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千山-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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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饮那次,我下了迷|药却被你识破,这次又怎会再用相同的法子?”
顾惜朝的声音比云更淡薄,戚少商却被他的话击入了地底。
“你太了解我,而我,也太了解你了……”轻叹一声,顾惜朝取过火烛,点燃,“你猜我会在你酒杯中下药,所以与我的杯盏互换,却不知,其实我只在自己的酒杯外,抹了一层软筋散。”
取出小刀,在火烛上烤过,顾惜朝拿起酒杯,倒尽内里的酒,将自己的手腕凑上。
“你早知道‘离草’无药可解了,所以你不会去京城,只因会被我找到。你可能去任何地方,只惟独,不会是我的面前。”顾惜朝笑了一下,却是傲然自得的,“只可惜,我,从来不是一个,习惯等待的人!”
手起,刀落,锃亮的刀锋在如雪的手腕上划过,刻下深红的一道。
“而你也须知我,从不后悔!”
刺目的红顺着创口注入酒杯中,满满一杯的血,被那人捧起,晃得戚少商一阵晕眩。
顾惜朝沁凉的手拨动他的衣,褪到肩下,露出肩窝一道触目的斧伤,刚止血不久,似乎一触就会血流不止。
盈杯的血,对着伤口,缓缓浇下,比烈酒更灼人。戚少商全身一震,只感到体内似乎有什么向着伤口处急聚,想阻止,苦于无力举手,想抑制,却连半丝内力都逼不出。
很快,伤口处的鲜红里泛出了墨绿,诡异而骇人的毒素已全部聚集到了伤口周围。
一对手臂环颈,两片冰凉的柔软依附上。
不——!!
连大吼亦不能了,戚少商整个人都被他肩头的冰凉冻伤,那人的唇还是一样无温,却总能激起他心底最深的烈焰——不管是因为爱,还是痛!
戚少商只能钉在椅上,感受那人的一次又一次凑近,和一次又一次的抬身吐血。伤口处被这般吸吮,惨痛无比,然而再痛,亦及不上他的心,在这反复又反复的吸吐中,碎成千瓣……
一直到最后一口绿血汲尽,顾惜朝终于直起身来,取过绷带,重新裹上伤口。
“软筋散的效力到夜时既散,那时,希望大当家能回扬州,将四把神哭小斧重祭入晚晴的墓前。”从怀中取出已被洗净擦亮的小斧置于桌上,顾惜朝走向自己的座位。
“大当家,每一次我们对饮,总少不得算计侵扰……”顾惜朝拾起桌上酒壶,洒尽残酒,“……而此后,可还有机会,你、我,都不知。”
凝玉的指尖沾上了酒水,轻轻游走于桌面,像描画一个梦境一般,舒缓优美,看在戚少商眼里却只觉惨淡。
“此后,若有幸解毒,届时,再同室畅饮,一偿今日之撼。”
你我相约,一年之期……
顾惜朝浅笑道来,就像那一晚要戚少商一个永不相负的誓言一般,而戚少商,总答不出一个“不”字。
他终于看到他步出了门。
戚少商闭了眼——这已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为自己解毒,将剧毒于口里品尝,再眼睁睁听他交代后事,定下无望履践的约定,最后,眼睁睁看着他轻振袍袖,消失于自己面前。
要怎样的牺牲,才能让他做到这般地步?又要怎样的坚强,才能让自己不至崩溃?
让谁生,让谁死,都是痛苦,又是怎样的决绝让他做出这般抉择?
可是这有多么残忍,你知道么?你知不知道,惜朝……
寒风自开启的门口袭入,顷刻便吹得一室冷寒,桌上的酒渐渐凝成了冰,在褐黑的木料上显出不一般的白。于是他又想起了那人同样苍白的脸、苍白的手、苍白的指尖,那样苍白的人融入这苍白的世间,他要怎样去寻?
铅华久御向人间;欲舍铅华更惨颜。
纵有青丘吟夜月;无因重照旧云鬟。
●29。
爱过、恨过,怨过、念过,同行过、欢愉过,终于连分离、痛苦也逃不脱。
夜至,冻得麻木的躯体连药性已解也感觉不出,戚少商摇晃着站起身来,几欲摔倒。
桌上顾惜朝的神哭小斧还躺在那里,戚少商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入怀中。
惜晴小居的门被轻轻阖上——失了那个人的小屋,也就没有了他留驻的意义。
没有再做停留,戚少商踏入了风雪中。
他依照顾惜朝的嘱咐,先去铁手处取回了其余三把神哭小斧。铁手他们已顺利截住了镖队,祸首伏诛的余党,自然禁不住四大名捕的雷霆一击。
然而听闻始末,戚少商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一语,郝连小妖拍着他肩,一向嚣张得让人恼怒的声音也高扬不起来了:
“难过什么?会找到的!”
他们都在劝他“别难过”,其实他们不知道,他早连难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所有的气力,都要留下来寻找,然而他没有分辩,只点了头:
“好好照顾红泪。”
未等到小妖一个劲地点头宣扬他的誓言,戚少商已转身下山,谁都没有再看一眼。在他背后,他那曾经绝丽的红颜终于为他洒下了最后两行清泪。
乘舟至扬州,为这远不如边关严寒的天气冻得全身战栗,戚少商不知道颤抖的是自己的身体,还是心。埋下四把小斧,他转身步向竹林后的小屋,推开那旧得吱呀响的木门。
屋里保持着他们离开前的样子,简单的摆设,平整的床铺,甚至,连那淡若无物的幽香都不曾消去。剧毒的香气,却清幽暗雅一如其人,是一种永存于血脉中的毒,不经意间便深入骨血,拔除不去。
香销清梦还。
他们在这里重逢,在这里共同退敌,又在这里交心通体。
旧事翻覆如烟云,却是佳曲已尽,斯人难觅。
戚少商终于匆匆逃开。
六扇门中,一白一玄的两个身影沉默对望。接过“平乱诀”的铁牌,无情的眼中静淡无波。
“有些问题,已不用再问了。”轻轻摩挲过手中铁牌的表面,他说道。
“是,不必再问。”
问他去哪?问他会不会选择放弃?问他还会否回来?答案都再确定不过。
“‘离草’的隐伏期是一年,一年后,一切自见分晓。届时,你欲何去何从?”无情问道。
“携手共泛扁舟,如此而已。”戚少商道。
若是找不到他,又当如何?这一句话,无情没有问出口。因为如果找不到,戚少商就不会停止。他目送着戚少商的离去,扬手唤来了侍童:
“招铁二爷回来罢!‘平乱诀’要易主了!”
冬季很快过去,春天的时候,武林第一美女息红泪出嫁。郝连春水终于抱得美人归,乐得广邀江湖英雄侠士,要来个三天流水席,不醉不归。这样的事,谁人不买面子?一时间人涌如潮,风光无限。
无论是为了一睹绝色佳人玉颜的人也好,挤热闹看新人送上祝福的人也罢,准备一手体面赠礼自不必说,各色珠玉书画堆满了房间。
在各种赠礼中,只有一件,朴素得不可思议。那是一朵嫣红的蔷薇,只开于悬崖的那种——花赠倾国,却是要他人为之佩。那个送礼的人,没有来,他正于四海间寻找一个青影。
息红泪怔怔地捧着花,没有再掉泪。
当年他为换佳人一笑,为她作跃崖一掠,用一朵绝壁蔷薇赢得她芳心深许。如今,他为她的出嫁,再送上这美物,用同样鲜艳的蔷薇,断了他们七年的纠葛。
他再不是那个为她采花亲戴的男子,而她也再不是对他倾颜一笑的女子,他们的路交叠了那么久,终于分道扬镳。
只是,她的身边,还有愿伴她一生的人,而他的前方,那个人,还在么?
一季匆匆过,戚少商再于客栈中下榻时,已不再有人唤他“神龙捕头”,他又成了江湖上四海为家的“戚大侠”,只为找一个人,而日夜奔波不停。
四处探访时,偶尔能打听到顾惜朝的消息,只是他的形象,在人们的口中越来越苍白,越来越孱弱。每当听到这样的消息,戚少商更恨,为什么自己,总来迟一步,与那个人擦肩而过,其实他不知道,顾惜朝是故意这般,既告之于他自己还活着,却又不让他寻到。
秋至时,戚少商已寻遍了京城边关、江南江北,他终于相信了一点:只要顾惜朝要躲,他就决不可能找出他,因为那个人总能准确探听到他的消息、摸索出他的想法,然后在他到来前离开。
相差,总是一步。
深冬的时候,戚少商回到了扬州。这一次,他住进了顾惜朝的小屋,不再走了。
那人不要他寻,他便等,等过每日,等过每夜,等到那个人回来,再和他畅饮,履他们的一年之约。
还剩三天时,戚少商枯坐桌前,喜忧参半。
还有两天时,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到了最后一天,他已是一片混乱,分不清胸口里突突直跳的心,到底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每一时的等待都成了煎熬,他既盼着时间流逝,又怕那一刻到来。
然而月终于升至高天。
戚少商推开门,望着一片银装素裹的竹林,僵立无言。
这一夜的雪,湮没了整个扬州的奢华,足以覆盖心的沧海桑田。
寒侵肌骨的夜里,城民闭户不出,没有人看到,在某个远离城镇的荒坡上,玄衣的男子对着空无人烟的山月,痴痴站了一夜,任雪打满他肩头,把他染成一片惨白。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晨光透下时,戚少商抬起僵硬了一夜的脖颈。远方的景物,在眩晕中化作一团朦胧的雾。白色的雪,和绿色的竹,晃动着糅合到一起,再分不出。
而他竟看得一抹青,辨不出是远山戴绿,还是冬树抽枝,恍惚中似乎是那青衣之人飘摇而来。
忽如一夜春风暖,筱竹绽翠,山含青岚。
他闭眼,再睁开,终望不尽那容颜,却只是这么一眼,水气便氤氲了上来……
●30。尾声
微微惬意的摇曳中,顾惜朝仰身半躺,半阖了眼,享受着身后那人温暖的体温,和温暖的拥抱。
戚少商的手紧环在身上那人的腰间,才不过一年,那人竟然瘦了那么多,连抱在怀里,都觉得骨头硌人,这一年来,他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昨天的清晨,他于一片绝望中抬头,看满目苍白的雪和青竹相融,没有界限。然而在这片荒凉中,那迎风而来的是谁,他不知道,双眼早被模糊。
他分不清时下是冬,还是春,分不清那片青色是草木的嫩芽,还是自己的幻念,水雾弥漫的双眼已捕不清任何景物。
辫不得,看不明,他也不再看,只张开了双臂,相迎……
那个人慢慢步向他时,他只觉得不真实,然而当他倚靠在他肩膀时,他终于醒来。再也没有谁有这样幽冷却足以燃起他所有烈火的身躯,再也没有谁拥有这般沁如冰雪却刻骨难忘的气息。再也没有!再也没有!惟有你,惜朝!
他狠狠收紧了双臂,拥着他,就像拥着一个世界,什么江湖什么风雨,都忘却了罢,任是再多也换不得一个他。怀中的身体依旧微凉,却烙得他心口滚烫,连雪花扑簌满身亦是不察。
顾惜朝被他弄得生疼,然他没有挣扎,只轻轻回抱住他,雪滑落进两人的肩颈,却留下两行温热的痕迹。
没有人在意风雪,没有人在意寒冷,再冷的风,能吹得息此时的心跳么?
顾惜朝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进屋的,不记得怎样沐浴怎样更衣,不记得那人将他抱入床榻间时,低低说着的是什么,但是火热的温度,驱逐尽一整年寒意的手,历历在心。
他却不知道自己后来竟睡了一天一夜,一年来的毒发,一年来研制解药的疲惫,一年来运功御毒的耗损,让他的睡意涌上便褪之不去,这一刻,终于能塌实入眠。
醒来时,居然已不在小屋里,戚少商似乎爱上了把睡梦中的他搬运来去的感觉。
“我想你放开那里,就像我也放开京城,放开‘平乱诀’一般,以后,就我们两个人,随遇而安。”
两个人,解剑放舟青波上。
执起榻边的酒,饮入口,趁那人不备,扳过脸来,度入他微微噘起的口中。
“戚少商!!”那人呛了一下,恼羞成怒。
他却不慌不忙地摇指:“是你说的,回来后,再同室畅饮,一偿此前之撼。约是你定,怎么偿自然由我。今日,可要饮个一醉方休!”
看着那人吃憋语塞,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戚少商只觉得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小小的扁舟踏波江上,愈行愈远,船内酒香蒸腾,春意旖旎。
低矮的小榻上,戚少商轻轻摇了摇怀中的人,问:“你都一直没有告诉我,你的毒,究竟是怎么解的?”
那一年的日子,你又是怎么过的?
“……开始的几月里,离草数夜发作一次,每每发作行动亦是不能,我虽尝试配药无数次,却无一奏效。”
“到了两、三月后,几是夜夜发作,我本已习惯,却不想突然有一夜,发作不甚激烈,不仅如此,更吐出不少墨绿血块来,此后一夜无事。”
感到身后戚少商的手一紧,顾惜朝却道得愈加淡然:“而是夜,恰是我体内魔功毒血逆流之时。连续几月,皆是如此,凡遇魔功发作,则必呕沥出毒血来,之后毒发,亦不再如开始时严重。”
“我想,也许九幽魔功与离草皆是天下至阴之毒,阴气互冲,不能相容,若以魔功逼毒,或可解毒。于是我夜夜于毒发时以内力催逼体内被封魔功,与离草相冲,以期能在毒发前祛除毒性。只不过铁手的内功委实厉害,我日日以内力相迫,亦不能完全解去混元一气的禁锢,只能慢慢来,一日释出一点魔功,渐渐减弱毒性。”
“终于三日前,于逼毒时吐出了红血。我知是毒素已除,便彻夜赶了回来,却不想,还是晚了些,让你那么傻傻地站了一夜。”
那人笑他傻,戚少商却不反驳,只追问:“夜夜逼功,夜夜祛毒,你毒素已清,那……魔功呢?”
顾惜朝笑道:“拜此所赐,也清了。”
戚少商却还不信,焦念道:“怎的清了,你的身上还这样冷?”
“魔功虽清,祸根却种下了,虽然以后再不会犯病,只委屈你,要和个‘冰人’一块儿了。”
戚少商一恸,环紧了他,把整个温暖的胸膛,附上他冰凉的背:“你都回来了,我别无所求,还委屈什么?”
顾惜朝心里颤动,却笑道:“你就不怕冷?”
戚少商握紧了他手,把它们困在自己掌中,把那人一身冰冷,都纳向了自己:“怕什么,你冷,我就暖你一辈子……”
舱外,春寒料峭,却隐约有暖阳,洒落下来,融尽了这千山冷光……
尘世飘零谁与驻,
萧萧黄叶路。
情天不老,雷霆易逝,
雨过云舒。
芳草天涯忍相别,
携手更如初。
夜夜霜冷,岁岁寒雪,
百年同沐。
——终——
'2 座' | Posted: 2007…03…03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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