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_第四部分-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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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笑,然后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她也回亲了他的。
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
那个时候,慕容情七岁,耿原修十五——那是慕容情进耿府的第一个夏季。
「老、老爷……」
岳凌楼发颤的声音把耿原修拉回了现实。耿原修惊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所做的事情。蓦然起身,有些惊惶失措地捂住了脸。天啊,那一瞬间,他的记忆产生了交错,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做回那个只有十五岁的自己。
岳凌楼怔怔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脖子上被吻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暖暖的温度,和潮湿的触觉。他觉得自己的腿有点站不稳,脑袋里也晕乎乎的。
后来,耿原修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回了慈兰轩。远远的,就可以听见长夫人骂人的声音。耿原修不禁皱眉,并没有进去。他拍了拍岳凌楼的肩膀,示意让他自己回去。岳凌楼望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埋头就朝轩内走去。
一路上他都不敢回头,但其实不用回头,他都可以感受到一股仿佛可以燃烧起来的视线,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背影,一分一寸都没有移开。
意味着什么?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岳凌楼不禁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脖子,他看不见那个地方,已经留下了一块红红的印记。他只觉得那块皮肤好热,热得好像要燃烧起来。他的手一直捂在那块发热的地方,走进了中堂。
长夫人正好站在那里,看见岳凌楼回来了,一把揪住了他,拉到身边,正想质问几句,却发现岳凌楼神色古怪,而且右手还紧紧捂着脖子,顿时心下生疑,吼道:「小杂种,你又跑哪儿去了!你捂着脖子干什么!松开,你给我松开!」
一边吼,一边扯岳凌楼的胳膊。岳凌楼当然敌不过她,没挣扎到两下,就被她拉开了手。长夫人的目光刚一触及岳凌楼颈脖上的那一块红斑,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极大,好像要从眼眶里跳脱出来!
岳凌楼被她看得害怕,低下头去,身子止不住的瑟瑟发起抖来。
突然,长夫人一声大笑,捂住了脸,发疯似的朝着屋顶又叫又笑:「天啊!天啊……终于来了,终于还是来了……慕容情!慕容情!哈哈……我斗不过你,即使你死了,我还是斗不过你!你笑啊,你赢了!哈哈哈……哈哈……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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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耿原修和岳凌楼的接触逐渐频繁起来。他在自己的书房里重新添置了一张小书案,专门为岳凌楼准备着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慈兰轩到这里的路程不短,夜晚天寒,走来走去也不方便,一不小心还会染上风寒,不如叫凌楼来我这里誊抄书卷。」
这个决定一下,长夫人、雪姨、蓉姨,都知道意味着什么。三名女子,都不约而同地闭门不出,那段时间,整个耿府都笼罩在一片极度压抑的阴云里。也许是受到这股气氛的影响,所有人在说话时,都是愁眉不展的。像是雷雨前的闷热,闷得几乎使人窒息。
以前的三年,耿原修在避着岳凌楼。他知道这个孩子是慕容情和岳闲所生的,他身上虽然流淌着慕容情的血,但是他不是慕容情。他是慕容情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样东西,他只想好好珍惜他,爱护他,看着他长大,把他留在身边。看着他,仅此而已。但是现在,耿原修变了,他变得想去占有,他不再回避,他开始慢慢靠近,拉近距离。
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
但是,只有岳凌楼,还不知道。
他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耿原修为他准备的书案旁,专注地誊写那一卷又一卷,仿佛无穷无尽的古籍。即使有的时候累了,他俯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耿原修还会为他披上温暖的外衣。一切都是这样简单地发展着,并没有任何脱轨的迹象。
眨眼之间,一年时间又过去了。
岳凌楼和蓉姨、雪姨、长夫人、甚至耿奕、耿芸的接触都渐渐少了。他开始习惯呆在耿原修身旁,听他讲一些过去的事情。其中包含对慕容情的回忆,也有一些经商上的问题。有很长一段时间,耿原修走到哪里,岳凌楼就尾随到哪里。有时候,他会带岳凌楼去见羊伟民,讨论一些岳凌楼听不太明白的东西。
依稀记得那些谈话是关于一种神兽,叫做『麒麟』的神兽。
羊伟民醉心于麒麟兽的研究,和耿原修一样,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谈论中三句不离麒麟兽。渐渐的,岳凌楼也可以听懂他们的话了,他终于知道自己一直在誊抄的东西,其实就是关于那种神兽的记载。
上古时候,九州大地,种族混杂。除了人族,还有一个族群,叫做『麒麟族』。他们受到天神的眷顾,掌控着自然的神力。他们强大的力量为人类所惧怕,然后人类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围剿麒麟族,进行血腥的灭族屠杀。
但是,耿原修为什么独独对这些传说感兴趣,岳凌楼却想不明白。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耿原修的书房内总可以看见两点火光,一点盛放在岳凌楼的桌前,一点在耿原修那里。两点烛火遥遥相望,影影绰绰,时而摇曳,时而昏黄。书房很静,甚至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还有纸页翻动的声音。
「你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
每当岳凌楼伺立在耿原修身旁时,耿原修总会自言自语般说出这句话。他会叹气,会摇头,然后痛苦地闭上眼。
而岳凌楼,则低头研那仿佛永远也研不完的墨,不发一语。
已经过去太长时间,母亲的脸也渐渐变得模糊。但是却可以肯定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温柔而又贤慧,是男人都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所以,即使在她死后多年,依然会被耿原修念起……
「如果你不是男孩子就好了……」耿原修专注地望着岳凌楼精致得仿若天人的侧脸,半认真地说,「如果你是女儿身,我一定会把你许配给弈儿……」稍稍顿了顿又说,「不过,那个臭小子根本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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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耿原修送给了岳凌楼一样礼物。那是一只坠着圆润珍珠的小簪子。
岳凌楼低头看耿原修放在书案上的这个小物件,不敢去接。这是女人用的东西,为什么耿原修会送这种东西给自己?
「这东西已经在我身边藏了十年了。」耿原修一边说着,微微叹气,记忆在倒退,又把他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十年前,我托付南洋最优秀的工匠,用最好的珍珠、最好的工艺打造出了这是珠簪。那个时候,我是想送给你娘的。」
岳凌楼一振,倒抽了一口凉气,背脊开始阵阵发寒。又是慕容情么?那个阴魂不散的影子,始终纠缠着自己的身体……
耿原修的话还在继续:「那天,我把簪子包在一个小锦盒里,放在情儿的枕边,希望给她一个惊喜,希望她会喜欢,她会开心。但是,那天晚上,她却没有回来……」
话说到此,竟哽咽起来,男人捂住了双眼,声音被拉扯得难以辨识:「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回来……她回来了,哭倒在我的脚边,她说……她说她已经不能再当我的妻子……她说她已经没有这个资格……她说已经是别人的……别人的……妻子了……」
岳凌楼的身体蓦然向后一退,险些摔倒在地。
耿原修一直捂着脸,烛火在那个时候一闪一灭,眼看就要熄掉。
没有人说话,整间书房,只听得到岳凌楼倒抽气的声音,还有耿原修深深吸气的声音。天旋地转的感觉从天而降,把岳凌楼笼罩其中。他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他,他已经可以听明白耿原修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那个让慕容情失去当耿原修妻子资格的东西——就是自己!
因为慕容情已经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另外的男人,交给一个叫岳闲的男人——也是岳凌楼的亲生父亲。那是慕容情这辈子最为深爱的男人,也是最后把她带入黄泉的男人。
金丝翼漂亮的羽翼,在那个时候开始张开,沉寂了十几年的翅膀终于得到了飞翔的力量和勇气,她第一次试着去追寻梦中的天空,去追寻未来的幸福……
「我以为她可以过得很好……」
岳凌楼听得出来,耿原修说这句话时,心在滴血。
好久好久,没有人再说话,岳凌楼的身体从头冰凉到了脚。他望着书案上哪只小小的珠簪,觉得那粒小小的珍珠就像一滴眼泪。它在耿原修心里藏了整整十年,终于变得如此圆润明华,璀璨夺目。那是耿原修想送给慕容情的东西,但他却藏了整整十年,没有送出去。
是否真的一念之差,一个错误的决定,就让彼此间错过了很多东西?
再回首,万念俱灰。
晚了,一切都晚了……
有些人已经不复存在,有些话已经再也说不出口,有些东西,再也无法交到她的手中。
「十年来,我常常会想,这只珠簪如果可以插在她的发间,那会是怎样的绝代风华。」耿原修苦涩地笑着,笑声中夹杂着深深的无奈,他望着没有任何表情的岳凌楼,继续说道,「凌楼,我真的只有这一个愿望……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才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岳凌楼不说话,带着恬静而又呆板的表情,在等耿原修继续说下去。
「我只想看看情儿带上这只珠簪的样子……真的,就是这样……」耿原修凝视着岳凌楼惨淡的脸孔,他的眼中填满了哀求。那是一种本不该属于他的表情,但现在却出现在他的脸上。
岳凌楼的呆滞的眼神动了动,他朝书案上哪只精巧的珠簪望去。他觉得那粒小小的珍珠在闪光,耀目的白光几乎闪疼了他的双眼。也许有些鬼使神差,岳凌楼的手抖动了两下,他觉得自己的胳膊很沉,沉到难以抬起。他无法抓住那只小小的珠簪,他没有拿起它的勇气。
然后,耿原修站了起来,他抚起了岳凌楼失去温度的脸庞,手指慢慢摩挲,然后滑到脑后,为他挽起了如丝的长发。
那天晚上,一切都变得疯狂。
岳凌楼结发成髻,珠簪轻轻挑起一缕细发,插入髻中。珍珠温润的颜色在烛火下变幻万千,盈盈的暖光流转在两人的眼中。耿原修已经看得呆住,但他的双眉却始终紧锁。他的手开始抖动,而且越抖越厉害,岳凌楼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变化,但却不知道这一切,将会如何收场。
很美,真的很美……就像想象中一样……
此时的岳凌楼,就像当年的慕容情。
或者应该说,当年的慕容情,此刻就在岳凌楼的身体里慢慢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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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切可以重开,我绝对不会放你飞走……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是我的妻子。那一辈子,我们没能相守在一起。
二十年后,你从地狱爬出来见我,借用了另一个身体,是否为了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如果可以,我知道我可以,这辈子,不会再放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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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楼第一次来到耿原修的书房,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他第一次把誊写好的书卷送到这里,那个时候,虚掩的房门,在他的手下,吱呀一声慢慢敞开。
一个声音在屋内响起,问「是谁?」,他看见耿原修掀开一帘帐子,从内屋走出来。
书房的光线,一直都很暗。无论是白日,还是夜晚,不知道耿原修为什么会选这样一个地方做书房。
不过,现在,岳凌楼终于知道了。
耿原修掀开那帘厚重的帐子,在那帐子后面——别有洞天!
像是一个布置极为精巧的房间,黑沉沉的,看得见家具方方正正的棱角。它们静静地立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一挂沉沉的帘子,把它们和书房隔开。虽然在这书房呆了一年时间,虽然也曾好奇过帘子后面的东西。但是岳凌楼,却一次也没有掀开帘子,走进去一窥究竟。
今天的耿原修有些反常,对岳凌楼说了很多话。但岳凌楼却听不太明白,眼神茫然地望着他。这情景,倒像是耿原修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他掀开帘子走入里屋,岳凌楼尾随其后。
手中的火折子闪了一闪,耿原修点亮了烛火。在明亮的火光窜起的那一瞬间,岳凌楼呆住了,他站在挂帘边上,双脚就像被注入了万斤的铅石,僵硬得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当耀眼的烛火照亮了整个房间的时候,他不敢相信眼睛告诉给他的一切!
耿原修的手边,那是花烛。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升龙凤,烛台上攀缘的是镂空五彩祥云。烛火啪啪的爆裂着,点点火星跃上了半空。借着烛火环顾四周,大红的双喜贴在窗上,本应瑰丽的颜色,在深夜的花烛下,显得有些诡异。红绸绕满房梁,就连桌上铺着的那块缎子,都细心的用金线绣上了吉祥的图案。
不用多说,一目了然,这是一间婚嫁的新房。
虽是新房,但灰尘却很厚重。在耿府,难得见到会积灰尘的地方。并且,这里还是耿原修的书房,耿家的老爷经常出入的地方,难道会没人打扫?
岳凌楼正在吃惊,却听耿原修叹气道:「十年前,我对情儿说过,我会等她。如果哪天她想回来了,她就可以回来,我会一直等她……只要她回来,我们就成亲,无论多少年。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都可以等……」
岳凌楼一愣,心想:难道这个地方,是为慕容情准备的?
「但是她……没有……一直都没有……」耿原修低头望着窜高的烛火,橘红的柔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颓废而又沧桑,「她离开以后,我每天晚上都在这里等她,一直等了一年,她没有回来……第二年,我叫人把这房间用帘子隔成两间,外面的用作书房,里面还是保持原样……我继续等,坐在书房里等她,又等了整整五年……她还是没有回来,而且……永远也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蓦然加大,抬头瞪着岳凌楼,眼中是花烛艳丽的火光在燃烧,「那个人为什么做得那么绝!为什么他要杀掉情儿……为什么要让她死!让我再也见不到她!」
被耿原修的气势吓到,岳凌楼不禁后退两步,脚下不稳,险些摔倒。他知道耿原修口中的『那个人』,指的就是他的父亲,那个亲手杀了慕容情的人!耿原修恨着那个男人,从他的眼神里,岳凌楼可以清晰地辨出这个讯息!
「你告诉我为什么!」耿原修冲上前来,一把扼住了岳凌楼的手大声质问。
岳凌楼只感到一阵痛楚,心口一紧,好像被人割了一道口子,竟吓得哭了出来。
耿原修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放轻声音,又道:「是我不好,吓着你了。不怪你,这都不关你的事……」
即使如此,岳凌楼还是觉得心口难受得紧,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跳都跳不起来。烛火把他的眼睛闪得有些花,泪光蒙住了他的双瞳,一点点的亮光,在他眼中旋转,一切都变得虚幻而又不真实。
他看见耿原修在桌边坐下,那里摆着一个玉制的凌珑酒壶,瓶角处,还有两个精巧的酒杯。一杯雕凰,一杯刻凤,图案搭配得非常巧妙,正好配成一对。耿原修提起了酒壶,他开始往杯里注酒。一切都静得可怕,水流哗哗注入酒杯的声音,好像被放大了几十倍,在岳凌楼的耳边不断轰鸣。
耿原修把一个酒杯交到岳凌楼手里,他告诉他,这叫——合卺酒。
也是新郎和新娘的交杯酒。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情儿的时候,我就希望能和她喝下这杯酒。但是……」耿原修一声叹息,手中的酒杯晃动了一下,漾出一些酒液。他摇头,继续道:「这壶酒,在这里已经放了整整十年……从她离开的那天起,就一直放在这里……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