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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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的锐利目光,让崇祯帝时时受到威慑。因而,崇祯帝在噩梦中,对于袁崇焕是极为恐惧的,甚至可以说是梦魇。
虽然这一切十分荒谬可笑,可皇帝毕竟是皇帝,到底是九五之尊,再怎么荒谬,袁崇焕也得恭谨地听凭摆布。
“这一仗打胜了,袁卿可是个大功臣啊!”崇祯帝像走过场一样寒暄。
“这是臣的分内之事。”袁崇焕答道,“臣督师不利,累得君父受惊,是臣之罪也。”
“皇太极退走了吗?”崇祯帝紧接着问。
“暂时退走了!”袁崇焕不紧不慢。
“什么叫暂时退走了?你难道没有派兵追击吗?”崇祯帝的脸上乍现一抹与他身份不符的恐惧和惊慌。
“臣派兵一直追到通惠河边。”袁崇焕依旧恭敬地回答。
“为什么不一直追下去?为什么不给朕活捉皇太极?”崇祯帝的声音尖利起来,“你到底在做什么?”
“陛下……”袁崇焕神色中已经有了一些愤怒的火苗,“将士们远途从宁远而来,人马疲惫之极,大战之后,不宜重兵追击敌人。”
“他们用得是朕的粮饷,就要为朕办事!怎么可以食君之禄不报君之恩!”崇祯帝叫道,“朕要你立刻出击皇太极!”
“事关社稷存亡,恕臣不能从命!”袁崇焕按捺不住怒火顶撞道。
“你敢抗旨!”崇祯帝虎得站了起来。
“他们不是陛下的御林军,他们是边关的将士,他们不但对陛下负责,他们还要对大明江山负责!”袁崇焕蛮横的脾气又上来了,撩袍跪倒,“臣不敢拿大明江山冒这个险!”
“你敢这样跟朕说话!”崇祯帝把桌子上的奏本摔了一地。
“臣不敢!臣只是向陛下进言,进忠言!臣以为而今京城兵力尚不足,贸然出击,只恐不利。关宁步兵全军两天之内一定会到,等大军一到,臣一定亲自率众出击!”袁崇焕有点后悔刚才的不理智,“那时,臣若破敌不力,全凭陛下处置。”
“……”崇祯帝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冷眼盯着袁崇焕,似乎要把他看穿。
君臣停了片刻,相持不下。袁崇焕又开口打断僵局:“请陛下准允将士们入城休整,将士们……”
“不——”崇祯帝不待袁崇焕说完,立刻叫道,“你和他们不准进城,在城外防止金军袭击!”
“陛下!”袁崇焕十分不解崇祯帝的举动,“将士们已经没有给养,露宿了一夜,这样下去,会不利于我军的战斗力的。请陛下……”
“你不要得寸进尺!”崇祯帝一拂衣袖而去。
崇祯帝转入后殿不久,后宫的总管太监报告说,派出去督战的两个太监被金军掳去了。崇祯帝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去!宣旨!让周延儒、温体仁和梁廷栋三个立刻去袁崇焕那儿,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让他派人立刻把那两个内官给朕救回来!”太监喏喏而退。
崇祯帝还没缓过劲来,一个小太监又慌慌张张的托着个盘子冲了进来:“皇上!”
“又怎么了?”崇祯帝正在火头上。
小太监跪在地上:“禀皇上,满桂总兵刚才派人进宫,向皇上呈上这个。”
“什么?”崇祯帝揉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太监总管将托盘呈了上来,崇祯帝定睛一看,红漆的盘子里,赫然躺着三支带着血的箭头。
“皇上,满桂总兵派来的人说,这是从满桂总兵身上取出来的。”小太监解释道,“说上面有字,请皇上定夺。”
崇祯帝伸手拈起一个箭头,仔细看去,只见箭尖上,血色模糊中,赫然林立着几个清晰的小字:蓟辽督师府制
崇祯帝不由得拧起了眉头,带着一股子被人欺骗的恨意咬紧了牙关……
袁崇焕回到军中,立刻安排防御部署。
军中为了防止中军会议的机密泄漏,起了除了医帐以外,唯一的一个营帐。
袁崇焕不好再说什么,召开过中军会议,安排就绪之后才舒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笑:“你们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督师,您的伤……”祖大寿问道。
“打仗嘛,难免会有点伤,不碍事。”袁崇焕轻描淡写一番。
“我们几个的伤势还好,听说德胜门那边满总兵伤得最重,抬回来时已经成血人了,浑身上下没落下几块好地方。”祖大寿答道。
“这么重?有没有生命之危?”袁崇焕不禁站起身。
“没有,本直已经派人去问候过了,请督师放心!”程本直答道。
“本直,你怎么样?”袁崇焕问道。
“本直完好无损,可是军中的独一份。”程本直呵着白气一笑,“不过,谢少将军可是挂了不少彩!”
“弘儿挂彩了?”袁崇焕转脸问谢尚政。
“他只是一些皮外伤,跟满总兵的不能比。”谢尚政笑道。
“允仁,你这话便不对了。受伤不是件好事,怎么还能比谁伤得厉害?”袁崇焕笑道,扫视了一下四周,又道,“绎儿呢?”
“大概去看谢少将军了。”程本直虽是一副估摸的表情,可实质上已是加了肯定了。
谢尚政的眉头一蹙之际,却也看见了祖大寿紧皱的浓眉……
“祖姑娘……”军医看见绎儿一个人过医帐来,吓了一跳。
“绎儿?”谢弘也是一惊,“有事吗?”
“我听说你受了伤,还好么?”绎儿不便太过张扬的表现出过分的紧张,只能淡淡的说。
谢弘径自裹上了衣服坐起身:“还好!打仗哪有不受伤的!还要不了命!坐!”
绎儿红了眼睛一笑:“上过药了?”
“差不多了!就是胳膊上的还没上呢!”谢弘摇摇手里的小药瓶,苍白中仍旧继续着以往的调皮,“没事儿!”
“我来吧!”绎儿伸手取过药瓶,拉过他带着几道血口子的胳膊。
“绎儿……”谢弘反倒有些不安的惴惴了。
绎儿也不说话,小心翼翼地给他敷着药粉。
尽管她下手很轻柔,但是仍然因为药力的渗透疼得谢弘死死地咬着牙关。
“疼么?”绎儿没有抬头。
“不……不疼……”谢弘善意地骗她,怕她伤心,“一点儿也不疼……”
绎儿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仍是埋着头,可双肩的微微颤抖却毫无掩饰的表明她的抽泣。
“绎儿……我……我真的不疼……”谢弘试着去哄她,却不想她哭得更凶了,引得自己慌手慌脚的想要去扶她的肩,却又顾忌着一旁的军医犹豫着不敢。
这时一个副将进来唤军医去给袁崇焕换药,谢弘才得以放松了一些。
“祺哥哥死了,你还这么玩命……你看你伤的……”绎儿垂着头,泪珠儿不停地往下落,断了线一般,“你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
“绎儿……”谢弘心里一悸,忍不住伸手去抓她的胳膊。
“啊!”绎儿轻叫了一声,推开了他。
“你怎么了?”谢弘低头正看见她捂着胳膊,“你受伤了?”
“我没事!”
绎儿急着要起身离去,他却不允,伸手拉她的胳膊:“让我看看!”
“不!”绎儿用力甩开他,却又被他再次攥住,“你放开!”
“你让我看看!让我看——”他有些心急如焚,“我看一下能怎么样?”
“不……”
他不由分说,一把捋开了她的袖子,她雪白的胳膊上绑着的白绷布隐约透着血的粉红,赫然惊目:“你怎么伤这么重?”
“不用你管!”绎儿忍着眼泪,撇过脸避开他质问的眼神。
“你也去冲锋陷阵了?”他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不觉得高了起来吼她,“你疯了?不要命了是吧?”
“我就是不要命了!”绎儿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连杀夫之仇都报不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自从我嫁过去,祺哥哥就没有一天消停过。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惹得祸,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死!”
“你不要把什么都往你自己身上揽!这不是你的错!”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反应刺伤了她尚未愈合的心,“赵大哥死了,可他的在天之灵不会希望你为了给他报仇而做无谓的牺牲,同样的,我也不希望看到你有个好歹。”
绎儿垂了头,啜泣着,泪水满襟。
他心下怜惜不已,悸动地一把把她的柔弱抱在了怀里:“绎儿,答应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再也不要离开我了!我不许你再这样糟践自己,我也再不让你受一点伤害……一点都不行……”
绎儿哽咽着挣脱他的臂弯,痛苦地摇着头:“不……谢弘……不……”
“为什么?”他拭着她的泪,“你为什么要说‘不’……”
“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虽然祺哥哥死了……”绎儿泣不成声,轻轻躲开他的手,“我……我还是他的妻子……”
“我不在乎!我一点也不在乎!我不在乎什么贞节,不在乎什么流言,我只在乎你是不是还爱我!”谢弘坚持着自己的决定,“绎儿,你相信我,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绎儿破涕一笑,仍然摇头:“祺哥哥尸骨未寒,血仇未报,你说这样的话,真的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谢弘隐约看到了一丝生机,一把拽住了她的手不放,“告诉我,我等!”
“下辈子!”绎儿抽出手,黯然泪下,转身疾步离去。
“督师,辕门外有天子派来的三位钦差求见。”侍卫报入帐中。
“哪几个?”袁崇焕停下闲聊。
“周延儒、温体仁,还有梁廷栋三位大人!”
“他们三个?……有请!”袁崇焕很不情愿地说,“这三个人都是天子身边出了名的马屁精,来这儿……”
“依我看他们只是例行公事,好生应付过去就是!”祖大寿言道。
“天子疑我……”袁崇焕突然一惊,悟到什么玄机,于是喃喃自语道。
“袁督师,别来无恙吧?”温体仁脱下暖耳便寒暄起来。
“托天子洪福,阁部的照应,一向安泰!”袁崇焕虽是陪笑,却不正眼看他,让温体仁十分难堪。
紧跟着温体仁身后的周延儒和梁廷栋更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天子委派几位大人到此,是否有什么旨意传达?”袁崇焕恨不能早点把这些人打发走。
“我等奉天子之命,特来犒劳将士,慰问督师。督师此次胜利之功劳,天下莫能及。”梁廷栋拱手一礼,陪笑夸道。
“呵!梁大人这么说,元素愧不敢当。京城的兵祸,本是为将者守边不利的失职,现在是勤王赎罪,哪敢言功劳二字?”袁崇焕反问。
“督师认真了!”周延儒笑着打圆场,“自宁远宁锦大捷,天下谁人敢小觑督师您的能耐?这次解了京城之围,天下人更是不敢忘督师之救命恩情了。”
“督师,陛下有旨,曾有两个宫中的公公在督师军中督战,听说被金军掳去了,可有此事?”温体仁切入正题。
“有这事!”袁崇焕点点头。
“督师可曾派兵去救了?”温体仁又问。
“尚未妄动!将士们初经大战,已经疲惫不堪。军中众将又多有伤在身,加之没有军饷供给,昨夜露宿一夜,已经有不少人带病了。暂时不宜出击!”袁崇焕解释道。
“天子下旨,命督师派兵将两个内官救回!督师是不是即刻安排一下?”周延儒道。
“本部院带来的兵力本来就不够,方经历过大战,死伤甚重。眼下,并不是主动出击的最好时间,”袁崇焕深为天子的幼稚齿冷,“还请三位大人在皇上面前为本部院说话。”
“督师,将士们都是为皇上效力,您不能为了心疼他们,误了大事。”温体仁劝道。
“大事?两个内官被劫,一时间不会有什么危险。而将士们多有妻儿老母,此去白白送死,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本部院怎么交代?况且时至如今,粮草还没有供给,将士们忍饥挨饿,已有怨言多时。京城这么大的事情,社稷存亡之际,本部院不敢拿大明江山当儿戏。若再办事不力,天子怪罪下来,京城兵变,谁担待?”
“战场上有人阵亡是天经地义的,何况是为国而死?”周延儒强辩,“也算是死得其所!皇上会记住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更会抚恤他们的家人。”
“那就请周大人去战场走一遭,天经地义一趟!”袁崇焕冷冷一笑,“这样的牺牲,完全是无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下,本部院只对战略的全局负责!”
“督师扯远了吧!派上几百人马去,不算过火吧!我看即使全军覆没,天子也不会降罪,反倒会勉励督师。督师何乐而不为呢?”梁廷栋不屑一笑。
“梁廷栋!”袁崇焕再也忍无可忍地拍案而起,“你当几百将士的性命是你给天子拍马屁的筹码吗?几百将士的命是血肉,不是草芥。你听着,本部院再说一遍,不能出击!除非你梁廷栋一人能抵抗金军二十万大军!道不同不相为谋!送客!”袁崇焕一拂衣袖,竟将茶杯打落,变成了碎瓷片落在地上……
第二十五回
“父汗,那两个内侍还没等用刑,就全部乖乖地招了,还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掏了出来。”豪格好笑。
“从他们口里探出了什么?”皇太极问道。
“他们说,他们是大明天子派到军中督战的,这只是借口,关键是为了监视袁崇焕。父汗,看来正如你所料,大明天子并不信任袁崇焕,而且猜忌很大。”豪格言道。
“你觉得袁崇焕怎么样?”皇太极突然话锋一转。
“父汗指什么?”豪格不解。
“我想收服他,让他投奔到我们这里来。你看……”皇太极言道。
“那不就是用计招降他吗?关键是要了解他的弱点。”豪格分析,“比如好色就送美人,好财就送珍宝……”
“不!这些都不是他的弱点,他的弱点在这儿!”皇太极摆摆手,一指胸口。
“请父汗明示!”豪格实在不解。
“他的一片忠心!”皇太极一笑。
“忠心?弱点?父汗……”豪格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一个忠心的臣子,不被主子信任,反遭猜忌,疑其忠心,那无疑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和亵渎。你明白吗?”皇太极挑明。
“父汗的意思是设计加重大明天子对袁崇焕的猜忌,离间他们君臣,然后再把袁崇焕逼到绝路上,施以恩惠……儿臣明白了!儿臣这就去办!”豪格立刻领悟了其中的含义……
大明皇宫里灯火通明,崇祯帝正在批阅公文奏疏。一个端茶的小太监来到近前,行了礼奏报:“禀万岁,派出去的三位钦差大人回来复命了,现正在门外候着!”
“宣!”崇祯帝头也不抬。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周延儒、温体仁和梁廷栋三人一字排开跪地叩首。
“事都办完了?”崇祯帝抬起手上捏着的笔,在朱砂砚中掭了一下笔,又低下头去,“都起来吧!”
“臣等无能,请陛下责罚!”三个人异口同声。
“怎么回事?”崇祯帝感到不妙,于是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抬起头来。
“臣等奉陛下旨意去袁督师军中,却被袁督师赶了出来,实在是……”周延儒喏喏道。
“他好大的胆子!”崇祯帝手中的毛笔飞了出去,在一侧的雪白的墙上绽开了一抹鲜红。
“万岁爷息怒!臣等到他军中宣了旨意,袁崇焕却说,两个内官算什么,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他还自命清高,出言侮辱臣等。”梁廷栋一脸委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给朕说下去!”崇祯帝叫道。
“他说,普天下他的功劳天日可鉴,将在外君命尚且不受,何况臣等尔尔更无权命令他。还说,臣等所为之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些妇人所为,是在给万岁拍马屁!”温体仁说得颇为动情,脸色也好似气愤不已。
“陛下!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他根本就没把陛下放在眼里。”周延儒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