一跳,捂住他的口,温柔的凝望他。
唐春色缓了缓,放柔了声音,低声道:“晚照,我心里疼。”
白晚照道:“天下没什麽事情他不知道,不会一直这样的。”他嘴里虽然这麽说,却对唐春色打了个颜色,眼神里透露出狡黠。

唐春色和他一向心有灵犀,把耳朵贴上去。
白晚照用最低微的声音道:“我来时不明所以,才不敢让你跟著。如今看来,来势虽凶,要牵扯的不只是白家和王家,我这里只是一时苦,性命全是无忧的。”

唐春色虽然对这些事情不清楚,但也可以猜到几分,烦恼道:“你是说他要借收拾你们这些小鱼让大鱼放松警惕。怎麽可能,大鱼会伪装的更深。”
白晚照道:“大鱼老谋深算,自然会努力伪装的更深。可大鱼也忍不住嘴馋,眼前有白家王家的大便宜,百年难得一遇,怎麽能忍得住不让自家势力吞。”
唐春色叹了口气,虽然听到耳中的事情足以让天下人动容,可他唐家的人本来就不在意这些。他只为他的白晚照受伤了难过。

唐春色轻轻抚摸白晚照,想著他自幼尊贵,除了父母没有被人责罚过。廷尉府的刑求,不知有多少屈辱在里面。白晚照的神气衰弱,他遭受的折磨并不像他说给自己听的那麽简单,廷尉府自然有看起来伤人不重,却让人痛到骨头里的招数。

白晚照心口有些积郁,今天看见唐春色,已经有些开朗。唐春色一直握著他的手不松开,两个人都觉得没有和对方说几句话,却已经有人从在走道的那边,大声叫著让探望的人出去。

唐春色抓著白晚照的手,低声道:“我们不做侯爷了,我们在江湖里逍遥,等你出来了就和我回蜀中去。”
白晚照笑著答应:“好,我从来就不想做侯爷,我们在蜀中过快活日子,神仙也不如。”

唐春色忍痛站起来,凄然转头离去。他一向是潇洒快意的少年,现在却要用全部力气克制自己。别回头,别想拆了这里。假如晚照愿意,晚照随时可以出来。别因为冲动害他白白吃苦。但唐春色毕竟不是规矩森严的家庭中养出来的孩子。他灵活骄气,是不允许自己无故被欺负的。白晚照被欺负和他被欺负在他的心目中已经完全是一回事。

唐春色走出廷尉府监狱时心里的离愁已经有些淡了,狠狠的想著怎麽去折腾那个凌辱白晚照的廷尉。
廷尉府的侍卫不知道这走出来的美人是江湖中最神秘门派的少主,全都盯著唐春色,肆无忌惮的打量。这种欣赏豪门千金的机会对他们来说并不多见,何况还是贵妃的妹妹。当唐春色坐上轿子离开,已经有人滴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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