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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一生酒间花前老-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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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晴惊诧万分,想要推开绛瑛,却被他抱得更紧:“不要动……就这样让我靠一会儿。我把所有的事情,说给你听。” 

                    “那名宠妃名叫金钿儿,是先帝断弦后所续,青春年少。她怀上我时,先帝早已垂垂老朽,不能人道……所幸,她身形瘦小,又靠着宽大衣服遮掩,在生下我之前,竟无人发现她怀有身孕。”绛瑛偎着归晴,轻轻闭上了眼睛,自顾自地往下说,“但是,到了生产的那一日,却再瞒不下去……那时,定川找到了当时还是禁军统领的获王,让获王用他半月大的儿子替下了我。之后,金钿儿和获王的儿子,被先帝用极残忍的手法处死……说起来,她倒是个痴情人,受尽酷刑煎熬,却临死也不肯吐露半句关于定川的事……她是因奸情而被处死,供奉历代皇后妃嫔的万荣堂,自是没有她的地方。定川念着她的情份,在芙山上修了座定尘庵,专门用来供奉祭祀她。他继位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那里秘密参拜。” 


                    “获王自得了我,仕途一路攀升……定川掌权之后,更是为他封疆列土,拜为异姓王。但他和他的妻子,十几年来却一直恨我。”说到这里,绛瑛自嘲地笑了两声,“怎么不恨?他们的儿子,因为我而死得那般不堪……而付出所有得到的王位,将来也必是由我继承。他辛辛苦苦大半生,却永远只为别人做嫁。是我,我也恨。” 


                    “定川登基后,因为一直觉得愧疚,是很宠我。不过,他也防着我……他那几个儿子都不成什么气候,身后的皇位,怕我来争。” 

                    “归晴……我与定川,父子情份淡薄。但他,毕竟是我亲父。”绛瑛伏在归晴胸前,求着,“答应我,放过他。” 

                    归晴听到这句话,急痛攻心,一把将绛瑛推开,眼角溢出泪来。 

                    “归晴,你听我说。父债子偿,也是天理伦常……若你觉得不能解恨,怎样对我都没关系。只求你,放过他。”绛瑛却又冲过去,抱住他再不放手,声泪俱下,显是动了真情,“归晴、归晴!你可知,我国法度,上至王候下至平民,谨守一夫一妻,除非一方身死,另一方绝不再嫁再娶……我、我这辈子,是只认定了你一个。此事,你就当为了我……” 


                    过了半晌,才听见归晴哽咽着,长长吐出口气来:“好……我不再起刺杀他的念头便是。” 

                    经此一事,要再刺杀定川,几乎没有可能。 

                    只有等日后,自己协助轩辕奚铁骑踏破北毗摩,再来光明正大的处置定川。 

                    暂且答应绛瑛好了。毕竟,他还有可利用之处。 

                    绛瑛听了这话,却是又惊又喜,仰头望向归晴:“你说此话……可当真?” 

                    “我又杀不了他。”归晴苦笑一声,将头仰起,泪水从眼中涔涔而落。 

                    绛瑛含泪,点了点头。 

                    他知道,归晴必是不甘心的。他不可能再多求。 

                    得到这个承诺,也就罢了……等再过些年月,揭露出那人还活着的真相,归晴愧疚自责尚来不及,对定川的仇恨杀机,也就自然化解。 

                    他和那人的赌局,时间每推移一分,他的赢面就大一分。所以,他还要等,等到可以彻底胜利、全无后患的那一刻。 

                    他,有的是耐心。 

                    绛瑛想到这里,眼中忽然生出异常明亮的光彩,熠熠生辉。 

                    北奴病了,咳血的重病,日日卧床不起。这一病,转眼间就又到了冬天。 

                    自那日找大夫过去之后,归晴再没有看过他。 

                    一方面,是不知道如何再面对;另一方面,太忙,也没有这个必要。好衣好食,好药好用物,却是不断差人送去。 

                    求个心安。 

                    这天,归晴坐在书房内,一边捧个裹着貂皮手笼的白铜手炉,一边看着信简。心里偶一分神,想起天冷了,北奴还没有手炉,过会儿要吩咐小纳买个新的,给他送去。 


                    是啊……离收他的去年冬天,已经过了一年。 

                    刚想到这里,却听见外面有人轻轻扣门。归晴收起信简,道:“进来吧。” 

                    原以为是小纳。没想到,进来的是北奴。 

                    “大夫说,北奴的身体情况,已经可以来殿下这里侍候。”北奴掩上了门,来到他面前垂手站着。 

                    “你们这些轩辕奚的臣子,为了国家倒是不惜一切。手段用尽不讲,性命也不顾。秦大学士是这样,你是这样,连……”归晴说到这里,忽然停下。 


                    不得不承认,连从前在军中的拂霭,也是这样。 

                    北奴垂下眼帘,慢慢开口:“我不是轩辕奚的臣子。” 

                    从前也许是。但,从放弃了过去开始,便只为你一人而活。 

                    “那你是谁,为何到我身边,为何有如此心机谋算,为何奋不顾身救我?”归晴诧异地望向他,一连串的问出。 

                    “北奴前任主人是风雅之士,虽不会写,却看得懂文字。殿下的那些密函在北奴面前从未遮掩,北奴自然慢慢明白。”北奴又抬眼望向归晴,目光柔软,“心机谋算怕是天生的……至于救了殿下,是因为,殿下救过北奴性命……再加上,爱慕殿下已久。” 


                    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 

                    是从初见时,琴案间飞上双颊的桃花嫣红,还是从烟波潋滟间、扁舟上,那嚅嗫的表白、生涩的亲吻? 

                    年深日久,无法可考。真真是,爱慕已久。 

                    “北奴,你……”归晴看着他,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 

                    “此事,殿下可以不必有回应,更不该心怀愧疚。”北奴轻轻浅浅的一笑,又道,“北奴爱慕殿下,愿意付出,原是北奴自己的事。” 

                    归晴,你可知……当你对我怀有愧疚,再无法面对我时,绛瑛的这场赌局,我们就真的输了。 

                    绛瑛赌的,是你的心。但一开始,我赌的就不是你的心,而是自己的心。 

                    我不会对你放手。无论事态发生到什么程度和地步,也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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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了。”听完北奴的话,过了半晌,归晴脸上的惊愕方渐渐散去。接著,有些尴尬的清咳一声,将话题岔开,“既然大夫说你身子无碍,从今天开始,就来书房侍候著吧。” 


                    对不起,不能给你任何希冀。 

                    这颗心,在眼睁睁看著拂霭被斩首的那刻,就已经死了。无法再爱上任何人,无法再为任何人欣喜跳跃。 

                    “是。”北奴神色渐渐黯然,却也不再多说。走到一旁,开始为归晴沏茶。 

                    北奴沏茶的手艺非常好,用水异常讲究,而且舍得花费功夫和时间。 

                    冬天梅花瓣上落的雪水、春夏天清晨草尖上的露水、秋天枫叶上凝的霜……他得空便去收集,泡不同的茶,用不同的水。 

                    印象中,只有江南的名士才有闲暇精力和金钱,如此考究细致。他的前任主人,该是如何精致风雅的一个人。 

                    未离开江南前的拂霭,应该也过著这样的生活才是。 

                    醇厚的茶香,带著丝淡淡清苦气息,在书房中弥漫扩散。 

                    归晴揉揉鼻子,忽然觉得心头酸楚难当。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 

                    两年後。 

                    许昌皇宫,勤明殿,深夜。 

                    轩辕奚放下手中北毗摩归晴送来的密函,望向鹤形铜灯内燃著的火焰。 

                    从那次冒险刺杀定川未遂之後,归晴似乎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方方面面滴水不漏,屡出奇谋……做事的手法思路,变得像极了拂霭。 

                    难道说,真是拂霭的魂魄附在了归晴身上? 

                    ……无论如何,这种情况对己方有利。攻克北毗摩的时机,比自己预想的,还可以再提前很多。 

                    “陛下,臣妾煮了冰糖燕窝,请尝尝味道。” 

                    想到这里时,听得勤明殿的大门被轻扣几下,进来一位端著彩瓷盅的宫装美少妇。她轻轻巧巧的走到轩辕奚身旁,将瓷盅放下後,望著他温柔微笑:“夜了,陛下虽操劳国事,也要注意身体,早些安歇才是。” 


                    “梓童,你怀有身孕,让宫人们送来便是,怎麽好亲自来呢。” 

                    轩辕奚也对她笑笑。语气中,三分责备七分怜爱。 

                    自他登基以来,谏议立後立妃的奏折不断。他身为一国之君,留下後代,也是必须应尽的义务。 

                    但他,还是坚持在三年的时间内,令後宫空备。直到近些日子,方迎娶了右相女儿青青,册立为正宫。 

                    右相家族门阀势力庞大。一方面,巩固了政权统治;另一方面,鲍女无论德言功容,皆无可挑剔。 

                    老实说,轩辕奚并不爱她。他身上本就不多的激|情热爱,在得知衍真死询後,毁灭性的燃烧殆尽。 

                    但,她却爱她。她为他怀胎,为他操持整个後宫,竭尽心力。所以,对她尽到丈夫的体贴温存,同处理其它国事一般,也是应尽的义务。 


                    “才两个月,不碍事的。再说,臣妾就是想陪著陛下、看看陛下。”青青走到轩辕奚身旁,偎著他坐了,巧笑嫣然。 

                    “最近国事繁忙,好久没去你那里。有些委屈冷落你了。”轩辕奚站起身,将她温香软玉的身子打横抱起,笑道,“其实,奏折已批得差不多。今夜,朕亲自护送梓童回寝宫,如何?” 


                    青青轻点臻首,笑靥如花。 

                    秋至,夜深露寒。 

                    几名近侍太监,提著琉璃宫灯,跟在朝东宫行去的皇帝銮驾两侧,不时互相偷偷交换个眼色。 

                    明日,又将是一段帝後恩爱佳话传开。 

                    青青幸福地偎在轩辕奚怀中,和他说著话:“陛下说,这孩子到了出生时,取个什麽名儿好呢?” 

                    “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就这麽急。”銮驾车辇中,轩辕奚轻轻吻了下她光洁的小圆额头。 

                    “臣妾一定能为陛下,诞下皇子!”青青急切道。 

                    转瞬,她看见轩辕奚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略带调侃的望著她,又有些底气不足的解释:“臣妾近来爱吃酸,嬷嬷们都说酸男辣女。再说,臣妾和陛下都还年轻……纵然这回不是,将来也总会有皇子的。” 


                    “梓童,你说得没错。”轩辕奚伸出修长手指,微笑著,轻轻撩开她面颊上零落的一缕秀发。 

                    一心想诞下皇子的青青,不是为了巩固地位,不是为了争权夺势。只因为,她单纯的爱著轩辕奚,想要他满意、讨他欢喜,想要拥有两人最珍贵的结晶。 


                    她却无从得知,在轩辕奚的生命里,曾经有一个可以为之舍弃全部的人存在。她纵然为他诞下皇子,为他付出一切,也永远得不到那样的爱。 


                    轩辕奚,向来是个感情淡薄,再理智不过的人。 

                    一生,大概也只得那一次,失去理智、几近疯狂的迷恋。 

                    銮驾行至半途,静谧夜风中,飘过尾声悠长的破碎歌声,带著隐隐的异国情调── 

                    ……殷殷遥望,不见君回……新人颜色好,红绡帐里度欢笑……旧人徒伤悲,钗乱形销容尽摧…… 

                    “陛下,她又在唱了……臣妾有些怕。”青青朝轩辕奚的怀中缩了缩,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是先帝的郁妃紫枢。在青青大婚当日,她便疯了,被关进冷宫严加看守。 

                    紫枢每日里痴痴傻傻,只知道反覆唱著这歌。 

                    轩辕奚三年未立任何後妃。虽没有给她任何承诺,却给了她种种旖旎幻想。 

                    三年建构的幻想,几乎是她生命的全部。一朝破灭,足以击垮这个温柔懦弱的女人。 

                    “别怕,她在冷宫出不来的。”轩辕奚伸开双臂,将青青力度恰好的揽在怀里,“她喜欢唱,就让她唱去吧。” 

                    她是牵萝与天朝友好的证物,先帝的妃子。无论从天朝礼法还是伦常上来看,他都永远不可能和她有交集。 

                    这女子,为何总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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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水城,程知府官宅。 

                    在皇后怀了身孕,举国同庆的时候。另一个小生命,也同时在机心腹中悄悄孕育。 

                    “到底是嫁了你啊……还怀上了这么个小东西。”机心与程怡平漫步在开满菊花的篱间,抚着微隆的小腹,轻叹一声。 

                    “怎么,娘子如今要悔婚?却已经迟了吧。”程怡平搀扶着他心爱的妻,笑声朗朗。 

                    “……去,谁却要悔。岂不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你这比鸡狗稍稍强些的程大知府,也就罢了。”机心佯嗔的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神色又渐渐黯然,“先生在三年余前已经死了,而且死得那般惨……却不知归晴,流落到哪里去了,找了这些年,也没找到。我这当姐姐的,终究是没照顾好他。” 


                    “娘子,这并非你的错。时运交替,各有其造化变数,非人力所能及。”程怡平停下脚步,握住机心纤细柔滑的手,幽幽叹息。 

                    机心点点头,一颗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虽说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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