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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越王勾践-第17章

小说: 越王勾践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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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举起杯时,忽然一名宫人进来跪禀说:“范蠡大夫和一名叫陈铎的领着一白毛野人到。”

  “哗——”宴厅中大哄,人人急欲一睹“雪人”的尊容。

  勾践忙立起身喝道:

  “不准喧哗。让他们进来。”

  宴厅霎时安静下来,没多大工夫,白毛野人大步入内,背后紧跟着范蠡和陈铎。众人惊起争看,只见那白毛野人上身赤膊,腰以下用兽皮覆身。赤身露体处,通身白毛,一头白色的头发乱如飞蓬,此刻他那一双碧眼泛着绿幽幽的光,正四下扫射,及到勾践身上,那碧眼便死死盯住,而勾践的一双鹰目也紧盯着野人,四目相对中,勾践的心中一动,蹦出一个念头:这是人,不是野人,是一个极其熟悉的人,可是他搜索枯肠,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他是谁。

  范蠡跨前一步,四下一揖道:

  “今大王、吴国王孙雄大将军和诸位大夫都欢聚一堂,臣命白毛野人舞剑唱和一番如何?”

  “好!好!让它舞剑,让它舞剑。”

  白毛野人的碧眼慢慢从勾践脸上移开,转向范蠡,范蠡微微点头,那野人忽将目光向乐师们扫射过去,那意思分明是叫乐师给他吹奏。乐师们不由自主地轻轻吹奏打击起来。随着铙、钲、钟、钩、鼓、镦于等音器的发音,白毛野人忽然抱头大叫一声,双脚蹲地,蓦地一跃而起,身形舞转中,忽地手中亮出了一柄冷森森的宝剑,这剑细软绵长,分明系于腰间!

  白毛野人将宝剑微微一颤,似一团秋水,银光四散。然后身影疾转,飘飘如一缕淡影,剑随影转,罡风呼呼。他边舞边唱,歌词唱的是《诗•;小雅•;小宛》,这是一首质朴哀伤诫告兄弟的劝勉诗。

  “宛彼鸣鸠,翰飞戾尺。我心忧伤,念昔先人,明发不寐,有怀二人。

  “人之齐圣,饮酒温克。彼昏不知,壶醉日富,各敬尔仪,天命不又。

  “中原有菽,庶民采之。螟蛉有子,蜾赢负之。教诲尔子,式谷似之。

  “题彼脊令,载飞载鸣。我日斯迈,而日月斯征,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

  “交交桑扈,率场啄粟。哀我填寡,宜岸宜狱。握粟出卜,自何能谷。

  “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惴惴小心,如临于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那剑、那剑法、那歌词强烈地震撼了勾践,他近前围绕白毛人一周,悲怆地大叫道:

  “剑子,你是剑子,好兄弟——”

  剑子收剑,扭头冷冷地说:

  “你还认得我,我是野人,我是野人!”

  “剑子,这些年来寡人很想你……”

  “别说了。你忘了我不要紧,你不能忘祖宗先人,忘了浸泡在苦水中的越国庶民,忘了你自己所受之苦,越国君臣都沉浸在美酒中不能自拔,是你之过,是你……”

  欧剑子用剑指着勾践,勾践在这双凌厉的碧绿如磷火的目光逼视下,惭愧地低下了头。

  “你好自为之吧!”欧剑子丢下了这句话,倏忽几纵,跃出宫墙,转眼便不见了影。

  “剑子,不要走,剑子——”勾践欲追,却被文种拦住。“大王,何必性急,有客人呢——”勾践无奈,只得重新入座。

  “这‘雪人,竟与大王称兄道弟,这倒是件稀奇事。”王孙雄揶揄地说。

  “不不不,他不是野人,也非雪人,是小王自幼的伙伴,是人,是人。”勾践急忙解释。

  “如此通身长白毛之人,世所少见,即便是人,将他当作珍稀送我家大王,不很妙吗?”王孙雄乜斜着眼睛对勾践说。

  “这……这怎么能……”

  “哼,区区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都不肯,又怎样证明你对我家大王是忠心不贰的呢!你自己去想吧。不过,纵然你不肯,我也会在山中搜捕的!”

  说罢,王孙雄拂袖离席,大摇大摆去驿馆安歇去了。

  这时勾践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跌坐在地。群臣面面相觑,眼前这事来得突然,如何收场呢,谁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是夜,勾践转辗难眠……

  翌日一早,寂静的天姥山热闹起来,雾霭弥漫、山林重错中,影影憧憧出现了无数人的身影,他们中有一些人提着食盒、有的抬着釜鼎,有一人还牵着一只羊,而有些人则吹打撞击奏着乐曲,中间还夹着八名妙龄女子。这群人从越王宫出来,在范蠡和陈铎的指引下径南向欧剑子藏身的洞穴方向走去,走在较前面那高挑个子的便是越王勾践。

  越王为甚亲临这人迹罕至的天姥山?范蠡和陈铎颇感纳闷。因为事先越王根本未明原因,只是说叫他们带个路,不过,越王与剑子有手足之情,除了道歉叙旧更有何事,于是范蠡陈铎也不多问,一心一意地在前引路。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天姥山南麓青山叠翠,花香阵阵,这群人几里路一打尖,行一程歇一歇,不紧不慢地向密林深处走着,那阵阵乐曲声惊起枝上啼鸟,吓得群兽奔逃远避。唯有时断时续的“越王驾到——”喊叫声在空谷回荡。

  踩着布满荆棘的羊肠小道,终于来到那峻岩下的洞穴。洞穴仍用巨石封门,显然欧剑子未在洞中。

  勾践见洞前有天然屏障又有这方足可容纳数十人的岩石地,吩咐说:

  “你们埋锅宰羊,闻到了肉香,孤那兄弟自然闻香而至。”说毕,越王又对范蠡道:“你我就在此等候剑子的到来”。

  范蠡想了想,说道:

  “陈将军乃猎户出身,不如命他去寻找寻找,天姥山广袤绵亘,这肉香恐难以奏效”。勾践一想亦有道理,便命陈铎带领数名宫人四下寻找。陈铎领命而去。

  时间一刻刻地过去,釜中肉已煮烂,既不见陈铎的禀报,更不见剑子的身影。但这也无法,林海茫茫,到哪里去寻找呢。眼看日影西斜,越王渐渐焦躁起来,他来回踱步,显得坐立不安。

  一条白色的身影“倏”地在林中一晃,随即,又隐约出现陈铎的身影。“大王,他们来了!”不知谁眼快忽地尖叫起来。“在哪里?”

  “喏,那就是!”随着宫人所指,果是欧剑子与陈铎顺荆棘小路走来,后面是派出去的几位宫人。

  “快快吹奏起来,迎接我们那好兄弟!”听越王一声令下,原来一溜排开席地坐着的乐师们迅即忙碌开了。一曲《越谣歌》响彻天姥山上空,数名妙龄少女按拍起舞中,引吭歌道: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

  君担簦。我骑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歌词恳切,声遏行云,给人无限幽思,无限乡情。

  “剑子,好兄弟……”勾践热泪涟涟地,向剑子迎了上去紧紧相拥就:“不请孤进洞!”

  “洞中非当今越王驻跸之地,你……唉!何必如此……”剑子虽说对这类仪式颇不习惯,但他不愿拂勾践的盛情,只拍了拍勾践的肩头,说了半句就打住了。

  勾践本来就不想进洞,故也不相强,大声说:

  “还不快快替义士穿上衣衫,摆上酒菜,将歌舞献上来!”勾践一连串的吩咐,八名宫女又是取衣,又是摆宴,各自忙开。

  “践……不,大王,我穴居多年,早已不习惯穿衣束发,你让我自由自在吧。”

  “这,既然这样,那就免了。然寡人已为你备了全羊和一些宫中珍馐,兄弟一定得赏脸。再说,兄长多年不食余(即盐),以至周身毛发皆白,今天一定要你食人间烟火了。”

  “我早已不惯在众人面前进食,大王还是自己用吧。”

  “那好,孤叫他们都回避了,你我兄弟对食如何。”

  “这……”

  “你们都下去吧。范大人.陈将军你们也暂且回避。”

  “不,范大夫和陈……”

  未等欧剑子说完,勾践一挥手说道:

  “统统去的好,你我兄弟边吃边谈,再好不过。”

  听勾践如此一说,范蠡和陈铎会心一笑,便双双离去。单剩下勾践和剑子相视对坐。

  剑子昨晚用歌词劝勉勾践不要醉酒,故今天勾践不带酒来。他撕了只羊腿递给剑子,剑子接过,闻了闻说:“宫中厨子所做,不同凡响!”

  勾践一听,说道:

  “很香,是吗?羊羔美酒,驰名遐迩,可惜弟不喜酒,不然……”

  剑子一听,面上顿露不悦之色,他放下了羊腿,再也不肯吃上一口。

  勾践欲劝不是,欲说不是,显得很尴尬,两人沉默了许久,忽然勾践双手槌胸,失声痛哭起来。只听他边哭边说道:

  “兄弟,别人不明孤心倒也罢了,兄长不解孤之心意,叫孤心痛如捣也……”

  剑子心中忖道:

  “或许他也有难言之苦衷,且听听再说。”于是说道:“贤弟也不要悲伤,有何难解之事,可直说无妨。”

  越王犹豫地说:

  “兄长为孤安危,在这深山之中藏匿二十余载,此种厚恩,孤今生做牛做马也是无法报答的了。”

  剑子将手一摆,说道:

  “既为兄弟,情同一体,何必讲这些,再说,越国少我无关紧要,却不能没有兄弟你。说真的,贤弟来此有何要事?你不说闷在心里,我很难受呢!”

  勾践止泪说:

  “是啊,孤知道兄弟是爽直之人,其实,弟此来也是为兄长着想。弟以为,兄长久居洞穴,原是为弟着想,如今情势有变,兄长也不必留在此地。倒不如……”

  “不如怎样?你知道我无意仕途……”

  “不,不不!并非要请兄长入朝为官,是想请你去吴国……”

  “去吴国作甚!?”

  “兄长在深山穴居多年,已改变昔日之肤发,今日之兄长已通身毛发皆白,这在世间是绝无仅有。昨日兄长在越宫舞剑时,恰好吴国公使在场,他希望兄长能去吴国,那吴国繁华世界,锦绣乾坤,锦衣玉食,享用不尽。兄长去了,胜过在这岩间穴居干倍万倍……

  听勾践这样一说,欧剑子气得三尸神魂爆炸,五灵豪气出窍,大喝一声说道:

  “想不到你如此寡廉鲜耻,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我堂堂丈夫,岂能食嗟来之食!为越族莫说终老深山,拼却一死又何足悔也!岂能弯腰折节,被人豢养!吴乃越之世仇,欺我百姓、掠我财物,你身为一国之主,理当励精图治,奋发图强,不忘亡国之耻,不料你如此不成器,令我痛心疾首,此生休想见我也!”说罢径自搬开巨石返身入内。“砰”地关上洞穴,再也不肯出来。

  这一顿骂骂得勾践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入地下,不复见人。幸好,左右早就避得远远的,剑子的骂声无人听见。勾践呆立洞外许久,眼看天色不早,只好招呼众人,悻悻然离山而去。

  勾践回转越王殿,已是子夜,刚想解衣入睡,不料宫人匆匆进来:“大王,吴国公使王孙雄请大王立即去驿馆,公使说有要事相商。”

  一听吴国公使相召,勾践明知有些不对劲,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一趟。

  及一进门,瞥见王孙雄正襟危坐,观其模样阴森凶残。

  “勾践,听说你已进天姥山了?那雪人必定逮来了。”

  “他……”

  “不是野人亦非雪人,是勾践你的兄弟,是不是?”

  “是、是、是兄弟。”

  王孙雄站起来绕着勾践转个圈,阴险地笑着说:

  “看来,你是注定又要再次进吴国石室执马鞭,尝粪便的了。”

  勾践大窘,汗涔涔而下,颤声道:“不……不……”

  王孙雄凶相毕露,狰狞地说:

  “不是它去,就是你去,我是公使,“你若拒不交出珍稀的白毛野人,便是心存贰心意图起兵攻吴,我便可将你押解入吴,再次将你关进石室为奴!”

  勾践一想起那沦为奴隶的可怕的三年,早已是诚惶诚恐,心惊胆颤,连声说:

  “大将军,千、千万别这样,小王明日一早再进天姥山,亲自去将白毛野人逮来!”

  王孙雄问道:

  “亲自去?”

  勾践低声说:“亲自去。”

  王孙雄这才嘿嘿干笑两声说:

  “这还像话。好吧,你早些歇息去吧!”

  勾践唯唯诺诺,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恭敬退出。

  是夜。他当即部署百名手下,命连夜进山,至于范蠡、陈铎,他想到了却未叫随同,而是带着亲随扶同及一队虎贲向天姥山进发。

  天刚破晓,欧剑子被洞外一阵阵吆喝声惊醒。他一跃而起,发现封洞的巨石已被撬开,一缕光线射了进来,“有人入侵!”,他心中一个激灵,迅速缠上宝剑,背上硬弓,纵身跃出洞外。

  扶同率虎贲早将洞穴团团围住,忽然,一条白色的影子从洞中飘出,众人本能地疾退数步,这一退就给剑子一个向上蹿的机会,只见他连跃数跃,纵身飘到峻岩之上,目光向下巡梭,瞥见左侧荆棘丛的背后躲着一个披黑氅的身影,那人正鹰目咄咄瞧着自己,仔细一看,不是勾践又是谁?不由心中大怒,冷笑一声吼道:

  “你这不仁不义之徒,一箭射死你算了?“说着将背上的硬弓取下,挽弓搭箭,开弓欲射。

  勾践大急,直身大叫道:

  “别,别,剑子,你占了高处这样不公平!……

  剑子收箭回弓,怒冲冲道:

  “好啊,你命他们退下,免得我滥杀无辜。我下来,咱俩比试比试?”

  勾践从荆棘丛背后转出来,摘下风氅摔于地上说:

  “好啊,我这就过来。”说着踏着荆棘小道径向洞穴走来。“你们都退过两旁”勾践撇撇嘴。

  同时,剑子飞身而下。立定后对勾践说:

  “如此看来,你是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了?”欧剑子叉手而立,冷眼以对。

  “事出无奈。倘若不将你送去吴国,孤便得重新沦为吴王阶下之囚?连偏安一隅也不再可能。你应知道为奴为仆的滋味,寡人是尝了吴王之粪便方逃脱此厄,难道你忍心你的同门师弟比狗彘还不如吗?”

  “你既已吃尽了亡国奴之苦,理当重新振作,雪耻救国,竟然不顾师门之谊,卖友求荣,倘若我父地下有知,他是死不瞑目的了!”

  “师父能为弟子生存活命,不惜投炉自焚而死,而你不过是作为野人受吴国豢养而已,连这一些都做不到,还有甚可说?不要多说了,出剑吧!”

  说话间,勾践早已拔出了越王剑直向剑子胸口刺去。

  剑子一侧身,躲过了这一剑。说声“来得好”,快似闪电地一转身便解下了腰中宝剑。待勾践第二剑刺来时,剑子运力于剑,迎了上去,剑与剑一震,霎时震出万点金星,旁观的众人不由自主地齐声叫好。

  两名剑术绝顶的人在这方岩石上厮杀开来,同时攻到,同时回剑,同出师门剑术竞相与颉颃,看他们从岩石下来又打到岩峻之上,又从荆棘小道上一路杀向林间树上,这一阵杀得罡风四旋、木叶萧萧。两剑均出自欧冶子之手,勾践使的是越王剑,剑子使的是“步光”剑,两柄宝剑如两条蛟龙绞斗缠绕,日光剑影幻化出万千剑锋,看得众人眼花缭乱,暗暗叹惜这对业已反目的弟兄的绝顶之功。

  两人从洞外又斗到了洞内,勾践因不熟悉洞穴中的环境,此时渐落下风,心中一焦躁,忽然一股罡风,直向胸前逼来。“这下死定了”,勾践双目一闭,跌坐于地,准备毙命!电光火石问欧剑子将剑锋一转,宝剑已从右手转于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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