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闲聊录-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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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娇结婚后不让生孩子,海军的前妻有孩子,所以开始时她不愿意跟他结婚。她丈夫是广东人,公公死了,让带妻子回家,他带前妻回去,不带三娇。二娇说她妹妹真不值。她婶子告诉我的,婶子什么事都说,叫她〃话篓子〃,说起没停。
二娇的大姐,叫桂娇,她打孩子都不让人扯,非要打个痛快。桂娇高中毕业,打孩子就像没文化的人。她嫁到大贵乡,比我们马连店乡落后,计划生育很松,生了两女两儿,四个孩子。大女儿还聪明,二女儿读到五年级,让她数家里几口人,她就数:我爸一个,我妈一个,我姐一个,我一个,我妹一个。数完了,人家问:一共几个?她说:不知道。
爸爸买饼干,让这女儿数,说数多少就吃多少,她数不了,就宁可不吃。她爸爸说,你数一个就吃一个嘛,一个还数不了啊!村里人不认为她是弱智,只说她读书不成。
桂娇打女儿打得狠,她揪着女儿的头发,往墙上撞,不让人扯,非要打个痛快。她大女儿,现在在深圳打工,别的病没有,就是头昏。有一次,两个女儿在田里吵架,割稻谷,她走过去,拿镰刀往她女儿头上一啄,头上砍出一个大窟隆,还不让人处理包扎伤口,谁包就骂谁,还不让孩子哭,别人把孩子藏起来,她就坐在门口哭,生气,没打着。
有一次,她大儿子带小儿子,,没带好,小儿子掉水塘里了,人家告诉她,小儿子差点没淹死,她就把大儿子踢到水塘里,才几岁,她还不让人家拉,骂人家。去年她女儿头昏,她就后悔了。
桂娇高中毕业,出嫁前在村里是妇女主任。她不同意这个丈夫,结婚晚上就装傻,吃饭时故意抢菜吃,抢三丸,说:抢!又说又抢。她丈夫往死里打她,打到苕坑里,用大石头压在洞口,不让她上来,她回娘家也不说。二娇知道了告诉她爹妈,她爸骂了女婿一顿。
小王从来不打我,我老爱笑。
她一个月才用两度电,有病从来不吃药,都是用偏方。人是挺好,找她帮忙她都帮。在稻场上,打连叉,我打不了,小王又不打。这活是老头和妇女干的,算轻活,但得两三个人一起干,我家就我一人干,我挺累,她就帮忙。罗姐还帮二娇种田,帮她打连叉。她的丈夫像女人似的。我儿子喜欢上她家吃饭。她有两儿三女。
有个女的外号叫李胖儿,特别瘦,有四十多了。她丈夫以前当兵的,那人,讲道理讲一天都讲不清楚,你讲东他讲西,你七说他八说,你八说他瞎说,怎么都讲不到一块。你不理他,他非要跟你讲,你上哪他跟着你到哪,非要讲。
李胖儿生孩子,线儿骗她丈夫说,女人生孩子像狗一样咬人。丈夫弄了油面,线儿让他不要亲手端给她,说她会咬你的,别进房门。他就信了,用一种叫〃箱篷〃的,装垃圾的,把面条放在上面,举着进去。李胖儿问他,他说人家说女人生孩子会咬人。李胖儿就骂:人家让你吃屎你吃吗?人说什么你就信!
后来李胖儿跟楚山好上了,楚山的妻子知道,姓孙,也叫胖儿,叫孙胖儿,人也不胖,孙胖儿两儿一女,这女儿有残疾,左手不长,一直很小,人还白还好看。后来李胖儿跟孙胖儿丈夫好,她生气,得了癌症,死了,死的时候小儿子才三四岁,楚山就没人管了,这下解放了,李胖儿的丈夫也管不了。
全村都知道了,就来明的,李胖儿干脆住到那边去,住到那边才离婚。她在前夫家呆着从来不下地干活,只做饭,到楚山家还干了几天活。人家说当初不干活是不想在前夫家呆。
楚山不只李胖儿一个女人,李胖儿不干。她在前夫家什么活都不干,像太太似的。她跟楚山领了结婚证,发现楚山有别的女的,又不想在楚山家呆了。她又不干活,躺在床上不起来,衣服也不洗,残疾女儿才十岁,帮妈妈洗衣服。她还在屋里拉屎,什么都不管,楚山拿她没办法。
第三章王榨的人与事(8)
后来李胖儿就出走了,听说又在外面结婚了,说是跟算命的瞎子结婚了。钱用光了,又跟大仙,钱又光了,她又走了。又有说她人在黄石,头发全白了,人更瘦了。前年99年,回王榨,跟楚山办离婚。
楚山说,李胖儿的户口在他家,每年的税都是他帮交,加在一起,要李胖儿给他三万才离婚。李胖儿只给五千,法庭断不了,李胖儿又走了。去年我们在黄石做生意,真碰到李胖儿了,没老,头也没白,带她大女儿的孩子。我问她找人了没有,她说找了一个补鞋的,没回王榨。她的前夫现在还没找着媳妇,有人逗他,说给你找个媳妇,你给我家干活?他真去了,他时常让人帮他找媳妇。
我从来不跟他开玩笑。
木莲生下来眼睛就瞎了,一辈子没嫁,父母怕嫁了人家虐待她,就没嫁。也没找男人,村里都是姓王的,不欺负她,她兄弟媳妇欺负她,不养她,说得难听:你这个老逼,我做的你来吃,你这么有味,你莫想在我屋里吃,各人做的各人吃。
那几家的小孩全是她带大的,她根本就没吃闲饭。她也不还嘴,听她骂。她二弟听不过,让别骂,二媳妇说:那你干嘛跟我结婚,你跟瞎子结婚好了!二弟生气,打她,只打了一巴掌就不敢打了。一到老二家养,就骂,只好不让她养了。
她洗自己的衣服,能自己补衣服,喜欢听人聊天,爱往热闹地方去,到村子中间,一个露天的地方,人家的门口,屋挨屋,每人从家里拿凳子出来坐,聊天。爱吃肉。
后来得了胃癌,晚期了,临死前在楚国家,想吃鱼,最想吃芝麻饼,一角五一个,很好吃的。滴水县城都没有卖的,得上黄石。她侄子在黄石,带了几个回来,给她吃了,很高兴。她又想吃鱼,楚国在田里弄了一条鲶鱼,让老婆腊梅给她用鲶鱼做面,吃了,吃了一碗多,吃完了说: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真甜。
她六月死的,快死的时候吃的鲶鱼面。在家断的气,村里给了点钱办后事,普通的柞木棺材,200到300块一付。抬棺材的人和亲戚吃了一顿。村里给的钱不够,兄弟三人分摊,有的出得多,有的出得少,吵嘴了。我们村另一个五保户,死了就比她热闹,钱是村里给的,他对村里有贡献,学过畜医,教过书。
兴红年轻,76年生的,挺漂亮的,瘦瘦的,大眼睛,薄嘴唇,全村最漂亮。她跟舅舅在河南博爱县修表,她修得还可以,不算很糟。
兴红不喜欢打扮,她要用贵的化妆品,一百多块一瓶,口红几十元,像油似的,不掉色。她看不上疤子,嫌他不够长,就是不够高,他姐姐还比他高。疤子本来也不是追她,他想追另一个女孩,人家有主了,就追兴红。
那时候疤子也在博爱学修表,跟他姐学,兴红跟我说,晚上出去玩,他强吻了她,还摸了她身上,她放不开,只好同意了。就一起去新疆,第一年疤子没做生意,全靠兴红修表。半年有一万块钱,就用这笔钱做本钱,做服装、鞋生意,赚不多,只有两万。后来兴红就怀孕了,想先生孩子再结婚,后来还是打掉了。结了婚,第二年正月初一生了个儿子。三十晚上开始生,初一才生出来,有点难。三十下午就到医院了,初一下午才生出来,疤子在新疆,她婆婆去了。找很远一个地方的半仙取了名字,叫王进。
兴红不想再生了,没上环,老打胎,一年打两次,打了有五六次了。最后一次打胎没刮干净,要清宫,在新疆,痛得受不了。后来上环了。
她让疤子别打牌,他发誓不打,拿起一把菜刀,把小指头砍了,伤还没好,又打。
房英快五十岁了,有一儿一女,大女儿一直在河南博爱修表,二女儿在河南安阳修表,小儿子做缝纫,学了几个月就上广州混。她是全村最舍不得的,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从来不穿新衣服,平时从来不舍得穿,走亲戚才穿一两次,女儿给她都不舍得。双抢,谁都吃,她不舍得,她说她心慌,拿了三个鸡蛋,坐在灶上想了半天,三个鸡蛋能卖一块钱,最后还是没舍得吃。
有一次,插秧到最后,她跟别的人来帮我家的工,那天我们吃包面,包面跟大馄饨差不多,还杀了一只鸭,买了二斤肉。她上我家插秧,我给她两人打了两个鸭蛋,还有鸭肉、猪肉,一人一大碗,给她们送去,我想她这么不舍得,给她点好吃的。
金发是个木工,还行,跟师傅学过三年,手艺好,不出门,外出的话想家,呆不住,赶紧回家。他财心重,走路从不慢吞吞的,从来都是大步走,赶时间。他看人家做粑卖,做馒头,学会了。本来有别人上我们村卖,他把别人都赶走,就他一个人卖。村里人说:别人的发财相好看,他的发财相不好看。
他做的馒头小,四口就吃完了,人家的都比他的大。他还脏,让他老婆卖面条,上厕所不洗手,边擤鼻涕边卖面条。这人脾气急,喊他老婆,一声超一声,不来就骂,日你娘,你娘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他老婆不跟他吵。有一次,晚上唱戏,他看戏去了,他用一个大油桶,上面放锅,锅上放蒸笼,晚上没人时,不知是谁,把他的灶悄悄推到河里了,都恨他。一早起来,灶不见了,开水瓶也给砸了。灶捞起来还能用,铁的。
丈夫比她大十几岁,她说她愿意,大一万岁大一千岁她都愿意。那时候在生产队,我们打赌,让她扮成一个要饭的,在王榨,本村,要是讨得着两升米,就不用干活,一整天都不用干,给她八分工。
平时她就学什么像什么。
她就穿上破棉袄,戴上破草帽,拿上一根棍子,一个破口袋。就去讨。正好那年小兰刚嫁来,头天嫁来,第二天木蓝姐就去讨饭。小兰不认识她,不给,她一顿要饭棍,凶道:你不给?不给就拿你的新鞋!小兰自己做的新布鞋放在床跟前,木蓝姐一把抓着鞋,小兰只好给她一升米,一升等于两斤,十升是一斗。
她又上别家,看见老人小孩,就说〃可怜可怜我吧〃,每人都给了她一点米。
又上一家结婚才三四天的,叫江儿,江儿不给,她就上江儿的新床躺着,说〃你妈个逼,不给,不给我就在你床上困着!〃江儿害怕,心想这么凶,哪有要饭的这么凶。江儿就找米,给了半升。木蓝姐大喊:少了!给一升!江儿只好又给了一升。
从江儿家出来,她已经有四升米了!她把破棉袄破帽子一摔,在干渠上笑得要死,大家都笑,她说:你们看看!这多少升了!
当初她就是看到王榨好玩,就让人说媒嫁到王榨。现在六十多岁,死了。她脾气好,丈夫脾气急,老打她,她挺瘦,不经打。我看见过一次,那时候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在稻场上,早上做好了饭,丈夫在稻场上赶辗,赶牛,她做好了没吃,唤丈夫吃饭,丈夫无缘无故地拿着赶牛的鞭子打她,像打小孩似的,没招他没惹他,他就打,她也不跑也不骂。我问,他干嘛打你?她说:没么事,习惯了。
第三章王榨的人与事(9)
她有两儿两女,还抱了两个女儿,加在一起四个女儿。94年死的,那天三个人结婚,她小儿子媳妇最后到我们村。最后到不好,小儿媳妇就三年没生养。公公老骂,自己不去看看,自己有什么病不知道!成天骂。后来看了,是儿子的问题。吃药,好了,吃草药吃好的,就在滴水县看的,生了儿子。又不好,公公又骂,成日兴(兴就是高兴),兴么事兴,生个儿子什么了不得!儿媳妇说,生了吧也有话说,不生吧,也有话说。木蓝姐高兴,大儿子只生了三个女儿。她给孙子起了个名字,叫王正润,高兴就叫润。
木蓝姐肚子长坨,开刀了。只活了两个月,丧事办得一般,丈夫先死一年,也是病死的。
她生第二个女儿时,说惹着鬼了,她看见到处都是鬼,自己在床上,房间里全是鬼,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鬼,她怀孕时有一天中午到四季山上,那里有一个埋死人的地方,中午她从那里回来,就惹着鬼了,差点没死,回来就生孩子,很危险。她说鬼到处都是,就赶鬼,有的抓着她的头发,有的拿着毛竹条做的大扫帚,满屋子打,乱转乱打,有的鬼根本不怕,有的扒在楼上,有的扒在帐子顶上。
村里有个老太太,八十多岁了,身体挺硬朗的,两儿两女,谁都不养她,她的重孙女死了,儿媳妇也吃农药死了,儿子病重,就是她不死。都说是她活得太长,夺了儿孙的福,儿子女儿谁都不要她。她有一个儿子在县城,村里的儿子就把她送到县城,送上了车就不管了,她不认得路,从早上六点找到晚上六点,都没找着,又回来了。
她大儿子给她农药,看着她喝完了,看着她在床上打滚,也不救,看着她死。
我本家的大爷,就是大姑,也是八十多岁,被她儿子杀死了。她的三个儿子都是生女儿,她的二儿子媳妇跑了,扔下孩子不管,她就帮带。她二儿子到外面混,没有钱,回来找他母亲要钱,母亲不给,就把母亲杀了。
母亲的兄弟想告他,后来一想,他还是亲侄子,就不告了。
我爷爷是上半年死的,他活了九十多岁。死了就好了。上半年死了男的就〃一担挑〃,什么事都没有了,他一担挑走了,如果死了女的,就不行,就叫〃满湾捞〃,就得死很多人。
我们村有一个石头客,他家六口人,每年都得借粮。主要是他们家太能吃了,一家都能吃,他们吃一顿就够我们家吃几天的。他炸石头的时候把眼睛伤了,他妻子喝农药死了,她有点神经,第一胎生了个儿子,身上长满了疮,一岁多就死了。又生了两个女儿,人家都有儿子,她没有,就有压力。那时候抓计生抓得很紧,没办法再生儿子,她就喝农药了,她丈夫不在家,是九几年的事。他家柴也烧得多,他爸爸去捡柴。
他弟弟还没讨老婆,讨不了,穷,外号叫测量器。以前安电线杆,有人来测量,他跟着学,所以村里人就给他取外号叫测量器。
现在这家的大女儿十六岁了,去打工,修表,现在日子好过些。
村里有一个人,外号叫细青蛙,在武汉当鸡尾,染上了性病。
他是个光棍,快四十了,在武汉打工,老跟在〃鸡〃后头,村里人就管他叫鸡尾。泥工,长得不怎么样,又黑又瘦,主要是穷,房子倒有,家里有四兄弟,大哥二哥有老婆,三哥在黄石也讨了一个傻子,领了一个女儿。傻子什么都干不了,但她很爱那女儿,回王榨,谁抱都不给,别人抱,傻子就使劲哭。她在黄石嫁不出去,她父母就让她的几个哥哥,每人每个月给她一百块钱,不管嫁不嫁人都要给,但她嫁了人后就不给钱了,这男的养不了她,又不要这傻子了,又送回了黄石,那女儿留下来了,在大哥家养着,有五六岁了。
细青蛙一直在武汉,听说他染上性病,治不好了。
去年他大哥媳妇说她公公扒灰,其实是她自己挑逗的,她在家里经常只穿着一个文胸和一条三角裤。叫木菊,她后来跟人跑了,跟唱戏的跑了,上麻城。她跟我们村的细棍好,把她带回她娘家七天,婆婆家来人向娘家要人,娘家说,你们回去问问你们村的细棍,细棍只好到麻城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