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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梦_杀-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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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然应该记得我,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男人伸手摸向息红泪的脸颊,激得息红泪一震,引起他淫荡压抑的邪笑:“你不记得了么?我姓尤,叫尤知味。”
息红泪的脸突然青了,眸子里显出的惊疑和恐惧,手足遽然的抽搐,令她看起来像一具破碎的玩偶。
尤知味眯缝着眼睛,继续对自己掌中的美丽囚徒肆意摩索,嘴里不忘断断续续说下去:
“今天那个姓戚的警察上来过,你知道他看见英绿荷被从墙里挖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么?哈,我倒真没想到你还敢回来,倒省了我不少功夫——我说,你很喜欢那个警察吧,可是光帅有什么用,这些案子他一点头绪都摸不着,简直死蠢到家了!这会他大概正全城搜捕你呢,哎呀,说起来我真该感谢你,就这么帮我顶了罪了……”
息红泪忽然安静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任由他肥厚黏湿的手掌在自己脸上抚摩:“是你杀了英子?”
“是啊,我还不只是杀她而已呢。”
——尤知味得意地说:“你不是心理医生吗,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被男人做死时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不过没关系,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但你可以放心,因为对你我一定会特别温柔一些的——哦对了,等结束后我也会杀了你,再把你也砌进那道墙——已经发现过尸体的墙,应该没有人会再怀疑了吧,你说呢?没有人能找得到你。算是畏罪潜逃吧?你会代替凶手永远地消失……”
肥胖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用胶贴将息红泪的嘴牢牢封上,然后,那只没有握刀的手已顺着息红泪的脸庞、颈沿,一直探向了领口。
一切都停滞了,就连空气也是,时间也渐趋缓慢,逼近断裂的临界。
挂钟敲打着钝钝的节奏,嗒嗒,嗒嗒,机械的狂乱着。
息红泪发出一种类似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全身颤抖着,但仍然大睁着眼睛,有恍然大悟的醒,也有深恶痛绝的悲。
尤知味看着那双清醒的眼睛,突然觉得不对——
“啪”。
灯光大亮。
无涯的黑洞骤然被一束穿越了千万光年的强光撕裂,一切都曝露在光明之下,无所遁形。
“放开她。”
戚少商冷冷地看着地上正欲逞凶的狂徒,黑洞洞的枪口由下而上划出坚定的弧度,指向黑洞飓风中目标的中心。
尤知味的脸孔在一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冚家铲!你点该会在这里?!”他狂怒地,怨毒地嘶吼起来。
戚少商冷笑了一声,不作回答,轻轻把左手指尖捏着的录音笔放进口袋。

下一刹那,尤知味已经把息红泪从地上拖了起来,挡在自己面前,锋利的解剖刀横在莹白如玉的颈上,兀的触目惊心。
戚少商一震,双手握紧了枪身:“你最好立刻放了她。这里已经被包围了,你逃不了的。”
“别吓唬我,阿Sir,万一我一紧张手一抖,把这个美人的脖子割穿了就不好了。”
尤知味挟持着息红泪慢慢站了起来,开始往门边挪步子。
戚少商举着枪,枪口随着他的行动而挪移,毕竟息红泪还让他控制着,也只好暂时让开一条通道让他过去。
倒退着走到门边,尤知味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外面,确信直直的楼道里没有警察,这才从息红泪身后探出头来朝戚少商一挤眼睛:“Good…Bye!戚督察!”
用力将息红泪往前一推,他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了出去。
这人看起来虽然臃肿不堪,奔跑的速度却比常人快得多,加上非常熟悉这大楼的走道,相当轻易地就从门外不远处的侧门闪了出去,应该是抄近道向电梯间逃窜而去了。
息红泪趔趄几步,单薄的身体便向前直直摔了出去,落入冲上前来的戚少商怀里。
“DIU!”戚少商冲着尤知味的背影低骂了一声,稳住了息红泪,速速地给了她一个眼神,便立刻拔足追了出去。
望着戚少商的身影消失在走道尽头,息红泪环起双臂抱紧自己的肩膀,似乎在最后重温刚才那一个怀抱的热度,半晌,才虚脱般瘫软了下去,靠着门框斜斜坐倒在地。
他不曾有半点犹疑和留恋地放开了她。
——和千年前一样。
这一个瞬间,息红泪才发觉自己的脸颊上一片湿润的冰凉。

这个侧边的甬道所对的电梯间只有一个,楼层不高,下到楼下的时间不用太长,所以戚少商追到这里的时候,电梯已经重新升了上来。
戚少商抽了口气。
凶犯很聪明,并且此刻还相当清醒镇定,他甚至没有忘记在出电梯间时顺便摁着了上面的楼层按钮让梯间重新上来,电梯不能停住,这样就让人无法知道他刚才到底下到了哪一层。
迅速地掏出对讲机,戚少商疾声下达了指令:“老八,你马上带人封锁大堂和车库的所有出口和后门,再派人到管理处去监控所有梯间和通道……”
他一边说,一边焦急地等待着电梯重新落下来,然后闪身冲了进去。
梯门渐渐关上。
戚少商对着一排楼层按钮,眉头深深蹙紧。到底是哪一层呢……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目光一闪,伸出手指轻轻逐一触过那列按钮:高级金属镀层的按钮凉飕飕的,触手处一片冰凉沁骨。
那么……他眉心一跳,继而舒展开来。
残留着些须温热,和稍许黏湿的感觉——负2层!地下车库!戚少商想及那张圆滚滚的脸上挂满的汗珠,微微勾起了唇角。

蹲在地上粗重喘息的尤知味抬头看到戚少商的时候,惊愕得满面肌肉都挤作了一堆。他想不到这个警察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地库找到了他。
森冷的枪口逼着他一步步后退,最后在一块狭窄的空水泥地上停了下来,这个黑暗的死角,似乎阻隔了外界的一切,就连监测摄像头都无法看到。
“放下武器,你被捕了。”戚少商冰冷的语调里察觉不到半丝起伏,在萦绕的幽暗中激起空洞的回声。
“你是在这里设局诱捕我?”尤知味迟疑地打了个哆嗦,不甘地闷声狂叫起来:“为什么?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知道是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你能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么?”戚少商有些怜悯地看着他:“一切我都查清楚了,在来这家物管公司做修理工之前,你在医院餐厅做过厨师,很容易拿到剧毒药品,解剖一个人对你来说也像解剖动物那样熟悉。那天晚上,也是你在那辆黑色Cayenne上做了手脚,但很可惜,你怕他们不死,特意开了卡车在弯道上等……人算不如天算,车祸发生的一瞬间顾惜朝居然看到了你——”
尤知味的脸色变了:“顾惜朝?!他……可,可是英绿荷的死……”
“昨天我和息医师见过面。”戚少商顿了顿,说了下去:“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跟她保持着联系,并且有过很多次沟通,我们一起做了这场戏,目的就是要引凶手出来——现在你可以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将会作为呈堂证供,留到法庭上去说吧。”

尤知味的面部严重地痉挛了一下,脸上泛着一片死鱼般的灰色。
他恨。好恨。
他的恨很深,最深,比谁都要深!
多年来,他也有着反复重现的梦境,在那个梦里,在那个尘埃弥漫的古代客栈里,他和不同的“盟友”之间欺骗和被欺骗,背叛和被背叛,他以为可以得到那个倾城绝代的美丽女人,和俯仰天下的尊荣富贵,但最后,他却死在那群人的手里——那些人本来是势不两立的,互相仇恨的,但当他们一起要杀他的时候,却是那么齐心合意,好不同仇敌忾……
两年前戚少商第一次来就诊,他无意中听到一些片断,居然开始慢慢想起一切,或说回忆起前世的一切——特别是有关那场发生在安顺客栈里的生杀仇悯的一切。
而当见到心理医生息红泪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个噩梦开始变得真实了。
然后他开始调查戚少商周围的人际关系,因为他深信那些前世恨他至死,也终致他于死地的人们一定会在今生出现,他也知道总有一天,他最大的仇人——顾惜朝,他一定也会来跟戚少商会面……
于是他静静地等待,暗暗地筹谋,他要在今生把这些人通通杀掉,他要复仇,他也相信只有这样,前世的宿命才不会重演。
他要杀光安顺客栈里的所有人。他要杀光跟这两人有关系的所有人。
他,要,他,们,死。
……

窒息逼仄的空间,充溢着对峙的的萧条和死寂。
“哈哈哈——”尤知味忽然仰头狂笑起来,边笑边指向戚少商,上气不接下气地,一五一十地把他做过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小警察,查案查得很辛苦吧,香港警察就这么点水平吗?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
“英绿荷确实是我杀的,那个被碎尸的高鸡血也是我的杰作——”
“还有你的好兄弟雷卷和他那马子沈边,下在他酒里的那些有毒的药剂真是花了我不少时间去医院偷啊,不过他马子倒是真的很正点,把她弄死之后我都舍不得出来,还意犹未尽地干了她好久呢——”
“哦对了,还有你手下那个阮明正,我偷看了她的病历,知道她有那什么恐惧症,就绑住她在她手腕上装样子拉了一下,还没怎么玩哩,她就活活给吓得心脏衰竭而死——书上学来的杀人方法真好用啊,不知道你们香港警队怎么训练的,心理素质那么差的!”
“妈的,还有顾惜朝,知道谁告诉姓傅的女人他跟你的事情咩?我啊!我就是要你们反目成仇,怎么样,那滋味不好受吧?哼,结果傅晚晴还是那么蠢,前世今生都肯替他死,算他这次命大!”
“还有你,今天要不是你来破坏,我就可以顺利地把息红泪弄到手,再杀了她——本来我是想最后再对付你,让你尝尝这个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的痛苦。我顶,真他妈的后悔,早知道这样第一个该弄死的就是你!……”
尤知味狰狞地张着血红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呼吼着,戚少商一句一句地听下去,手掌渐渐紧握成拳,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几乎掐到流出血来。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寒冷的冰焰,目光如利刃般刺向那个癫狂的凶徒,也同时被一把无形的刀锋深深扎入了自己的心脏。
血液无声地在经脉血管里喷张炸裂,每一个毛孔里都喷薄着刻骨的愤怒与痛苦,终于忍不住大吼:“疯子!疯子!你真是丧心病狂!”
尤知味一怔,继而狂笑起来:“我是疯子?我丧心病狂?哈哈,你以为你那个顾惜朝是什么好东西?你跟他在床上翻云覆雨很爽吧,我可在背地里查过他的底子,先不说他上辈子做过些什么,就这辈子他做下的那些罪孽他能还得完吗?”
他激动起来,更加提高了音量,狂嘶道:“戚少商,你抓我啊!你不是说要我在庭上把一切都说出来么?好,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会相信这荒谬的前世今生,有没有人去审判那个疯子顾惜朝,他是前世的刽子手杀人犯,今生又是……”

碰!
话音嘎然而止。
消失在一声惊雷乍起的枪声中。
尤知味没有能够说完他今生的最后一句话,戚少商已经开枪。
颤抖的手指扣下扳机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
在听到之前那些耸人听闻的恶行时他就恨不得能将眼前这个变态的凶手杀上一千次一万次,但他的职业身份还要求自己忍耐——而最后仅存的一点理智却终于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完全泯灭无踪。
……惜朝……前世……今生……
子弹直直掠过凝固了的空气,正中咽喉。
尤知味临死失去知觉之前,亲眼看着自己的喉咙被穿开一个圆圆的血洞,鲜红的血液从里面飙射出来,瞬间喷射成一条高高的嫣红水柱。
致命的伤口原来都是一样的,与形状无关。他想。
无论是圆圆的子弹还是一柄细细秀秀凉凉的长剑,亦或是一把铮亮的银色小斧。

肥胖臃肿的身体颓然绝然地倒了下去,发出一声重物坠地的钝响。
戚少商悚然动容之前,却无意识地舒出了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会克制不住地开枪?他脑袋里轰的一声,眼前忽然黑成一片。
像是站在一片贫瘠无望的荒原上,放眼所及一片飞沙,找不到任何可以依凭的方向。只好跪坐于地,干渴而无助,痛苦而绝望。
是预感会听到他说出什么可怕的东西么……所以,在听到以前,开枪——不让自己知道。
不想知道。不能知道。
回忆还沉睡在某处,它不肯离去,他不愿醒来。就在前世今生的无垠中被遗弃,等着时间将其带走。
就让这一切遗落在时空里,一切。
陌生而疏离的未来总是簇新的,没有了梦的痕迹,前世因果都已消散,那些痛苦的记忆将永不再复现……
永不。

息红泪站在柱子后面的阴影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一个模糊的场景。像一个布景,搭得很美,却淡漠了那些该出场的人。
她把手捂在心口,咧了咧嘴角,某段时刻,她感觉自己是黑暗的剧院里唯一的一个观众。
她一直等着一场戏上演。那一场她前世错过、今生盼过的戏,到最后却一样发现自己其实只是观众而已。
台上另有主角,他们彼此不动声色地较量,暗潮汹涌地爱恨,她知道他才是他的对手。
她只剩下等待。
身边空无一人。
在工作以外,她一向沉默。沉默并不是很难的事,如果你经历过最烈的爱和最深的恨,你就会发现你不会再有什么多余的话说。
她看着戚少商慢慢放下冒着青烟的配枪,她此刻决定保持沉默,并且,永远沉默下去。
这个男人,她知道他已陷了进去,不能自拔。
——正如她知道自己对他的不能自拔。

穆鸠平狂奔过来的时候略晚了一小步,只来得及看到戚少商举枪射杀了疑犯。
他怔在了原地,瞬间目光呆滞,手足无措。
急促的脚步声随之响了起来,大批的警察从四面八方冲进地下车库,包围了现场。
“戚Sir!?”警队的同事惊疑地盯了盯地上的尸体,将目光转向戚少商冷凝的面容。
“疑犯拒捕,袭警,已就地击毙。”戚少商喘息着,目光瞥向倒卧在地的尤知味手中仍紧握不放的那把细细的尖刀。
人群后的穆鸠平眉心跳了一跳,缓缓地垂下眼睫,努力地吁出口气,然后抬头。
他看到戚少商的眼神,那里面有一些熄灭的灰烬,在黑暗里隐约地闪闪烁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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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生命是一场幻觉,别离或死亡是否才是唯一的结局。
勘查现场、核对口供、枪支检验、法医取证……混乱的流水作业终于平息下来,外间的人声鼎沸渐渐归于零落,戚少商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这里工作了6年。每天都面对着形形色色的人和希奇古怪的事,罪与罚,血与死,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但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疲惫,无以言表的困乏、抽筋剥骨的倦怠,整个人累得像要死去一样。
疲惫后面却是只有他才潜知的安然。

谁也不知道,那天从发现英绿荷死亡现场回来之后,他又独自去了一趟大屿山。
宝莲寺外,他轻易地寻到了那个神神怪怪的相士。
隔着缭绕的香火烟雾,老道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他:“你的梦,做完了吗?”
戚少商深吸了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来,是想把前世最后的一段记忆,找回来。”
这一次,那个一身黑色道袍的老道士倒一点不癫狂,而是很平静地先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道士说那个前世里肩挑侠义的大侠士,即便尘埃落定万法皆空,到最后的最后,终究仍逃不过朝廷的荼毒,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千里追杀,所不同的是,这场追杀,他带着他,一起逃亡。
二人逃到曾经相遇的旗亭,经过一场令天地动容的血战,戚少商终于被人杀死,后来朝廷又杀了顾惜朝。
但因为二人死后怨气太重,灵魂一直无法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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