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寡母 --第3部-第5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刘月哧哧笑道:“这样都能被你看出来?”
我目瞪口呆,半晌才问:“你们怎么来的?”
柳东河很得意地说:“我们早就酝酿好了今天来,只是碰巧和你们赶到了一起。”
哎,这真是个典型的社会活动家,想到哪儿就能做到哪儿!原来他们坐更早的班车赶过来的,现在连住的地方都联系好了。我把他们介绍给王校长,王校长热情地邀请他们和我们一起先去吃饭。柳东河很绅士地拒绝了。他来找我是想下午一起去看那些孩子,他们怕自己突兀的到访会给学校增添麻烦。
中午,其实已经下午了,我们在校长的安排下,在一家街头小店吃了一顿颇为丰盛的农家饭。而后,她又把我们带到旅馆,安顿我们住下。我们又碰上了刘月,原来这是全镇唯一的一家旅馆。虽然经历了长时间的奔波,但看得出来,同学们都非常兴奋。大部分都来自城市,见到这种毫无掩饰,纯天然的农村生活景象让他们异常新鲜。我们吃饭的时候,街头牛车马车不断,老农赶车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同学们不断向窗外望去,充满了新奇。我觉得就像回到了童年,那些老农,身上粘着草叶,鞋上挂着泥土,精神抖擞,来去匆匆,这副忙碌而充实的劳动的画面洋溢着浓厚的生活气息!不仅这些,街头的一草一木,风土人情都让我如此熟悉,到了农村,就像到了家一样!旅店不大,但很干净,没有床,只有炕。同学好奇地坐上去,对他们来说这次扶贫更是一次难得的生活体验。
那次下乡如同一次公费旅游,在轻松而愉快的氛围中开始了。直到当天下午,我们见到那些贫困的孩子,心里才感到一丝触动,而等在那儿待上三天,我们每个人都受到了深深的震撼。我意外地发现:我一个自幼在农村长大的人对农村的了解都是如此肤浅!
《孤儿寡母》第三部090
我们先和贫困孩子代表座谈。刘月和孙文静在见到孩子之前都很激动,她们通过书信联系快两年了,可到今天才真正见面。当她们兴奋地找到自己资助对象后可能有点失望。孩子们特别拘谨,说话前脸红红的。气氛并不像我们期待的那样轻松。王校长走后把门带上,屋子里反倒更尴尬了。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啊,说什么呢?例行公事地问问他们的学习、生活情况?他们不开口我们也知道会说些什么!这时,吴宇提议道:“咱们一起唱首歌吧!”然后,他问:“你们会唱什么歌?”孩子们先是有点懵,后来有胆大者回答道:“学习雷锋好榜样。”就这样,我们近乎荒唐地以这首歌作为了谈话的开场白!
那些孩子唱得很认真,可唱完了,我们不禁哈哈大笑,每个人都觉得有点傻!气氛缓和了许多,座谈会正式开始。刘月她们有很多问题要问,她们对那些孩子的关心绝对发自内心。可不管她们多么主动,孩子们就是活跃不起来。刘月无奈地看看我,我说:“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同学们也该去上课了。”刘月很是不解,她还有很多问题没问呢。孩子们倒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很重的任务。在这个场合,没有人比我和吴宇更了解他们的感受!每个人对他们的关心都是真诚的,可是我们这样居高临下的谈话只能让他们更尴尬!这种感觉用语言难以描述,也许只有受过资助的人才能体会清楚吧!如果我们真得关心那些孩子就尽量不要干扰他们,最好是帮他们淡化贫困的感受,还他们一种普通人的生活!
他们有点沉默,眼神里有一丝忧郁。我觉得这都是正常的,甚至是应该的!如果他们都很开朗我倒觉得是不正常的!平日,他们就是很特殊的一个群体,虽然这个地方整体都很贫穷,但他们同周围的人比更贫穷!而且,他们中大部分人的家庭都不完整,有的单亲,有的甚至父母双亡,正是如此,他们才会贫困,才会需要我们资助,需要我们关心!一个人的成长环境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他的性格。如果他的童年始终生活在贫困中,时不时要面临饥饿的困扰,只有靠他人的资助才能维系最基本的生活,那么他有些内向,有些暗弱,有些敏感,都是最正常不过的!通常来说这些孩子是不幸的,毕竟能将生活的压力转为动力的人是极少数!
谈话快结束的时候,我笑着说:“你们不知道,在咱们这些人里我家是最穷的。”说这话时,我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孩子们非常吃惊,瞪大眼睛看着我。我继续说:“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这么多年就我妈一个人带着我和弟弟生活!我妈捡过破烂儿,给人擦过皮鞋,直到现在还在做保姆!我弟弟为了供我读书辍学了,这个世界上最苦最累的活儿他都干过!我也没钱,以前经常会吃不上饭!我们一家人吃过的苦可能你们想都想象不出来,但现在我考上了大学,我弟弟在当兵,虽然日子同样挺苦的,可我们的生活正一天天地好起来!”
我说得很动情,那些孩子听得也很投入。他们专注地盯着我,一句话也不说!但我知道,他们已经被深深地触动了。吴宇敏感地意识到我的用意,很配合地“吹捧”我道:“在我们这些人里,林海是最穷的,但他更是最出色的!所以,他是我们的领队,我们所有的人都要受他领导!”说完,用力拍拍我肩膀。孩子们都笑了,但那笑声里却又别有一番滋味!吴宇接着打趣道:“你们看,这位姐姐长得漂亮吧,她就是林海的女朋友。将来你们和林海大哥一样出色就会找到和刘月姐一样漂亮的女朋友!”同学们哄堂大笑,气得刘月狠狠踢了吴宇一脚。吴宇却在我耳边小声道:“这叫喻以义、诱以利!”真让我哭笑不得。
就在那一天,对着那些孩子,我第一次说出这两句话:“所有困难都是暂时的,没有什么困难是不可战胜的!”我又对他们说:“只要你们足够勤奋,足够自信,在你们这个年龄,你们足以改变你们的命运!”说那番话时,我非常激动,因为在这群孩子们身上,我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过去的身影!我的同学都聚拢在我身边,他们在烘托着我。我并不是想炫耀自己的成功,特别是回想过去还会带给我阵阵酸痛,我之所以挺身而出,是我想让那些孩子在我身上看到希望,毕竟我们的生活是如此相似!
我能看出来,那些孩子们被打动了,但他们还是不爱说话,也是啊,性格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改变?只要他们能有所触动我就很知足了。而且我始终认为,同物质资助相比,重新点燃他们对生活的希望更重要!
大部分孩子都走了,只有一个小女孩儿留了下来。开始我们都没留意到她,因为在这群瘦弱的孩子当中,她显得更加单薄。当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发现她是如此瘦小,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异常干瘪,就像个做工极其粗糙的玩具人一样!因为瘦削,她的眼睛看起来越发的大,而且非常有神。
她很突兀地问我:“大哥哥,你认识孙秀丽姐姐吗?”
我说:“认识,她是不是96届的?”
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她今年要毕业了。”
我说:“就是她,她工作特别好,到沿海特别美丽的一个城市的海关了。”
说到秀丽姐,她眉飞色舞道:“我知道,我知道,秀丽姐姐在信里都告诉我了!”
谁说她们不善言辞,只是没说到她们感兴趣的话题罢了。你看,她现在说话像蹦豆一样,说得自己都高兴了。我笑着看着她。她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说:“这里面是木耳,都是我从木头上摘下来的,可好吃了。你能帮我把它带给秀丽姐吗?我想寄给她,可是邮寄费太贵了,比木耳都贵!”说完,她充满期待地看着我。那双大眼睛是那么清澈,看得我竟然想掉眼泪。这是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她虽然没说,但我一想就知道秀丽姐肯定资助过她。她一直把那位大姐姐记在心里,自己摘下点儿木耳都还想着她,那是一颗多么纯洁、多么善良的心啊!
我接过木耳,分量很轻,但我也明白,那代表着一颗知道感恩的心!其实秀丽师姐已经毕业了,此时已经走上了工作岗位,我并没有她的地址,但无论如何我都会联系上她,都会把东西给她寄去,都会再告诉她,她资助的孩子是如此的可爱!
我问那个小女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叫谢婉莹。”
我顿时意识到:她就是我在大一献血后捐助过的那个孩子!
《孤儿寡母》第三部091
长久以来我一直特别渴望见到她,因为她是那么坚强,不仅让我感动,更让我心生佩服!她父母双亡,是个地道的孤儿,但她从未放弃读书的梦想。就是在这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逆境中,她竟然被评为省级三好学生!这是一个多么出色的孩子啊,可是现在我每看她一眼就多一分心酸!她不仅身体羸弱,而且衣服也实在太破了!一个小女孩儿,以这样的打扮出现在校园里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我都不敢去想她该怎样面对同学们惊诧的目光!我有点怨恨她的小姨,虽然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但同你的骨肉又有多大的区别?你会给你自己的孩子穿如此破烂的衣服吗?我觉得这个孩子远比我更可怜,虽然我也曾饱受贫穷的困扰,但至少我还有妈妈对我深深的爱!可是属于她的只是寄人篱下的酸楚!
我不敢再看她,否则我真的会掉眼泪!我掏出一百块钱,现在我只能用这种最俗气的办法表示我对她的关心!但她却死活不肯收。她两手攥成拳头,拼命推辞道:“大哥哥,我不要钱,我知道你也没钱!”听着这稚嫩的声音,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割了一样。我用力掰开她那干枯的手指,把钱赛给她。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而我却要哭了。我对她说:“等以后你有能力了再去帮那些需要你帮助的人。”她把钱装好,使劲儿点点头。
等她走出教室,我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但心里就像压了块儿石头,再也轻松不下来。
我们又和王校长聊了会儿,到放学时间后起身告辞。王校长很真诚地再次请我们吃饭,我们婉言谢绝了,还是尽量给老师们减少点儿麻烦吧。
吃过晚饭,我们回到住处。当时正是七月的天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我们也像那些下地归来的老农一样,沿街找片树荫坐下聊天乘凉。开始我们自己说话,没一会儿就被农民大军给包围了。他们叼着旱烟,讲着方言,无所顾忌地大声说笑着。
一个满脸胡子茬的老农问我:“你们是省城来的大学生,你说是城市生活好,还是农村生活好?”
我反问:“你说呢?”
他似乎就在等我这句话,立马道:“我觉得农村好!别看我没去过省城,但我在电视上看过。那大城市有什么好?住得挤不说,厕所的门还专对着厨房,你说那做出来的饭还能吃得下?”
他一番话把人们说得哄堂大笑,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很得意地说:“农村多自在啊。你们城里人上班,刮风下雨都得去,可我呢?一年四季,我想什么时候下地什么时候下地,我要乐意,天天可以过礼拜天!谁也管不着我!天是王大,我是王二!你说,是不是比你们自在?”
我笑着说:“是!可我不是城里人,我也是农民!”
他更高兴了,卷好一支旱烟,美滋滋地点上,刚要吸,却不想旁边伸过一只手,一把将烟抢走了,且狠狠地骂道:“还是接着吹你的牛吧!我看你一天不吹你就活不下去!”
他不服气地问:“我哪句话吹了?”
那人眯着眼,先吸了一大口,道:“你是能天天过礼拜,可你过礼拜谁给你开钱啊?你还和人家城里人比?人家休礼拜国家给拿钱,等老了不上班也有国家养活着。就是人家生病,国家也管!你和人家比?你当你是谁?我看你连个屁都不是!你就会吹,我怎么没看你待过礼拜?一年四季都爬在地里干活,下雨天我也只看你窝在家里包玉米。还说人家不卫生,你干净?你干净你在大街看到堆狗屎还抢着扔自己粪筐里?”
那人嘴皮子可不饶人,几句话把老汉呛得哑口无言。我忙打圆场道:“城市农村各有好处。”
那人却说:“农村没什么好处。你要出生在农村,那这一辈子都要倒霉了。他刚才说那些话都是扯淡。你说你们城里人多好,天天按点上班,按点下班。我们呢?农忙的时候,天不亮就走,天都漆黑了才回来。你们城里人多干净,天天都能洗个澡,我们每天吃完饭,躺在炕上就想睡觉。农民就是穷命,我奔命一年,挣的钱都赶不上你们一个月的工资。这日子,可怎么比啊?话再说回来,要是家人都没灾没病,日子苦点就苦点,可万一要有人闹点毛病,那这个家就要完蛋了。”
我静静地听着,话题有点沉重。但他很快又说:“不过,现在人们有病也都不去看了。小病就忍着,真要得了大病,那就躺炕上等死了。”
我的心一颤。他接着说:“咱们村老刘前年检查得了癌症,一听结果就瘫在医院了。大夫说是早期,治疗及时还有救。他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不过一听医疗费的数目就又趴下了。那么多钱谁治得起啊?他要治病,他们家就得把房子卖了,还不一定够。他活了,那全家人还活不活?”
开始,这里很热闹,到现在就他一个人说了。
“那老刘头回到家里,先是哭,大老爷们天天在家哭,哭了一个星期,哭明白了。再上街就不哭了,开始笑,笑得让人发毛。他说什么?哪个人不死?他活了五十多了,死了不亏了!想开了就又像以前那样下地干活,而且拼命地干,他怕死了就再也干不了了!”
所有的人都盯着他,他像个天才的演讲家,一脸忧伤的表情,略带悲怆的口气,把我们的心紧紧地揪住了。我忍不住问:“他还活着吗?”
他摆摆手,道:“死了,今年过完年就死了。他临死的时候不断地说值!又过了一个年,又多活了一岁!他得了病,不但没花家里一分钱,反而拼命给家里挣钱。就是身体快不行的时候,他好好地吃了一个月,天天喝点酒,弄盘猪耳朵、猪肝什么的当作下酒菜,一喝就喝多了,喝多了就又哭又笑。他说不能亏待自己,自己这辈子就喜欢吃这些东西,临死前一定要吃个够,等真快死的时候,想吃什么都吃不动了!”
我闭上眼睛,一个临死前疯疯癫癫的形象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语气本就不高,这时更低了,道:“他只吃了一个月,就真得吃不动了。然后瘫在床上,挣扎半年,瘦得脱了形,死了。”
事情说完了,我再也坐不下去了,所有的人都站起身,他们都一脸悲怆。这不是某个人的命运,而是某个群体的共同命运!天渐渐暗了下来,我们准备回住处休息。
这时,路上走来一个瘦小的身影,谢婉莹!
这么晚了,她怎么刚刚回家呢?她推着一辆大自行车,背着一个大书包,连她身上的衣服也是大的,反衬得她更加的单薄。对了,车把上还挂着一个硕大的篮子,我们走进一看,里面装得满满的全是野菜。
刘月关切地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去?”
她见是我们,有点意外,很腼腆地说:“我先写作业了,然后挖了点野菜。”
刘月心疼地问:“家里还吃野菜吗?”
她红着脸说:“不是。我小姨家里养了十几只鸡,我给它们挖来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