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娃娃-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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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毕竟是人上之人，这等事情于他亦是义不容辞．
他说他拿了这天书等于惹祸上身，我若跟着他会有危险．他要自己去．
我乖乖点头．
我要尽我所能的帮助他，不拖累他．
所以，当他离开之后，我一个人面对突然而至的复仇者时，几乎拼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拖住他们．好歹我跟随语落有些修习，总算甩脱．
一个人躲在山崖下的地洞里，不记得有几天，只知道自己躺在黑暗中，耳边满是潮湿的滴水声．各种虫子蠕蠕地爬过我的手指我的胸膛，冰冷的身躯几乎与地面化为一体，前所未有的疲倦感让我昏昏欲睡．我强迫自己在指尖燃起小小的一团火苗，却诧异地发现有紫色的斑纹在撕破衣服裸露出来的胸膛上绽开小小的图案．
刺刺麻麻的冰凉感徐徐涌现，一点一滴，剥夺我所有的精力和气息．
．．．．．．
＂蓝雩，我回来了．＂
门打开的瞬间我有点恍然．外面春日暖暖的阳光随着语落一涌而入．我下意识地拉紧身上厚厚的衣服，缩起脖子．三个月，时间一点也不长．花纹静悄悄地爬满我的胸口，触须向上伸展．
我抬头看过去，却越过语落看见门边一个双手环抱于胸一动不动的陌生身影．挺拔削瘦的男子，长发垂落，一身苍蓝宛如夜空剪裁，静默冷清．
不待我发问，语落已过去站在他身边．
＂蓝雩，他就是我要找的人，真言家的天下第一人，真言降．＂
我只记得自己傻傻地点头笑．很开心，因为语落找了自己要找的人平安回来．
他站在那个人身边笑得那么开心，所以．．．我也很开心．
我的手揪紧了臃肿得可笑的衣襟，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拼命搜刮脑子里的东西，却愈想愈是一片空白．
我没想到自己的等待等来的却是更加漫长的等待．
三年，妖娆的紫色花纹在我身上徐徐绽放，旁观者却只有那个被托付给我的孩子．
在家族暗算猜忌中成长的孩子，有着令人悲哀的神情，阴郁而且麻木，不知道作为一个小孩子应有的快乐细节，却过早地明白所有阴毒的东西．
幽怜花藤．
我哄着他入睡的时候，他却忽然望着我散开的衣领里露出的紫色花纹，惊诧地说出这个名称．
于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清冷如冰的眼睛里闪现出慌乱的神情，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
他的母亲便是中这毒而死去．浑身寒冷如冰，在漫长的夜晚沉眠不醒．
我亦无药可救．f
孩子温暖的身体紧紧偎依在我怀里不肯离开．我轻声为他唱着催眠的小曲，脑子里恍恍惚惚．冷冷的花藤在身体蔓延生长，线条旖旎婉转如歌声优美妙曼．
一直爬向我的心脏．
我一定要在那之前，等到语落回来．
事到如今，再次面对回响的时候，他竟然还记得我．一定是这花藤在他心里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吧．
我轻飘飘地落下来，对回响点头微笑：＂还记得我．＂回响脸色苍白：＂我其实怀疑过一直跟着我的是不是你．但是没想到．．．＂
我偏着头，看他幽黑的眼眸渐渐朦胧．
＂你跟着我，是想找慕语落？＂
回响向来聪明．
＂你认定他和哥哥在一起？＂他的语调变得暗哑起来．我点头．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的脸，眼睛都不眨一下，长长的睫毛上落满细碎的雪．我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脸，将那花纹隐去．
回响忽然幽幽的低声道：＂原来花藤之毒还留在你心里不曾散去．．．难怪会怕冷．＂
＂你说什么？＂
他却摇头：＂没什么．＂又说：＂我昔日誓言没有兑现，所以现在帮你解了这镇鬼香，了我心愿．＂
＂什么誓言？＂我疑惑．回响面容恢复静默，并不回答，只是靠近我，将手虚空覆在我双颊之上，低头凝望．
我这才发现他已经比我高出好多．无奈，我已经永远停留在少年的时间．
回响温暖的气息徐徐透入我的身体，我对他笑：＂谢谢你不灭我．＂
回响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闭紧嘴巴，忽然轻轻叹息，然后合上眼睛不再看我．他一手指天，以雪为刃划破手指，将流血的指尖按在我唇上．
灼热的电流伴随着耀眼的金色光辉瞬间袭遍全身．
＂吾以净神之血，化汝阴戾之毒．＂
我惊诧地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招试霸道地将回响的血气灌入我的身体．镇鬼香化作烟气被生生逼出来，我透明的身体逐渐丰盈，直到那金光消散，回响的手实实在在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他竟然强行用法力将毒逼出，并且以他的气血给我实体．
我茫然地看着回响苍白的脸，他放开手，道：＂蓝雩，我不再欠你的人情．＂
原来．．．他只是为了还我人情．
很好．很好．
我紧紧绞住有了实体感觉的双手，忽然一阵无力．
原本，我就只是因为对语落的许诺才照顾他，他作为降的弟弟，还我人情是应该的．更何况，我都还没告诉他，我除了在他小时侯照料他，还曾经在那场大火中救过他一命．
这个他若是知道了，又要拿什么还我呢？
一阵莫名的苦涩悄然蔓延．．．
＂可是．．．＂我轻轻的说，＂我还是要完成答应语落的事情．在你找到你哥哥之前，我不会离开．＂
回响没有血色的脸上，本就深黑的眸子此刻更是黑得令人心悸．
＂虽然我帮不上忙，但是现在有了身体，我会尽量不给你添麻烦，我只要和你一起，一直到找到他为止．＂
回响抿紧苍白的唇，没有说话．许久，忽然转身走开．
＂．．．随便你．＂
他低低的声音随风传来．
他向来挺拔的身姿有些摇晃不稳，疲倦地低着头．我跟上去，脚步依然悄无声息．眼见他一晃，似乎要倒下，我连忙伸手扶他．他的手居然因为气血流失太多而和我一样冰凉．
回响看也没有看我一眼，轻轻的抽回手．挺直了脊背，径自走开去．我连忙跟上．
只听见背后传来真红惊讶的声音：＂你是．．．？＂
我回头，正碰上真红戒备而狐疑的目光，他用力地嗅着我的气息，猜测着．我只好对他笑笑：＂我是蓝雩．＂
话音未落，他已经激动地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果然是你！太好了！你怎么恢复的？这就是你的本体吗？可比那个木头娃娃好多了！是不是回响大人帮你做的？我就知道，他最好了，知恩图报！你好歹也当了他这么多年的伙伴，没感情也有习惯．．．＂他一边滔滔不绝，一边死命地把我往怀里摁，红发蓬蓬的脑袋在我肩上蹭来蹭去．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眼角余光瞟到回响，他没有任何反应．好象不知道真红回来了一样，兀自静悄悄地走着．
真红毫无觉察，依旧唠叨个没完：＂大人真厉害！我嗅着这妖火的气味还在，怎么你就可以有这么好的身体用了．你的脸是真的吧？被那火烧过的魂魄还能保持这么完好，你也真了不得！＂
我急得直想捂住他的嘴，可惜被他箍紧了一动不能动．
而余光里的回响突然明显地浑身一震，停下脚步．
＂瞎猜什么．我只是在那被妖火烧过的地方呆过，所以身上有些气味．若是真的被烧过，还能安然无恙？＂我慌了神，忙不迭地掩饰，却欲盖弥彰．
我开始后悔．
回响慢慢地回过头，我忙避开他的目光把脸藏在真红怀里．真红却猛然想起什么，放开我道：＂糟了！回响大人肯定元气大伤！我得．．．＂
真红话未说完，只见回响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斜倚着树干，整张脸青白透明，神情几近飘忽．
＂大人！＂
回响缓缓地走回来，我下意识地想后退，脚却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回响黝黑的眸子死死盯着我，手指忽然抚摩上我的脸颊．他的指尖冰凉．我浑身一哆嗦，闭上眼睛．
手指依然轻轻地划过脸庞，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回．．．回响．我．．．＂
＂你的脸，是不是真的．＂
指尖微微收拢．
＂．．．．．．是真的．是蓝雩的脸．＂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心里很平静．出奇地平静下来．
因为我突然间有种奇特的感觉．我不想他知道他欠我这么多．
如果对我的亏欠使他痛苦，我便隐瞒到底．
我看着他从一个小小的孩子一路成长为挺拔俊秀的青年，看惯了他的宠辱不惊，淡泊静默．他始终只是自己一人，他无喜无悲，没有理由突然接受这样的事情．
我不想看到他如此痛苦的模样．
他却一字一字地说：＂你，撒，谎．＂
他的手指之间忽然迸发出一个青色的火环，灼烧的剧痛瞬间在脸上蔓延．
我失声惊呼，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快走！快起来呀！着火了，快．．．＂
＂蓝．．．求求你快起来．．．着火了！走．．．．＂
是什么，这么吵．．．
＂不要！不要烧蓝！．．．＂
真的．．．好吵．
缓缓睁开眼睛，朦胧的看见青色的火焰如同妖莲鬼魅席卷吞噬这简陋的小屋．碎裂的瓦片和着火的烂窗扇不断地跌下，呼呼地四散溅起火星．
正下方，躺着一个少年的身体．青衣黑发，肤色如雪，妖娆华丽的紫色花纹爬满脸庞，没有了呼吸，静悄悄的仿佛只是睡着．．．
而旁边一个孩子，正把少年石化僵硬的身体奋力抬起，往一个火势小一点的地方拖，全然不顾自己的衣服已经起火．小小的孩子脸色煞白，眼睛通红，却没有哭，没有惊慌．只是拼命地移动着少年的身体，如同要保护的是自己的生命．
直到逼到最后一个角落．走投无路．
孩子紧紧抱住少年，小小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还在自言自语地说着话．
＂不要怕，有我在．．．＂
他整个人覆在少年身上：＂火烧不到你，不疼的，没事的．．．蓝雩．＂
谁．．．．．谁在叫我？！
－－－回响！
青色的火焰灼痛我的身体，我向下冲去，身体却从回响身上穿过．
怎么，他抱着的是谁？是我吗？－－－我的手，我的身体，为什么变成透明的了？为什么，我什么也碰不到？！
－－－火在烧回响！
不行！
他还小，他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他还不会开心的笑，他什么都不懂．我还没有等到看见他长大．．．
手臂里突然有了沉甸甸的质感．我浑身纠缠着透明跳跃的青焰，抱紧昏迷不醒的孩子，低下头将一口清风渡进去，驱散了他体内的妖火烟气，然后撞破屋顶直朝天空飞去．．．
＂我的脸，本来就是这样的．我怎么敢骗你呢．＂
我忍着痛，看着回响平静地说．脸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而回响手指一抖，收了他的幻术．
他忽然苦笑一下：＂我何必这么无聊，算了．．．＂言罢，转身向村外走去．
真红疑惑：＂他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只是两不亏欠而已．＂我对他笑笑，印着雪地上回响的足迹向前走去．
一路上出奇地安静，再没有人说话，连一向鸹噪的真红都憋着满肚子疑问，而回响更加沉默．
不论怎样，我们总算走到人比较密集的地方．
夜思
镇子不大，人却很多，因为这里是个驿站，是通往各个方向的交叉口．回响要往北去，必须经过这里．
一直阴沉沉的天气也仿佛被热闹的人群感染了一样，开始放晴．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中，积雪开始融化．可是却因此更冷．
真红跟在回响身后，乐滋滋地动瞅西看，回响依旧压低了斗笠，一声不响地在人群中穿梭．可是却苦了我．
回响给的身体没有任何的热度，充其量给我自由活动的道具．我头昏眼花地紧跟其后，怕被他们甩下．
头顶上是对我而言毒辣的阳光，而周身又沉浸在化雪的刺骨寒冷中．我忍不住缩起肩膀，来回徒劳地搓自己的手臂．
下午的时候，回响找了个地方坐下，打开包裹，我远远的看见包裹里的干粮只剩下一个饼．他不动声色地在袖子里掏了几下，动作停住．
我猜他没钱了．r
自离开村子之后，一路上几乎没遇到多少可以挣钱的事情，而眼下这个小镇阳气如此旺盛，看来也没他的用武之地．一直眼巴巴坐在他旁边的真红挠挠头，嘀咕了几句什么，忽然抬头朝我的方向看过来．我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躲起来．
只见回响还是找出几个铜板，交给真红，对他交代着什么．真红一脸狐疑地接了钱走开．然后回响敛敛衣襟，开始安安静静地打坐．
他可能是要真红去买吃的．凭真红的厚脸皮和相当秀色可餐的可爱相貌，哄．．．不．买到两个人的食物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不禁哑然失笑．回响应该没意识到这个，只道是真红出马，总能解决问题．
回响，你是个被惯坏的孩子．
小时候跟我在一起时，由于我们必须待在那个结界之内，回响就寸步不离地紧跟在我身后．我给他吃，他就乖乖地接，我给他穿，他就很听话地自己张开手臂．就某个层面来说，他也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时候有我，后来就有了真红．
见他没什么动静，我也在一座房子的阴影里面蹲下休息．连续几天的赶路，实在是累了，更何况现在好冷，我又迷迷糊糊开始打瞌睡．
稀里糊涂不知道都梦见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一头栽倒在地上醒来的时候，看见对面回响和真红已经不见踪影．而我身边多了一把崭新的伞．．．
伞上依稀散发着我再熟悉不过的真红的气味．猫魈特有的月下香的味道．
我发挥自己这么多年来凭气息寻找回响的本领，一头扎进人群．
半个时辰后，我撑着那把白纸伞，筋疲力尽地站在街道上．头发都颇颓丧地一缕一缕垂下来．旁人惊奇地打量着大晴天还撑伞的我，我只好视而不见．
就在这时，我感到袍子下摆被扯了几下，定眼一看，原来是只小狗咬着我的衣服在扯．
好漂亮的小狗，雪白光滑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蓬松的大尾巴摇来摇去，澄绿的眼珠圆溜溜水汪汪，一个劲地瞅着我．
小家伙拉着我似乎要我跟它往某个方向去．
转过一条小巷子，再过了几个拐弯，我站在了一家客栈门前．
难道回响在这里住店？不可能吧？！
回头再看那小狗，已经不见踪影．
我正在疑惑，已经有一个小二从店里热情地迎了出来．
＂客官里面请～！＂
＂我不住店．．．＂
还没等我说完，他已经殷勤地接过我手中的伞把我连拉带推地往里面请．他的手碰到我的手，好柔软，可是凉冰冰的．有点熟悉，但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客官请坐．这是上好的碧螺春，不知对不对您的口味．＂
稀里糊涂被他按到靠窗的一个位子，我忍不住了．
＂我说了不住店，我没钱．＂
这句话可是对付强行招揽生意的法宝．
从前跟着语落走南闯北的时候，托他迷糊个性的福，我们经常身无分文．偏偏他又长了张招摇的脸，于是无奈之下只得撕破脸皮．此招式屡试不爽．
我镇静地拿起我的伞起身打算走人，心里暗自郁闷那可爱的小狗原来是人家养来拉客人的．
不料那店小二却微微一笑：＂公子不必着急，您要找的人马上就到．＂
我一愣，只听得他又说：＂真言回响大人马上就到了．＂
我惊讶地看他．这店小二相貌平平，毫无特别之处，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果然听见真红的大嗓门：＂蓝雩！＂
回头一看，真红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回响依然安静地在他身后．再看店小二，已经满面笑容地迎上去．真红不理会他，直接扑过来拉住我：＂你怎么到处乱跑，害我们好找啊！＂
＂这个人说他认识回响．＂
＂认识回响的人多了，我们只是去吃个饭，回来你就不见了，你知道我们多担心吗．＂
＂你们？＂
＂呃．．．我．＂真红眼角瞟了回响一下，尴尬地挠挠头发，慌忙解释，＂是我担心你，不是回响大人担心你�
![娃娃-茉茉茶[第一部]封面](http://www.iixs.net/cover/noimg.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