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江湖 by: 阿偷 下-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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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江湖》BY:阿偷 下
他便这么躺着,两眼紧闭,毫无生气,似乎是个死人。这怎么会是那个跳脱不羁的李宣呢?那个总是带着调笑般的神情的同钦王爷,他不是永远盛气凌人、阴谋满腹的吗?这个人哪里像他?
茫然盯了李宣半晌,才隐约听到外头有人在叫师傅,慕容天一省,弯身将李宣横抱了起来,却是一怔,手中的躯体竟然轻的出人意料,慕容天猛然一惊,不由恍惚。
隔了片刻,方强定心神,躬身钻进车身。
邪神医还是分别时那般少年人的样子,长袍宽袖,长发披散,不过脸上多了几道伤痕。他医术通天,这种小伤原该轻易不留疤才对,却不知为何不给自己医治。
慕容天还记得这伤是他在公孙比武前夜留下的,想起来不过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却已经仿若隔生,自己祖传山庄也拱手送了人,当时不过是敌人的李宣,此时却为了自己,几欲丧命,即使邪神医出手,这命也不知道救不救得回,心中不由有些黯淡。
眉儿三人见了邪神医,眼都直了。虽然有几道伤痕,但那出尘的容颜姿态却仍是让生人惊艳。隔了半晌,才窃窃私语道,「眉儿,这人比你长得还好看。」
眉儿身为女儿家,自然听不得这赞人贬己的话,但铁铮铮的事实摆在眼前,却也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言,冷冷直哼。
那两个呆人却还又加了句,「不过他再好看,我们也只喜欢你一个。」
只听「啪」「啪」两声,终于一人脸上挨了一个巴掌,眉儿怒气冲冲,「不要那我跟男人比!!」
邪神医号完脉,脸上还是一贯的无甚表情,看不出悲喜。
「前辈?」
邪神医看了慕容天一眼,「我门中有个规矩,需患者自愿求生,方可医治。」
慕容天大惑,「什么?」
邪神医道,「人若是自己要死,没了活下去的欲望,那药下下去,就是有十分效力也变了只剩三分。一来是废了药,二来也是浪费了我们医者的精力,所以我祖师父便立了这调律,门下弟子不得违反。这门规十分的有道理。」
四人面面相觑,慕容天道:「可……,他这般昏迷不醒,怎么问呢?」
邪神医充耳不闻,继续道:「他体内有两股毒,一种是宫中的『酒散』,另一种则是我师弟的独门之宝,『九死轮回丹』……也不知道你么怎么会得罪了他……」
慕容天苦笑,「我们本来和他素不相识……」
邪神医摆手,「不用说了,跟我没关系。本来这两种毒每一种都该让这王爷到这里之前便咽气,可巧的是,他吃了两种,更巧的是,这两种毒大部分的药物还相生相克,反各自牵制住彼此的毒性,以至他能够拖到今时今日。」
慕容天不禁双手发凉,当日如果李绪给李宣喂的是另一种毒,又或者他不用药用其他手段,那么即使自己找到李宣,却也已经是具尸体了。
「这么说,他是有救了?」
邪神医看了他一眼,「有救是有救,但也要看他愿不愿被救。」
慕容天怔住,心中隐隐不安,眼角往床上飘了一下。那人静静的躺着,光线从窗子照到他身旁,尘埃在他周围舞动,似乎它们才是活物,床上躺着的这个却不是。
慕容天转头,「你们先出去。」
眉儿道,「师傅……」女子本来好奇心最盛,怎么肯听了一半就罢休。那两人见慕容天脸色不善,一人一手将女孩子拖了出去。
慕容天听那门合上,对着邪神医道:「前辈,你直说无妨。」
「他此刻虽然看似昏迷,其实我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无比,只是他不能动弹,这便如老人中风了一般。要救不是不行,可那两种毒在他体内纠集太久,毒气早入了五脏六俯和全身脉络中,就是救活了,也是个废人了。」
慕容天如噬雷击,不进退了两步,「你是说,你是说就算救了他,他这一生也只能这么躺着了?」
「那倒也不一定。调理的好的话,也能行走自理,但四肢无力,就是重点的东西也搬不起,恐怕一生都得有人照顾。像从前那般习武骑射、四处奔走之类,是不可能了。而且他此番经脉大损,或者也是体弱多病,一生都会是个药罐子,将来恐怕寿命难长。对了,救的时候也不会舒服,要遭罪的。」邪神医一生见多了病老生死,说起来平平淡淡,微波不兴,慕容天却听得面色苍白,满心茫然。
内屋无门,仅挂着一块长布,邪神医转身掀帘。
「你却问问他,还要不要救。」说完,进去了。
慕容天呆立原地,怔了半晌。慢慢退后,突然脚被什么挡住了,再退不了。回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床边,身后就是紧合着眼的那个人,慕容天这才清醒过来,吞了口唾沫,侧身坐到床沿边,不觉握了李宣的一只手,盯着他,轻声道,「你若愿意,便不要动,若不愿意,就抬抬眼……」
李宣的手,已经瘦得只剩了骨头,无力的直往下坠,慕容天轻轻牵着他,慢慢纠起了眉头,眼中不觉湿了,张张嘴,却哪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只得闭了口,死死盯着他。
隔了半晌,一直不见李宣有动静,慕容天微微有些欣喜,低声道,「你……」
却突然见李宣极轻极缓的抬了抬眼皮,若不是他一直盯着他的脸,几乎就要看不见这个动作。慕容天呼吸一窒,不禁手中猛然一紧,「你……」
「怎么样,他治还是不治?」
慕容天一惊抬头,邪神医掀帘走了出来。
「他……,他当然要治。人活着比什么都好。」后半句却是说给李宣听的。
「哦。」邪神医看了他一眼。
慕容天低头,感到李宣的手在掌中轻轻挣了一挣,他合拢五指,轻轻握紧了那只手。
这举动,你曾经求而不得,此刻便换了我来做吧。
第十五章
「你把他扶起来,脱去上衣,盘膝坐正。」邪神医道。
慕容天依言将李宣的衣除去,但那个身体一直无力地重重靠在他手臂上,何谈正坐。最终只能自己也上了床,双手撑住李宣的两个肩头,才完成那个极其简单的打坐姿势。邪神医一直静静看着他俩,若有所思。
「前辈?」
慕容天转头时,正看到他仍在出神,忍不住出声。
邪神医看了他一眼,打开桌上的布包,手一晃,指间已是一排亮晃晃的银针,「你扶好了别动。」
数道白光一闪而过,慕容天只觉手中身躯随之一震。李宣猛然咳了几声,居然吐了口黑血出来,落了满身。见淤血吐出,慕容天心中一喜,正要探身为他擦拭,却听邪神医厉喝一声,「别动,还没完。」
慕容天抬头,邪神医正盯着李宣,目光凌厉,脸上是慕容天从没见过的严峻紧张,额间已微微见汗。手中竖起的,赫然又是一排银针,以他武功如此之高,居然只发了一次针便落汗,显见这番施针必然不同寻常,慕容天哪里还敢再有举动。
又是几道极细的光线从空中滑过,李宣这次却只低垂着头,无甚反应,却听邪神医道:「你不要碰那针,慢慢移动他,让他背朝我。」
慕容天照做了。邪神医如刚刚那般,再施了一次针,这才长吁了口气,退了几步闭目坐下,慕容天看着不禁吃惊,邪神医这几步脚下虚浮,全然不似平常那般步履飘逸,似乎元气大伤。再看李宣身上,前后各扎了十数针,或正或斜,高低深浅各不相同。慕容天心中暗惊,邪神医一把针出,居然能有方向之分,还要讲究每一针的进针深浅,简直匪夷所思。
邪神医突睁目道,「你就这么扶着他,半个时辰后再叫我。」说着开始打坐调息。
李宣自咳那一声后,也再无动静。
一时间,满屋寂静。
慕容天从后面撑着他,见他因躺得久了,早上梳起的发髻有些凌乱,心中只想着等会该给他梳一梳了。
正胡思乱想道,似乎有人道,「……你杀不了我……」
声音由远而近再远,逐渐清晰,但又飘忽不定,慕容天隐隐想,奇怪,自己什么时候睡了。
时光飞速撤离,他又回到十几日前,刚刚在李宣脖子上刺了一剑的那个时候。那人站在树下,用手捂着那个伤口。血,鲜红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在满目青葱中,那丝红就特别的醒目。
自己拿着剑,一击即中之后有些怔住。
李宣睚眦必报的人,居然只是冷冷地道了一声,「你杀不了我。」
真是笑话,没什么杀不了的,两人武功只在伯仲间,拼了命,不存在谁杀不了谁。自己是这么答的吧。不记得了,记忆很模糊……
可李宣很冷静的分析,「你真杀了皇子,你那些师傅弟弟,还有一个能活的吗?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哪里没有官府?」
他的样子特别清晰,眼睛,眉毛,鼻子,嘴,还有说出口的每一个字,生动又清楚,鲜活得让人吃惊。
活生生就站在对面。
慕容天觉得自己的眼有些湿了。
这太滑稽了,我当时明明没有流泪,他想。
转眼,他感觉自己已经逃了出来,离开了那个山庄,带着徒弟,在路上奔跑。
之后,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青色长衫站在他们面前。
慕容天像了一会,认出他是经常跟在李宣身后的那个书生,叫薛红羽。薛红羽要给他一个地址,是邪神医的。自己冷笑着打落了那张纸,「我为什么要这个,他毒发死了也是皇家的事。」
对面的薛红羽说,「慕容兄,你怎么不想想,你师傅和弟弟,还有你自己和这几个人,都是从谁手中逃走的。不是他,你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部离开这个守卫森严之地。在下以为慕容兄即使不能回报王爷一片情谊,至少也不能无视这份真诚。」
自己呆住了。
这么明显的事实自己居然都没注意到。
的确是李宣接管此事之后,他们才能一个个都离开了。
「即使不能回报,也不该忘恩……」一切突然扭曲了,薛红羽也跟着变形消失,视野中,突然又是满眼树木,郁郁葱葱,直指苍穹。
「师傅,师傅。」眉儿从树后奔过来。
真奇怪,她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的啊,下一句话让他的疑问被彻底遗忘了,「找到他了。」
自己跟着她跑了过去,心中有种很急切惶恐的感觉,似乎知道什么东西已经来不及了。已经发生了,是什么呢。
虽然在森林中,可阳光依然从树顶照了下来,一缕缕透明的光柱随着风轻缓的移动,那层层绿叶也因这光而显得几乎透明,这情景比梦境更美。
他就静静躺在那交错的光线之下,靠着树根,似乎与这美景浑然一体。
自己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走近,虽然紧闭着眼,但他不是睡着了,吐出的鲜血已经把他胸前肩头的衣服都弄湿了。
自己跪了下来,弯腰看他的脸。那紧闭的眉目间依然尽显风流。
不。
睁开眼吧,李宣,不要躺在这里。
站起来。
有什么如箭一般戳入了心中,那刺痛直入心底,自己不得不屏息闭目。
再张开眼,那脸,突然就变了。
瘦了,黑了,干瘪了,腐烂了,蛆虫从那眼中爬了出来,眼珠却突然滴溜溜转动起来,黑白分明。
「啊――!!」慕容天一声大叫,从梦言中惊醒,喘着粗气。幸好人虽然睡着了,他的手却还一直扶着李宣未倒。
邪神医睁目,「可以了。」
李宣身上的银针已皆变了黑色,慕容天乍看之下不禁骇然,忆起刚刚的梦境,不禁冷汗淋漓,满心疑问居然一时间开不了口。
邪神医走近,一支支取下,用白布擦拭干净,道:「他今天不能沐浴,如果有汗,你用湿布擦一下便是。」
慕容天把李宣躺倒放平,听了此言,才安心了些,「前辈,他什么时候能醒?」
邪神医微一沉吟,「不一定,也许是今天,也可能明天,等会还有剂汤药,你得想法给他喂下。另外,你今天也好些休息,明日我们起程去找一个人。」
慕容天不禁诧异,这时候还找什么人,但转念一想邪神医也不是那种做无用事的人,「找谁?」
邪神医淡然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九死轮回丹』乃是我师弟平生得意之作,所谓九死,指的是那药丸服了之后,有九重效力,解了一层还有八层,让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从来没人破得了。我也不是不能解,但尚需时日来慢慢深究,这王爷的生死已在弹指间,却是等不得了。」
慕容天怔住,他原本以为只要邪神医应允,便是再凶猛的毒也即刻便能解了,却哪知其实前面还有无数周折,不仅有些失望,隔了片刻才道,「那刚刚……」
邪神医道,「我刚才号脉,他体内已经气血逆转,脉络混乱,如此再过两三日,便会气血崩散,到了那一刻,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他不了。我刚刚不过使用针稳住了他体内经络,再用药护他心脉,否则他如何能支持到见我师弟的那一刻。」
慕容天转回目光,看了李宣一眼。心道,万一赶不到,或者赶到了,那「飞袖流云」却不肯解毒却怎么办。胡乱想了片刻,突然一醒,自己却怎么能如此气馁,李宣的生死悬于一线间的当口,本就只有往前这一条路而已。当下精神一振,抬头道:「我们便去会会他,当日他约的两月之期便是后天。他说要我们带了前辈去见他……」
慕容天说及此处,悟到此两人间必然有过节,邪神医见了那人自然有说不尽的麻烦,是以才不肯一直相见,以致于那人要用这种手段逼迫自己。此事邪神医却主动提出要去找那人,言语间虽然是轻描淡写,其时暗地里不知冒了多大的风险,心中不由大是感激。待要言谢,却只邪神医不是那种拘泥小节的人,磕头拜谢之类的俗礼只会惹闹了这人。只得暗想,将来如有一日,能为此人肝脑涂地,也是无怨无悔。
邪神医也不查他诸多心理,神色阴晴不定,有些出神。须臾,才道:「他可说了相见之处?」
慕容天道,「他说……」
两月之后,洛阳再见。
官道上,一家马车飞驰而过。
驾车者扬鞭叱喝,披头散发,衣块飘飞,如大鸟般坐在车驾前,路人无不侧目避让,却均被乱发下那张秀丽无双的面容惊住。
扬尘过后,依然不断有人往那个马车消失的方向张望,议论纷纷。
慕容天放下车帘,微微苦笑,有邪神医驾车,自己一行一定已成了这道上最醒目的存在。
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