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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忘江湖 by: 阿偷 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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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天放下车帘,微微苦笑,有邪神医驾车,自己一行一定已成了这道上最醒目的存在。 



  眉儿三人幸好没跟来,否则更是添乱,想自己出行时,那三人吵嚷着,死活一定要跟来,自己不得不给了个地址,让他们尽快去江南找师傅,以防二皇子有所动作。其实想起来,师傅老家偏僻,那李绪手段再通天,到底只能暗下偷偷行动,天下如此之大,哪里可能那么快被追到。好说歹说,那三个才嘟嘟囊囊的退开了。说起来,那三人实在是太闲了。 



  眼前,李宣依然在沉睡中,比起前几日,脸上的黑气少了不少,但却未如邪神医所说的醒过来。 



  为了赶路,邪神医没在城镇打尖,天彻底黑了之后,才找了个土地庙住下。这庙甚小,但看起来香火不错,虽然简陋,但摆设干净,土地像上也少见灰尘,屋顶的土瓦一片不少,显然经常有人打理。 



  三人到时,石供炉中还有未燃尽的檀香。邪神医拔了那香在屋前点起篝火,夜间有露,两人便流了李宣在车上。 



  慕容天找了只瓦罐,刷洗干净,回车上找药时,却无意中翻到之前邪神医给自己的那张人皮面具,慕容天看了片刻,心中感慨万千。将那面具收入怀中,瞥到冷冷月辉下,李宣躺在车窗旁,紧闭的眼,铁青的脸,毫无生气,不由怔住。 



  不期然想到,曾经有个夜晚,两人也曾在庙宇中栖身,一样的月光,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怔了半天,突然弓身走到李宣身边蹲下,犹豫片刻,低首吻上了他的唇。只是个轻吻,蜻蜓点水一般。 



  慕容天却没有即刻移开,他紧闭着眼,感觉有什么从自己的眼角慢慢涌了出来,温暖而湿润。那一夜,李宣曾经想这么做过,自己却不愿意。 



  「睁开眼啊,睁开眼啊。」慕容天退后,低声道。 



  对方一动不动,如同一具有着温度的木偶,安静的躺在月光下。 



  慕容天呆了片刻,颓然伏首,隔了片刻,听车外有人衔草而啸。 



  想来是邪神医,乐器虽显单调,却是婉转悠扬,清新悦耳。慕容天也不动弹,静静伏着,听那玉笛般的声音一曲奏毕,余音绕梁不散。 



  「前辈。」 



  一只手伸到邪神医面前,握着的物件让邪神医怔了一怔,口中的曲子也停了下来。他接过那面具,摊开,对着天空看了看,夜空中璀璨的星光,从面具上的三个窟窿穿了过去。 



  邪神医把面具扔回慕容天手中,「不用了,已经用不到了……你带着吧。」面上淡淡的,听起来却似乎有说不尽的伤心。 



  慕容天心中黯然,也不多言。 



  曲声又起,两人对着火光静静坐着,一奏一闻,瓦罐中的药沸了,散出一片的药香,瞬间便被风吹得越散了。 



  夜就这么过了。 



  次日,两人熄了火,回到车上。 



  慕容天一掀车帘不由呆了,李宣半支起身子,朝他微微笑着,黑瘦的脸,眼也不是很亮,那笑容却俨然还是当初那个精神奕奕的小王爷。 



  他咳了几声,低声道,「……真好听啊,那吹树叶的声音……」 



  慕容天赶上几步,扶起他,柔声,「是啊,真好听。」 



  



  到了洛阳境内,那路竟是越走越眼熟,带走到一座山后,慕容天终于「哎呀」一声叫了出来,眼前这个山洞,赫然就是邪神医之前的居处,慕容天心道,那「飞袖流云」约的原来是这里,李宣中毒当日还为地址追了那断肠客半天,其实这地方众人早都来过。 



  山洞里自然走不得马车,慕容天进车厢把李宣拦腰抱了出来,李宣无力靠着他,嘴中却笑道,「这下终于轮到你来抱我了,早知今日,以前又何必那么扭扭捏捏,」 



  这话若是换个环境或者时机,便是轻薄,可此时,慕容天却觉无言相对,反微微笑了笑。李宣看了他片刻,他也没什么力气,想要恶作剧去吻他脖子,也是不能,只得将头靠在他颈间,低声道:「无趣,无趣。」 



  慕容天道:「我从来就是如此,你觉得无趣也只能受一辈子。」说着脸微微泛红,轻轻扭头瞥了瞥身后的邪神医。他一生从未说过情话,这种许诺般的私语要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更是难得。 



  李宣却怔了怔,低声重复:「一辈子,一辈子……」隔了片刻才笑了笑,道,「那好,就一辈子。」 



  慕容天心中一紧,隐约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过分凝重,反破坏了原本的某些东西,不禁有些茫然,自己却该怎么做才好。莫非,莫非他求得不是这个吗?倒是自做多情了?这么一想,不由头皮发麻,面红耳赤,竟是狼狈不堪,偷瞥李宣一眼,却见他神色自若,看着前方,也没注意自己,才觉得尴尬稍退。 



  邪神医在前方,隔着几步,不紧不慢沿着山洞前行,也不知是否听得到这两人交谈。 



  待出了山洞,爬上洞前的小山丘,却是威风拂面,艳阳高照,波光涟涟。只听「扑扑」扇翅声由远而近,数百只水鸟忽涌而至,在三人头顶聚集盘旋了数周。邪神医一声长啸,那些鸟才齐齐往湖面上飞去,渐渐散开。 



  湖畔礁石上仍留着那烧毁的竹屋残骸,邪神医径自往那方向去了。慕容天低头看看李宣,却见他面上满是笑容,似乎不以为然,心道,幸好这人也不懂什么叫内疚。 



  还没到礁石旁,头顶上却突然响起一阵琴声,低沉悠远。 



  邪神医猛地住了脚,抬头四顾,却哪里有人,空闻那乐声在空中萦绕不散,三人都听过这琴音,均知是「飞袖流云」到了。慕容天弯身把李宣放下,将他半躺着靠在自己怀中。 



  却听那人轻拨浅揉,回旋反复,也不知谈的什么曲子。轻灵清越时,令人想起自己无忧的少年时光,沉着浑厚时令人忆到后来的诸多苦难,琴声且实且虚,如泣如诉,难以自制。一路下来,行云流水一般,回肠荡气。 



  一曲奏毕,余韵袅袅,如一缕淡烟,久久不肯散去。 



  三人都不语,且不论其他,就单这一曲而言,那「飞袖流云」已是个至情至性的妙人。 



  静了片刻,邪神医叹道:「师弟……,多年不见琴艺精进如斯,为兄甘拜下风。」 



  众人眼前一花,却见那礁石上突然多了个人,一身白衣,怀抱瑶琴,飘飘扬扬,如仙般立于其上。 



  慕容天看得清楚,这人带着一副极狰狞的青铜面具,长发飞散,正是那日山上遇到的那位断肠客。心中一喜,踏前一步,朗声道,「如你所愿,邪神医前辈已经来了,还请前辈遵守诺言,把解药给我。」 



  断肠客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怀中的李宣,不禁「咦」了一声,继而大笑了起来,「解药就在我身上,给你也无妨,不过他已经是个死人,你还救什么?」 



  此言一出,慕容天和李宣均是脸色大变。 



  断肠客手一抬,一物凌空而至,慕容天下意识伸手接住,却是个白瓷药瓶。断肠客道:「我说话算话,解药给你。」 



  慕容天拿着药瓶,也不知断肠客那话是真是假,呆了片刻,转头去看邪神医,「前辈」他哪知自己眼神中已满是哀求之色,邪神医看了他一眼,「你先收起那药,我自有计较。」慕容天见他泰然自若,心里方安了下来,依言把药瓶收起。 



  断肠客道:「师兄,刚刚那一曲如何?」 



  邪神医静了片刻,「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师兄,你此话可当真?」 



  邪神医道,「你可曾见我说过假话么?」 



  断肠客听了,纵声大笑,笑声中说不尽的得意,却又有道不尽的凄凉,声震苍穹,惊起阵阵飞鸟。邪神医也不语,微微皱着眉。待断肠客停止后,才叹了口气道,「师弟,你我一生,自小便是争斗不休,斗琴,斗棋,斗医,斗武,斗字,斗画……能斗的都斗了,可结果,结果不过是两败俱伤,都是一样的难能如意,孤苦零丁……,如今人都大半截到土里了……也该罢手了。」 



  断肠客不语,隔了半晌,才喃喃道,「……罢手……你说的真是轻巧啊……」邪神医脸色微变。 



  两人静了片刻,断肠客抬手,缓缓取下了从未揭开过的面具。 



  慕容天李宣一望之下,不禁骇然,那乱发下的脸孔不知被什么给划得稀烂,虽然口鼻可辨,却几乎不成|人型,那伤痕成浅褐色,显然是多年前的旧伤。 



  「你,你怎么会成了这样?!」邪神医大惊失色,不禁出声,往前奔了几步,被断肠客一股指风挡住,只得住了,满脸的难以置信。慕容天自见面来,一直看他淡漠如冰,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显然这师弟也是他极关心的至亲,却不知为何两人间弄得跟仇敌一般,「飞袖流云」在传说中也是个美胜嫡仙的人物,也不知道怎么会毁了容。 



  断肠客把面具又复戴上,也不回答。邪神医茫然失神,「……怎么会呢?他,他不是该好好照顾你吗,即使不能放弃名门正派的身份,可也不至于……」 



  断肠客冷笑道,「你以为你那个公孙是什么好人吗?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想着要他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 



  邪神医抬头看了他一眼,风将断肠客的衣摆吹起,撇开那面具,那人还是当初一般俊逸非常。邪神医眼中闪过一丝伤感,静了下来。 



  「你若是不喜欢他,为何当初非要与他同床合欢……且用尽手段,也要逼我看到。」他淡淡道。 



  断肠客也不回答,那风吹得他发丝凌乱,却见他微微垂首,似在思忖,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被他做起来,如舞一般的柔,画一般的美,只叫人怦然心动。慕容天心道,戴了面具尚且如此,也不知这人当初风华正茂时是何等的风采。 



  隔了片刻,断肠客从怀中掏出一物件,迎风一展,那丝丝绳穗摆动,慕容天看得好不清楚,正是当初那黄姓书生交给自己,后被自己还给断肠客的旧锦囊。邪神医面色微变,却不言语。 



  断肠客道:「师兄,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相赠锦囊时说过的话?」 



  邪神医犹豫片刻,道:「自然记得。……师傅当初见我们俩总不相让,怕我们终有一日不能相容,便给了一人一个锦囊,让我们给了对方,作为本门信物。只要锦囊一现,便是天大的事,也需助对方一臂之力。可……我们都不曾用过。」 



  断肠客似也忆起了当年,半晌无语。隔了许久才笑了一笑,「你的锦囊早给了公孙茫,又怎么会用?」 



  邪神医坦然道,「我是给了他。当年他肯放弃一切,与我同行,我怎能不动容……,我知你定饶他不过,便把这信物给了他,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他,你若真要下手,见了这锦囊,却总不能不给我留一丝面子。」 



  断肠客嘿嘿直笑,「你这般防备,万般计算,却没想到我非但不杀他,反与他琴瑟合鸣,两厢欢好吧?」 



  邪神医不语,须臾,方拂袖道,「往事已矣,何必再提。」 



  断肠客大笑,「你明明很想知道,为什么不提?你总是如此,什么事一旦惹恼了你,就不问究竟,若不是这个性子,当初我那一招又怎么会激得你从此消失。这一手也就对你管用。你明知道当年他不过是被我下了药,却还是会恼羞成怒,抹不开面子,不肯再见他,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师兄,你说天下间,却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你。」 



  邪神医垂眼,睫毛微微颤动。当初那一夜,似乎又回到他的眼前,门后那双缠绵的身躯,不绝于耳的悠人呻吟,和……自己瞬间一片空白的心。 



  分离,便是从那一刻开始。 



  断肠客站在岩上,居高临下,悠然道:「师兄,若不是你性情太高傲,却也不会有这种结局……你后悔了么?」 



  后悔了么?也许吧,很多东西是因为自己倨傲,才错过的,可不久之后,公孙不是也放弃了寻找吗?公孙成亲那天,自己在他府门外站了一夜,如同他之前曾做过的一样。那已经是初冬,雨淋起来寒意入骨,打在身上如冰刀一样,然后到早上,雨停了,日出了,他也始终没出现。 



  说到底,终究还是两人无缘罢了。 



  「你刻意避开江湖,许多事情自然也不知道。你走了之后,他找你不到,便把一切记在了我头上。本来我也不怕他,他算什么,打也打不过我,又不会用毒,拿什么跟我斗?如果没有师兄你,这种人,我瞧也不会多瞧他一眼。可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他,那游侠剑自诩侠客,其实也是满肚子的坏水。他假装与我前嫌尽释,骗了我诸多底细,却……」断肠客在面具后笑了一声,「我这脸和腿便是受他所赐了。」 



  慕容天「啊」了一声,断肠客看了过来,端详他片刻,道:「这事其实江湖中流传甚广,但他们只知是『剑圣』公孙,高风亮节、英雄侠义,在武山崖边救了众人,逼得邪魔『飞袖流云』跳了崖,却哪里知道其实他是落井下石,除却夙敌。」邪神医闻言,长长叹了一声 。 



  断肠客哈哈大笑,「我落下悬崖那一刻,便知道他这一辈子再也没法跟你在一起了。他害了你的师弟,按你的性子,他还怎么敢再见你?果然他只得乖乖回去,老老实实娶妻生子,安安分分做他的白道剑客。」慕容天两人皆惊,此人却是偏激之极,拿了自己性命相貌身体都只当儿戏,不过为了邪神医不与公孙茫长相厮守。着实狠毒,不负邪魔之名。 



  邪神医静了半晌,终于道:「师弟……,你何苦如此……」 



  断肠客见他既不发怒也不生气,这反应却和自己原本料想的不大相同,不由呆了呆,痴痴问了句,「师兄,我做了这么多,你也不烦我么?」言语神态慎是天真,似乎对他满怀信任。 



  邪神医见了,不由有些失神,若干年前,断肠客每次闯祸后便是这么跟他讲话。 



  那时,两人还是少年心性,终日相斗,本以为就此一生,会两两相伴,扶持终老,却怎么料得到,之后两人因故分离,自己遇上了公孙茫,自此命运便滑向了之前从未想过的方向。如今白驹过隙,两人都不再是当年的少年了,二十余年的岁月横隔在其间,这一刻却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邪神医从怀中掏出一物,也照着断肠客的样子,在空中扬一扬,断肠客凝眸细看,不禁吃惊。那红穗飘飘扬扬,与他手中那个并无两样。「这锦囊怎么……」一语未尽,已是恍然,「师兄,原来,原来你已经见过他了。难怪我说这些,你一点也不吃惊……他跟你说了什么?」 



  邪神医微微苦笑,也不答话,却道,「这锦囊乃是本门信物,也是求助的信物。师弟你如今既然见到了,便该放下往昔那些恩怨帮我一个忙了。」 











第十六章 



  断肠客也不听他说,只道:「师兄,他是不是惹你伤心了,真是如此,我杀了这人给你解气!」 



  邪神医凝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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