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在蔷薇花园-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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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元太太过世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整个医院。这是谷协伸一在听到那些事后还不到三个礼拜就发生的事。
那是因为正住在第二外科病房的松元太太流产而造成的。她腹部附近并没有外伤,所以好像是因精神压力而造成的。虽然立刻送往妇产科急救,但在取出死胎时,松元太太开始异常大量出血。虽然马上将她运住手术室,但已因血流不止而导致心脏衰竭恶化……就这样子恶性循环,在第二外科医师进入手术室时,已经无力回天。
谷协伸一和一同前去的同事并列在葬礼上。那仅仅新婚两个月就失去妻子的男人隐藏不住失魂落魄又疲劳的神情,尽管如此,他还是对前来上香的人一个个低头回礼。
他也对谷协伸一回了那些无关紧要的话,不过眼睛并没有正视谷协伸一的脸。不只是对谷协伸一,连其它人的脸也连看都没看,只有表面规矩地回礼,外表看起来很坚强的松元朗,让人觉得他的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现在正是大好时机。在灵前和松元朗握手的谷协伸一这么想。谷协伸一回想起去年的事。那不就跟现任同一段时期吗?母亲过世后,松元朗在自己怀中放声大哭的时期。那讨厌一个人而不甘寂寞的男子。谷协伸一感到自己的嘴角渐渐开给绽放微笑。
先暂时回家后,在过了晚上9点时,谷协伸一再次踏出家门。雨开始下了起来,谷协伸一将雨伞先放在车旁座位上后就坐上车。松元家比起白天来时更弥漫着一股阴暗的气氛,就像是个废墟一样。在谷协伸一敲了大门后,过了好久才有人出来开门。在看到谷协伸一的脸时,松元朗大吃了一惊。
“这么晚了不好意思。白天来的时候,我好像有东西忘记带走。”
“啊……今天多谢您专程前来。我刚刚已经整理完毕,但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是忘记了什么?”
谷协伸一用右手抓住松元朗的脸颊,吓到的他急忙向后退了几步。
“骗你的。我是因为担心你会不会感到寂寞才来的。”
松元朗繁皱眉头并低下头。
“一切都很突然吧?真是辛苦你了。”
谷协伸一用双手蒙住自己的脸。
“小孩都快诞生了,却发生这种事,实在太惨了……我很担心你,所以忍不住地来找你了。”
那蒙着脸的手指有点弯曲而且微微抖动。
“你一个人很寂寞吧?”
松元朗终于抬起头来,表情让谷协伸一不禁吓一大跳。因为他正一直瞪着谷协伸一。
“我很寂寞。”
嘴上说自己很寂寞,但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瞪着自己?谷协伸一刻意咳了咳,来怯除自己心中的不安。
“多谢您的关心。不过,我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谷协伸一原本预料松元朗会抱头痛哭,而就这样再次投入自己的怀抱,但事情没有像想象中的进行顺利。在还没重修旧好前就被对方识破自己的来意,实在相当令人尴尬。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话,尽管跟我说。”
“那么,可以……请你现在就回去吗?”
这句话所带来的冲击,是无法言喻的不爽。
“你太过分了!”
自己是担心才来探望的,没想到他却说出这极赶人的话,谷协伸一随即回了一句责难他的话。松元朗咧嘴笑着,更加速了谷协伸一的着急。眼看那掩饰自己目的话已经无效,如果自己不主动诱惑,那这一趟就白来了。
“你现在已经没有顾虑了吧?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回到我的身边。”
松元朗将谷协伸一的手拨开。
“你是个禽兽。”
松元朗小声说着。
“……我深爱我的妻子。不是那样的话,我不会想和她结婚。当她坦承怀有你的小孩时,我也想说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的小孩,不管父亲是谁,自己都会去爱这小孩的,我会不惜生命来保护这两个人。可是,直到最后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你不可能了解我这样眼睁睁看他们死去的心情,你应该不知道我所感受到的并不是寂寞而是悔恨。”
松元朗的眼角落下泪水。
“你难道不知道吗?人会改变的,我也不例外。”
门被紧紧关上。在紧闭的门前,谷协伸一一个人呆呆枯站在那里。
人岂会那么容易就改变!谷协伸一并不相信松元朗那真挚的话,但其实是他不愿意去相信事实,而将原因照自己的意思解释。是因为自己太缠人,所以他才要脾气、闹别扭。而且还对他做出太刺激的事,才使他不得不装出一副讨厌的表惜,准备让自己认错。谷协伸一心里这样认为。
但不管再怎么邀约,松元朗就是不肯回到自己的怀抱。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却让谷协伸一感到焦躁不安。那样一直让自己碰钉子的男人,干脆放弃算了,虽然心里这么打算,却仍很在意他而舍不得放弃。就这样,妻子过世已经过了半年,谷协伸一还是
不知悔改地一直约松元朗,但松元朗一如往常对他的搭讪毫不理睬。
“我有话要跟你说”,松元朗这样打电话约他是7月初的事。“明天晚上你有空吗?”当被松元朗这么问时,谷协伸一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因为这不太像是以往即使谷协伸一想找他说话,却连听都不想听的男人所会说出的话。
他终于知道我的好了吧?谷协伸一早早结束工作,满怀打胜仗的心情出门。在相约碰面的红茶店中,早一步来到的松元朗一个人呆呆坐在椅子上。谷协伸一心里一直盘算,如果不是约在这种扫兴的红茶店,而是饭店大厅的话,可省下了不少功夫。
“让你久等了。”
看到准时前来的谷协伸一,松元朗抬起头。谷协伸一坐下后,跟服务生点了一杯咖啡。松元朗的面前则有着一杯早已冷却,但好像没动过的咖啡。
像玩偶般表情都没改变的男人。不过,谷协伸一不会去在意这些事。
“我们已经很久没单独聚在一起了吧?”
“……嗯,对。”
“我很高兴。”
事实上,谷协伸一的胸口高兴得快飞了起来。
“我一直很想再次跟你这样说话。你或许不相信,但自从被你抛弃后,我没有一天好过。”
哪里会不好过!自己又不缺对象。就算少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谷协伸一的生活还是没有改变。
“好几次都想回到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终于知道,没有人比你更关心、更了解我。”
为了达成预期的效果,谷协伸一刻意改变自己的语气,让这些话听起来更像真的。而松元朗开始有点歪头思考。
“是真的,虽然或许你不相信。”
都说到这地步了,他也应该有个肯定或否定的回答了吧……但松元朗那什么都不说,让人不知所以的沉默,使得谷协伸一再次开口说。
“我拚命回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不论跟谁在一起时都一样,真的想你想到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松元朗没有任何响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自己所说的话没有任何作用,但谷协伸一还是像坏掉的收音机一样,不断重复相同的话。
“只有你最了解我。我只深爱你一个人,已经爱到无可救药。我想跟你重修旧好……”
用尽所有天花乱坠的形容词,不知不觉从头到尾都是谷协伸一一个人拚命说着,杯中的水也已早喝光。
“大概是两个星期前的事吧,我去市立医院看病。”
像是在等待谷协伸一的话中断,松元朗开口说话了。为什么他会从这些甜言蜜话转到医院的话题?难道他没在听我说话吗?谷协伸一感到有点不满。
“何必特地跑到市立医院,在我们的医院看病不就得啦?你是哪里感到不舒服?”
“大约半年前开始,我的胃就开始感到不舒服了。以前要是有操心的事时,我就容易反胃了,但都没去理会。可是,过了很久胃痛还是没消失,甚至开始吐血。我开始感到不太对劲,于是就去看医生了。”
事情好像不太妙。谷协伸一一直专心听松元朗讲话。
“我得了恶性胃癌,已经是第三阶段,听说移转到了胆囊、胰脏……还有肺部。”
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松元朗很平静。他那轻松说话的模样,总起来实在不太像是他自己的事。不,他或许早就知道了。
“化疗是有界限的。医生跟我说就算动手术,因为已经扩散到这种地步,不可能全部摘除。那样做反而更耗体力,只会提早结束生命。”
穿过玻璃窗的光线照在松元朗的脸上。他平静地说着。
“我约你出来,不是为了别的事,而是希望由你来帮我动手术。”
这简直就像电影中的情节。觉悟死亡的男人希望最后死在自己爱人的手中吗?这剧本也写得太自私了吧?谷协伸一并没发觉到松元朗的自私,而边预测他的回答边问说。
“为什么你要拜托我?”
松元朗些微将头转向右边。
“因为……”
我喜欢你……所以……
“你的技术不是外科中最好的一个吗?”
“什么?”
这真是出乎谷协伸一预料的一句话。
“我……是个死都不放弃希望的人。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想要赌赌看。我还想继续活下去,还有……想完成的事。”
这时候侵袭心中的空白,谷协伸一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释,只能硬说即就只是空白而已。
“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在轻轻叹了口气后,松元朗这样说了。
“不然的话,我也不能拜托你这种无理的要求了。”
松元朗是打算利用我吗?谷协伸一不由得这样认为。是因为我的技术比别人好,所以才找我吗?只要是技巧高超的人,谁都可以吗?谷协伸一生气了。要耍人也该有个限度,算什么嘛!那种不知好歹的语气。谁要帮你开刀?都已经第三阶段了,做什么都于事无补。自己的这三个月都已经排满手术预定,更何况有谁会赞成这种存活机率不高的手术?
“不过,小朗……”
松元朗轻轻咳着。像是无法停下,而好几次震动肩膀。不久后,他开始激烈咳到连周围的人都开始住这边看过来。好不容易停止时,松元朗才将手离开嘴边。
“之前还只像感冒而已,最近越来越严重了……对不起。”
那苍白的脸看起来好妩媚,让谷协伸一忘记说出拒绝的理由,而一直凝视他的脸。
“明天……我会去看诊,还请你多多照顾。”
望向那慢慢低下行礼的头,谷协伸一寸注意到自己已经失去拒绝的好时机。
在进入看诊室时,松元朗并没有对谷协伸一行礼。在简单询问完有关症状的经过后,谷协伸一说要听诊看看,松元朗很干脆脱下衣服。他的身体比谷协伸一的印象瘦了许多。松元朗以前就不算强壮,现在肋骨更是清楚浮现。松元朗仿佛对自己全裸和被谷协伸一触摸的事完全无动于衷,什么话都不说地乖乖听从谷协伸一的指示。
甚至当谷协伸一趁护士不注意,恶作剧般捏起他的|乳头时,他也没被吓到,仿佛将感情这字眼忘在哪里没带来似地面无表情。
谷协伸一换了口气,并将听诊器放在那平坦胸部上。松元朗的胸中传来像是洞窟中吹过的风的咻咻声。
“……你之前有过类似气喘的症状吗?”
“没有。”
“你可以去柏个X光片吗?还有做血液检查以及照胃镜。”
“好。”
松元朗缓慢地站起来。
“……喂,你要去哪里?”
“抽血是在检验室吧?”
他说的没错。
“照X光是去放射线室吧?照胃镜也不是说照就照,先从能做的事先做起。请你给我检验的委托书和许可证明。”
对方熟知医院的运作,反而让谷协伸一觉得棘手。谷协伸一像是被催促般写完委托书后,就交给了松元朗。拿到后他便二话不说地离开看诊室,谷协伸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事情不如想象中顺利,的确让谷协伸一感到焦躁不安。
松元朗住进第一外科病房中最里面的个人房。
“他是不是变得有点神经质?不怎么爱说话。”
那个熟面孔的护士偷偷跑来跟谷协伸一这样说着。
“他之前还满爱笑的……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是太太过世,现在又轮到自己生病。不过话说回来,谷协医师你不是和他很熟吗?难道他都没有亲属吗?病历表上一片空白。虽然松元医生说没有……可是万一要是他那个了,到时可就麻烦,谁要帮他办后事呢?”
“……我会再去问他一次。”
谷协伸一每天都会前往探视情形。装说要触诊,叫他脱掉衣服并触摸也不只一、两次。但松元朗丝毫没有抵抗,而在谷协伸一将手指伸入大腿间时,他也没有反应,使得谷协伸一开始怀疑松元朗是不是性冷感了?由于松元朗本人强烈要求,而决定执行手术,执刀医生当然是自己。自己是他的主治大夫,又是他亲自指定。谷协伸一走出医院办公室,直接朝他的病房走去。
进入手术室时,松元朗的表情完全没变。手术顺利进行,在正准备切开腹部时,谷协伸一握着手术刀的手第一次感到彷徨。胃、胰脏、胆囊……癌细胞已经侵蚀得太厉害了。
其它医师也是什么话都没说地站在一旁。
“依照预定计划,将全部摘除。”
听到谷协伸一的话时,大家吓得抬起头。谷协伸一慎重地用旁人递来的手术刀将肌肉组织切开,全神贯注在手指上,并逐步进行摘除的作业。按照预定完成摘取全部脏器的手术,时间比原本预估的还快。
“这样就全部结束了吧……”
听到第一助手如此说着时,谷协伸一摇了摇头。
“清洗淋巴腺。”
“不是已经差不多了吗?再进行下去的话,只是在浪费他的体力。”
“有可能感染到的器官全都要去除。”
“太勉强了。更何况要怎么做……”
“手术刀。”
谷协伸一无视于那制止的劝告而拿起手术刀。真是看不顺眼!被侵蚀到这种地步的器官真是一点都不有趣!就让我一个不剩地将你们全部清掉!谷协伸一尽管焦急,但手指反而非常灵活地移动着。周遭同事都用极度惊恐的眼神看他那一心一意摘除病巢的模样,但本人都没发觉。手术最后比预计时间晚了三个小时才结束。但那样大规模摘除脏器,又不嫌麻烦地清洗淋巴腺的手术,所花费的时间真是快到令人吃惊。
“果然还是学弟受照顾。”
在谷协伸一结束手术,回到更衣室换衣服时,有位比自己大两岁的医生这么说着。
“什么?”
谷协伸一把弄脏的手术服脱到一半时,回过头来。
“他既老实又认真。对了……松元朗在第一外科时,你也是最疼爱他的人吧?所以才……虽然觉得你对他太过疼爱……总而言之,这次真是成功的手术。要是他能因此捡回一条命,我们做医生的也会感到欣慰。”
“是啊……”
“可是已经扩散到那种地步……再撑也只有半年吧?我真不想看到那样。那家伙比我年纪还小……从大学毕业后今年才第二年,算算只不过26岁,比我还小8岁!我实在不想看到那么年轻的学弟死去。即便那是他的命运。”
松元朗腹部下方右半部的脏器全被摘除后,呈现出一种很不白然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