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娃娃-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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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着散发着宁静祥光的护身符，愣愣地看那人雪白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手一时僵在那里．法师的手温暖的感觉依然清晰，就像他干净纯然的笑，阳光一样丝丝缕缕萦绕在他因修行而伤痕累累的掌心．
帮忙封印天书？
许久，他收起护身符，低下头继续赶路．再回头往那个方向望一下，拉了拉背上的撰舁剑，心里却莫名抑郁起来．
他晃晃头，扫去不好的情绪，恢复淡漠的脸．他还有他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理会一个撒谎的陌生人．
可是，两天后，他却再次被那个温润的声音从背后叫住．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下就听出来，是那个自称＂慕语落＂的法师．
真是见鬼了．
＂大侠，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好．．．好个鬼．不会是发现他故意指错路来报复的吧？
他悻悻转身，懊悔当初为什么诳他．
不想，他看见那法师时，却愣了一下．
慕语落呵呵地笑，依然是蓝眸如碧空清朗，却模样狼狈，蓬头散发衣衫不整．
＂你被打劫了？＂他皱皱眉．慕语落点头：＂恩．所以，我和烨彩走散了．烨彩－－－就是上次我旁边那个高个子很凶的大哥．．．＂他比画着神兽的身高解释．
＂你要我帮你找他？＂
慕语落却摆摆手：＂谢谢啦，不过不用～大侠你肯定很忙．再说了，我们每次走散他都会找到我．烨彩不像我，他很聪明的，不管我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
他哑然失笑．亏他说得出来，身为主人，不是自己能感知到神兽的所在之处，反而是神兽照顾小孩一样跟着迷糊的主人？
＂所以，我只要在这里等，烨彩他一定会来的．＂湛蓝的眸子里，波光滟潋．
＂这样啊．．．＂碰见他的眼神，忽然鬼使神差地别开头去不与他对视．心中莫名其妙泛起一丝不快，眼角扫到腰上的丝结．雪白的丝结在苍蓝的衣上轻轻摇曳，分外醒目．
慕语落望了一下四周，拉拉他的衣袖，神秘地说：＂你发现没有，之前我遇到你的时候，路边有一棵歪脖子的树，这次也有，真神奇啊～！＂
＂．．．．．．＂他一阵无力，仿佛还能听到有乌鸦呱呱地叫着从两人头顶经过．
慕语落浑然不觉，拉着他一起坐下，在怀里掏掏掏，掏出一个纸包来，宝贝样地放到膝上．他不禁好奇地看，看他一脸凝重地一层一层把纸包打开．却发现里面是几块亮晶晶的糖果．
＂唉～＂慕语落盯着糖叹气，自言自语样地，＂我都说了我没钱，那些强盗还是不相信要来抢，他们还以为这是珠宝什么的！我又没办法用法术对付他们，只好用法杖把他们敲晕．真是的，你看，糖都被弄扁了，一点都不好看了．．．不过，还好天书没被弄丢，呵呵～＂
＂．．．．．．＂他盯着慕语落，一阵虚软．．．
慕语落捧起纸包献宝地伸到他面前：＂要不要？我们快点吃完它，我好不容易才瞒着烨彩藏了一点．他都不让我吃东西．．．＂
＂什么？＂他一愣．
慕语落也发觉到自己所说的话，淡淡一笑：＂他怕我吃坏了身子．．．可是，我怕自己不吃烟火食的话，总有一天会忘了自己是人．．．＂
他一惊．
白衣白发的法师却瞬间恢复笑眯眯的模样：＂你不会是嫌弃吧？别客气，我们也算有缘分，一起吃啦～修道的人偶尔也要感受一下世俗的味道呐．＂
他讷讷地应着，无法拒绝他的笑，竟然真的拿了一块．
他从来不知道，世俗的味道居然是温软香甜的．缠绵着舌尖，浸透全身地温柔．
在他的记忆里，这种味道或许根本不曾存在．自出生起，就是个遗腹子，母亲由于没有丈夫，在这个家里倍受欺凌，而他自然也没有好日子过，所有的回忆中只有憔悴美丽的母亲不断地说，要坚强，要坚强．可是那柔弱却倔强的女人终究还是被他的堂伯强娶了去．在他出生之前，堂伯曾经因为参予消灭妖兽青貅而立过大功，家里的人也就随了他．母亲改嫁后，他毅然离开家，开始四处修行流浪．他要自己坚强，他要成为不输给堂伯的人，他要保护母亲．以及．．．母亲后来生下的异父弟弟．因为母亲怀孕的时候，堂伯在一次除妖中死去．母亲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更加雪上加霜．
母亲是不疼爱那孩子的，甚至生下他的时候，神情恍惚地把那孩子按到了水里．正巧回家探望的他看见，从她手中抢过了孩子．本来应该憎恨的孩子，他却油然生出怜悯．幼小孱弱的弟弟脸都哽成了青紫，过了很久才哭出来．
母亲说，小降，你怎么和你爹爹一样心软，你早晚会吃亏的．
可是，母亲说着，却自己哭起来，从他怀里接过了弟弟，死死抱住不愿再放开．
糖果在嘴里徐徐融化，他想，弟弟和他一样，也许根本不知道甜蜜的滋味．他应该在下次回去的时候，为弟弟带一些吧．．．
他正出神地想着，一块糖果又递到了嘴边．他转头，看见法师微笑的脸：＂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甜食．再来一块吧．＂
他的脸掠过一丝微红，摇头拒绝了．
＂谢谢你．＂
慕语落看着他：＂大侠，你这样冷着脸，别人一定会误会你的．＂不等他回答，丢了一块在自己嘴里，陶醉地眯起眼睛望着天，含糊不清地说：＂肯和陌生人一起坐下分享，会仔细品尝世俗的人，一定不是坏人呐．．．＂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开始是种错觉．或许，这个人真的是慕语落本人也说不定．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身边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哀怨的叹息．他疑惑地看过去，只见慕语落捧着脸眉毛死死皱起．
＂怎么了？＂
＂．．．牙痛．．．＂
＂．．．．．．＂其实你听神兽的话说不定会比较好．他在心里默念，看着他的模样，嘴角忽然不由自主地上扬．
如果他是真的慕语落，倒真的是件好事呢．
慕语落却一边捂着腮帮子一边瞪圆了眼睛看他．＂怎么？＂他问．语落灿然地一笑：＂你笑起来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温柔，很好看．．．＂
他的脸一阵奇怪地发烫，别扭地转过头去．
慕语落拍拍衣服上的糖屑，站起身来：＂好了，叨扰你这么久，我也该走了．我要往那边走走，烨彩来找我也可以少走点路．真言大侠，后会有期．＂依然是那样的笑，依然是那句道别．
他想自己也许该说点什么，却还是只点头：＂后会有期．＂
没想到，慕语落刚迈出一步，宽大的袖角却是挂在旁边灌木上的，原本就破烂的衣服哧地被撕扯开来，半个肩膀顿时露了出来．
＂－－－哎呀？＂法师目瞪口呆地回头看自己的衣服，伸手扯下来，却怎么拉都恢复不了原状了．他不由苦笑：＂真惨～这下烨彩要骂我了．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走啦～＂他干脆把烂衣服胡乱在身上打成结，潇洒地挥挥手，转身就走．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穿着那件露肩露臂的古怪＂披挂＂绝尘而去，从包裹里抽出一件长袍快步追上塞给他．
慕语落抱着散发着淡淡水香的苍蓝衣服，看着他眨眨眼，忽然挥起手臂很是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就说了，你是好人！＂
他却看着肩上雪白的手，一阵滚热的慌乱，忙不迭转身道：＂你快走吧．＂
＂谢谢你，以后还能遇到，我会还你的．＂
他听着他道谢的话，心里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在一个长着歪脖子树的路口遇到这个借了他衣服的人．
等他转身看的时候，却只有空荡荡的路口，那人早已经不见．
不知这次，这个叫做慕语落的法师，又会迷路到哪里呢？
咒师。冰泉雪流（中）
他此行目的是西南方向．人们说那边有座古时候的山丘，山丘里面是空的，入口直指天空，好象一个巨大的坛子．从前那里蓄满清澄的水，可是现在水却干涸了，住满修炼的妖魔．妖魔们互相吞噬籍以变强，那里已经变成一个血腥的蛊盆．
他必须在最强的妖魔吞噬所有同伴羽化而出之前赶到，消灭它．
当他风尘仆仆终于到达时，却看到那座山丘笼罩在一个流云般雪白的结界里．当地的人们都围在附近，翘首观望．他询问起时，人们却告诉他已经有个法师进去了．
人们说那个奇怪的法师几天前突然出现在一家人的地窖里，而且，居然是迷路进来的．听说了这件事，当即主动请缨来降魔．．．
他们还没说完，他心头一紧，一个蹑风诀穿过结界冲向诡异沉寂的山口．
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迎面扑来，满眼血池骨林，怪物的尸体堆积如山，一片死寂．他呆呆地浮在半空中，不见有人的踪影，他开始紧张．寻了许久，突然在一个怪物头颅上看见一抹被血濡染的苍蓝色，扯得如同破布，挂在死去怪物的獠牙上．
他冲过去拽下那件破烂的衣服，心里打鼓一样越跳越快．
是他，一定是他！那个迷糊的笨蛋到底是不是真的慕语落？他居然敢到这里来，难道是听说了真言家的族长要到这里来除魔，所以才找来的？他那种人，一定会多管闲事，可是，他怎么能顶得住这样的局面！
笨蛋，笨蛋！
他死死地攥紧了手里的破衣服，用力到骨节泛出青白的颜色．
忽然，一死清凉的微风飘过，他惊诧地回头，看见有什么东西正从一堆妖怪尸体下面爬出来．
＂唷，又遇见你了，真巧啊～＂
温润微笑的声音，若无其事地打着招呼．
慕语落满身血淋淋地爬出来，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坐在地上，仰头冲他笑．
他松了口气，悄悄的把手背到身后．注意到慕语落的样子有点不对劲，不禁问道：＂你的腿怎么了？＂慕语落看看自己扭曲的腿，笑笑：＂不小心被妖怪咬了一口．你看，这次虽然没有歪脖子树，却有歪脖子的妖怪呢．呵呵～．．．做什么？＂
他头痛地打断这个在这种时候还讲冷笑话的家伙，向他伸出一只手．
慕语落睁大眼睛看着朝自己伸出来的手．
他漆黑的双眸望着坐在血泊里的法师：＂来．＂
慕语落露出两眼弯弯的笑容，伸出满是血的手抓住．
突然，头顶上方的洞口发出一阵轰鸣，抬头看时，却发现那洞口居然正在合拢．而整个山｜穴里面，就像巨大的胃袋，开始缓缓蠕动，洞壁上渗出刺鼻的黏液，但凡被它浸到的东西，都咕嘟咕嘟地响着，融化无踪．．．．．．
难道最大怪物其实是这山丘？！
他脑子一激灵，一把扯起慕语落，一边急速地念出咒语，指尖一捻，光华幻化的符咒纷飞而出，环绕两人旋舞成耀眼的屏障．
＂哎呀．．．我就是想杀它才留在它肚子里的，小心它把我们呕出来．．．＂慕语落话音未落，洞｜穴内壁突然收缩，两人果然被飞射出去．
扑的一声，却在洞口卡住．抬头一看，只见一柄雪白的手杖撑在那里，莹然如雪的光辉月光星华般洒落，握住那手杖的正是慕语落．
他当即抽出背后长剑，一道紫雷招下，正中洞｜穴下方朝他们飞速袭来的血涡．一声轰然巨响霎时间地动山摇，血雨从山口喷薄而出，在随血雨飞出的一刻，语落的手杖迎风啪起展开一对雪白的翅翼托住两人．他一手拉紧了语落，挥手射出一排金符，崩塌的山｜穴被金符环绕集聚缩小．
无比的默契协调．
最终那妖山缩小成核桃样大小，金符送回他的手中．他看看下面尤自青烟缕缕的一大块平地，再看看掌心墨黑的珠子．
＂好大的内丹，只可惜那妖物没什么正道修为，这东西也没用处了．＂慕语落探头过来看，啧啧道．
＂恩．＂他手指轻捻，黑色的内丹化作碎末洒落．转头看狼狈得不成｜人形的法师：＂你为什么在这里？＂
＂呵呵～顺便帮人的忙嘛．你看那些人，被这妖怪折磨得多可怜．＂血污的脸上，蓝眸里的光彩是纯净晶莹而宁静的．
＂你还真博爱．＂
慕语落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嘿嘿笑：＂我们下去吧，我没力气了．．．＂话没说完，手杖上的翅膀刷地就收了起来，要不是他立刻用了蹑风诀，两人肯定被这么莫名其妙地从高空摔下去．
不过，着地的时候，慕语落还是吃痛地轻哼了一声，一失去倚靠立刻跌坐下来．
他蹲下来去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要不要紧，对方就先惊讶地盯着他道：＂真言大侠，你被妖怪弄伤了．＂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有被山｜穴内壁的黏液溅到，虽然有结界护身，可还是没能免去灼伤．
可是，慕语落才伤得更重不是吗？却先关心起别人来了．
他忽然想起他的＂博爱＂，脸突然不爽地挂下来．
＂你在这里别动，我去找点东西把你的腿固定上．＂他刚要站起来，慕语落伸手拉住他：＂别去，没用的．凡世的药对我没有作用，等我找到烨彩就可以了，只有他治得了我的伤．＂看着他诧异的神情，慕语落叹气，轻声道：＂烨彩是被贬下凡的麒麟圣兽，我吞了他的内丹，所以长生不老．可是也脱了凡骨．人间的东西对我来说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没关系啦，我都习惯了．＂
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个人，到底在人世游荡了多久呢？为什么他总是带着微笑的表情，为什么他说起任何事情都坦诚而淡然．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习惯边缘和孤独吧．
他轻轻拨开慕语落的手：＂还是固定一下比较好，至少不会那么疼了．＂语落闻言，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接着微笑着点点头：＂那好吧．就劳烦你了．＂
他转身刚要走，慕语落在背后叫住他：＂都这么久了，你考虑好没有呢？＂他回头，正对上语落亮晶晶的眸子．
＂拜托了，和我一起去吧．不要再怀疑我．＂他指着他手中镌刻着龙纹一泓秋水般的长剑，＂我相信撰舁剑在你手中是正确的．你可以担当得起天下第一的名声和义务，真言降大人．＂
不待他回答，慕语落又粲然一笑：＂我认得你的父亲真言北望，你和他一样有一副好心肠，你不会真的放着这件事情不管的，对吗？＂
他定定地看着他，心头一股无名火渐渐燃烧起来．原来他早就认出来了，可是，凭什么他就肯定他愿意做这种为善天下的事？他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吗？他以为，别人愿意承诺去做什么，都和他一样是因为怀着一颗悲悯天下的博爱之心吗？
怒火已经上升到了头顶上，他忽然扫到慕语落重伤的两腿，再往上看，熊熊怒火突然就被那双眼睛里笑意盈盈一尘不染的泠蓝浇灭．
他懊丧地别过头去．
＂小降，你确定只要五天就能到家吗？＂
＂．．．．．．＂
＂小降啊，你真厉害！你爹爹当年也没用过这个符咒呢．＂
＂．．．．．．＂
降听着身后兴奋的声音，实在没有力气话．只一心一意地掌着载着两人缓缓飞行的浮云符咒．
＂小降，你坐在前面冷不冷．．．＂背后一暖，方才给他替换破衣烂衫的外套又覆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用．＂他沉声，想把那衣服弄下来，却被身后一双手按住．
＂我修的是雪道，又不怕冷．小孩子要听话！＂嘴里还含着糖的人居然一本正经地教训他．
他当他是晚辈？．．．可这确实是事实．
关心，也不过是他对所有人博爱的一部分吧．
难道是自己从小缺少爱护，所以才如此介意？
正胡思乱想，身后的声音懒洋洋地喃喃自语：＂飞得这么平稳，我都困了，好累．．．＂声音慢慢变细，消失．突然，有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抵在了他背上．
降浑身一僵，手里的符咒险些掉下来．眼向下瞟，看见清洗干净的雪白发丝从背后散落过来，在他身边安静地露出些许．
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喂．．．自己小心不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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