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东风-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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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无人能续,还请苏小公子千万不吝赐教!”
我下意识看着面前摊开的云一般素白秀美的娟帛,其上工整地写着极漂亮的两行瘦金体隶书:云中锦绣东君袄,穿挂南枝争竟发;
我皱眉,沉思了一下,再看看楼外那一枝正开得鲜艳的,一株我说不出名堂玉兰似的紫红树花,摇摇头,避开一步平静的道,“惭愧,陆公子好才学,苏某续不上!”
闻言,姓陆的眼中一派毫不意外的轻篾,而石驻生面上则是果不其然的讥讽。
我恭敬的礼了礼,“石兄,陆兄,苏昱才疏学浅诸位素知,两位还是别戏弄在下了,在下就此告辞…”
“慢着慢着,”我避开陆竹竿要往另一边走,旁边却再次跳出一个人拦住了我,“苏太常怎么能这么就走了呢,您可是我们这些人追之莫及的‘榜样’,既不能续诗也罢了,不若苏小太常亲自做一首七绝,就以这一江骊水的清澈温婉为题,让大家好歹开开眼界。”
我看看面前拦着我的人,又看看一旁冷笑着的陆某人还有那个石驻生,良久,平静而缓慢的摇头,“抱歉,苏昱作不来…”
这一次,很多人笑了出来。
石驻生也笑了,“果然,苏太常原本是靠说书起家的,看起来我们不应该叫苏太常作诗,不如叫他当场给我们说一段书好,也不至于无力为难了我们‘一夜盛名’的苏公子…”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
就在这片哄笑声里,我眼尖的看见某个躲在梯下柱子背后的人怒气勃勃的捏紧了拳头,似乎刚刚那阵哄笑不是针对我,倒是针对他似得。
我忍不住也笑了。
我一笑,原本哄笑着的人倒反而受到惊吓似的立即停了下来,几个人看着我满脸的不可思议,更有些人直接在脸上摆出了“这人实在皮厚到无药可救”的轻视表情。
我还是笑得很平静,甚至整了整原本就很平整得衣衫,从容道,“石公子说的也好,若非今日苏某另有他事,倒可以说几段博诸位一笑,对了,如果各位不嫌弃,下一个月就由区区在太常府作东回请各位吧,到时候苏某一定给各位好好说上几个有意思的段子,今日实在不便,容在下先告辞了…”
在石驻生等人阴霾而及其轻蔑鄙夷的注视下,我大大方方的稳步走出了汇举楼,这一次倒没有人拦我,我刚刚松了一口气,就疾步开始朝原定的目的地奔走,要知道,我刚刚已经蹉跎不少时间,秋日的白昼本就短,耽误了这些时候,本来金晃晃的中心日头一不留神已经往西头偏了一点过去了…
“姓苏的…”谁知还没等我跑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断然愤然的怒喝,“你…你给我站住,你为什么逃,你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逃了…”
我认命的收回脚步,不由自主再次深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今天出门本是乘着“兴致所至”,可是,我是否忘记了出门前看一看黄历??
“苏昱,你,你回答我,你,你给我转过头来…”
叹气,在叹气,好不容易摆脱了石驻生那个小心眼,这又是惹到了哪一个了?
认命的转头,一眼就看到身后愤怒的简直浑身小宇宙都在接近爆炸边缘的小~~~孩??正捏紧拳头两眼熊熊的瞪我,面上那种又屈辱又绝望又悲愤交加的~~~狠狠瞪着我的表情,几乎像是在控诉我刚刚~~~咳~~强暴了他还始乱终弃了一样,= =。
“为什么,苏昱,为什么,你,你明明…你…你,你怎么能让姓石的那种笨蛋轻而易举的羞辱,你怎么可以这样丢我的脸,你,太叫我失望了,你简直丢尽我赵家的脸,丢尽我赵瑞岚的脸…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混账…”
咳…好吗?我有些迷惑,却更多是头痛的弹了弹自己的额头,看着身后一步步接近的,面色越来越“恐怖悲愤,屈辱交加”的小子,“苏昱,有我赵瑞岚做你的徒弟,你怎么可以丢我的脸??”
“你说什么?徒。。。徒弟???”
真是~~被吓到了,短暂的惊愕过后,我立刻指着面前睁眼说瞎话的毛小子跳了起来,“。。。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有过你这样的徒弟了??”
这个“惊喜”实在是太~~~不小 》…
爷爷的,谁来告诉我,这小子到底从哪儿蹦出来的,现在,他这又是给我在唱的哪一出
酒醉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奇怪我怎么就这样把他打发走了?”
从已有些薰红的视线里看出去,眼前人端坐在树荫里,眉毛微挑,目色清凝,淡漠的神情在错错落落的光晕中看起来十分的魅惑,而又迷离~~~
我“嘿嘿”一笑,伸出手去抓他面前的酒杯,却被他“啪”的一下轻轻拍了下手背推开,不疼,却莫名让我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一瞬间他的眼波太过炫人,好像要把我的灵魂从脑子里吸出来吞噬进去一样。
不过也只有一瞬,他又恢复成不动如山的一尊玉雕,精美无双的面容上仍然是山高水远的距离。
我摇摇头,摇掉自己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耸了耸肩道自己接下去道,“我只能打发他走,不然,总不见得让我真的收他为徒,如果真那样,石驻生和我的梁子只怕就结定了…”
惜之睨了我一眼,终于淡淡开口插了一句,“我还以为他和你的梁子一早就已经结定了…”
我郁闷的喝了一大口酒,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你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不就当年打了他一顿屁股又给他留了几道题么?”最多不过还给他玩了几手物理实验震撼震撼他而已,靠,说实在的,过了这么久,我早把那些事忘在爪挖国了,要不是惜之提醒,我还怎么都想不起来那赵瑞岚就是当初被我狠打了一顿屁股的赵小魔头,赵侍郎的宝贝儿子。
惜之看着我,表情不冷不热,他又不说话了。
“唉,”我郁闷的又叹一口长气,苦着脸,“可是庭之却说,我得麻烦只怕还在后头呢,那赵家小子别的什么都不成,爷爷的就是脾气倔,他认定的事据说十八匹马也拉不回头,他还说看我这个浑水泥淖是摔定了,别以为能那么轻易脱身…”
想着庭之说话时那种似笑非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在想想那个石驻生三天两头鼻子里哼气阴阳怪气的请教,还有那个小魔王动不动冲到我那小小的太常府大叫,“苏昱你个缩头乌龟给我出来”时那种乱七八糟的场景,我一个头两个大,简直肠子都悔得青了。
“其实,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自知理亏已经够低调的了,那石驻生何苦咬着我不放…”
郁闷郁闷,一郁闷当然我就低头喝酒,要说这档子事真的是飞来横祸,我说怎么好端端的我就把彭栎第一才子得罪了呢!原来梁子结在这事情上头了。
彭栎提倡“尊文崇师”,素来注重师承和礼仪,那赵瑞岚本来明明是拜了石驻生为师的,本来我南天去赵府就是为了跟着众人混吃混喝,给赵侍郎道喜,也顺便恭维石驻生。谁会晓得后来出了那一点岔子,老子一场“竹笋烤肉”的素质教育,居然还让赵瑞岚那小子从此惦记上老子了,死活再不认石驻生为师也就算了,还说什么“孩儿拜师,只拜当今苏太常苏公子。”这样神经的话,靠,这还不把石老兄当场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阿,本来嘛!我这个破格提拔的太常已经够叫他们这些“正统”出身的才子们怄气难平的了,再加上这小子这样闹一出,我立马就在那帮人心里成了“故意羞辱斯文”的头号公敌,那石驻生更是自觉被“一个不学无术的弄臣羞辱致此”而愤慨到了天怒人怨的境界,看我不顺眼到了极点,简直恨不得喝我血啃我肉,心心念念想逮着机会就让我在人前出大丑;= =。
我…累啊。
一个人自说自话的半天,对面端坐着的惜之神色却始终淡漠,我忍不住有点讪讪,猛拍了一下脑袋道,“算了,说这些破事干吗?船到桥头自然直,来,咱们还是痛快喝酒,”高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我惯例仰头一口喝干,然后抹了抹嘴自然的转头去看惜之,这一看,却不由我一愣,惜之仍然是一如既往端坐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面前的酒杯还是满满的,泛着琥珀色的微光,我有些茫然的,反射性的抬眼看他,却看到他也正一瞬不瞬的在看我,没有笑意的面容悠然平淡,不再有那种魅惑的娇娆,清雪一样的眼睛透明如泉水洇凝,整个人都透出一种置身事外的宁静,静若远山。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喝酒的意思。
我只好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继续开始唱另一段独角戏,“啊,说起来,我回到骊安这些日子一次也没再外头碰上你,专程来找你几次,还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独角戏之所以是独角戏,就是因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你一个人在那里热闹。你问话没有人会回答,你要回答也只有自己先问自己话。
我知道我在唱独角戏。
确切地说,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已经唱了整整一个下午,再粗神经如我,此时也不得不停下来。
一个人独角戏唱久了,总是会尴尬的。
“惜之,…”我呐呐半天,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说,我已经说完了长昊,说完了庭之,说完了苏妈妈,说完了春艳楼,说完了柳狐狸,说完了琴娘,甚至说完了石大公子和赵小魔头……
现在,我只能看着他面前的酒杯,看着正襟危坐的十分客气温柔的惜之,看着他面上那种美丽的倾城失色,又疏离得不着痕迹的笑容…发呆。
“怎么了?”他看我发呆,却善解人意的开口了,一边问一边笑,笑得很温柔,温柔并且客气,在温柔并且客气之外,又藏着不着痕迹的疏远距离。
“没。”我下意识摇了摇头,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抓过一旁的酒壶,我自顾自又甄了一杯,一边却不合时宜的笑了笑。这是我喝的第几杯了?说实在的,我不太记得,唯一记得的就是,自从我来了这里就一直一个人说话一个人喝酒,面前的酒杯空了几次,都是我自斟自饮的,惜之,从一开始就没有动过。
人没动过,酒杯也没有动过。
我就像一个一头热的别扭的小丑,拼命喝酒拼命说话,想把明显不热络不亲昵的气氛努力的炒高起来。
结果却仍然是冷场。
唯一的观众一点也没有被感染到,似乎,还已有些不耐烦。
就算我再迟钝再厚脸皮,也已经觉得气氛的压抑。我忽然不想在说这些无聊热闹的话了,因为我已经察觉了拒绝和疏远,可是,
就这么冷场下来,我却还是觉得,不太…爽!
不太,甘心。
想了想,我忍不住用手托住渐渐沉重起来的脑袋,抬眼看他,正色道,
“惜之,我是不是又有哪里得罪了你?”
他的眉蹙了一蹙,神色有一丝阴暗,却一闪即逝,末了仍用那种平平的调子甚至挑出了一抹笑意说,“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硬了硬头皮,虽然有些别扭,我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我觉得,你好象…在躲我”
“我躲你?”他闻言,似乎比我还惊讶还不可思议,“苏公子怎么会这么想,我为什么要躲着苏公子?如果我要躲着苏公子,又何必让小凤请你进来,何必请你喝酒?”
“是么?”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神色和颇显得不自然的笑容,我笑了笑,忽然有些疲累,收起了一下午努力伪装出来的热络笑脸,我一字字道,“可是,我就是这么觉得。”
我也许粗心,但总不是迟钝。就算在有些事上反映刻意的迟钝,也不表示我真的什么也没有觉察到。
今天,距离我们上次在山中分别,已经整整过了一个月。
那天出了汇举楼,我不理会身后跟着的当时还觉得是陌生人的赵小公子,一心一意直奔着来找他,结果却意料不到的吃了个闭门羹,以后这整整一个星期,我差不多每天都往这儿跑,在整整吃了七次闭门羹后,才终于在今天,好不容易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当初对于这七次闭门羹,我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是感叹遗憾,然后,想着第二天再来,然后再来,一天又一天,一心一意,希望的是能快点见到他,后来,变成一定要见到他。
今日,在守了近两个时辰的门板以后,我终于得以如愿以偿。
本来是很高兴的。
人常说人生最喜乐地事,莫过于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我却觉得,久别后,摸着好朋友的门牌号找上去再次相见,会比他乡的偶遇更令人激动。
偶遇是上苍安排的,摸着门牌找上去,是说那个人一直在你心里。
本来,我以为他和我一样,再次看见我一定也会很高兴。所以虽然吃多了闭门羹,我的心理还是一天比一天急切,一天比一天兴奋。
在事府里忙乱的时候,我总是不经意就想起在山里的那个夜晚,想起山里那样柔和的清风明月,月光下,他醉人的眼波和温柔的笑意,还有美丽的像晨星一样的眼睛…每次想到,我总忍不住嘴角停不下来的傻笑,臆测着,再见到他的瞬间,他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也许是惊喜,也许是快乐欣慰…想着想着,我就会觉的特别高兴得意,恨不能立刻出现在他面前突然的吓他一跳。
以为他和我一样,对我们的再次相聚充满渴切的盼望,或者,至少他也和我一样,会对那一夜那种朋友间特殊的默契和相知喜悦时不时怀念…所以再次相聚时,尽可以尽情惊喜一番,然后高高兴兴的把酒言欢,再次不醉不归畅谈一夜…
如今看来,似乎我是哪里弄错了。我显然是过于一头热,或者说,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相对于我的热络,惜之至始至终平平淡淡,甚至有点意兴阑珊,虚与委蛇。诚然,惜之公子在他清幽无双的温暖小居客客气气的接待了我,但接待我的,只是彭栎人人爱着的温柔妩媚的惜之公子,我之于他,并不比任何其他“客人”更特殊,他招待得我这个客人殷情雅致而客气有礼,然而也仅只与此了。
就像此刻,他笑着陪我坐在这满园幽静之中,温柔而妩媚,甚至有的时候挑着眉毛的样子似嗔似喜说不出的动人。明明他的笑容他的眼睛很近,可我却觉得远,一种以千篇一律的温柔伪装起来的实际的疏远。
很奇怪的感觉。
我坐在这里,被这雅居的主人殷情的招待着,可是主人招待的,是一个自说自话的有点唐突的陌生人。
那一夜的默契,还有隔天早上那种怒骂嬉笑的温馨,他送别时温柔的微笑,还有说“是兄弟,我等你回来喝酒”时那种利落却真挚的感情,仿佛只是我的一场梦而已。
我看着眼前人完美的笑靥,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恍惚,而又茫然。
惜之几乎是下意识的偏了偏头,避开了我的视线,不过只有一瞬间而已,不过不被人察觉的片刻,他已经转回头,看着我微笑,笑得前所未有的令人惊艳的道,“苏小太常,你真的是太爱胡思乱想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眸定定的看着我,笑,而又非笑。
那双曾经那么温柔那么纯净的眼睛里如今一片艳色迷离,万般风情,像团团的一汪漩涡,点点涟漪如墨色烟雨中铺开的江山画卷,引人沈醉。
沉醉了,那漩涡的中心,却是冷淡的一点点冰川,漠然的距离,天涯之远。
“是么?”我呐呐的笑了笑,摇了摇混乱的脑袋,把杯子端了起来“大概是吧…”
看他轻轻垂眸,沉默的样子让我忽然联想到一句诗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可是…”我摇摇头,又摇摇头,因为头突然重了起来,好像灌满了水的沙袋,“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看着他温柔又淡漠的脸孔,那种隔阂的疏离分明一瞬越来越清晰冰冷,我张了张口…又张张口…终是意兴阑珊的笑了笑,摇摇头,仰头喝酒…
有些话不说是因为不用说,有些,是不知道怎么说,又或者,说不出口。
我只是觉得,现在说什么,都只能显得无聊——我无聊。
良久后,我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