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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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恼都是自己寻来的。贫道是软弱的人,贫道只能选择回避。毕竟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心态,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贫道只是惋惜将军和祖姑娘,生死鸳鸯,阴阳永别。”
“绎儿她……还活着……”谢弘笑的有些苍白。
“活着?”梁佩兰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哪儿?”
“在金国。”
“什么?”梁佩兰一惊,“将军是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
“见了。可惜如同隔着万重山,不得已,我们都要扮作陌生人。”谢弘凄怆的笑笑。
“她变心了?”梁佩兰有些气愤,“而且屈膝投降了?”
“我一开始也以为她为了荣华富贵而屈膝折节,后来才知道……”谢弘欣慰一笑,“才知道她是有苦衷的,她是为了维护祖家十几口人的性命,也是为了郁妹能够活下去,才忍辱负重的……”
“你只听她一面之词?”梁佩兰不知为什么脱口而出。
“不是……”谢弘倒是没有生气,“她逼我挟持她,救我出盛京城的时候,我才明白她的用心是多么的深重,多么的苦……她让我一定要平辽,完成督师的遗愿,她说,她会在辽东等着我,等着和我重逢……”
“挟持?”梁佩兰甚是不解,“她有什么值得你要挟的?”
“她是皇太极的儿媳。”
“什么?”梁佩兰瞪大了眼睛。
“难以想象对不对?”谢弘一笑里带着幸福,“只要她向着大明的心不变,那么,她便永远属于我……”
梁佩兰听到他的痴语,心里微微一酸,她明知道自己已经不该再动容了,却没来由,还是在心底里一阵翻绞,让她的心好痛。
两人沉默着站在回廊里,看着道观里的灯盏一盏一盏的亮起来,好像天上的星星,却没有一句话。能说什么呢?好像,他们之间的话,说了说去总是离不开彼此纠葛的情感。一个守护着一个,没有结果的未来,这是何苦?
谢弘看着梁佩兰单薄的身子在夜风里瑟瑟发抖,才想起已经是深秋时节了,于是解下身上的披风递了过去:“把衣服披上吧,别着凉了……”
梁佩兰的心里酸过之后又是一热,犹豫着要不要去承接这份关怀。
忽听得曹变蛟的屋子里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叫:“曹大哥……曹大哥……”
谢弘和梁佩兰脸色大变,慌忙丢下东西往屋子里奔去,一起冲进房间,正看见左明瑚拼命的摇晃着曹变蛟,泪涕交加:“你别吓我……你醒醒啊……”
“怎么了?”谢弘气喘吁吁道。
“他……他刚刚醒了,又……又……”左明瑚抽噎着。
“又怎么了?”谢弘急道。
梁佩兰径自来到榻前,揭开伤口的纱布细看,眉头一紧:“怎么伤口又出血了?”
“我……我……”左明瑚顿时脸色一红,“他刚刚醒了,一把就……就抓住了我的手……我……”
“你打他了?”谢弘哭笑不得,“他现在重伤在身,不过是浑浑噩噩的,你怎么能下这个重手?你真想他死?”
“没事。你不要吓左姑娘。”梁佩兰端起碗,小心地喂了点水给曹变蛟,“他醒了……”
曹变蛟慢慢张开眼睛,虚弱地谢道:“梁姑娘,谢谢……谢谢你……”
“别客气了。”梁佩兰又舀了一勺递过去,“多喝点水,对你的伤愈合有好处,但是千万不要乱动。”
曹变蛟苍白的笑笑,抿了一口,干裂的唇上终于有了一抹润色:“多谢……”
梁佩兰微然浅笑,笑中带着安慰和同情:“不用这么见外,要谢就谢谢你自己的命大。”说罢起身将碗塞到左明瑚手里。
“这……”左明瑚很尴尬的杵着。
“左姑娘,赔个不是吧。”梁佩兰使了个眼色,往曹变蛟那里飞去。
左明瑚不很自然的弯了下嘴唇,羞赧地舀了一勺水,向着曹变蛟的唇边递去。小勺将近曹变蛟的唇际时,却不留神,洒了下来,立刻湿了一片衣襟。她慌忙去用手擦拭,一时没了轻重准头,触动了曹变蛟的伤口,曹变蛟眉心紧紧皱起,身体震颤了一下。
“啊!对……对不起……”左明瑚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没……没关系……”曹变蛟缓了口气,强撑着笑道,他并不想让她自责。
左明瑚低下头去,这一刻,她发觉曹变蛟的苍白笑颜,竟是如此的温存体贴,让她的心控制不住的悸动起来。
如此苍白的笑颜此刻也挂在绎儿的脸上,她依靠着炕头坐着,产后虚弱的身子尚且没有完全恢复,尚且只能半靠半躺的微微仰着脸看着面前沅娘哭泣的模样。
沅娘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了,也足足在绎儿面前断断续续的哭了半个时辰,哭得连一旁侍候着的雁奴都有点受不了了,于是劝解道:“大少奶奶,您这话跟小姐说,小姐能有什么办法。小姐在家里辛辛苦苦的为贝勒爷生小格格,贝勒爷却从蒙古回来又娶了一房侧福晋,小姐又跟谁去哭……雁奴知道您委屈,可是能怎么办呢?这事是大汗定的,大少爷能怎么样,他要是违抗,一家子还指望能在这里安身立命么?”
“雁奴……”绎儿微微摇头,拉长了调子让雁奴噤声,自己伸出手去拉住了沅娘的手,安慰她,“嫂嫂,其实泽润哥哥是不是好色无厌的人,夫妻这么多年了,你最清楚了。这次大汗要下赐女人给哥哥做妾,哥哥为了大局,为了全家的安康,也不得不答应。你也就不要为难哥哥了,他也不好做。”
“他是你哥哥,你自然是要帮着他说话的……”沅娘抽噎了一下,“你还帮他解释,他自己倒是什么都不说,把要打理的事情全扔给我……合着我一个做女人的,张罗着给丈夫娶另一个女人……你让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去……”
“其实,让不让这个女人进门,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单凭嫂嫂,哪怕整个祖家,也没有人能把这个大汗下赐的女人给推出门去。”绎儿打起精神悉心劝解,“既然都是铁定的事实了,于是让自己心里难过,不如痛快的接受。我更担心的,是这个女人进门后,嫂嫂要怎么对她?”
“怎么对她……难道还要我天天给她请安,事事以她为先么?”沅娘赌气的咬牙道,“门儿都没有!”
“如果嫂嫂不待见她,只会害得哥哥难做。”绎儿示意雁奴扶自己坐起身来,“你知道大汗下赐这个女人,不仅仅说是赏赐哥哥,而是为了别的用意。嫂嫂知道的,过年祭灶的时候,尚且要给灶神供上蜜糖,让他上天言好事。何况是这人间呢?”
“你是说……”沅娘突然明白了什么,有些慌乱的失措,“那……那……”
“嫂嫂,你也不用动声色,想来泽润哥哥也是明白这点的。所以,他自然对那个女人也不会过于贴近,说话也必然会留三分的余地。”绎儿见她了解了潜伏在表面之下的底牌,心中宽慰了一些,嘱咐道,“嫂嫂吩咐家里的上上下下,以后说话做事都留个余地,不要太过恣意,口无遮拦只会招来祸端而已。”
沅娘似乎是被吓住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点头。这一刻,姑嫂两人好像颠倒了位置,绎儿的沉静反而显得比沅娘成熟了许多。
雁奴看着一径沉默下来的姑嫂俩,忙见机地将香茶与茶果连同炕桌搬了上来:“好了好了。说了这么会儿话了,该饿了。”
“嫂嫂,你多吃点,一会儿再带一点回去。”绎儿招呼着,“我知道府里吃不到这么好的茶果,克勇又最喜欢吃茶果。我现在身子不方便,招呼不了,都是自家人,也就不客套了。”
沅娘心里一时暖暖的,却又为她伤感:“你也要保重身子,月子里落下的病,可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
“没事。我还有雁奴呢。她会照顾好我的。”绎儿侧目望望雁奴,嫣然一笑,“我们可是好姐妹。”
雁奴方才要信誓旦旦的下军令状,就听见门外一阵婴孩的哭闹声音响了起来,夹带着杂乱的脚步声进到外屋里来了。她以为是照顾孩子的奶娘出了什么岔子,连忙起身迎出去:“怎么了这是……小格格又……”
绎儿听见她说起女儿,本能地直起身子:“雁奴,瑞格儿又怎么了?”
“没怎么。”依稀是豪格的声音笑呵呵的转过屏风进得里屋来,“我的宝贝女儿跟着阿玛能怎么样啊……”
不等豪格来到面前,沅娘赶紧行礼请安:“贝勒爷吉祥。”
豪格抱着女儿到了她面前,笑吟吟的招呼:“起来起来!快起来!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沅娘道了谢,连忙起身告退:“时候不早了,臣妾告退了。”
豪格也没有什么挽留的意思,于是点点头道:“嗯,路上小心,代我问候祖章京。”
“是。”沅娘向着绎儿点点头,自己应声出去了。
绎儿想要起身,看见炕桌上的茶果,赶紧对雁奴吩咐:“这都忘记了,雁奴把茶果赶紧送过去。说好了拿去的。”
雁奴应了声,端了茶果盘子就要出去,却被豪格叫住了:“等等,先让人叫住祖夫人的车,再着厨房的人多准备一点茶果,让祖夫人一并带回去。”
几个奴婢应声跟着雁奴去了,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小格格在豪格的怀里咿咿呀呀的撒娇声音。
“绎儿谢过贝勒爷了……”
绎儿想要起身行礼,豪格抢先一步摁住了:“别起身了,这么点事情,你还道谢,咱们俩就不要这些虚礼了。”
绎儿浅浅一笑,由着他的性子安坐下来,伸出手去抚摸他怀里的女儿:“去哪里弄的一头汗啊……乖……额娘在这里……”
“这个小丫头啊,看见额娘马上就不哭了……”豪格凑近了绎儿,将小格格放在两人的中间,腾出手来逗弄,“阿玛抱你那么久,你还是不停的闹腾……”
“来!额娘抱……”绎儿微微欠身,将小格格抱过自己怀里来,偎在怀里哄,“瑞格儿真乖……”
小格格在母亲怀里挣动着小手小脚,团粉似的小脸上绽出笑容,清澈的大眼睛里倒映着父母的脸庞,活脱脱一个粉雕玉砌的宝贝。此时,她正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父母,一脸的好奇劲儿。
“这个小丫头……”豪格和自己的女儿对望着,也是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丫头和小子的眼神就是不一样啊。绶儿那时候看人,都是爱理不理的。”
“那是因为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少,平时都是跟我在一起,他看我从来都是很专注的。我要是不看他,他还会跟我生气呢。”绎儿专注地看着女儿的小脸,顺口说道。
豪格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过手来,抚了抚绎儿的脸颊,温言道:“生我气了?”
“没有。”绎儿垂着脸,微微笑道,“有什么可生气的。”
“娶乌云娜的事情,你心里不好受吧。”豪格有点不是滋味,想要安慰她,却又觉得自己理亏。
“娶乌云娜是为了蒙古的治权稳定,给自己丰满羽翼罢了。”绎儿抬起头来,熠熠的眼神里满是宽容和理所当然的味道,“这些我都明白。你不用宽慰我什么。”
豪格倒是被她的泰然模样给弄得很不舒服,支吾了半晌,也不晓得该如何再开口,最后只能叹道:“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现在所能想的,就是怎么把绶儿和瑞格儿照顾好,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绎儿拍拍怀里小格格的背,断断续续的哼着眠歌,神情安谧自如的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你的宏图霸业也好,你又娶了几个女人也好,这都不是我可以考虑和决定的事情。你对我好对我坏,不过是凭你的心性,我不过是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罢了,所期望的,难道会跟其他的世俗女人有什么差别么?”
“绎儿!”豪格忍不住扶住她的肩,“你……你要让我怎么说你……”
“我心里都明白,不过,伯奇福晋哪里,你还要去费心。”绎儿反倒去安抚他,“她的背后可是那么大的察哈尔兵权,你可不要掉以轻心。过些天,她也要临盆了,怕得很,加上你这次回来又娶了乌云娜福晋,她心里可是不舒服。你该去好好安慰她。”
“绎儿……”豪格有点冲动,声音不免大了很多,“我是来看你的,为什么总是和我说这些……你辛辛苦苦的生瑞格儿,我却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你居然一点也不在意,你心底到底有没有我这个人存在?”
就在豪格大声质问绎儿真正的心意之际,尼思雅慌慌张张地冲进了门来,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叫道:“不……不好了……伯奇主子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怕是要小产……”
第五回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甚至有点聒噪的意思,屋子里伯奇因为阵痛而撕心裂肺的叫声也让人无法静下心来。豪格背着手在外屋里杵着,眉头紧锁,只看着一旁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忙得厉害,自己却不知当如何自处,好像一个多余的人一样。
德希倒是忙得不亦乐乎,问长问短的,不时还帮丫鬟婆子们打打下手,在豪格面前晃得他眼花错乱,不由得火大:“你能不能不要在我眼前晃,烦不烦?”
德希被他突如其来的呼喝吓的一怔,愣在原地道:“爷……”
豪格虎得坐了下来,不耐烦道:“消停一会儿。过来!”
“嗻。”德希不知道他这番无名火打何处来,见他的脸色沉下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水盆,凑到他面前,傻傻的站着。
豪格嫌他傻乎乎地挡在自己面前,伸手拨开他:“别在这里碍眼!”
“爷,奴才要怎么做您才舒服啊?”德希被他呼来喝去弄得找不到了北,委屈得紧,“奴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您给句明话,要奴才怎么着吧。”
“去把小格格抱来。”豪格憋屈道,“闷死了。”
“嗻……”德希勉强地很,“奴才有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说出来比较好……伯奇主子这里生孩子,抱格格过来,她知道会不高兴的。”
“那我闷死了,我还不高兴呢。”豪格气乎乎的火气甚重,“你哪儿那么些话?”
“德希说错了什么?”德希正要说话,就听见绎儿的声音在脑后响起来,不紧不慢带着自若的口气。
豪格回头起身道:“你怎么出来了?月子里受风会生病的,不知道么?”
“我要是不出来,就该小格格受风了。”绎儿将裹着的棉斗篷小心地解了半拉,由雁奴扶着挪到绣墩边坐了下来,“我身子将息的还好,院子又隔不了几步路,怕你坐不住,就过来看看。”
“有什么坐不住的。”豪格言不由衷,“只是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说不出来的感觉。”
绎儿看着他一心想要隐藏自己方才失态的一面,也不打算揭穿他,微微笑了笑,抬头对雁奴道:“你去看看伯奇福晋怎么样了,有什么能搭把手的,就帮着点。”
雁奴应声去了,一旁的嬷嬷见机地给绎儿倒了杯热茶,绎儿也不推拒,捧着光洁的白瓷杯子暖着手,安静的坐着。
里间的动静越来越大,痛苦的声音也刺耳的让人无法安坐,豪格强撑着坐在绣墩上,却实在是如坐针毡,想要落荒而逃,看着对面安坐的绎儿,觉得丢不起这个面子。
绎儿垂着眸子,虽没有细看他的尴尬表情,也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于是安抚道:“奴婢生格格的时候,爷不在身边陪着,现在陪伯奇福晋,就当是补偿上次的陪奴婢吧。”
看着绎儿浅浅的笑,听着这般带着撒娇的话语,豪格连最后一丝逃走的勇气都消失殆尽了,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的继续坐定下来。他突然间明白了绎儿不顾月子里受风的危险来到这里的原因,因为她自己曾经体味过独自在恐惧中生产的痛苦,所以不希望伯奇在受到丈夫新娶小妾的刺激后再独自面对这样的痛苦。她的心思如此细密,如此的为别人着想,真的是他不曾注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