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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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圣上已回转殿内,宣包公进殿,道:“朕看他等技艺超群,豪侠尚义。国家总以鼓励人材为重,朕欲加封他等职衔,以后也令有本领的各怀慕上之心。卿家以为何如?”包公原有此心,恐圣上设疑,不敢启奏。今一闻此旨,连忙跪倒,奏过:“圣上神明,天恩浩荡,从此大开进贤之门,实国家之大幸也。”仁宗大悦.立刻传旨,赏了卢方等三人也是六品校尉之职,俱在开封供职。又传旨,务必访查白玉堂、韩彰二人,不拘时日。包公带领卢方等谢恩。天子驾转回宫。
包分散朝,来到衙署。卢方等三人重新又叩谢了包公。包公甚喜,却又谆谆嘱咐:“务要访查二义上、五义士,莫要辜负圣思。”公孙策与展爷、王、马、张、赵俱备与三人贺喜。独有赵虎心中不乐,暗自思道:“我们辛苦了多年,方才挣得个校尉。如今他三人不发一刀一枪,便也是校尉,竟自与我等为伍。若论卢大哥,他的人品轩昂,为人忠厚,武艺超群,原是好的。就是徐三哥直直爽爽,就合我赵虎的脾气似的,也还可以。独有那姓蒋的三分不像人,七分倒象鬼,瘦的那个样儿,眼看着成了干儿了,不是筋连着也就散了。他还说动话儿,尖酸刻薄,怎么配与我老赵同堂办事呢?”心中老大不乐。因此每每聚谈饮酒之间,赵虎独独与蒋平不对。蒋爷毫不介意。
他等一壁里访查正事,一壁里彼此聚会,又耽延了一个月的光景。这一天,包公下朝,忽见两个乌鸦随着轿呱呱乱叫,再不飞去。包公心中有些疑惑。又见有个和尚迎轿跪倒,双手举呈,口呼“冤枉”。包兴接了呈子,随轿进了衙门。包公立刻升堂,将诉呈看毕,把和尚带上来,问了一堂。原来此僧名叫法明,为替他师兄法聪辨冤。即刻命将和尚暂带下去。忽听乌鸦又来乱叫。及至退堂,来到书房,包兴递了一盏茶,刚然接过,那两个乌鸦又在檐前呱呱乱叫。包公放下茶杯,出书房一章,仍是那两个乌鸦。包公暗暗道:“这乌鸦必有事故。”吩咐李才,将江樊、黄茂二人唤进来。李才答应。不多时二人跟了李才进来,到书房门首。包公就差他二人跟随乌鸦前去,看有何动静。江、黄二人忙跪下,禀道:“相爷叫小人跟随乌鸦往那里去?请即示下。”包公一声断喝,道:“徒!好狗才!谁许你等多说?派你二人跟随,你就跟随。无论是何地方,但有形迹可疑的,即便拿来见我。”说罢,转身进了书房。
江、黄二人彼此对瞧了瞧,不敢多言,只得站起,对乌鸦道:“往那里去?走呀!”可煞作怪,那乌鸦便展翅飞起,出衙去了。二人那敢怠慢,赶出了衙门,却见马鸦在前。二人不管别的,低头看看脚底下,却又仰面瞧瞧乌鸦,不分高低,没有理会,已到城外旷野之地。二人吁吁带喘,江樊道。“好差使!两条腿跟着带翅儿的跑。”黄茂道:“我可顽不开了,再要跑,我就要暴脱了。你瞧我这浑身汗都透了。”忽见那边飞了一群乌鸦来,连这两个裹住。江樊道:“不好咧!完了,咱们这两个呀呀儿哟了,好汉打不过人多。”说着话,两个便坐在地下,仰面观瞧,只见左旋右舞,飞腾上下,如何分得出来呢?江、黄二人为难:“这可怎么样呢?”猛听得那边树上呱呱乱叫。江樊立起身来一看,道:“伙计,你在这里呢。好呀!他两个会顽呀,敢则躲在树里藏着呢。”黄茂道:“知道是不是呢?”江樊道:“咱们叫他一声儿,老鸦呀!该走咧!”只见两个乌鸦飞起;向着二人乱叫,又往南飞去了。江樊道:“真奇怪。”黄茂道:“别管他,咱们且跟他到那里。”二人赶步向前,刚刚来至宝善庄,乌鸦却不见了。见有两个穿青衣的,一个大汉。一个后生。江樊猛然省悟,道:“伙计,二青呀。”黄街道:“不错,双皂呀。”二人说完,尚在游疑。
只见那二人从小路上岔走。大汉在前;后生在后,赶不上大汉,一着急却跌倒了,把靴子脱落了一只,却露出尖尖的金莲来。那大汉省见,转回身来将他扶起,又把靴子拾起叫他穿上。黄茂早赶过来,道:“你这汉子,要拐那好人往那里去计。”伸手就要拿人。那知大汉眼快,反把黄茂碗子拢住,往怀里一领,黄茂难以挣扎,就顺水推舟的爬下了。江樊过来嚷道:“故意的女扮男装,必有事故。反将我们伙计摔倒,你这厮有多大胆?”说罢,才要动手,只见那大汉将手一晃,一转眼间右胁里就是一拳。江樊往后倒退了几步,身不由己的也就仰面朝天的躺下了。他二人却好,虽则一个爬着,一个躺着,却骂不绝口,又不敢起来合他较量。只听那大汉对后生说:“你顺着小路过去;有一树林;过了树林.就看见庄门了.你告诉庄丁们,叫他等前来绑人。”那假后生忙忙顺着小路去了.不多时,果见来了几个庄丁,短棍铁尺,口称;“主管,拿什么人?”大汉用手往地下一指,道:“将他二人捆了,带至庄中,见员外去。”庄丁听了,一齐上前,扫了就走。绕过树林,果见一个广梁大门。江、黄二人正要探听探听。一直进了庄门大汉将他二人带至群房,道:“我回员外去。”不多时,员外出来,见了公差江樊,只吓得惊疑不止.不知为了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050回 彻地鼠恩救二公差 白玉堂智偷三件宝
且说那员外迎面见了两个公差。谁知他却认得江樊,连忙吩咐家丁快快松了绑缚,请到里面去坐。
你道这员外却是何等样人?他姓林单名一个春字,也是个不安本分的。当初同江樊他两个人原是破落户出身,只因林春发了一注外财,便与江樊分手。江樊却又上了开封府当皂隶,暗暗的熬上了差役头目。林春久已听得江樊在开封府当差,就要仍然结识于他。谁知江樊见了相爷秉正除奸,又见展爷等英雄豪侠,心中羡慕,颇有向上之心。他竟改邪归正。将夙日所为之事一想,全然不是在规矩之中,以后总要做好事当好人才是。不想今日被林春主管雷洪拿来,见了员外,却是林春。
林春连称“恕罪”,即刻将江樊黄茂让至待客厅上。献茶已毕,林春欠身道:“实实不知是二位上差,多有得罪。望乞看当初的分上,务求遮盖一二。”江樊道:“你我原是同过患难的,这有甚么要紧。但请放心。”说罢,执手。别过头来,就要起身。这本是个脱身之计。不想林春更是奸滑油透的,忙拦道:“江贤弟,且不必忙。”便向小童一使眼色。小童连忙端出一个盘子,里面放定四封银子。林春笑道:“些须薄礼,望乞笑纳。”江樊道:“林兄,你这就错了。似这点事儿有甚要紧,难道用这银子买嘱小弟不成?断难从命。”林春听了,登时放下脸来,道:“江樊,你好不知时务。我好意念昔日之情,赏脸给你银两,你竟敢推托。想来你是仗着开封府藐视于我。──好,好!”回头叫声:“雷洪,将他二人吊起来,给我着实拷打。立刻叫他写下字样,再回我知道。”
雷洪即刻吩咐庄丁捆了二人,带至东院三间屋内。江樊黄茂也不言语,被庄丁推到东院,甚是宽阔。却有三间屋子,是两明一暗。正中柁上有两个大环。环内有炼,炼上有钩。从背缚之处伸下钩来,钩住腰间丝绦,往上一拉,吊的脚刚沾地,前后并无倚靠。雷洪叫庄丁搬个座位坐下。又吩咐庄丁用皮鞭先抽江樊。江樊到了此时,便把当初的泼皮施展出来,骂不绝口。庄丁连抽数下。江樊谈笑自若,道:“松小子!你们当家的惯会打算盘,一点荤腥儿也不给你们吃,尽与你们豆腐。吃的你们一点囊劲儿也没有。你这是打人呢,还是与我去痒痒呢?”雷洪闻听,接过鞭子来,一连抽了几下。江樊道:“还是大小子好。他到底儿给我抓抓痒痒,孝顺孝顺我呀。”雷洪也不理他,又抽了数下。又叫庄丁抽黄茂。黄茂也不言语,闭眼合睛,惟有咬牙忍疼而已。江樊见黄茂挨死打,惟恐他一哼出来,就不是劲儿了。他却拿话往这边领着,说:“你们不必抽他了。他的困大,抽着抽着,就睡着了。你们还是孝顺我罢。”雷洪听了,不觉怒气填胸,向庄丁手内接过皮鞭子来,又打江樊。江樊却是嘻皮笑脸,闹得雷洪无法,只得歇息歇息。
此时日已衔山,将有掌灯时候,只听小童说道:“雷大叔,员外叫你老吃饭呢。”雷洪叫庄丁等皆吃饭去。自己出来,将门带上,扣了吊儿,同小童去了。这屋内江黄二人,听了听外面寂静无声,黄茂悄悄说道:“江大哥,方才要不是你拿话儿领过去,我有点顽不开了。”江樊道:“你等着罢。回头他来了,这顿打那才彀驼的呢。”黄茂道:“这可怎么好呢?”忽见从里间屋内出来一人,江樊问道:“你是甚么人?”那人道:“小老儿姓豆。只因同小女上汴梁投亲去,就在前面宝善庄打尖。不想这员外由庄上回来,看见小女就要抢掠。多亏了一位义士姓韩名彰,救了小老儿父女二人,又赠了五两银子。不料不识路径,竟自走进庄内,却就是员外这里。因此被他仍然抢回,将我拘禁在此。尚不知我女儿性命如何?”说着,说着,就哭了。江黄二人听了,说是韩彰,满心欢喜道:“咱们倘能脱了此难,要是找到韩彰,这才是一件美差呢。”
正说至此,忽听了吊儿一响,将门闪开一缝,却进来了一人。火扇一晃,江黄二人见他穿著夜行衣靠,一色是青。忽听豆老儿说:“这原来是恩公到了。”江黄一听此言,知是韩彰,忙道:“二员外爷,你老快救我们才好!”韩彰道:“不要忙。”从背后抽出刀来,将绳缚割断,又把铁钩子摘下。江黄二人已觉痛快。又放了豆老儿。那豆老儿因捆他的工夫大了,又有了年纪,一时血脉不能周流。韩彰便将他等领出屋来,悄悄道:“你们在何处等等?我将林春拿住,交付你二人,好去请功。再找找豆老的女儿在何处。只是这院内并无藏身之所。你们在何处等呢?”忽见西墙下有个极大的马槽,扣在那里。韩彰道:“有了。你们就藏在马槽之下。如何呢?”江樊道:“叫他二人藏在里面罢。我是闷不惯的。我一人好找地方,另藏在别处罢。”说着,就将马槽一头掀起,黄茂与豆老儿跑进去,仍然扣好。
二义士却从后面上房,见各屋内灯光明亮。他却伏在檐前往下细听。有一个婆子说道:“安人,你这一片好心,每日烧香念佛的,只保佑员外平安无事罢。”安人道:“但愿如此。只是再也劝不过来的。今日又抢了一个女子来,还锁在那边屋子里呢。不知又是甚么主意?”婆子道:“今日不顾那女子了。”韩彰暗喜,幸而女子尚未失身。又听婆子道:“还有一宗事最恶呢。原来咱们庄南有个锡匠叫甚么季广,他的女人倪氏合咱们员外不大清楚。只因锡匠病才好了。咱们员外就叫主管雷洪定下一计,叫倪氏告诉他男人,说他病时曾许下在宝珠寺烧香。这寺中有个后院,是一块空地,并坵着一口棺材,墙却倒塌不整。咱们雷洪就在那儿等他。……”安人问道:“等他作甚么?”婆子道:“这就是他们定的计策。那倪氏烧完了香,就要上后院小解。解下裙子来,搭在坵子上。及至小解完了,就不见了。因此他就回了家了。到了半夜里,有人敲门,嚷道:“送裙子来了!”倪氏叫他男人出去,就被人割了头去了。这倪氏就告到祥符县说,庙内昨日失去裙子,夜间主人就被杀了。县官听罢,就疑惑庙内和尚身上,即派人前去搜寻,却于庙内后院坵子旁边,见有浮土一堆。刨开看时,就是那条裙子,包着季广的脑袋呢。差人就把本庙的和尚法聪捉去,用酷刑审问。他如何能招呢?谁知法聪有个师弟名叫法明,募化回来,听见此事,他却在开封府告了。咱们员外听见此信,恐怕开封府问事利害,万一露出马脚来,不大稳便;因此又叫雷洪拿了青衣小帽,叫倪氏改妆藏在咱们家里──就在东跨所,听说今晚成亲。你老人家想想,这是甚么事?平白无故的生出这等毒计。”
韩爷听毕,便绕到东跨所,轻轻落下,只听屋内说道:“那开封府断事如神。你若到了那里,三言两语包管露出马脚来,那还了得!如今这个法子,谁想得到你在这里呢?这才是万年无忧呢。”妇人说道:“就只一宗,我今日来时遇见两个公差,偏偏的又把靴子掉了,露出脚来,喜的好在拿住了。千万别把他们放走了。”林春道:“我已告诉雷洪,三更时把他们结果了就完了。”妇人道:“若如此,事情才得干净呢。”韩二爷听至此,不由气往上撞,暗道:“好恶贼!”却用手轻轻的掀起帘栊,来到堂屋之内。见那边放着软帘,走至跟前。猛然将帘一掀,口中说道:“嚷,就是一刀。”却把刀一晃,满屋明亮。林春这一吓不小,见来人身量高大,穿著一身青靠,手持明亮亮的刀,借灯光一照,更觉难看。便跪倒哀告道:“大王爷饶命!若用银两,我去取去。”韩彰道:“俺自会取,何用你去。且先把你捆了再说。”见他穿著短衣,一回头看见丝绦放在那里,就一伸手拿来,将刀咬在口中,用手将他捆了个结实,又见有一条绢子,叫林春张开口给他塞上。再看那妇人时,已经哆嗦在一堆,顺手提将过来,却把拴帐钩的绦子割下来,将妇人捆了。又割下了一副飘带,将妇人的口也塞上。
正要回身出来找江樊时,忽听一声嚷;却是雷洪到东院持刀杀人去了,不见江黄豆老,连忙呼唤庄丁搜寻,却在马槽下搜出黄茂豆老,独独不见了江樊,只见来禀员外。韩爷早迎至院中,劈面就是一刀,雷洪眼快,用手中刀尽力一磕,几乎把韩爷的刀磕飞。韩彰暗道:“好力量!”二人往来多时。韩爷技艺虽强,吃亏了力软;雷洪的本领不济,便宜力大,所谓“一力降十会”。韩爷看看不敌。猛见一块石头飞来,正打在雷洪的脖项之上,不由得往前一栽。韩爷手快,反背就是一刀背,打在脊梁骨上。这两下才把小子闹了个嘴吃屎。韩爷刚要上前,忽听道:“二员外,不必动手。待我来。”却是江樊,上前将雷洪绑了。
原来江樊见雷洪唤庄丁搜查,他却隐在黑暗之处。后见拿了黄茂豆老,雷洪吩咐庄丁:“好生看守,待我回员外去。”雷洪前脚走,江樊却后边暗暗跟随。因无兵刃,走着,就便拣了一块石头子儿在手内拿着。可巧遇韩爷同雷洪交手。他却暗打一石,不想就在此石上成功。韩爷又搜出豆女,交付与林春之妻,吩咐候此案完结时,好叫豆老儿领去。复又放了黄茂豆老。江樊等又求韩爷护送,韩爷便把窃听设计谋害季广,法聪含冤之事,一一叙说明白。江樊又说:“求二员外亲至开封府去。”并言卢方等已然受职。韩爷听了,却不言语。转眼之间,就不见了。
江黄二人却无奈何,只得押解三人来到开封,把二义士解救以及拿获林春倪氏雷洪,并韩彰说的谋害季广,法聪冤枉之事俱各禀明了。包公先差人到祥符县提法聪到案,然后立刻升堂,带上林春倪氏雷洪等一干人犯,严加审讯。他三人皆知包公断事如神,俱各一一招认。包公命他们俱画招具结收禁,按例定罪。仍派江樊黄茂带了豆老儿到宝善庄,将他女儿交代明白。
及至法聪提到,又把原告法明带上堂来,问他等乌鸦之事,二人发怔。想了多时,方才想起。原来这两个乌鸦是宝珠寺庙内槐树上的,因被风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