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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行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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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严曙神伤的同时,蒲静一直默默的,只是陪伴在旁。 



我沉浸在对严曙错综复杂的爱与恨里。 



蒲静一如我几日前最後开口的一句要求,什麽也不问,只是望著我,不发一语。 



他看著我的眼睛,很忧伤。 



我从未想到那个总是嘻皮笑脸的蒲静,也有露出这样的神情的时刻。 







我问:“蒲静,你在伤心?” 



蒲静苦笑一声道:“答案似乎很明显,不是吗?” 



我又问,声音一如当初,严曙问我一样的冷漠道:“蒲静...你在为了什麽伤心?” 



蒲静反问我道:“小风,你又为了什麽在伤心?” 







我轻轻摇头道:“我说过...你别问,我为何伤心为谁伤心,这都不关你事。” 







蒲静苦笑道:“小风,那你也别问,可否?” 



沈青风爱严曙之心,昭然若揭。 



蒲静是聪明人,并非不信我不能瞒的住他。 



他看不看得出来,我并不在意,他看出来了,我也可无动於衷。 



一切只因我和严曙之间,充满太多谎言恶意,连爱也是掩盖在白晃晃的刀背上。 







纵然一切起因只为一字,情字。 



却交杂出太纠缠的爱恨,纷乱到我不能形之於口。 



我与严曙的过往,一切回忆..对严曙的爱,挣扎,心碎,包括因严曙而生的痛苦。 



都是未来将长伴我於九泉之下的所有。 



是仅仅所有... 



所以就连伤心,也不必与人分担。 







可这伤心的滋味,不好受。 



这种痛,我不想让别人也嚐。 



就算我会错蒲静的意也罢。 



算是我未雨绸缪。 



我对蒲静说:“无论你在为谁伤心,都不值得,蒲静,不要白费力气,自寻烦恼。” 







蒲静倒是恢复了点精神,又玩笑说道:“你不是鱼,怎知鱼在水中是痛苦。你不是我,怎知我值不值得。” 











“我是鱼,蒲静....我是,但不要你是。”我神色和缓的说,看著蒲静微微变了的脸色。 



我已是一条遍体鳞伤的鱼,不希望见到蒲静最後同我一样。 



忘川水中再多一条伤痕累累的鱼。 







隔日,我勉强打起精神上工。 



现在不比从前。 



虽是意兴阑珊不想工作,但衣食住行样样都是得拿白花花的银两换的。 



如今沈青风,再没有那个本事耍这等脾气。 



谁知不过休息几日,我倒是连这一份小小的青楼琴师的工都不保。 



问她为何无故辞退我,那鸨母吱吱唔唔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慌乱应对中只漏了一句。 



她们这做生意的地方,惹不起那些个权贵高官的。 



沈青风不过是寻常百姓,何曾惹过老鸨口中的达官贵人。 



若说真要有牵扯的。 



权贵...我不过只识得一个严曙。 







严曙啊严曙... 



你到底想把沈青风逼到何等落迫境地你才肯罢休? 



出了倚阑楼门口,昙花伫候在外。 



饱满掐出水似的双颊,不过数日已深凹消瘦,一双柳眉凤目征征的看著我。 



正想错身而过。 



一声沈青风,绊住了我双脚。 



我摸了摸脸上的面巾,笑道:“沈青风在这京城当真是如此大名气,一张脸遮的密实,还是谁都瞒不过。” 



索性跟著揭了覆面,不用问我也猜的到她是怎麽知道我是何人。 







昙花望著我的脸,良久,冷冷笑道:“一个男儿身,长著这样的俊俏的脸...难怪连王爷...蒲公子那样的人物都要被迷的神魂颠倒,忘了我们这些庸脂俗粉了。” 



话说的虽是难听不过,其实仔细一深究,她也不过就是妒嫉。 



我解释道:“蒲静跟我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般。” 







“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刚认识他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只是个书生,爱上他从不是贪他的钱财家势,我是真的...爱他,可为什麽....”她说到後头,已哽咽难言的掩面低泣。 



我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看著。 



当日别人眼中的沈青风...是否就是她这副可怜模样。 



我冷然道:“很多时候,真心真情...不过是一文不值,你以为,它多高贵吗。” 







沈青风,看看。 



这就是相信爱情的下场。你以为爱是什麽.. 







你以为梦是美的吗? 







你以为真心多高贵吗? 







你以为幸福是触手可及的吗? 







一切一切,转眼成空,虚无缥缈,唯有撕心裂肺的苦痛...是真实的。 







走在街上,往来行人皆注目而视,接头交耳的窃窃私语。 



看来沈青风倒真该感谢严曙。 



这下京城的大街小巷宅第府院大概都知道了沈青风这等人物。 



天下第一琴师的亲弟曾是曙王府中的男宠相公,失宠後流落青楼弹琴。 



如今穷途潦倒,昔日主子不念旧情要赶尽杀绝。 



这该是多麽新鲜的风流轶事。 



我都可以想见这等故事如今是传得何等沸沸汤汤。 



转念一想,这些流言想必也传进了蒲静耳里。 



蒲静...无论如今你怎麽看沈青风。 



我只希望,此後,你我不再相见。 







垂柳依依,三月的徐徐春风吹皱了碧绿色的大片湖水,涟漪一点点的化开,化开,转瞬又是一片平静的水面。 



我坐在湖边,望著水中的倒影的那张,沈青风的脸。 







抬头看那漫天纷飞的豔豔桃花,美丽的缤缤彩蝶在红花雨中嬉游,天边澄红晚霞染豔了湖水的颜色。 



看哪,多麽美的春意景象。 



只是血色一般的湖面里,我的脸像雪一样的白,冰一样的冷。 







“青风,你在看什麽..你在想些什麽..”身後那个紧紧搂住我的人问道。 



他从傍晚问到了黑夜,我只是默默的看著湖中的倒影。 



我冷笑道:“你来做什麽,怕我想不开跳湖吗?” 







“我的确怕你跳湖,我的确怕...”严曙说。 







他埋首入我冰冷的颈旁,他的皮肤居然比我还温热,这样一个冷血的人啊,只是如今真正冷酷的人是我还是他... 







“我不能再看你死在我面前一次,再也不能。” 







“沈青风不会再为你寻死,不会再为你哭,一次都不会。再也不会...”我轻轻的喃道,声音很低很轻。 



我对他说,也在对沈青风说。 



其实,我只是这麽说著。 



说一个小小预言,或是,一个小小的谎言。 



我并不确定下一刻我会不会挣脱出他,跳入面前幽蓝的湖水里。 







“青风,我爱你。” 







我惊愕的回过头看著严曙,他温热的嘴唇就要贴上我冰冷的脸颊前,我用力的推开了他。 



“严曙,你不爱我,你根本不曾爱过我,你根本谁都不爱,你只是要我为你伤心,看我为你流泪心碎,你只是要有人比你更痛苦,你只是要看我痛苦,是了...你只是要看有人比你痛苦对不对!”我嘶声力竭的对他大喊。 







严曙沈默不语,一双墨黑似的眼里,在说著什麽,在告诉我什麽.... 



温柔,冷酷,情动,漠视。 



我不懂,我永远都弄不懂看不出,这黑沉眸里,隐含著是怎样的算计。 







严曙和我,一动也不动的互望著,他微微弯起唇瓣,轻扬的角度并不算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青风,你爱他吗”不知何时出现面前的蒲静问道。 







我冷声道:“我跟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也无权问。” 







“不想承认吗?” 







“不是,我不爱他。”是的,这句话我早就日夜告诫了自己无数次。 







“可是这些日子你分明就是还在为他伤心,你明明是在逃避,不敢承认。” 







“我没有。” 







“青风,你还是爱他...” 







“没有没有,我不爱他不爱不爱.....啊....” 



我疯狂的吼道,针对沈青风的,疯狂的愤怒,停不下来。 



我疯狂了吗... 







我疯狂了吗... 







大概是的,蒲静抱著我,他看我的眼神这样的哀伤。我知道他担忧著我是否受不住刺激,而我在心里大喊 



为什麽我还不疯狂...为什麽我还不疯狂...为什麽我还不疯狂... 







我,再清醒不过。 







我,无法疯狂。 







我只是死去了所有的梦和希望,却还学不会,如何绝望。 











春寒料峭。 







花园枝头刚萌出的新绿在深露中微颤,冷风旋然,纷彩蝴蝶不再留恋花间,画眉鸟清脆的歌声不再嘹亮。 



只剩下杜鹃凄楚的啼叫,声声不绝,声声心碎.... 







你可听出了...断肠的痛苦? 







你可听到了...这哀绝的悼歌? 







“莫道不销魂,卷帘青风,人比黄花瘦。”坐在我旁边的蒲静朗道。 







接过了蒲静递来微烫的温酒,饮下。 



我纠正,诗应是卷帘西风,蒲静回过头对我笑了一下,说他知道。 







蒲静望著我喃喃道:“莫道不销魂...莫道....不销魂...销魂的,究竟是那帘内人还是帘外人...为什麽销魂,又是为谁消瘦。” 



我不语,夺过他手上正要斟下的酒杯,替他一饮而尽。 



我说:“你喝太多了,蒲静,不要像姑娘家一样多愁善感。” 







莫道不销魂... 



缘起缘灭,情生情逝,消长的只有似水的年华,岁月可以洗磨伤痛,我的灵魂...却会在水静无痕前消亡。 







“青风,你越来越冷漠了...你是怪我吗,你也恨我吗...”蒲静倏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缓缓的说。 











我看著他,极冷的笑了一下。 



“我恨你什麽...蒲静,恨你为什麽当初不爱沈青玉,让我的哥哥为你的无意自焚?恨你害我失去至亲,孤独一人?恨你是造成严曙一切报复的罪魁祸首?” 







我笑著,看著蒲静一下下惨白的脸色。 







“我不恨你,蒲静,我也不恨他,一切虽不是我咎由自取,却也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会後悔,也没资格埋怨。” 



我闭上了眼说著。 







恨,跟爱一个人同样需要花费太多心血。 



而如今我累了,爱的太累,活得太累,没有多馀的力气足够去恨一个人。 







微凉的柔软覆上我的嘴唇,我没有别开头,接受这冰冷的毫无激|情的一吻。 



因为这个吻,只嚐的出无奈。 







“我宁愿你恨我,至少恨跟爱,同样足以铭心刻骨。”他在吻後的空隙说道。 







很残忍的想法...蒲静毕竟不亏是严曙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个性回异,在爱情方面,却是同样自私。 







“你的唇好冷。”他的指尖来回的沿著我的唇瓣划著。 







我冷笑道:“是吗?” 



我伸手把蒲静右掌平贴在我的胸口上。 







“知道吗?这里才是真正冷的。”放在我胸口上的大掌,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我的话伤害到了蒲静,因为他爱我,所以会为这样的话受到伤害,但我还是说了。 







不能否认我有些故意,我讨厌蒲静内疚时含有深深歉意的眼神,可我却喜欢看到他像是为我哀伤的神情。 



我不恨他,要恨也应该先恨严曙。 







但在这种时候我却有一种近於报复的痛快。 



你有没有爱过?你有没有恨过? 



你有没有爱一个人爱到发狂? 



你有没有曾经为了一个炙热的眼神温暖的怀抱,放弃你仅剩最宝贵的所有? 







你有没有想过当你一切的爱恨燃尽....你还剩些什麽?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严曙没有蒲静,也没有沈青风。 



我看见孩提时的我,拉著哥哥奔驰在家後那片风光正媚的山坡,爬上最高的那棵老树,俯瞰著山坡下的绿草茵茵,素雅的茉莉开了满山遍野,是哥哥最爱的白色花儿。 



整个天地尽收眼底,我无忧无虑的笑声响遍林间,哥哥也温柔的笑著。 







天,突然暗了。 







哥哥不再笑了,他望著我,眼神极其冰冷。 



我慌了,我怕的哭了起来。 



哥哥没有哄我也替我抹眼泪,他只是说:“青风,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你怎麽可以...”哥哥的眼睛看来这样伤心。 



我想问他怎麽了,想问他是不是我惹他难过了,著急的却什麽都问不出口。 







我只是慌张的扯著哥哥的袖子道:“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你别生我气。” 



他无情的挥开我的手,我跌坐在地。 



一抬头,满山满园的花瞬间凋零枯萎,黑鸦鸦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万籁俱寂,万物刹那死透,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猝然惊醒。 



才发现流出的冷汗浸湿了全身,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气。 



这只是梦,这只是梦只是梦只是梦只是梦只是梦.....只是一场梦。 



我不停的在心底告诉自己,耳边却还回盪著哥哥不甘的低喃。 







青风,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怎麽可以... 







我在花园里的柳树干上坐了一夜,晨曦渐明,府里人来人往,看见我坐在树上,他们诧异的问我在做什麽? 











“我赏花,等著看茉莉。”我说。 







众人听了只是笑笑,他们说这才不过四月天,那来的六月茉莉。 







“我在等著看茉莉。”我说。 







“我上去陪你看,可好?”蒲静说。 







“不好,你陪,我想哥哥会不高兴。”我俐落的爬下树。 











蒲静捉住我的手腕说:“青风,你真的连我也恨吗?” 







腕上过大的力道紧的生疼,我忍著,不想露出一丝弱态。“我说过,我没怪你。” 







“不恨我就不要对我这麽残忍!”蒲静第一次对我如此大声咆哮。 







残忍... 



过去不管怎麽的被伤害,我从未埋怨过你们对我太残忍。 



怎麽如今,你们一个个反倒回过头来责怪我。 



你们挖掘到,撕开我最致命的那道伤口。 



你们的双手都沾满是我和哥哥的血。 



一直一直...这场没完没了的爱情斗争里,流的血流的泪都是我的,还说是我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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