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激情-第3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大石那边的事真的很严重么?”婆婆又问。
“是的。”
“那我们怎么办?”
“明天早上我先去报案,然后找。我相信她不会丢。我相信小约。”王一坚定地说。
第二天早上,王一先去了派出所报了案,然后来到大街上,决心依靠自己力量找到女儿。她总觉得在人最危难的时候,依靠警察和依靠别人都不妥切。她庆幸自己的烫伤只局限在脚背,走路很疼,但她还能走路。她在心里说,感谢老天爷睁眼,如果她不能走路,不能去找女儿,她也许会急死。
但是面对大街上的茫茫人海,川流不息的车辆,一幢幢她叫不出名字的建筑,她的心仿佛和头脑一起混乱起来。小约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也可能不在,她怎么找啊?!顿时她觉得那么无助,竟在大街上抽泣起来。
她在一个损坏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掏出手绢擦干眼泪。她看看表,离警察与她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在约定的时间她给警察打电话,警察会告诉她别的派出所是否有什么关于少女的消息。王一再一次想起警察这句话时,浑身激灵了一下。“关于少女的消息”,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想到这儿,她起身朝前面不远的中心广场走去,她的巨大的意志力足以使每个见到她的人相信,作为母亲她能阻止一切飘向女儿的厄运。
站在中心广场的纪念碑下,坚强的王一又哭了,围绕着广场有六条大街,她该往哪儿走啊。她真想立刻跪在地上,不管向谁祈求都行,只要告诉她一个方向,方向,方向!
这时两个年轻姑娘从她身边走过去,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分手了。一个姑娘走到快车道旁准备过马路,另一个向广场深处走去。等在路边儿的姑娘突然向另一个高喊一声:“两点,图书馆,告诉他别迟到。”
王一眼前一亮,好像被人突然推到灯下,思维开始运动起来。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尖刻的嘴巴似乎比谁都超前解放,但骨子里却恪守着传统,因为胆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来不及多想。她已经得出的结论是女儿不会去迪斯科舞厅之类的地方,那么————图书馆!
王一坐车先到了省图,看遍了所有的阅览室和借书处,都没有小约的影子。接着她又来到离省图不是很远的儿童图书馆,同样一无所获。突然她想到离小约奶奶家不远的市图书馆,立刻叫车返回去。
当王一接近图书馆时,看见图书馆大门口坐着一个老太太,是负责存车的。王一决定先问问老太太,然后再进去。她把小约的照片拿给老太太看。老太太说:“这丫头前几天天天来这儿看书,一早进去,中午出去买点吃的,又进去。不过,昨天没见着她。”
“您能肯定么?”王一急迫地问,“她是我的女儿,她失踪了。”
“当然能肯定,别说一个大姑娘,就是一个苍蝇飞过去,我都能分出公母,我在这个门口坐了十年了。”说完,她用余光瞥见一个男人骑车临近,站起身走过去。路过王一时,她用力朝王一点点头,仿佛是让王一相信她的话,因为这十年她一直坐在这儿。
“一角。”她朝男人理直气壮地伸出一只手。
王一转身离开了,她觉得自己给人踢了一脚,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给踢飞了,不由地涌出泪水。
王一回到家里,首先给派出所打了电话。放下电话时,她多少放松些,因为整个城市的公安系统到目前为止,没有女孩儿的消息。王一想,没有好消息总比有什么坏消息强。
奶奶买菜回来立刻问王一是不是有什么线索,王一摇头,奶奶把菜筐放到地上,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去买菜。
王一从奶奶的另一只手中接过报纸,看见一个信封,她问是谁来的信。奶奶说可能是农村的侄子。王一这时将报纸和信放到厅里的饭桌上,忍不住随手把反扣的信封翻过来,接着惊叫了一声:“是小约的笔迹!”
信不短,但笔迹清楚有力,王一贪婪地读起来:
奶奶:你好!
给你写信是让你别着急,我什么事都没出,一切都很好。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你这儿,你什么都没对我说,但我知道我为什么不能住在家里。他们要把家拆了,我能明白。
这几天我逃学了,对不起,奶奶,我没有告诉你。可我真的不能去上学了。我一进教室就恶心,就想吐。
我在街上碰见一个尼姑,我现在就在她们的庵里。我已经决定留在这儿,因为在这儿人不可能再有痛苦。我在信封上没写地址,是不想让他们来找我。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吧,不用再为我难过,我也不想再忍受下去了。他们是大人,我也不是小孩儿。奶奶,请你别告诉他们我在这儿,我要忘了他们。我会常回去看你的,你要保护自己的身体。
再见,奶奶,你是个好奶奶。
爱你的孙女看完信,王一像一截木头一样耸在那儿。她觉得周围突然被变成真空,即使她呼吸,也没有空气吸入胸腔。她不停地吞咽口水。婆婆走过来,看看王一的脸色,便拿过王一还捏在手上的信。王一没有力量阻止婆婆的举动,她仿佛看见了小约流血的伤口,而这伤口醒目得出乎她的想象。她没想到会这么伤害小约。
婆婆看完信,一手捂住左胸口,整个面孔扭成一团。王一连忙奔过去,从后面将婆婆抱住,然后轻轻将她放到地上,让她坐下,然后拨了120。两个女人在一片寂静中悄悄地崩溃了,刹那间她们身体里的力量烟飞云散。谁能说她们是寻常的女人?可是坚强的女人也有一天会倒下去,哪怕只是暂时的体憩或者缓解。因为生活为每个人这样安排了。
王一安顿好婆婆,立刻搭车赶到市郊的一个叫月亮庵的地方。她看见“月亮庵”三个字已经接近黄昏,夕阳把红绿两色的庵门涂上一片金色,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息,看上去既可笑又俗气。王一推门进去,院子十分整洁,但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这让王一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感觉把她从前对宗教的敬畏减去几分。她正想寻一个人打听小约的下落,小约和一个尼姑从月亮门走出来,看见王一站在院子里,她们停住了脚步。
王一的眼睛立刻盈满了泪水,因为她看见女儿和一个尼姑站在一起;因为她看见尼姑的脸上比女儿更多几分俗气;因为女儿冷冷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因为女儿和尼姑面前的那棵树一片叶子也没有了……
王一抹去眼泪,丝毫没掩饰自己的难过。她知道和女儿之间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亲密,已经有不少东西横在她们中间。但她不想,永远也不想放弃为女儿要做的努力。
在她与小约目光相碰的瞬间,她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小约,跟我回家。”她坚定地要求,仿佛她从未放弃过这种权利。
“我没有家。”小约说。
“闭嘴!不许你这样说话!你有家!”。王一清楚有力吐出的每一个短句都结实地敲进小约的心里。王一说完之后,觉得自己重新获得了力量。她为自己重新又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话感到高兴。因为她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不。”小约还要坚持一下,但王一听出这是最后的防线。
“你奶奶病了。”
小约“哇”地一声哭了,王一也哭了。她像一阵风一样飘近女儿,将女儿搂在怀里。
三十五
这个午后有冬日少见的灿烂阳光,它透过一棵柳树稠密的枯枝,洒向一个低矮的窗口。尹初石坐在暗房的条案上,头倚着窗框,也看着阳光,仿佛事先与阳光约好了,在这个午后他们无言地倾吐。
尹初石请求刘军把他从医院接到这个地方,因为他觉得自己无处可去,除了这个临时的栖身之所。刘军说尹初石爱在这儿住多久就住多久,但他要通知王一或是小乔,至少是尹初石的母亲。因为他觉得尹初石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细致的照料。尹初石突然给刘军跪下了。他头点地,请求刘军不要告诉任何人。他说,如果他不能在这儿一个人呆着,宁可去死。
作为一个男人,刘军还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他觉得他必须答应尹初石的一切要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刘军隐约感到,尹初石正处在一个崖头,即使微弱的风也会促使他向下去。他想作为尹初石的朋友,他要为尹初石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但是在不给尹初石压力的前提下。
这也许是尹初石很依赖刘军的原因所在:刘军是个善解人意的朋友。他让尹初石一个人留在暗房,偶尔带来许多食品,有时是一位护士,为尹初石处理一下复杂的伤口。
尹初石看着枝条间闪烁的阳光,眼皮上好像给涂了一层温暖。有时刮过一阵小风,枝条晃动,阳光被分割了,让他觉得眩晕。过一会儿,风停了,他便又和阳光对视起来,直到有黑色的小斑点不停地向他飞奔过来。他奇怪的是这些黑色的东西都在飞奔的进程中消隐了,从没有一个真正接近他。他把目光转向室内,视线中的家什,突然改变了颜色,罩上了黑色的光。他觉得眼睛十分疲劳,索性闭上了眼睛,过一会儿,他睡着了。
霸气书库(www。87book。com)txt电子书下载
在刘军用钥匙开门时,尹初石醒了。他活动一下酸痛的脖子,转身去看刘军。
“睡着了?”刘军看着尹初石的脸问道。
“打个小盹。”
“这两天怎么样?”刘军一边问一边从口袋里往外拿吃的东西。
“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窗外的一棵树上有很多鸟在叫,我打开窗户想听得更真切些,可是鸟不叫了。我关上窗户,它们便又叫了。我再打开窗户,它们又不叫了。”
“伤口还疼么?”刘军显然不太感兴趣尹初石的梦。
“好多了。”尹初石说完看着刘军,他发现刘军好像有什么心事。刘军伸手去掏烟,只是一个空盒,他看尹初石。
“我也没烟了。”尹初石说。
“我去买。”刘军说完出去了。
尹初石的手下意识地开始到处抚摩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心情立刻又回到刘军进来之前的安宁甚至百无聊赖的状态。他随手拿起一面小镜子,看看自己因伤口结痂而扭紧的脸。他甚至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能因为许多伤口而得到安宁。而他又的确感到,抚摩自己伤口,终于使他和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那些曾与他无比亲近的人拉开了距离。他并不因此怀疑自己过去的生活,但他知道自己骗不了自己:他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宁静——内心的宁静。尽管此时此刻他还没有想清楚,但他觉得他还有机会想清楚,至少一件事:怎么活着好一点儿?
刘军买烟回来了。尹初石从空中用那只健康的手接过刘军扔过来的一支烟,他点着,吸上一口。这时,他看见刘军还呆呆地站在门口,好像不理解尹初石吸烟的每一个动作。
尹初石又吸了一口烟,看着刘军。
“小乔死了。”刘军说。
善良的刘军没有对尹初石说起小乔的遗书,也许他根本没听说遗书这回事;也许他听说了故意不告诉尹初石,怕他承受不了。但小乔的遗书此时正像一把尖刀刺伤着爱她的每一颗心。小乔的妈妈看完遗书,死命地将它捏在手里,不让小乔的爸爸看见。但是父亲忘记了知识分子所应有的一切风范,掐着老伴的手腕,摇晃着她,大叫着:“放手,放手啊,你这个老疯婆子。”
“不,不,你不能看,这是写给我的。”母亲哭叫着。
“你放手,你把乔乔的信捏碎了,你放手,放手,你再不放手,我杀了你。”父亲的双手紧紧地掐住母亲的手腕,他已经无力再摇晃它们,他的双手颤抖着。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不放手啊。”
母亲的话激怒了父亲,他费劲地松开老伴儿的手腕,然后狠狠地扇了老伴一个耳光。母亲怔住了,她喃喃地说:“你打我了?”说完,女儿的遗书从她的手中掉到地上。
父亲艰难地弯下身子去捡女儿的遗书,因为没有把握平衡,他跪到了地下。
“对,打你了,真抱歉。”他说完重新站起来。
门铃响了。父亲知道是单位上的人来了。他去开门,将门外的几个人放进来,然后径自走进里间,关上房门。接着他听见老伴突如其来的大哭,接着是七嘴八舌的安慰声。有一个人来敲他的房门,他吼叫着请求:“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一时间整个房子寂静下来。老伴儿的哭声也被掐断了。
父亲拿着女儿的遗书,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用衣袖擦干泪水,但仍然无法阅读,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发抖。于是,他走近梳妆台,将信纸平摊在上面,女儿的字迹仿佛唤来了女儿的声音,在父亲耳旁响起:
亲爱的初石,我还能这样称呼你么?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我写下“遗书”这样的标题,不仅仅为了醒目。
我没想到我会死在你的面前,这未免太惨烈了。但毕竟是事实,否则你怎么会有机会看到这份遗书呢!相信我,此时此刻十分平静。
如果说我眼下对你的情感仅仅是爱,并不准确。这爱中也有恨。我还不知道该在这“恨”字前面加上怎样的形容词。仇恨?怨恨?谁又知道呢!其实这些并不那么重要,我死了,恨你或者爱你并不妨碍你的生活。我只想跟你说清楚,我对你的感情。我也想让你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觉得我让你给弄坏了。我就像一台不能正常运转的机器,但是无人能发现症结所在,就是这样。
在你以前,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父母是我最爱的人。我爱他们就像爱我自己的生命,甚至更强烈一些。可惜,我一直不太会表达这种情感。但是我知道,为了让他们生活得更好些,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当然是在认识你之前。爱上你之后,我发现在我心中,你变得和我父母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我常常在心中祈求上帝,让你们三个人幸福。为此我愿意做一切。
后来,我渐渐意识到,为了你,我冷落甚至忽略了我父母,我对不起他们。可是我的这种感情在你那儿并没有唤起相等的回应。对于你来说,我不及你妻子女儿重要,更不用说你父母了。
但是,我不能说你不爱我。你的确爱我,也许很认真。也许比爱别的女人深一点儿。也许你可以把对别的女人的爱情叫做小爱情,而把对我的爱情叫做大爱情,所谓差别吧。可是你的爱与我对你的爱相比,简直是袖珍之爱,你不觉得是这样么?!我能把自己的生命给你,因为我真的爱你啊。可是你给了我什么?你就像一只点水的蜻蜓,用你的一根手指将你的爱情轻轻涂到我的唇上。我们多么不同啊?!我不能说我后悔爱你,因为我不能不爱你。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身不由己,也许就是命运吧。
我不能说你是坏男人,也不想这么认为。你同样不能说你欺骗了我的感情。我只想告诉你,亲爱的初石,你想爱我,你想好好地爱我,但是你做不到。因为你的大部分爱情给了跟你生过孩子的那个女人。你应该告诉你妻子你爱她。如果你告诉她你爱我,那你就太可怜了。
当我在你妻子家里看见你时,我的脑子乱了。你穿着毛衣,挽着袖子,像所有在家的丈夫一样轻松自然。其实你本来就是她的丈夫,可你为什么给我一种错觉:你是我的丈夫。你应该那样轻松地在我家里,而不是在她家里。那一刻里,我觉得这世界上的每一样东西都值得怀疑,或者说不值得信赖。包括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