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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坏当家-第10章

小说: 坏当家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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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太迟顿了,竟然没有分辨出宛若姊妹的“春儿”是真是假。
    说打击也没有多大,毕竟假春儿那段日子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该吃的该喝的,不曾少她一顿,还与她一块儿商量坏事,假春儿的性子活泼健谈,很受人喜爱,严尽欢不小心告诉真春儿这些心底话时,换来真春儿的痛哭失声,扑进她怀里,泣诉她这个当家小主子太过无情无义,见异思迂,没分辨出真假已经很不够意思了,竟还夸奖假货!
    说完全没打击嘛,并不全然。
    真春儿与假春儿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真春儿熟透了她的一切,她挑挑眉、抿抿唇,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真春儿皆能迅速领会,假春儿则不然,她是半调子的赝品,虽然观察真春儿细微仔细,举手投足间的小动作、味道、声音,都仿得唯妙唯肖,怛赝品毕竟是赝品,难以完全取代真货,某些她与真春儿才有的默契,假春儿是仿效不来的,某些她与真春儿之间的习惯,假春儿也不甚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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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如,药。
    她总是交代春儿端药来,从不提累赘说明“药”是什么“药”。
    真春儿自然明自它是指避妊药,假春儿却自作聪明为她煎些补身活血的汤剂……然后,隔几天又临时抱佛脚地跑去逼问真春儿说出“药”是啥玩意儿,当夜煎来的,变回正牌的避妊药……
    这几日的差错来回,让严尽欢尝到苦头。
    她的肚子已经隐隐作疼了几天,一开始不以为意,只当自己吃坏肚子,直到下腹淌出鲜血,吓得春儿脸色发白,赶忙找来大夫为她诊治。
    一诊之下,惊觉严尽欢怀了孩子,一个脆弱稚幼的小小生命。
    得知他存在的同天,也失去了他。
    “怎么会这般胡涂!有孕之人竟然还让她饮避妊药,你不知道那等同于喝下打胎药吗……?”大夫不忍责备躺在榻上,一脸惨白而眼光迷惘的病人,只能叨叨向婢女春儿喃念,春儿眼儿被泪水浸得通红,无法答腔,低著头直道歉。
    严尽欢瞠眸盯著架子床顶,体力透支,脑袋沉重,像有著一根捣木在里头搅和,弄乱她的思绪和感官,一切都浑浑噩噩,耳朵听不进大夫还说了什么,依日停留在最震撼她的那两个字。
    孩子。
    她竟然有了孩子……
    她明明都有乖乖喝药,不敢使得意外成真,闹出人命呀……
    孩子是麻烦,不能有,不要有,他没有爹会疼,没有人期待他,不可以有……
    孩子也知道,所以他决定要走了,从她身体之中,狠狠剥离,他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扰,他不吵不闹不哭,安安静静,结束他自己的生命,化为一摊腥红血肉流出,不让谁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苦恼挣扎。
    他走了,没了,不像其他娃儿,响亮大哭地来到人世间。
    他的眼还没睁开,他的耳还没生,他的四肢还小小短短的,瞧不清楚手掌脚趾……
    没有了。
    没有了……
    她蜷起身,将自己缩成一圈,腹间的痛楚明明仍在,孩子却没有了。
    这样也好,她不用当面告诉夏侯武威怀孕之事,不用看见他露出皱眉神情,不用听见他埋怨麻烦,不用等他再替她弄药来打掉孩子,这孩子真识相,没让当娘的人面对那些教她害怕的窘境……
    不、不……她怎么可以这样想!
    她怎么可以这样冷血无情,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丑陋念头?
    太可恨了……
    她太可恨了……
    失败的娘,难怪孩子不要她,她不配拥有他。
    他离她而去,是因为他不要她当他的娘亲。
    眼泪奔腾而出,占据所有视线,蒙蒙雾雾,教她看不清一切。
    她不停发抖,是冷,也是抽泣,更是恨极了自己的气颤。
    她的孩子……她想要他她想要他呀——不曾拥有过,与明明拥有了却再度失去的疼痛天差地别,前者是死心的沮丧,后者是心被拧碎绞烂的剧痛,她痛到无法呼吸,哭声凄厉,她必须要放声大哭才得以吸到活命气息,春儿靠过来抱紧她也驱散不了从骨髓深处迸裂出来的寒意。
    “小当家……小当家……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察觉到你的身子状况,是春儿不好……”春儿在她耳边哭著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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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春儿的错,春儿一直很尽心照顾她,怕她冷、怕她饿、怕她吃得不够多不够饱,真的,春儿很好。
    她想拍拍春儿的肩,叫她别哭了,可她的手脚不听使唤,只是懦弱地瘫软在身侧,失血过多导致她气虚无力,哭泣教她晕眩加剧,她想攀住春儿,想得到支撑的力量,但她做不到,是春儿身上太烫,还是她身子太冷,否则为何她直觉得森然气息包围著她,她仿佛赤裸了身躯,置身冰天雪地之间?
    “你让她好好休息,她现在很虚弱。”大夫要春儿别扰她,她此刻最需要的是闭眸睡上一觉,醒来之后再为她补回失去的元气。
    “好……”春儿胡乱抹抹脸,管他一脸狼藉,为严尽欢拢妥被衾,将她密密包住。
    “不许……说出去……”严尽欢冷汗及泪水交濡的小脸沾黏著凌乱发丝,她吁喘说著,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谁都不许……说……就说……风寒而已……听见没……风寒而已……”
    孩子走得安静,那么,谁也不惊批,就让他像不曾存在过一般……
    消抹掉他来过的痕迹,瞒下这件事,谁都别说。
    春儿与大夫面面相觑,听见严尽欢用力吸气,还要再说几回“风寒而已”,春儿迅速握住她冷似冰棍的柔荑,连忙点头答应:“好!春儿!不说大夫也不说,有人问发生何事,我们就说你是风寒!风寒而已……”
    严尽欢连哭泣的气力都在流失中,密密闭合的长睫,在眼窝下形成两道阴影,晶莹泪珠从眼缝间凝结滑下。
    “关哥做的……饰品匣,嵌了……红玉牡丹那个……清空里头……给孩子睡……我要葬他……声音逐渐飘浮,终至无声,她已经倦昏了过去,暂时抛掉所有痛苦的知觉,无论是身体或心里的。
    春儿蕙质兰心,严尽欢细碎含糊的呓语,她举一反三,即便严尽欢已睡沉,她也要认真按照严尽欢的交代去办。“春儿明白,你是要我拿红玉牡丹的饰品匣给孩子当棺木,我在里头摆些软绸,再缝个小枕,我把它弄得漂漂亮亮,等你养好身子,春儿再陪你一块儿去埋葬他,你别担心,我会弄得妥妥当当。”
    她听见春儿在耳边轻喃了什么,她无法回应,身体和思绪都像不被她所控制,身体好沉,沉得无法动弹,思绪好轻,飘飘飞远,两者拉扯断裂,各自分离,她也逐渐失去意识。
    春儿小心翼翼为主子拨开散乱发丝,打湿温热毛巾,为她拭汗拭泪,多为自个儿伺候到大的小姐感到心疼,平时倔强强势的她,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年轻姑娘……
    “春儿,等会儿我叫人把药送过来,你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太辙动、太伤心了。”大夫收抬药箱,背回肩上,想起什么,又停下动作,叮咛春儿:“关于避妊药,能不喝就别让她喝,她的身体太寒,并不合适,若喝太多,我怕她这辈子想再有孩子都难。”
    春儿一怔,不知该如何答话,只能为难点头,送大夫出去时,见到夏侯武威守在外头,他神色肃然,一箭步上前,问著大夫:“她怎么了?”他方才听见小纱说,严尽欢身子好似不太舒坦,春儿急急请来大夫进房为她诊治,他赶至房外,隐约听见哭声,门却闩紧著,他难免有些急躁。这几天,严尽欢懒洋洋的,脸色确实不好,要为她找大夫来看病,她嘴硬说自己没啥毛病,宁愿只待在床上呼呼大睡,看吧!果然拖久了,病给养大了。
    “……风寒,多休养几日便没事了。”大夫遵照刚才允诺严尽欢的说法,对夏侯武威撒了小谎,并担心被他识破,匆匆告退。
    “风寒?”夏侯武威转向春儿。只是风寒的话,春儿何以哭得双眼浮肿,鼻眼红通通?
    “嗯……”春儿颔首,低头逃避他的目光,哭过的嗓音却骗不过人:“小当家受了风寒,刚刚才睡下……今晚可能要麻烦武威哥去和义哥或关哥挤一挤,由我来照顾小当家,若她夜里想喝水或是有其他突发情况,我也好就近伺候……”
    夏侯武威锁眉。
    严尽欢不是没有受过风寒,没有哪一回将他赶去别人房里住,她总是很恶质地在他唇上深啄,说要把风寒也染给他。
    他直接越过春儿,要亲眼进屋看看严尽欢的情况。
    他不承认自己在担心,只是讨厌心里悬著不安的感觉。
    总飘散著淡淡女孩香气的房,让他也沾染一身粉香,得到尉迟义毫不手软的挖苦嘲笑,现在,屋内混杂另一股味儿,不该出现在严尽欢闺房里的味道。
    血的味道。
    腥腻弥漫,虽试图被香粉遮盖,仍是浅浅飘进鼻腔,他不顾春儿在后头追赶,扯著他的衣袖,拜托他别去吵醒严尽欢的央求,直直步过小厅,来到后堂内室,伫足在架子床畔。
    严尽欢睡著。
    眉、眼、唇完全没有放松,仿佛身体仍有哪儿正在疼著,而那股疼痛折磨著她,教她无法安眠。
    她的脸,像张白纸,不见半丝血色,黑眸与鼻粱的阴影,占据小巧鹅蛋脸绝大部分,此时看去,竟有几分死气沉沉,若非她不时发出吸鼻声,他险些以为她断了呼吸。
    心,为此重重一震,揪得刺痛。
    他伸手去摸她的脸,没摸到高热,只有冰冷,像霜雪一样。


    还有眼泪。
    “不是说是风寒吗?她这副模样哪里像是风寒?!”夏侯武威忘了压低声音,忘了方才自己正在心里否认掉担心这个字眼,可此时出现在他脸上的神情,也找不到其他词儿代替。“春儿,你说实话!她怎么了?受伤了吗?!为什么房里有股血腥味?”
    春儿被他的威严所震慑,不懂相处了十几年的武威哥身上怎会充满一种尊贵且不容违逆的霸气,她缩了缩肩,差点全盘托出实话,幸好她立即回过神来,连忙用力摇头:“是风寒——小当家是染了严重风寒……大夫诊过了,我、我提有必要说谎,大夫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哪有血腥味,我什么也没闻到呀……”若非小当家昏睡之前再三交代,她真的好想把一切说出来,求夏侯武威放过小当家,明明不爱她,就不要用这种折磨人的方式囚著她,不如狠狠抛下小当家,让她疼、让她痛、让她疯狂大哭、让她死心,别让小当家拿生命开玩笑,尽做些不善待自己的事……
    “我来照顾她就好,你回房去睡。”夏侯武威没再追问下去,春儿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被他的话给吓一跳。
    “武威哥,可……风寒会传染,还是我来吧……”
    “会传染的话,你来我来不是样?放心吧,喂她喝水喝药这类的事,我也会做。”夏侯武威不愿意被驱逐出房,至少今夜不想,严尽欢的模样,教他怎么走得开?
    “可……”春儿还想说,被夏侯武威阻止。
    “交给我。”
    夏侯武威一脸坚持,春儿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也担心自己再说服下去,反而弄巧成拙,使夏侯武威怀疑她的反对理由,于是她只能顺从:“……嗯,好吧,我就在隔壁小房,有事唤我一声……请武威哥对小当家好一些,她身子不舒服,情绪被动很大,你多让著她点,好吗?”走前,春儿忍不住这么对夏侯武威说道。
    “嗯。”夏侯武威并未深思春儿何以有此突兀的要求,他的心思泰半落在严尽欢身上,掌心轻贴著白瓷般的嫩腮,指腹缓慢磨搓著沁冷的肌肤,想煨暖她,不及他巴掌大的脸蛋,此时看来更小更柔弱。
    醒著时的盛气凌人,在睡沉时全然消失无踪,之前,他不是不曾在失眠的夜里睁著双眼,直勾勾凝觑她的睡颜,迷惑于一个娇恣妄为的傲女孩,怎能在睡时变得这样恬静无害,无邪得像个孩子?
    现在她的睡颜多了分痛楚,竟教他跟著胸闷起来。
    他脱鞋上榻,揽她进怀,她似乎不安地颤了个哆嗦,他收紧五指,握住她纤细膀子,薄唇抵著她的发际,热息吁在乌黑青丝间,暖得教她落泪。
 第6章(2)
    她挥沌醒来,迷蒙瞧见是他,好想告诉他,曾经有个孩子到来,可说了又如何?
    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
    她闭上眼,也闭上欲言又止的颤唇。
    锁上秘密。
    夏侯武威将不会知道,他有过一个孩子,升格当过爹。
    不知道的话,就不会感到悲伤。
    这种椎心之痛,一个人尝就好。
    严尽欢纤掌朝小几上拍,多说无益,谁都不容违逆她做下的决定。
    无理的命令,下达得理直气壮,要公孙谦领著尉迟义,去把典当人托当的田地给没收,田地上种植的稻,每一粒禾,都归严家当铺所有。
    前几天还病奄奄的家伙,恢复了一些些血色之后,也恢复了教众人老是叹自摇头的恶霸本领。
    瞪人瞪得晶亮水灿,吼人吼得中气十足,看来那场风寒已经痊愈,要开始荼毒无辜老百姓。
    “阿义,走吧。”公孙谦带著当单,催促尉迟义随他一块儿去办正事。
    “这种讨债似的工作,我最提辙了……”别看尉迟义一副虎背熊腰的鲁汉子模样,他的恻隐之心比谁都来得大颗,看见典当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他便于心不忍。
    “别说了。”公孙谦率先先走,尉迟义在后头对夏侯武威挤眉弄眼,做出鬼脸,无声蠕唇抱怨:真该让那丫头再多病几天,大家才能多过几天好日子。
    夏侯武威瞧明白了,却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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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数日前的严尽欢相较,他宁愿听她蛮横数落那个斥责这个的,至少,看起来健康活泼许多,虽然气色仍嫌苍自,起码会笑会娇嗔会叉腰,而非倦怠懒懒地躺在床上不动。
    她身上披了袭滚毛软裘,半张脸几乎要被滚边的雪白狐毛给淹没,外头气候偏热,她连半滴汗也没淌,看来身子应该仍未痊愈,此时的活力,像是强撑起来的倔强。
    “小当家,我都准备妥当了,可以出发。”春儿自屋外人内,伏低身,在严尽欢耳边小声道,夏侯武威站得近,没有漏听。
    “你要出门口?”在她刚刚病后的甫恢复时?
    “嗯哼。”严尽欢勾唇笑著应了他淡淡两字,没有多谈的欲望。
    “你身子尚未好全,是有何要事待办,不能再缓几日?夏侯武威不是个唠叨之人,鲜少干涉她的行动,她亦非听得进别人意见的固执姑娘,有时谁对她多嘴问几句,还会换来她拍桌娇斥:你是当家或我是当家?
    但现在,他不得不多嘴。
    她的病才刚刚好些!又要出门去吹风吗?
    “心情来了,想去看看我爹娘,陪他们说话。”扫墓去。
    “我一块儿去。”夏侯武威也许久没上香祭拜老爹。
    “你别去。”严尽欢不打算让他跟:“我与春儿两人去就好。走吧,春儿,我吩咐的东西全带齐了?”
    “是,都搁在马车上了。”吃的、用的、孩子玩的玩意儿、给孩子带上黄泉路的许多纸钱,她都仔仔细细准备齐全。
    “好。”严尽欢让春儿搀扶起身,走往府外马车。
    “为何我不能去?”你与春儿两个姑娘只身要到山里墓园,万一遇上匪徒——“夏侯武威怎可能放任她们两人上山,而没有人护卫!
    “墓园那种地方,哪会有匪徒?”严尽欢笑他多心,墓园阴森森,鬼比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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