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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山河入梦 作者:格非-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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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这才从烟匣中取出一根烟来,叼在嘴上。
  白慕尧看上去不擅言辞,五十好几的人了,可依然高大健壮。谭功达再将目光移向另一边,端详起
那个妇人来。这一看,不觉暗自吃了一惊。这个女人与白小娴长得一模一样,竟然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
似的。难道白小娴以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也像她一样眼袋松垂,红肿,双下巴,肥鼻梁,一笑起来满
脸都是褶子?昨天在文工团见到白小娴时,那张脸带给他的超凡脱俗之感立即荡然无存。他在脑子里将
白小娴衰老的过程飞速地盘算一遍,不禁悲从中来,大为伤感。那女人见谭功达两眼放出虚光,直勾勾
地盯着自己看,不知是何缘故,开始还忍着,脸上浮着一绺僵冷的笑。到了后来,见县长那眼神越发地
呆滞起来,不知不觉红了脸,心里暗想:他这样咧着嘴,一个劲地盯着我看,像笑不像笑的,究竟是什
么意思?莫非他是个花痴?再一想,自己也是五十岁的人了,也不太可能……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见这个未来的女婿虽说四十出头,可眉宇间依然有一股英武之气。目光如梦,
勾人心魄。要是再年轻个几岁,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要坏在他手里……就像昨晚小叔子反复提醒的,这
人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呆傻之气。不过,既然人家是个县长,呆傻一点倒也不碍事。
  想到这儿,便对谭功达道:“小娴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脾气有点倔。听说前天在文工团,她还
当面顶撞县长来着,实在不像话!不光是对你,她对我们也是一样的。只怪她爹,从小把她给宠坏了。”
谭功达忙道:“这也难怪她。只是我与她年龄差得太大,怕是她心里不愿意。”“愿意愿意,”女人道,
“哪有不愿意的!我们昨天跟她磨了一天的嘴皮子,她嘴上没说什么,心思倒像是有几分活了。本来我
们想今天把她一块带来,可她们团一大早下乡演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那女人又道:“等到过了年,
小娴就二十岁了。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就在正月的年头上,替你们把婚事办了。”谭功达未置可否地笑
了笑。
  女人接着道:“小娴在家里是老二。上头,她还有一个哥哥,原本跟着他爹做生意,上山西,下两
广,倒也去过不少地方,人也忠厚可靠。可一解放,生意不让做了,只能在家里拽牛尾巴。那小的呢,
今年也十六了,打得一手好算盘。在几个孩子当中,就数他最聪明伶俐。我们今天见了面,定了亲,往
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们……我们也有话直说,看看县长能不能开开金口,发句话,给两个孩子在县里安
排个工作。”“恐怕不行。”谭功达说。
  他还想跟她解释几句,忽见那女人把大腿一拍,说:“哎哟,这有什么不行的?一个是县长,一个
是副县长,都是我们自己家人,你们俩发了话,哪个敢不依?这点小事,哪有个不成的道理!”谭功达
见她第一次登门,就自说自话,提出这样非分的要求,日后若是与小娴成了亲,仗着翁姑的权威,还不
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因此心中颇有不快。又一想,这妇人话里话外,多多少少还有一点以白小娴作交
换要挟的意思,心里顿时又添了几分厌恶,只得将脸上的笑容收敛,正色道:“这个,不行。真的不行。”
“要是县长觉得一下子安排两个人有点为难,我看这样也行,”女人勉强笑道,“你不妨先替我那个大
的找份工作,小的就等几年再说。退一万步说,若是县里有困难,就安排在乡里,做个乡长副乡长什么
的,替你在下边跑跑腿,倒也还合适。”“不论是县里还是乡村,都不行。这干部的任免,都有一定的
规章和程序,不能由哪一个人说了算。”谭功达冷冷地回绝了她。
  那女人见谭功达不依不饶,一味推托,竟然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心里即刻凉了半截,变了脸,气
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又不免替女儿担心起来:这个人果然是个呆子!怎么让这种人做了县长?也真是天
晓得。若是在有人的场合,你装装样子也就罢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他娘的装什么清正廉洁!想到这
儿,又气又羞,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把白庭禹千叮咛万嘱咐“端端说不得”的告诫忘到了九霄云外,冷
笑了两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人家一个洗澡堂卖筹子的丫头算个什么东西?你怎么就没事找
事,倒是巴巴地替她安排了工作,还给她落了户口?怎么到了自家人头上,却连个回旋的余地都不给!”
她这一嚷,让白慕尧和谭功达都吃了一惊。那女人也自觉把话说过了头,心中有了几分胆怯,便微微侧
了侧身,脸涨得通红。
  谭功达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知道她本是个厉害难缠的角色,若是一时间闹起来,弄得街坊邻居知
道,也是个笑话。再说,姚佩佩那档子事,她必定是从小叔子口中得知,如果一时发作起来,那就连带
着白庭禹的脸面也不好看。愣了半天,将心头的火气压了压,陪着笑,低声道:“这事容我回头和白县
长商量一下,怎么样?”谭功达虽说松了口,那女人仍然火气未消,郁郁不乐。几个人一时无话,都觉
得有点尴尬。
  几个人说了一会闲话,谭功达就问起农村合作社的事来。他这一问,坐在那儿始终不怎么说话的白
慕尧忽然开口道:“合作社?不是已经停了吗?”“停了?!”谭功达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
得皱起了眉头,大声道:“谁让你们停的?”“如今不是,不是又时兴单干了吗?”白慕尧也是满脸疑
惑。
  那女人道:“是这样的,归合作社的田又都重新分给了个人。我们家还分得了两亩水塘。今年初春
刚刚下了五百多条鱼苗,到过年的时候,就可以下网去捕了。到时候我们就给县长挑大的送些过来,让
您尝尝鲜。”谭功达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再三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又问道:“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听村里的干部说,好像上头又有了什么新的精神……”白慕尧道。
  “哪个上头?是乡里,县里,还是省里?”经谭功达一阵逼问,那女人才觉察到谭功达脸色不对,
同时也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赶紧拽了拽丈夫的袖子,笑道:“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又不是当官的,
哪里晓得这些事!”“二位少陪,我去去就来。”谭功达冷冷地撂下这句话,“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去里屋打电话去了。
  等到谭功达抓过话筒,才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天,县机关没人上班。他往钱大钧家里打了个电话,电
话是田小凤接的,她说,刚才白副县长把大钧叫出去了,不知道有什么事。随后,田小凤笑着问他:
“相亲的事是否一举成功?岳母大人有没有夸我们屋子理得好?”谭功达没有心思与她开玩笑,就哼哼
哈哈地支吾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等到谭功达打完电话,从里屋出来,白慕尧夫妇已经离开多时了。
  10这天晚上,汤雅莉请姚佩佩去清真馆吃饭。姚佩佩骑着自行车赶到饭馆,汤雅莉已经找好了座
位,在靠窗的一张小方桌前等她了。一见面,雅莉就拉了拉她的袖子,神秘兮兮地冲着她道:“快坐下,
快坐下,我要告诉你一件稀罕事。”“什么稀罕事?莫非是你找着对象了?”姚佩佩笑道。
  “去你的,你才有对象了呢!跟你说真的,”汤雅莉往她跟前凑了凑,低声说:“我告诉你,你干
爹那边的事,黄了。”“什么干爹湿爹的,你别胡说!”姚佩佩皱着眉头,过了半晌,道,“他不是乐
不颠颠地跟丈母娘厮会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黄了?”“嗨,打起来了。”汤雅莉掐着嗓子,接着说:
“也不知道为个什么事。听说,县长那丈母娘可凶了,把咱白县长的脸都给抓花花了。”“究竟是谁跟
谁打起来了?你把话说说清楚。”“是县长的丈母娘跟白副县长打起来了。”她这一叫,站在她们身边
等着点菜的服务员实在是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那县长的丈母娘不是白副县长的嫂子吗?”“对呀。”姚佩佩朝服务员看了一眼:“我们俩先坐
着说会话,一会儿再点菜。”服务员朝她笑了笑,赶紧离开了。
  汤雅莉这才说起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来。
  “我下午陪妈妈去县医院看病,拿完药出来,碰巧看见给县长开吉普车的小王。我问他一个人坐在
走廊的长椅上发什么呆,小王就说,他带白副县长来治伤。白副县长怎么了?我问道。小王说,叫人给
打了呗。我就说,是谁吃了豹子胆,连县长也敢打。那小王就不说话了,只是坐在那儿一脸坏笑。后来
被我逼问不过,只得将我带到楼梯口,悄悄地告诉我说,白县长跟他嫂子打起来了。我心里说,这小叔
子跟嫂子较什么劲啊,再说白县长嫂子不是去县长家相亲了吗?
  “小王说,具体怎么个情况,他倒也不太清楚。反正一家人中午在鸿兴楼吃饭,吃着吃着就吵了起
来。小王说,本来他是坐在外间的散席吃饭,听到房中吵骂声越来越高,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劝解,就见
那白庭禹正站在那发脾气呢!小王说,跟白副县长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他指着自己的
哥哥嫂子骂道:”你们俩算他妈的什么东西!啊?算他娘的什么狗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自己的影
子,怎么能那么跟县长说话!你以为县长是你们家看门的吗?啊?怎么千叮咛万嘱咐都没用,难道我早
上跟你们说的话都是放屁吗?“”他这一骂,白副县长的哥哥倒还好说,那妇人哪里是个惹得起的角色?
顿时就站了起来,操起桌上的一盆肉丝糊糊朝他的小叔子脸上狠命地掼了过去。白副县长一缩脖子,那
菜盘“嗖”一声就打他脑袋顶上飞过去了,砸在门框上,摔了个粉碎。白县长这会儿也不管什么嫂子不
嫂子,指着那妇人的鼻子喝到:“你要再敢在这里撒泼,我马上叫人把你抓起来,关到监牢里去!”那
妇人一听,哇哇大哭,嘴里骂骂咧咧地喊着:“反正老娘今天也不想活了!”说罢,横着身子朝白庭禹
猛撞了过去,说要与他同归于尽,吓得那白庭禹绕着桌子打转,嘴里喊道:“小王小王,你快替我拦住
这个泼妇!”可哪里拦得住,等到饭馆里的人把他们俩拉开,白县长的脸早就花花了,满脸都是血印子。
  “小王说,大概是白慕尧夫妇和谭县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本来白县长安排谭县长中午和他们一
家吃饭,可打了半天的电话,谭县长也没肯过来。所以我想,你干爹今天大概是出师不利。”汤雅莉绘
声绘色地讲着那件“稀罕事”,可姚佩佩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只是歪着头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
特别的表情,倒是汤雅莉本人呵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哎,你怎么一点也不笑?”雅莉对佩佩说。
  “我没觉得有什么好笑,”佩佩耸耸肩,懒洋洋地托着下巴,似乎正在想她自己的心思。汤雅莉尽
管意犹未尽,见姚佩佩心情不佳,只得住了嘴,招手喊服务员来点菜吃饭。过了一会儿,汤雅莉又说起
昨天去给县长收拾房子的事来。她问道:“昨天上午你怎么没来?钱大钧和谭县长都追着我,问佩佩怎
么不来?我还替你撒了个谎,说你病了。”“你用不着替我说谎,我就是不想去。那钱大钧要给他的顶
头上司拍马屁,我却犯不着。”“你没去倒是对了。我们几个人屋里屋外忙了一整天,累得像狗屎一样,
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到现在我的腰眼还一阵阵酸痛呢。”“活该!人家打了个唿哨,你就屁颠屁颠地
跑去了,活该!”姚佩佩笑道。
  不过,汤雅莉说,她虽然卖了一天的苦力,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她在无意中又发现了一个
“重大秘密”。姚佩佩知道,羊杂碎这个人平常就是一惊一乍的,见了风就是雨,也没去追问她什么
“重大秘密”,只是低头吃饭。汤雅莉憋了半天,决定自己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佩佩,你知道县长为什么四十好几还没有找到对象吗?”“要么是没遇上合适的;要么是遇上了
合适的,人家又觉得不合适。不外乎这两种可能。”佩佩道。
  “瞎扯!”汤雅莉说,“县长虽说四十多岁了,可人长得并不难看,也不怎么见老,看上去就像三
十来岁。加上他的县长身份,还有钱大钧、白庭禹之流争先恐后地替他拉皮条,他要是成心想找,不要
说一个,就是十个二十个也易如反掌。
  “昨天上午,他请我吃包子时,我还仔细瞅了瞅他的脸,你别说,那张脸倒也有几分英俊,那皮肤
倒也挺细致白嫩的呢。”说完就咕咕地笑了起来。“”那照你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姚佩佩笑道。
  “这个人哪,百分之百是个花痴。”汤雅莉煞有介事地说:“绝对是个花痴!”“你怎么知道人家
是花痴?”“我们街上就有这么一个花痴。是个开豆腐店的,平常倒也挺正常,只是不能让他瞅见年轻
漂亮的女孩。一见到女孩,他的眼珠立刻就不会转了。那眼神我记得最清楚,就跟你干爹一模一样。那
天我们去了七个女孩,我们在院子里干活的时候,谭县长也会出来看看,和我们说说话。他有时候看看
树啦,有时候看看天上的云啦,可眼睛一旦落到哪个女孩身上,立刻就发了呆,渐渐的就沁出一片青光
来。这就是典型的花痴眼神。我小时候一直跟豆腐店的伙计在一块玩,绝对不会看错的。这种人不会专
门喜欢某一个女孩,而是天底下所有的女孩他都喜欢。他四十多岁没娶上媳妇,原因就在这里。据我妈
妈说,就是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千万不能嫁给这号人!”她这一说,把姚佩佩笑得伏在桌子上倒
不上气来。等她笑够了之后,便对汤雅莉道:“这么说,那天他也盯着你看来着?”“那当然。”汤雅
莉为了证明自己的花痴理论,只好连自己也牺牲了,“不过,他最喜欢的是县妇联的小曹,还有广播站
的小朱,还有,对了,党办的小芹。小芹是个腼腆的姑娘,被他看得实在不好意思了,就对谭功达说:”
县长,你在看什么呢?“谭功达吓得一激灵,这才清醒过来了,笑道:”噢,你吓我一跳,我在看老徐
编篱笆呢。“小曹她们几个你捏我一把,我捏你一把,都在那儿偷着笑。谭功达还在那发愣呢,嘴里道:”
小曹,你们有什么好笑的事,说来我听听!“我们当时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就连老徐也背过身去,掩
口而笑。”“你就爱胡说八道,”佩佩道,“编出这么一件事情来,逗我开心!按说,人家县长也没得
罪你,用不着这么刻毒吧!这话要是传到白小娴耳朵里,那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好事?”“你怎么反而替
他说起好话来了?我妈妈说了,花痴是最不能同情的,你一同情他,就着了他的道了。”雅莉认真地说。
  “不过他平常在县里对待女下属倒是挺严厉的,不像你说的那么不堪吧。”“嗨,那是装的。”汤
雅莉道,“你想想看,明明是个花痴,可非得装出一副正经样子来,可见他的心里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据我所知,这花痴可有许多种……”“好了好了,快别胡说了。”姚佩佩道,“我笑得连说话的力气都
没有了。”“怎么样?你现在开心了吧?我就不信不能把你逗乐。”“原来你还真是逗我玩啊!”“是
不是我成心逗你,你和他在一个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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