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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淡扫娥眉-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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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铁衣想要说“不必!”,却被赵瑟瞪了回去。五音答应着去了,米饼望着赵瑟只眨眼睛,赵瑟也没看见。
  “你那个弟弟,就爱和我过不去,我才不放心呢!”赵瑟说。
  傅铁衣脱了外袍给赵瑟披上,揽着她的肩往里去。赵瑟头歪在傅铁衣的肩膀上,悄悄问:“下面该怎么办?”
  “装病!”傅铁衣回答地斩钉截铁。
  终于碰见赵瑟在行的活儿了,这让赵瑟激动万分。有一句话叫做不会装病的女人不是好女人。赵瑟她可是字还没认全的时候便将一套装病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好女孩。
  赵瑟慢慢屏住自己的呼吸。于是,在她和傅铁衣相偎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傅铁衣腾出一只手推门的时候,赵瑟便如同坠落的陨石一样扑到在地,发出很大的声响。她惨白的面色连傅铁衣看清楚之后心里都直打鼓。傅铁衣打横将赵瑟抱起,大步跨进房中。
  “快叫大夫来……”他的命令里甚至失去了惯常的沉着与冷静。
  宣化二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佳节。在庆典的最后一个夜晚,大士族赵氏的嫡小姐赵瑟于闹市遇刺,惊寒交迫,卧病不起。当日,与赵小姐同行的还有她的未婚夫婿,亦即官爵显赫的范阳节度使、武成侯傅铁衣。
  这一事件带来了极为深远的政治影响。尽管在当时,相关人等并没有意识到这桩在事实上并没有伤到赵瑟一根头发的刺杀会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但它的确有力的推动了立国三百余年的大郑王朝的最终覆灭和群雄割据时代的尽快来临。
  在当时,表面上比较明显的影响只有两个:其一,京兆尹由于没能在赵氏极为强硬态度下定下的三日期限内破案,不得不悬梁自尽——其实,三百个三天之后,案也没破。那个时候,大郑王朝的皇旗已经被践踏在泥淖里,哀声哭泣。这桩刺杀最终变成了无头案。其二,本该在次日新年中的第一次朝会露面的傅铁衣光明正大地告假了,他得留在未婚妻的病床前服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皇帝也没有办法阻挠。
  于是,傅铁衣便逃过了最开始几天凶险万分的廷议。廷议的内容是关于西北大都护,武安侯张钰奏请河西增兵的大事。廷议的过程鲜血淋淋,很多官员被打入天牢,甚至一些极为点背儿的倒霉蛋直接被金吾卫拖出含光殿斩首。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着,直到形式以所有人都意料不到得方式斗转直下,连皇帝陛下都沉不住气下圣旨勒令傅铁衣必须销假上朝。在此之前,赵瑟深切体会着什么叫做装一天病人间仙境,天天装病生不如死。
  赵瑟的装病生活无聊而枯燥。祖母大人,祖父大人,舅父,兄长心疼地握着她的手,并反复责备傅铁衣没有照顾好自己的未婚妻。连远在淮南的父母叔父和藏身于宫殿的长兄赵筝都写了信送来。然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把她留在了傅铁衣的府宅,理由是病重不宜移动。
  赵瑟必须全天所有的时间都躺在床上,盖着好几层被子,被子里塞着极烫的暖水袋,这是为了制造她发高烧的假象。这样的休养,是一种彻头彻尾地折磨。赵瑟宁愿傅铁衣弄一大桶冰水,一盆一盆泼她,直到她真的生病为止。但是傅铁衣说什么也不肯同意,他认为把妻子搞生病这种事,男人坚决不能干。但是,赵瑟确实比生病还难受。
  日子变得极为漫长而难熬。赵瑟现在的全部感想就是后悔,后悔不该给傅铁衣帮这个忙。可是,既然上了贼船,不是想下来就可以下来的。
  傅铁衣就日夜留在赵瑟的“病床”边,不在病床边的时候就是在给她煎药。那些药不知道是拿什么熬出来的,傅铁衣说无碍,赵瑟也相信他们不会给她乱吃药。但那玩意实在太苦了,赵瑟甚至怀疑傅铁衣为了报复一直以来自己的任性故意往里面放黄连。当然,再苦也得硬着头皮喝,一碗接着一碗地喝。所有人——属于他们这一以联盟体系内的——都肯定地提醒过赵瑟:傅铁衣的府邸里的确有皇帝的密探,或许是飞鱼卫,或许是更加隐秘的衙门。
  皇帝陛下很关心赵氏的小姐,除了在京兆尹和其他一些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外——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赵氏的压力,赐下了大批珍贵的药材,还每天都要派太医署的御医来给赵瑟诊脉,开药方。赵瑟不知道家族的长辈和傅铁衣用了什么手段去对付那些被派来得御医,皇帝竟然真的相信她病了。反正这也不是赵瑟要操心的事,她还是把幸福放在了后悔给傅铁衣帮忙上面。
  每一天都有一批一批的人前来探病。认识的,听都没听说过的。上都的权贵和诸州扯上那么点关系的人的节。这些像苍蝇一样的人倒没给赵瑟带来多大的麻烦。反正身份低得人只要留下礼物就好,人会被傅铁衣能干的管家赶走。身份高到值得傅铁衣亲自一见的人傅铁衣自然有办法挡驾。只要那些不容被拒绝的大人物才回被引到赵瑟的病床前,而赵瑟,只要会装睡就足够了……
  宣华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一,武安侯张钰的报捷奏疏像飓风一样在大郑的中心掀起滔天巨浪。大郑的政治格局随之发生巨大变化。
  奏疏极尽渲染之能事,归纳起来大意如此:乌虚沫水部借冬春相交之际毁我边城,意图借机潜入中原劫掠。我将士浴血死战,仅三日,击毙乌虚左贤王、沫水部族长箬喏,歼敌数万,沫水余部逃窜漠北。
  和奏疏一起到的还有乌虚左贤王、沫水部族长箬喏的首级及俘虏三百。目前,正驻扎于灞水沿岸等候皇帝陛下的旨意。这该算是皇帝登基以来西北最大得胜利,应该由礼部安排盛大的献俘仪式,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然而,不只皇帝,所有的朝廷大臣都庆不起来。在他们喜气洋洋背后,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没有人知道,张钰是怎么做到的,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一次,狼真的要来了!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必要再廷议河西增军的问题了。不是河西大胜之后再无此必要,而是必须要尽快给河西增兵。乌虚人,一贯只是入关劫掠一番而去。所以不管张钰如何请催,皇帝从来都不认真理会。可是现在,张钰一战斩杀老乌虚的左贤王,也就是乌虚的王储。按照那个嗜杀民族的习俗,他们必会倾巢来袭以报大仇。
  不管张氏有着怎样的野心,事到如今,都只好继续强化河西军的军力。否则,一旦乌虚破关而入,即使是皇帝也难以承担责任。
  这一次,张氏赢了,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赢的。
  皇帝挂着欣慰的笑容命令礼部准备献俘事宜,并令中书省拟定对河西大都护张钰及其属下河西军将士的封赏。之后匆匆下朝。不久之后,傅铁衣就接到了皇帝陛下郑重下达的圣旨。暂时,他安全了。皇帝不可能冒着河西、河北同时陷入大乱的风险收拾他。
  听到这个消息的赵瑟不顾自己正在装病的事实猛得坐起来,又“啊”地一声重重的躺倒。她克制不住地笑了,笑容里带着嘲讽。
  看来,我可以去当个装神弄鬼的神棍什么的!赵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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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几乎全天下都不知道张钰是怎样拿到乌虚王储的人头的,可是,她知道。而且,她三个多月前就知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只知道,她的十一,回来了。
  敌手
  傅铁衣的危险暂时解除了,赵瑟却还得接着养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大家都懂。昨天还病得起不来床,今天却活蹦乱跳的到处跑。便是问赵瑟自己,她也得觉得说不过去。是以,赵瑟只好继续被困在病房里受罪,将始作俑者傅铁衣恨得牙根只痒痒。
  这样,赵瑟一开始预备溜出城去,悄悄寻找九成九混迹于灞河沿岸河西军押送俘虏的的军队之中的她的十一的计划自然而然宣告流产。
  或许,赵瑟心底深处是感谢家族和傅铁衣把她关在病房里的。这样,她至少就有了借口暂时不与她的十一相会。赵瑟盼望尽早与见面,相拥着彼此,哪怕早一刻也好。同时,赵瑟也恐惧面对十一,尽管她不承认,也宁愿越晚越好。
  作为一个预备并且必然要背信弃义的女人,作为一个活该被抛弃的情人。她该怎样去面对她的情人啊!赵瑟几乎是以一种逃避的心态去对待这个问题。她就像一个即将被审判的囚徒,忐忑而不安。明知道最后的结果不可逃避,却又忍不住拽着命运的后摆,期盼时间就此终止不前。
  与此同时,有远比赵瑟态度更为的积极的人们为了他们各自不同的心愿关心着这件事。其中,有一道目光完全以审视者的方式落在了赵瑟的情人十一身上。目光的主人从赵瑟的关系讲很难归入旁观者的类别,归入敌手仿佛又违背主人的心愿。这个人,就是已经成为赵瑟侧夫的陆子周。
  河西大都护派来押送俘虏的军队超过五千人。军队由官拜从三品上的云麾将军张襄统领。众所周知,这位年轻的将军前途无量。他是张钰最小的儿子,傢给了两淮第一富商薛氏的独生女薛玉京。据说,正是由于是他在这次河西大捷中的出色发挥,才迫使乌虚左贤王将脑袋与战争一起输掉。看来,煊赫已极的张氏又要有一人封侯了。这一年,张襄还不满二十岁,比太祖皇帝在前朝获得封爵的年龄还要小。
  军队将俘虏放在队伍中间,迤逦经过西山间的山路向灞河行去。队伍蜿蜒数里之长,宛若盘旋在山间的巨蟒。大约有炫耀武功的意思在里面,河西军并没有按照惯常押运俘虏的方式将俘虏们锁住双手以铁锁穿成一串挥鞭驱赶。他们使用了囚车,押送朝廷要犯的那种木栅囚车。俘虏们钉在囚车上,依靠穿过他们肩胛骨的那条铁链。这种残忍的做法虽然值得称道,但的确让俘虏们筋疲力尽,奄奄一息,以致于卖相并不好看。但幸好一辆囚车只装钉一个囚徒,三百辆囚车依次排开,将队伍拉得很长,远远看起来确实颇为壮观。
  半山腰处,两个人正在数囚车。好不容易所有的囚车都从眼前经过。一个人说:河西的张大帅太浪费木头,大约把河西的树都砍光了,难怪西北的风沙一年比一年大。另一个人说:他要准备还俗上河西贩人口,瞧着张大帅俘虏这点儿人,整整齐齐刚好三百,像跟乌虚商量好了似的。嗯,可能是多出来的卖给人口贩子,少了呢就跟人贩子买。
  嫌张钰浪费木头的是陆子周,而打算收拾收拾上西北当人贩子的却是一个老道。那老道,简直就像是单为了站在旁边衬托陆子周一样,长得别提有多困难。他的脸极黑,黑到几乎分不清五官。左边太阳穴上有一道疤痕,两寸来长,泛着红色。眼睛倒是黑漆漆地仿佛很灵动,只可惜瞎了右边一只,用黑布罩着。脸上是络腮的胡子,从左腮延绵到右腮,遮盖住泰半的脸面。唯有他的声音很好听,算是为他争得些光彩。那种声音是醇厚的,又是珠圆玉泽的,没有男人的沙哑黯淡,也没有女人的高挑刺耳,几乎可称为超脱了性别的完美。
  青玉从侧面的松树林里钻出来,禀告道:“公子,咱们从后边那里下去吧。刚才我去打听了,薛夫人这次一道回上都,所以张将军在后面压阵,顺便陪他夫人。这会儿大约也该过来了。”
  陆子周点点头,伸手请道士,说:“道兄一起去看看吗?张将军的夫人薛玉京是在下细君的闺中密友,我与张将军也有过一面之缘。若是想蹭酒,大约是极好的所在。”
  道士眯着眼睛往山下的军队望了望,戏谑道:“哎呀,有好酒蹭自然大妙,可惜老道我马上就要穷得揭不开锅。城中有个冤大头要跟我学炼长生不老丹,这样的可教之才如今是越来越少了。我抓住机会先去蹭几天饭才正经。陆兄,咱们还是后会无期吧!”
  陆子周笑笑道:“朝闻道,夕可死。与道兄相交着数十日,实乃陆某平生第一幸事。正该后会无期。道兄请吧。”
  道士大笑,也不与陆子周作别,汲拉着一双破鞋拖拖拉拉地往远处走去,一会儿功夫便不见了踪迹。陆子周和青玉一起穿过一小片松树林,下到山脚。青玉取出备好的名帖要去拜见薛玉京、张襄夫妇,却被陆子周伸手拦住了。
  “且看看情形再说,不着急。”陆子周说。
  于是,陆子周便和青玉站在一块巨大的山石向下瞭望。视野很好,下面经过的军士长什么模样都能看清。
  大约五百名挎着腰刀的精壮士兵之后,是一辆蓝锦缎帘子的马车,车辕的位置除了车夫之外还有一个粗大的婆子。车中应该是张襄的夫人薛玉京。或许是因为在西北边塞呆的时间长了,连薛玉京这样细致女子乘坐的马车也沾染上了边军的粗狂气质,看起来简约而粗粝,远较京师那些矫揉造作的珊瑚轿顶,水晶帘子,灵巧的侍儿之类的组合看起来让人痛快。
  车的外侧,有两骑并排缓行。两匹马都是雪白的狮子聪,靠里的一匹配着极为珍贵的马具,各种色泽的宝石发出夺目的光彩。马上一员银盔银甲手持银枪的少年将军'1',极是精神抖擞,值得大叫精彩。这个人,便是和陆子周有过一面之缘的张襄。他正兴高采烈地和旁边马上之人说这些什么。旁边马上之人却仿佛兴致不大高的样子,往往张襄说上十句他也不回答一句。大半时间都在盯着马鬃发呆。
  那人穿着普通的武士服,淡蓝色,看不出是什么官职。一手控着马缰,一手握着一把宝剑。剑柄上没有剑穗,取而代之的是一串链子。链子很长,垂下来几乎可以扫到马腿。他头发长过脊背,只随意将额前的散发宿于脑后,并没有用任何装饰。不客气的说,就连张襄的马都比他打扮得漂亮。当然,那人的马也和他的人一样,只用了最简单的马具。
  张襄笑着说了一句什么,大约是那人不愿意听到了,他便微微颦着眉头将视线转向一边。只在这转头的一刹那,陆子周看清了他的容貌。
  与此同时,一种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力量像雷电一样击中了陆子周的心脏,让它几乎为之停止跳动。这个男人的确不需要任何的装饰品,什么样璀璨的宝石放在他的旁边都会黯然失色。当美丽强大到成为一种力量的时候,它就会像火焰一样燃烧掉一切靠近他的美丽赝品,只剩下那些苍白的灰烬让人无情地嗤笑。青玉直接从石头上滚下去,好半天才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道:“我不活了……”
  公孙玉吗?就是这样的美丽彻底征服了赵瑟吗?
  陆子周不由在心中叹息:难怪赵瑟可以拒绝李六尘。
  他闭上眼睛微微叹了口气,定下心来仔细审视面前这个男人。还很年轻,就算再怎样沉默安静都掩饰不住他的野心勃勃。赵瑟这样的小女孩或许看不出来,但陆子周能感觉到。
  野心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可以看到的,那些自以为是,喜欢从眼眸中寻找野心影子的人们是何其的愚昧。只有智者才能理解哲人,只有野心家才能理解奋斗者。就像雷电一样,需要两片相同的云彩碰撞才能迸现。
  有一种悸动在陆子周的胸膛中激荡。他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克制住自己疾步而走的冲动。


  陆子周注意到系在公孙玉剑柄上的链子。确切的说,那不是链子,是一串狼牙。狼牙大约有十三颗,钻上孔用树皮搓的绳子穿成一串,两端以一小块豹子皮连接。其中最长的一支狼牙将近三寸,染成红色,吊在下面。
  陆子周以他无可争辩的博闻强识确定这串狼牙项链原本应该是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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