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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冷月千山-第14章

小说: 冷月千山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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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已连吞咽都觉困难,被他这么一灌,血腥气溢了一口一鼻,入喉入腹呛得他一声咳嗽。

就是这么一呛,他猛然意识到,原本已觉阻滞的呼吸竟然通畅起来,温热血液入腹,立刻升起一股暖意直赴丹田,麻木的身体渐渐有了感觉。

见铁手眼神中露出的惊喜,戚少商知道自己的误打误撞果然奏了效,眼看铁手已自运起气来,立刻转而将自己的血喂进其他人口里。

直到最后一人亦饮下了鲜血,戚少商才喘过口气来,裹了伤,助各人运功恢复。

约摸过了一刻,众人才缓过了气来,活动着略有麻木的肩膀,惊疑未定。

“这是什么毒,我们居然毫无所觉?!”郝连春水忍不住问道。

“还有,为什么戚大哥就啥事都没有?”一想到自己差点死于非命,而对方却还活蹦乱跳,追命就郁闷起来。

戚少商默然摇头,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弄清,他们到底是怎么中毒的,整个议事过程中,他们既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也没有接触过任何特别的物品,何以会中毒?而且,只有他们四个中了毒?

“凶手选在我们集合议事时下手,十有八九和义金一事脱不了干系。”铁手握紧了拳,想到他们差点就被一网打尽,竟也有不寒而栗之感,凶手的手段何等高妙,胆子何等的大?

“只怕是为防止我们截夺义金而先下手为强,这么说来,毁诺城里……恐怕是有人怀有异心……”铁手还待再说,突然一声破窗声自外传来。

“糟了,红泪!!”戚少商大惊,那破窗声明显来自后廊的房间,而那处住着的,只有红泪!!

“戚少……!”不待铁手喊完,戚少商已冲了出去。下毒人既然是要阻止他们截镖,自然没有理由放过贵为城主的息红泪,他怎么连这点都忘了?!

“红泪!!!”门“哐”的一声被戚少商撞开,后一刻他人已冲入房中。

映入眼帘的,是息红泪半卧在床上的身躯,以及床沿边瘫倒在地的素儿。

“红泪!!”口中大声喊着,戚少商脑中一片空白,飞速奔上前去,扶起息红泪,一探她脉门。果然中毒了!戚少商当即割开腕上伤口,喂给红泪。

床沿旁的素儿应是也中毒了,戚少商照旧喂了她几口血,见她回过了气,便要扶她起来。怎知手一扶上那肩背,竟触碰到一片温湿粘腻,以及金属的冰凉感,心中一惊,立刻将她身子翻转过来,戚少商顿时被钉死在了原地。

铁手等人此时方赶进屋来,见到此景亦是呆立当场。

只见素儿肩胛被鲜血染满,白衣浸成红黑的一片,而最令他们瞠目的,是在那片血污中依然光净锃亮地耸立在那纤细肩骨之上的冰冷兵器。

神哭小斧!!

顾惜朝按了按胸口,果然,不见了那黑布包。

嘴角勾出一抹了然却又怅然的笑意,他站起身来,挥袖抖开一身酸麻。

他们……果然还是做了么?这也证明,他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一赌,是赌对了。

推门出屋,顾惜朝微微仰起头,仿佛嗅着暗夜梅香一般优雅。

城里的空气变了,先前的平静安和而今皆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血腥和阴谋。

徐步走向门前梅园,青色的身影驻足于一棵花蕾半开的梅树下,苍白的手抚上灰白色的枝桠,突然“喀嚓”一声,攀折下来。轻轻拂去梅枝上的落雪,那枝花蕾递结的梅枝轻轻抚过他的鼻下,雪衬冰肌、花映素容,清俊无限,亦是寂寥无限。

局,开始了……

输赢他早已料定,但是……过程呢?

清凉如夜的眼中忧虑一闪即逝,下一瞬,转成无畏的决意。

流溢暗香的梅枝掠出一道弧度,刺入了面前的土地中。

亮得狰狞的小斧被铁手小心取出,递转到戚少商手中。

冰冷,却又烫人的温度。

耳中不停回响着息红泪的话: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曾看到一个人,青衣卷发……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沉默着看向戚少商,眼中满是伤痛,替他伤,替他痛。可是她不知道,正是她这般眼神,让他更伤、更痛。

他当然不会怀疑她,她所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而偏偏是这真实,如针般深深刺入他心里。

可是他也不愿怀疑那个人,即使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他也相信,这些不是他做的。

恍惚中,他又记起那封信,那封无情写来的、清楚分析了迄今为止所有案情、却被他揉烂了塞入怀中的信。那封信告诉他,顾惜朝早已介入了栖凤楼的势力,不然岂能如此轻易查到年帐?那上面还说,栖凤楼失火一事,只怕是他故布疑阵,否则,对方为何不杀了他这个武功尽失的人,却放他在火场自生自灭?明明知晓他的同伴就在周围……无情还说,他所等待的,就是将众人聚集到毁诺城好一举歼灭,免得镖队之行处处受阻……

每一件,每一条,都如此合理,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驳,然而当时的他固执地不信,才忽略了信末那五个大字——小心顾惜朝!而现在,他还能如此坚定地忽略么??

心乱作一团,连身旁的动静都浑然不闻,戚少商呆呆地盯着手中刃口染血的小斧发怔,直到息红泪大力推搡了他一下。

“少商?!”

“嗯……?啊 ?!什么事?”戚少商被她推得浑身一震,醒转问道。

“关于我昏迷前,有一点很奇怪。”担忧地望着身旁男子一瞬间沧桑起来的脸,息红泪暗自心痛道,“我这间屋周围,没有种任何花草,只有些冬青生长,但是在我失去意识前,却闻到了一股非常淡的香气,像梅花,又像是别的什么……我想,那就是毒的来源!”

戚少商一凛,回忆起众人中毒前,似乎……

“这么一说,我也有闻到耶!很淡很淡的幽香,我还以为是梅花呢!难道真的是毒?”追命喊了一声。

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戚少商更惊。

是的,那抹香,他熟悉!他一定……曾经闻过!

很淡很淡的香,几乎闻不到……等到闻到,已是全身僵硬……那种,恍然中取人性命的……优雅的毒……

戚少商猛地站起了身。

他当然闻过,而且也不会忘!这香味,和那一晚,顾惜朝点于房中驱退唐凝的毒,一模一样!而他之所以没有中毒,可是因为他早已中过那毒??

香意幽幽,杀意肃然。

“暗香”!

“少商?!”息红泪被他的动作骇了一跳,跟着站起身来,正要追问,却被小妖按住。

“戚少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注视着戚少商散乱的眼神,铁手问道。

“不可能!!”眼前的人像是被捋了逆鳞的狂龙,猛地吼道,“他不会做!!”

“那么……且去问问他?”追命小心地道,“戚大哥看,如何?”

没有再回一句,戚少商红着眼转身就走,众人担忧地对视,紧紧跟上。

然而当戚少商隔着一片梅园,遥望向对面的小屋时,心却骤然冷了下去。

小屋依旧是小屋,木门半敞,那个人依靠在门口,青袍宽袖,就像他们再相逢的晚上那般,恹恹地、倦倦地、却又傲睨一切地看着他们。

他没有被下毒,戚少商本该庆幸,而如今却已不知所感。

话到口边却一个字也问不出,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向自己勾起一笑,转身步入房中。

“顾惜朝你给我站住,说清楚!”郝连春水大叫一声,长枪一振,便要穿过梅林攻入屋中。

眼看他脚就要触及门前的石板,突然“哗”的一声,小妖只觉眼前鞭影一晃,有什么向自己喉间袭来,大惊之下扭身便躲,谁知躲过一波更有一波,原本清幽的梅园顿时杀机四伏,树枝如藤鞭般锁喉夺命。饶是小妖武艺非凡,也被这死物弄得手忙脚乱,硬是被逼回了园外,身上更添了诸多鞭痕。

“可恶,顾惜朝你耍了什么鬼手段?”郝连不甘心地吼道。

却听清冽的声音自房中传来:“小小阵法而已,恕顾某今日疲累不待见客,此阵仅容一人得过,何人可破阵,顾某便破例会他一番。”

“你!!”小妖气得只想揪出人来痛揍一番,偏偏又过不了阵,兀自跳脚。

众人一时无语,然阵不可不破,话不能不问,铁手上前道:“我来吧!”正要踏入,却被一个身影拦下。

戚少商。

“你们回去吧……”仿佛无比疲累,戚少商说道。

“戚少商,你一个……”

“你们回去吧!!明日晨时,少商必定给出答复!”再无耐心,戚少商纵身跃入了阵中。

玄衣白雪,顿时舞起。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个男子疯狂般在杀机四伏的阵中穿闯,梅花雪砾在身边舞成纷繁的白光。

惜朝,究竟是不是你做的这一切?!挥剑斩断袭来的梅枝,戚少商忍着胸口翻腾的血气前进:如果不是你,为何要布阵拒客?

而如果是你,又为何……偏偏布下此阵……

承踏北斗,七步为限……陷阵眼者,灾起祸生……

七星阵!!


●22。

身后诸人不知何时已自退去,雪夜下,惟余他一人闯荡。

他们是信他的,信他的公私分明,信他会问出一个结果来。

然而,他们不知道,他其实根本没想过该问什么。他之所以要独闯,只因想听那个人亲口对他说一句“此事与我无关!”

梅园里枝条迭舞,花蕾四散,戚少商不时抵御着迎面抽来的梅枝,努力回想着那人的步伐。

那日在碎云渊下的野林里,青色身影穿行在枯树中,步走轻盈,翩然若魅,视敌阵于无形。那时,他虽然在替其略阵,视线却没有一时离开过他,他依旧清楚记得他飘摇的身影,以及破阵时优雅的行步。

他虽不擅奇门八卦之学,记忆领悟却奇佳,开头几步还偶有踏错,到了后来,已摸索出了规律,足尖轻点再不触动阵势,终向梅园外掠去。

那人是故意放他过来的……

面对着暗朱色的木门,戚少商呼出口气来,举起的手竟微微有些发颤。

朱门背后,是昏暗的灯光,隐约可见那个清瘦的身影随着灯光微曳。冰冷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戚少商终于扣门而入。

幽冷的房中除了一盏小灯外没有任何光亮,连火盆都没点的屋子比往日更冻人,寒冷的空气连肺都刺出些微痛来。

顾惜朝就坐在小灯投下的一圈光影里,如他所想的没有丝毫慌乱,却也并不是意料中那种充满了讥诮的模样,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微侧过脸来,对上因微怔而顿在了原地的戚少商。

脑中瞬时闪过无数疑问。他想问“这些究竟是不是你做的?”,想问“红泪看到的青衣人到底是谁?”,还想问“这些难道都是你布的局?”,然而对上那双眼,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像是早从他眼里读出了一切,顾惜朝的双唇牵成微笑的弧度,施施然站起身来。

“大当家现在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戚少商相信那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声音,真的是冷漠又淡然,“‘为什么我今日执意不参加议事’;‘为什么所有与义金一事有关的人都受了袭,惟独我无恙’;‘为何我要在门前布阵,阻止你们进来问话’?”坦然地一一道来,看着戚少商的眉不住跳动,顾惜朝却眯了眼,幽幽一笑,“可惜,这么多问题,我一个都不会答你。”

戚少商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几乎把所有理智都炸毁了。

看到神哭小斧时,他惊诧怀疑;察觉毒是暗香时,他震动骇然;望见那人无事时,他欣慰疑惑——自始至终,他虽被震撼,却尚保持着理性,他只想听那个人解释清楚。然而,面对他的重重疑问,那个人却如此决然地、毫不迟疑地告诉他“我什么也不会回答”。

他不愿回答,不能回答,或者根本不屑于回答,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愿相信他,不肯给予他……哪怕一丝半缕的希望。

失望、绝望、怒火,瞬间涌上,门在他身后狠狠阖起,“砰”的巨响还未传来,他已猛得跃起。

戚少商突然向自己掠来时,顾惜朝没有躲,或者说,他根本躲不过,戚少商盛怒下的一跃快如疾电,眼前只见得黑影一晃,待回神时,自己已被那人牢牢擒住,钉压在木椅上。

那瘦削骨感的肩膀被他狠狠扣在掌心,戚少商居高临下,浓重的阴影投落在那人的身上、眼中,越发黯然。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狠狠从喉中逼压而出,这么的压抑,这么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瞒我?为什么你总有那么多的事不能告知于我?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我怀疑你?!

顾惜朝被他抓得生疼,却只是眉头微蹙,依旧挺直了身与他对视:

“因为现在的你,没有相信的理由。”重重阴影下,顾惜朝的眼深黯如夜,“所有证据都指向我一人,所有人都疑心我一人……而我,对于这所有,都不否认。大当家,我不明白,除了怀疑,你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顾惜朝!”戚少商只觉得全身的血都要涌到喉咙口,窒闷郁痛得他发狂,直要全部呕沥干净才可得以解脱,“你要我相信,却又逼我怀疑,你到底要我怎样?到底要我怎样?!”

看着眼前人痛得直要滴出血来的眼,顾惜朝却低头痴痴地笑了:“我是在逼你,现在你明白了……那一天,你收到了无情的信,你在我床头拆读时,其实我已经醒了。”

戚少商一震,全身都仿佛僵硬了一般,机械地松开手,直起身来。

“无情的信里,只怕早把这一路的事分析尽了,包括说我中毒只是为要你主动渡上这碎云渊来。他自然吩咐你道,皇上已定了查案期限,你须尽快缉拿我归案,否则重罪扣下,就是六扇门也撑不住。你那时就已怀疑,所以你愈加接近我,只是为了等我给出一个证明,证明无情的话,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断。”顾惜朝揉了揉被握得痛麻不已的肩膀,笑得柔和而疏离,“可惜,你等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夜。而我,一直等的,却就是此刻!呵……大当家,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戚少商只觉五内翻腾,疑、恨、痛都化作一蓬烈火烧上身来,他哑着嗓子,感到自己的每一个字,都是自胸臆间狠狠逼压而出,用力得发抖:“到底,是不是……你!你答应过我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你终于问出口了……”顾惜朝笑如春风,却到不了眼底,口中的话语终尽于一声叹音,他站起身来,与戚少商平视,“你既已有答案,为何还来问我?那个允诺,到如今,还有何意义?”

戚少商身子一晃,几要倒下:呵……这就是你许的誓、承的诺,原来全不过是悉心计划,诱我入局。

“生死不相负”,待到负时,岂非空话一句么?

“你便……给我这样的答案么?惜朝……惜朝!!”戚少商低哑地吼,“你若要毒我一人,我无话可说,可是铁手、追命,红泪、素儿,你竟要毒死我们所有的人?你若只叛我杀我,亦不过是你我间独了之事,可是栖凤楼、义金,通辽、叛国,事事与我大宋存亡紧密相连,你怎能这么轻易地下手?背逆世人就让你……那么痛快么?!”

“痛快……哈哈哈……”顾惜朝喃喃一声,竟仰天长笑起来,“大当家一番肺腑之言,在下听得实在太痛快了!我顾惜朝生就一身反骨,便是兴风作浪的命,还不如一剑杀之省心。如何?大当家不如将在下立诛于此,再弃入屋后断崖,尸骨无存的人,自再为不了恶。”

“顾惜朝!!”戚少商拳捏得“喀喀”作响,终于大吼一声,猛得击出,化作雷霆一掌。

顾惜朝早知他有此一击,立刻腾身而起,越过身下桌椅,向墙边窗户掠去。

岂料狂乱的戚少商早超出了他的预计,盛怒下的一掌堪比巨浪,身形更远比顾惜朝预料的快上许多,顷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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