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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大劈棺-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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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因为你说话难听。〃 
      聂十三闭上嘴,两人四目相对。 
      良久,贺敏之忍不住笑了,道:〃杨大人跟我说了,十一月初三,赐鸩毒、留全尸。〃 
      聂十三道:〃我大概送不了你。下个月末武林各大门派会盟白鹿山,师父想让我回山接掌山主之位。〃 
      贺敏之笑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劝你还是留着看看我的棺材吧,十一王爷亲自挑的春芽木棺,埋地千年不朽,寻常人难得一见。〃 
      聂十三只沉默不语,贺敏之看了心中不悦,挥手道:〃你先去白鹿山好了,以后如果回靖丰,记得到城西郊外的坟地看我。〃 
      聂十三叹口气,道:〃我等你葬了再走罢。〃 
      贺敏之喜道:〃咱们家被封了,你住哪里?〃 
      聂十三道:〃我就住城西郊外。那地方僻静,我正有个极难的紧要关卡过不去,趁着这些时日可以琢磨演练。〃 
      檀平回禀完毕,檀轻尘道:〃让蝶楼守在城西,聂十三一有异动,即刻来回。〃 
      檀平道:〃这事甚是出奇,聂十三一直对贺敏之情深义重,这番作为竟像换了个人,让人心寒齿冷,想必其中有诈。〃 
      檀轻尘笑道:〃小师弟从小性子冷,一翻脸就不认人,更是一心求剑道。当年在山上,最疼他的二师兄因病死了,下葬当日他为着一招剑法未曾练好,竟终日不离剑室,更不曾为二师兄落过一滴眼泪。这么一看,今日他对敏之无情也属寻常。〃 

      〃只不过。。。。。。敏之擅算计,此事真真假假,暂时也摸不透,所以那晚在牢里,我没有把菩提生灭丸给他。〃 
      思量一会,确认道:〃他们说的话,你记得字字不错?〃 
      檀平道:〃牢房墙角处安了熟铜千里追风管,属下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说到苏缺时,果真说的是〃以后咱们每年都要记得祭奠他〃?〃 
      〃是。〃 
      檀轻尘冷冷一笑:〃咱们。。。。。。好一个咱们!〃 
      檀平道:〃王爷,只要看住聂十三,贺敏之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檀轻尘道:〃他花样再多,人还在本王手中。再说本王又怎会全无准备?〃 
      翻开一道折子,随口问道:〃我让你找的人都找到了吗?〃 
      〃已找到几个,都不十分合用。〃 
      〃下月初三前办妥此事。〃 
      转眼便是十一月初一。 
      这些天来,聂十三每日只在郊外冥想或是试剑,毫无异动,贺敏之在牢中好吃好睡,间或傅临意等还寻他聊天玩笑,杨陆趁夜带酒进大狱,与他大醉一场。 
      檀平去狱中看过小英子,还带着小英子的徒弟小顺子,说王爷不便前来,只让自己过来探视。 
      小英子感动之极,涕泗横流,哭着磕了头,吩咐小顺子务必以死相报王爷大恩。 
      临近年底,各州府上报的政事极多,更兼草原朗羯部落日益坐大,一举一动都要倍加留心直接报送,檀轻尘批阅处理了一整夜,通宵未眠,却仍是神采奕奕。 
      小顺子见他得了空,忙奉上一碗核桃酪,禀道:〃王爷,找来的人已经在外候了一整夜啦。〃 
      檀轻尘推门而出。 
      只见书房外站着三个年轻人,一色的身形修长、容貌秀美,不知是天气冷亦或是心中害怕,都在簌簌发抖。 
      冷眼端详一番,见中间的少年眉如春山,眼横秋水,最是有几分相似,但鼻梁不算挺秀,嘴唇轮廓亦不够明晰优美,更兼肤色苍黄,哪里有贺敏之万分之一的风神? 
      沉吟片刻,吩咐只留下中间的少年,又让小顺子准备烙铁。 
      此时天色将明,天边一丝鱼肚白映得檀轻尘眸光分外黝黑残酷。 
      不一时,小顺子提着火炉和一支三角烙铁过来,倒是添了些许暖意。 
      那少年情知不好,却连求饶也不敢,扑通跪倒,闭目待死。 
      檀轻尘凝视他的面容,道:〃留着眉眼额头不动,给他烙吧。〃 
      皮肉烧烂的焦臭味与那人的嘶声惨叫糅在寒冷的空气中,烟雾升腾,檀轻尘神色丝毫不变,淡淡道:〃檀平,今夜你去趟重狱,让赵牢头寻个由头,把贺敏之的脸照这样子烙了。后天赐鸩毒,到时人多混乱,把这人带进去掉个包就是。〃 

      檀平答应着,打量檀轻尘的脸色,道:〃可惜了贺大人那张脸。。。。。。〃 
      檀轻尘轻笑道:〃大理寺重狱守卫森严,我自己出入倒也罢了,今夜换活人进去却是不便,万一这西贝货两天里再露了馅,只怕敏之这条命当真保不住。〃 
      低声一叹:〃失了容貌没什么,我要的只是敏之,天人之姿与恶鬼之形,也没多大分别。〃 
      说着走到厅中,用罢早点,整束衣冠正待上朝去,只听下人来报:〃大理寺卿杨大人求见。〃 
      檀轻尘不知为何,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涌上强烈的不安,道:〃请他进来说话。〃 
      突然觉得束发四爪金龙冠、锦缎绣金龙袍格外沉重,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当下端坐椅上静侯杨陆。 
      杨陆脸色苍白,眼中尽是血丝,禀道:〃慕容之悯今日一早,在狱中毒发身亡。〃 
      檀轻尘挥手唤来小顺子,波澜不惊的说道:〃摘了冠,太重。〃 
      小顺子上前,手脚麻利,轻轻除去金龙冠,黑发如瀑布流淌而下。衬得他轻扬的眉、微抬的颌更是气势逼人。 
      檀轻尘却不再开口。 
      良久,杨陆又禀道:〃仵作已验看尸身,以银针刺入手腕经脉,断定是身中寒毒而亡,且中毒已久。。。。。。〃 
      檀轻尘突然暴怒:〃闭嘴!〃 
      此时他双目尽赤,优雅全无,双手更是止不住颤抖,霍然起身,厉声道:〃谁准许你们碰他了?贺敏之便是真死了,也不准你们碰他一根手指!〃 
      这话说得全无道理,杨陆瞥向侍立在一旁的檀平,却见檀平缓缓摇头,眼神极是担忧。 
      又过许久,檀轻尘似恢复了冷静,道:〃小顺子,去宫中传话,今日罢朝。令太医院李掌院、路副掌院都过来,一道去瞧瞧敏之。〃 
      到大理寺重狱,只见贺敏之僵卧于地,傅临意已守在一边。 
      檀轻尘身形一晃,檀平大惊,正待扶住,只见他身法如闪电幻影,几步抢到了贺敏之身边,凝望片刻,温言道:〃敏之,我知道你想跟我耍心眼,快醒来。〃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站起身吩咐道:〃两位太医都过来诊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说着却停住了。 
      贺敏之早已肌肤冰冷,李掌院一切脉,立即禀道:〃人犯已死去近两个时辰。〃 
      路人鼎看檀轻尘一眼,察言观色一番,慎而重之的取出一根金针,在贺敏之掌心、指尖两个最为敏锐的地方各刺了一下,若是假死,这么以针刺入,手掌定会轻微颤动。 

      那只手掌静静垂着,一丝一毫的颤抖也无。 
      檀轻尘眼眸中的神采一分分褪去,变得一片空洞。 
      轻声道:〃黄泉三重雪。。。。。。黄泉三重雪!我有菩提生灭丸,却一直提防他使诈,不肯给他。。。。。。他竟是死在我的手里。。。。。。〃 
      一脚踏空,落入万丈深崖,再多的后着都成了一场空,冷冷的嘲笑自己。 
      心头从未有过的剧痛袭来,仿佛利刃割过,一刀刀鲜血淋漓。 
      心跳传到耳中,作冷厉的碎裂之声。 
      气血翻涌,伽罗真气在体内乱突乱撞,全身僵硬有如石雕。 
      檀平大惊,上前一步,手掌贴在他背后,真气注入,助他调理内息。 
      良久一口真气转了过来,檀轻尘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径自出了大理寺重狱。 
      杨陆正待追上请示,傅临意一把拉住,道:〃本就定的是鸩毒赐死,眼下不过早走了两天,也不必再生什么波折,人犯已死,你只管拟好结案文书,抄送六部,后事我来料理便是。〃 

      轻声叹道:〃说到底,我还是他的舅父,他活着时没怎么对他好,安葬一事,也该我来。〃 
      虽是叹着,神色却殊无悲伤,隐隐还透出几分轻松来。 
      檀轻尘出了大理寺,失魂落魄的慢慢走着。 
      不知不觉走近了纳福街明镜胡同的贺宅,那年自己初次造访,桃花正好,春风正浓,手里是一具琴,而如今却是万物萧瑟,手中更是空空如也。 
      突然想起傅临意说的一句话:琴再好,终究是外物,断了也就断了,但人若毁掉,到时可是悔之晚矣。 
      应了他的话,悔之晚矣。 
      再多的谋略算计,却换不回他的性命。 
      他活着,即便远走高飞,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心里也不会如此之空。 
      千算万算,日防夜防,只等着捉住贺敏之的狐狸尾巴,从此关在府中长相厮守,却不想黄泉三重雪把一切就此切断。 
      一场空。 
      贺宅的黑漆木门上贴了封条,檀轻尘怔怔看了,迷糊中,已飞身越过墙头,落入小院中。 
      掌风震断门锁,屋门吱呀一声叹息,走进去,床铺收拾得干净整洁,靠窗的木桌上笔墨纸砚井井有条。 
      砚是歙砚,石质润却坚,磨之有锋,涤之立净。 
      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划过,桌面已积了薄薄一层灰。 
      打开衣柜,却看到贺敏之与聂十三的衣服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脚下的青砖地,是他赤足立过的地方,檀轻尘在房中慢慢踱着,不觉已绕到床后,见一口樟木箱子半藏在床下。 
      知道贺敏之平日的金银都藏在这箱子里,想到他见到银钱心花怒放的样子,不由得微笑,笑到一半,却扭曲成一个失了心的痛楚表情。 
      当下拽出箱子,打开一看,不禁怔住,神色变幻不定,震惊、狂喜、愤怒、深思。。。。。。不一而足。 
      半晌合起箱盖,吩咐檀平道:〃去府里调十个侍卫过来。〃 
      檀平听他声音略微发颤,眼神却深冷如古井,复杂难辨,整个人已恢复了生气。 
      檀平本是瑶光人,少年时随檀轻尘之母到宁国,看着檀轻尘长大,虽是主仆,到底情分不同,好奇之下,大胆问道:〃要侍卫过来干什么?〃 
      檀轻尘微笑道:〃找钱。〃 
      十一月初八,小雪。 
      清晨,东方刚有些朦胧发白,傅临意亲自到大理寺,府中八名亲信下人抬棺而行。 
      出大理寺时,杨陆已沐浴熏香完毕,面容尚有些憔悴,眼眶微红,袍服整齐,躬身拱手送棺。 
      傅临意神色哀重,躬身还礼。 
      出大理寺,一路西行,自靖丰西城门前往墓地。 
      傅临意的神情已不似出殡,倒似送瘟神,撑着伞,毛皮靴子踩着路面的积雪,强自撑出几分悲痛的神情,却压不住一脸的轻松惬意。 
      要到西城门时,天光仍是黯淡阴翳,苍古石墙暗青色的砖块上,星星点点不均匀的积着薄雪亮霜,远远的只见漫天细雪下,城门口立着一个颀长峻伟的人影,郁郁寂寥,怀袖收容。 

      傅临意心里咯噔一下,用袖子里的生姜使劲擦了擦眼皮,顶着两轮艳压桃花的眼眶,继续前行到城门。 
      檀轻尘一身苍蓝袍子,未带束发金冠,挥手令落棺。 
      神色宁和却让人感觉惊心动魄。 
      檀轻尘推开棺盖,贺敏之静静躺在棺椁里,裹着件银狐裘,长睫低垂,容色如生。 
      檀轻尘俯下身,凝望良久,轻轻一叹:〃敏之,你骗我。〃 
      骤然出手,掐住了他的咽喉。 
      傅临意大惊失色,忙道:〃他已死了!你别糟蹋他的尸身!〃 
      扑上来却被檀轻尘一把推开。 
      掐着咽喉,慢慢收紧,触感细腻而冰冷,感觉不到血脉跳动,肌肤却富有弹性。 
      〃聂十三前阵子去过医神药庐,程逊配不出黄泉三重雪,却给他一颗服下后与寒毒发作死状一样的药丸。是不是?〃 
      〃我已去纳福街你家中仔细看过,什么都在,那些金叶子金锭子雪花银子却尽数不见,十来个人费了一天功夫,只在床底下寻出两枚铜钱!〃 
      〃想是你认罪前安排好,都托付给十一哥了吧?〃 
      〃你舍不得这些,却舍得弃我一颗真心而去。〃 
      傅临意袖中生姜滚落雪地,听了这番话更是脸色惨白,却见檀轻尘已大笑着松开手指。 
      檀轻尘俯在贺敏之耳边,低低的说道:〃敏之,你要走,我便吓唬你一下。。。。。。〃 
      在他晶莹如玉的耳垂上重重咬一口,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碧玉瓶,瓶身犹自带着体温,静静看了看,执起他的左手,掰开手指,把玉瓶放在他的掌心,又让他手指握起。 

      双手握着他的拳头,辗转抚摸,只不忍放手,一时亲吻,一时又用力包裹住,用力之大,几乎可以听到骨节咔咔声响。 
      无限留恋,不忍放手,不知过了多久,发梢眉睫均凝上雪花融化的水珠。 
      然情到深处,必有余情,终于放开,却忍不住在他冰凉的唇上印上温热的一吻:〃敏之,好好去罢。。。。。。〃 
      说罢转身踏雪而去。 
      傅临意不禁怔怔喊道:〃十四弟。。。。。。〃 
      檀轻尘再不回头,只淡淡道:〃今日百官大朝,政务繁多,我就不送敏之了,十一哥替我就是。〃 
      檀轻尘的背影衬着天边那一片曙光,一步步孤寂,却是一步步的高不可攀,睥睨天下。 
      傅临意眼中突然涌出热意,忙道:〃起棺走吧。〃 
      到城西坟场,墓|穴早已掘完,一行人把棺材放置好。 
      尚未填土,傅临意却道:〃行了,这雪越下越大了,你们先回去,我再陪会儿敏之。〃 
      八人转身欲行,傅临意又道:〃回去有人问起,知道怎么说吗?〃 
      一人道:〃咱们已把贺大人安葬妥当。〃 
      傅临意点头,看他们走远,似自言自语,道:〃这八条性命留着也不碍事,十四弟已经放开。〃 
      说罢,自行走了。 
      待走出数里,却又回头遥遥看了一眼。 
      聂十三从远处树上飞身一纵,轻飘飘御风而行,速度恍若流星赶月,飘落棺旁,长剑出鞘,棺盖〃嚓〃的一声轻响,已被劈开落到一旁。 
      贺敏之站起身来,微微有些摇晃,却是满面笑容,喊道:〃十三!〃 
      聂十三大笑。 
      深冬的空气清冷微甜,苍茫雪光中,这个墓|穴棺旁成了世间最温暖的角落。 
      贺敏之伸出手掌,玉瓶剔透的在他掌中莹然流转,里面一粒朱红的药丸发出生机勃勃的光芒。 
      建平三年冬, 凉州大将颜牧叛出军中,勾结朗羯部落首领李魏突袭凉州,十日内夺下宁国北塞第一城,往深州进军。 
      檀轻尘不出靖丰而胸有成竹,大势尽在掌握。 
      先极具魄力的启用少年名将谢重行,以九王傅落风为辅,调遣二十万骑兵,自深州出,直击北线;再令西州侯商青广率军十万取道辽龙河,深入草原,借各部落各自为政之际,迂回击破,使得朗羯于北线腹背受敌。 

      朗羯李魏、颜牧的骑兵虽势如闪电,在遭遇战中所向披靡,却被宁国大军首尾互击迫得往来数千里、疲于奔命,谢重行更是耐性惊人,以逸待劳,朗羯骑兵至,则避其锋,去则乘其弊,不攻城、不遏路,只等商青广取了开羯城,大军四合,大破朗羯,一举夺回凉州,攻下燕支关,深入云朔。 

      一战之下,尽歼朗羯部落五万骑兵精锐,夺牛羊数十万头。 
      此战数百年后草原尚流传悲歌:失我云朔山,使我六畜不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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