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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莫笑言-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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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显摇摇头:「我没什么要事,你也不用进去打扰。」他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吩咐道,「不必告诉楚逸岚我来过。」 
李显渐渐远去,望着他融入黄昏中的背影,陈平似乎感受到那个人的孤独。 
求主上去陪陪他吧,或许这能让他快乐一点。他乐观的想着。 
此时陈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一时的好心,却给李显闯下大祸。 
出了华梁城,李显策马狂奔了大半夜,寂静的旷野中,只有满天的星斗洒下冰冷的光辉,默默注视着他。月上高空,李显停下来让马儿歇息片刻,继续赶路。才刚上马,便听的背后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回头望去,只见远方尘土飞扬,竟然是楚逸岚亲自率着大批人马追来。他不敢怠慢,扬鞭策马,跨下的「千里追风」展开四蹄,如流星般直冲而去。 

这几日来楚逸岚心情始终不明的焦躁不已,纵有美女相陪,也是心不在焉,只是不停猜测着此时不知李显如何?那晚的粗暴,可是伤了他没有?想要去看看,却又放不下身段。心想李显如此桀骜不驯,不趁现在不彻底降伏了他,更待何时?待到听了陈平的叙述,初时还不在意,只道李显是在赌气。喝退了陈平后,他却越想越是不安,连和美人调笑的心情也没有了。推开怀里的美女,便去找李显,这才发现他早已没了踪影。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楚逸岚心中慌乱起来,可是他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皇位唾手可得的时候,李显真的能走的如此潇洒?他急忙吩咐属下四处寻找,终于南城门的守兵来报,皇上刚刚出了此门南去。 

那时莫名的心悸,在楚逸岚半夜的追赶中一直无法散去。 
骏马疾驰,风声在耳边高声呼啸着,四周的景色在奔跑中朦胧起来,突然他想起童年的那个雪人。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冬天,为他亲手堆起雪人的爹爹的容貌在记忆中早已模糊,记得的,只有那个一片洁白的大地上向他微笑的雪人,一身的无垢。 

可是他却没有好好珍惜那个雪人,那是属于他的玩具,明天,后天,大后天,他以为它会永远站在原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第二天,当他打开房门的时候,高挂的太阳早已溶化了曾经属于他的东西,昨天的雪人已经无踪。 
现在他的心情,一如当年失去心爱玩具的孩童。那是独行于天地之间的银狼,隐身天际云海之中的骄龙,是属于他一人独有的东西,是他费劲心思才弄到手的宝物! 
宝物? 
是的,宝物! 
得尝了报复的心愿,快意之余,自己对李显,却早已生了些别样的情愫。这一番懵懂,直至如今将要失去他,才于朦胧中略略醒觉。 
怜惜他的才智无双,喜欢他的淡泊傲骨,纠缠中斗智斗法,不知不觉,他竟已成为他心目中一个重要的宝物。 
这——便是世人口中所谓的「真情」吗? 
那一颗爱意的种子,究竟又是于何时悄无声息的萌芽?在那个初遇的春日午后?在他假作发病的那个夜晚?在他昂然立于庙堂之上,三言两语巧夺皇位之时?一路行军看他尽显军事才华,却又在皇位将得洒脱而去时?在为不能彻底掌控他的心他的人而焦躁不安之时?又或是因这一场假戏真做而动了情? 

楚逸岚不知道,他甚至不能确定心底这种陌生的感觉是否就是「爱情」,只有不想失去的焦急在这一刻无限扩大了开来,重重的压在心头。 
情深处始知不自觉,未到离别最难解。 
焦躁之中,突然远处出现了一人一马,熟悉的背影,正是无数次被他拥入怀中爱抚的身体。 
「阿显,停下来!」明知高喊无用,他还是唤出了那个名字。 
前面的人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扬鞭策马,越奔越快。楚逸岚虽然骑术精湛,却始终追赶不上。眼睁睁的看着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他心中焦虑渐盛,今日李显若去,只恐今生再无相见之日。慌乱中他的右手无意摸到了腰间的长剑,不待多想,竟然抽了出来,运起十分内力,瞄准李显直扔了出去。 

「主上,不可啊!」陈平一声惊呼,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长剑破空而出,飒踏直飞而去,转眼间便追上了李显。 
听到身后长剑破空的声音,李显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危急中只得微微侧身,只觉得背后一阵剧痛,低头看去,长剑竟然当胸穿透!他一张口,声音还没有发出,鲜血便涌了出来,身体在空中呆滞了片刻,抓着缰绳的右手一松,人已猛然落马坠地。 


第十章 
「阿显!」长剑出手,楚逸岚才猛然醒悟自己作了什么,眼见李显受伤落马,他慌忙策马,扑到李显身边。只见李显脸色苍白,伤口处血流如涌,他想伸手去拔剑,又怕此剑一拔,李显便会当场丧命,可若耽搁久了,恐怕更是无治。楚逸岚为人一向果决,此刻却伸手又缩手,一时间彷徨无策,犹豫不决。心中就如被深深刺了一刀,痛至难以呼吸。脸上一片冰冷,就连自己落下泪来都不知晓。 

李显的世界已经陷入了一片血红色中,逐渐涣散的目光从那轮如血的月亮慢慢移向楚逸岚,那从来都狡诈的笑着的脸庞不知何时已挂上了两行眼泪,在遍染了暗红的视线中,只有这泪是清澈的纯白。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哭? 
这清冽的水是在生与死交界的地方一潭幻觉的清泉,还是你在为我而掬的清泪? 
一颗眼泪滴落在李显脸上,带着温热的刺痛。 
想要抚摸他的悲哀,手却颤抖着无法伸出。掌心间传来一阵温暖,才发现楚逸岚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双手。 
「别走,阿显,别离开我,这个天下,还等着我们一起共享。我承认,前段日子是我存心不良的骗了你,可是我已经开始慢慢的爱上了你。一路追来,我想了很多,不知于何时,我真情已动,却还懵懂不自知。这一次,我实是真心实意。我不想失去你,阿显,给我时间,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全心全意的深爱上你的。」 

楚逸岚在哭,李显却在笑。 
我已经走出了爱情的泥沼,而想要把我拖进泥潭的你却陷了进去吗? 
真是作茧自缚啊,想要困住我的心,结果却缠绕了你的心。 
你不够绝情啊,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已知道,没有杀异母哥哥烽帝的你,利用我去救李忻恬的你,还有想要留下我的你。 
真正绝情的人是我啊,要永远丢下第一次流泪的你的我。 
「放我走⋯;⋯;」 
「不!」 
「何苦呢,我喜欢你,所以不想恨你。」 
「我要带你回去,带你回去疗伤,你不会死的。」 
北风起,夜风携带着细细的尘沙,低泣着寒冷和不舍。两个声音缠绕在一起,化作一缕千年的丝,永远结在冬季的旷野中。 
如果不是那一场相遇,或许我还只是万千人海中的一个厨师,度过庸庸碌碌的一生。躲不开的凡尘和躲不开的你,冥冥之中,似乎注定要和你一起品尝一段短暂却精彩的人生,然后,无缘。失去了平凡,心,困惑了又自由,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喧哗的「迎客来」酒楼,草绿莺飞的春日午后,悠扬嘹亮的笛声,遇见你,恍如昨天。现在只要阖上双眼,你的身影就将永远消失在我的视线中。而你,又会为我悲伤多久? 

李显对着冷寂的夜空悠然一笑⋯;⋯; 
掠过耳际的风,低沈的像在哭泣,越过荒野,攀过群山,涉过小溪,绕过丛林,将显帝的死讯告知天下苍生。 
洪王朝五三四年冬,帝师全歼忽儿敕大军,进驻华梁城。后显帝不幸坠马身亡。 
楚逸岚呆呆望着窗外那棵松柏,在这个缺少色彩的季节中,这是仅有的一抹深绿,昂然挺立着它的身躯。风拂过的地方轻轻摇动,隐隐有暗香扑鼻,空落落的心中,慢慢浮现出了那个人的笑容,如常的温和清澈。 

一股无奈的郁闷在体内四处冲撞激荡,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只有记忆,潺潺的流过心在的地方。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然后有人走了进来。原来是少林方丈灵慧大师前来辞行。 
「老衲今日将率少林武僧回寺。」 
「大师何不多留一天,明天⋯;⋯;是他下葬的日子⋯;⋯;」鼻子一酸,雾水竟然朦胧了视线。 
「显帝十二年前退位隐世时其实便已得脱尘俗,此番原是误坠尘世,如今能够潇洒而去,原是可喜可贺。元神已走,一具臭皮囊,葬与不葬,又有什么区别?」灵慧大师双掌合十,深深一躬。 

楚逸岚背转了身,骄傲一生,绝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潸然泪下的悲伤。 
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生离死别近在咫尺,才知道阴阳相隔的距离,他也一样无能为力。人生一世,爱恋情仇,阴谋算计,不过须臾之间,转瞬即逝。 
握起右手,抓在掌心却只有空气,这才想起,他与阿显,连一个定情的信物都不曾交换过。除了空荡荡的失落,留下的还有什么? 
乌黑的眼眸第一次凝结了深邃的沧桑,回首中,望见了桌上熠熠闪光的那块千年古玉。那是他留下的,结着天下苍生幸福兴衰的玉玺。 
冬天走远的时候,忽儿敕国遣使前来求和,从此向中原称臣。继而,楚逸岚挥师南下,歼灭南方李氏遗族建立的三个小朝廷,登基称帝,开始了奕王朝纪年,始称襄皇。 


楚逸岚望着御案上摊开的奏折,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案。屋外不断传来的蝉鸣声让夏日午夜原本燥热的心情更加烦闷了起来。 
御史张京上书弹劾新任地方官员鱼肉乡民,欺压地方。而这些官员,其中很多恰恰是曾经跟随楚逸岚打天下的将领们。这时候,他不由得想起少林誓师的那晚,李显曾经对他说过起兵的三个难处,而当时他没有明说的第三个难处,如今想来便是这个了。地方官员素来从科举选拔,这些没读过书的行伍之人怎能堪当?如何处置这些功臣们,确实是桩左右为难的事情。 

半年的时间过去,当李显的名字滑过心中时,当初痛彻心扉的感觉已经不复,可是记忆却犹如剪不断的丝絮,串联起一个个关于那个身影的画面,一幅接一幅的闪过脑海。 

梨花如雪,漫天飞舞,温和的风一如他的笑容,在那个蜂飞蝶舞姹紫嫣红的季节,第一次见到了春风般的他。 
幽暗的殿中,橙黄的灯下,楚逸岚呆呆坐着,雪白的墙壁上投射下他长长的影子。度过了寒冬,阿显的坟上也该是碧草青青,绿意浓浓了吧?他亲手种下的莫笑言是否开出洁白淡泊的花朵,在静夜的风中轻轻摇动,飘开清浅的暗香? 

「阿显,阿显⋯;⋯;」轻柔的嗓音,彷佛他所呼唤的人就在对面,而身后却只落下一个寂寞的影子。 
身居九五之位,坐拥后宫美女无数,男人能够梦想的一切都已实现,可是不知为何,楚逸岚的心中却总是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角,从此不再完整。 
昔日得不到若离君的时候,他曾四处收集有着相似面孔之人,借此冲散自己的缺憾。 
这一次,他却只是任痛楚化作一片阴影,蒙在心的一角。因为他知道,他的阿显是独一无二的,在这世上再找不出另一个相似的存在。 
那是名为「感情」的存在,迟钝的自己曾经亲手砍断,于是任何能工巧匠都再不能将它织补填平,只能让岁月的侵蚀不断冲刷着思念。 
白日里狡猾冰冷的眼眸,这时难得的现出了温柔缱绻,在跳动的灯光中逐渐恍惚。 
「别叫他的名字,事到如今,你凭什么还敢叫出他的名字!」 
苍茫的夜色中,殿角青衣一闪,轻飘飘的落下一个人,接着寒光乍现,内力凝结的剑尖,电光霍霍,雷鸣轰然。 
那是李显的雷霆剑,除了归隐无踪的若离君,在这世上便只剩下李忻恬一个传人。 
昔日总是缠在李显身后的少年长发飞扬,双瞳血红,整个人充满骇人的杀气。手中一柄雪亮的长剑幻化出无数剑影,招招直取楚逸岚的要害。 
半年前,在客店中苦苦等待了三个昼夜的李忻恬,等来的却是一个无法相信的噩耗。悲伤,愤怒,还有冷彻心扉的绝望。 
「你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我⋯;⋯;我⋯;⋯;」 
「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活不下去了?得了,这些话你留着以后用来骗女人吧,用在你师傅身上可是浪费了。」 
李忻恬抽出长剑,就在程令遐以为他要向自己刺下去,慌忙想要阻拦他的时候,剑锋一转,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已被他居中砍为两截。 
然后他留在这个曾经等待过李显的小镇上,苦练剑法,这一次他等的,就是为师傅报仇的这一刻。 
楚逸岚展开身法,慌忙闪避。奈何李忻恬剑法已是大进,身形被椅子绊住一滞的瞬间,长剑已至胸口! 
剑尖触及人体的那一刻却被某个东西阻住了,再也刺不下去。 
护身软甲!李忻恬脸色一变:「你早知道我今天要来行刺?」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楚逸岚两指已经紧紧夹住剑身,运力一喝,长剑从中生生折断。 
他冷冷一笑:「小鬼,凭你也想杀朕?要不是看在你是阿显的徒弟的份上,朕早就叫内廷侍卫进来拿你了。」他左手轻轻一挥,「你出来吧。」 
内室里走出一个人来,挡在两人之间。 
李忻恬冲着他龇牙咧嘴:「程令遐,又是你!你居然给他通风报信!」 
「没错。」程令遐有些胆怯的缩缩头,却依然固执的没有移动脚步,「你忘了李兄留下的那封信了吗?他说,如果你听到他的死讯,不要向楚逸岚寻仇。这是他最后的嘱托,难道你也要违背?」 

李忻恬咬紧下唇,看得出,在师傅的遗命和报仇的怒火中,他已经徘徊好久。为什么不让我为你报仇?为什么不让我杀掉这个胆敢伤害你的卑劣小人? 
只有壮起所有胆子站在那里的程令遐知道,即便早就预料到自己无法安然离开华梁城,李显也不想让人伤害楚逸岚。寻觅了一生,渴求了一生,这是直到最后,李显才看到的幸福和爱情。那个惊世绝才的人,有时却也善良痴心的可笑。圆了你的心愿,活在黄泉彼岸的你,这样便满足了吗? 

手握着半截残剑,李忻恬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抽了两下鼻子,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重重哼了一声,甩手扔到了楚逸岚怀里。 
「他留给你的。」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楚逸岚快速拆开,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 
「字付楚兄: 
君见此信之时,显当已不在尘世。相识一场,望君念在往日情分,代为照料忻恬。嘱其从此勿以显为念,读书立志,早成大才。李显绝笔。」 
楚逸岚低垂着头,一双墨瞳掩映于长长的幽睫下,烛灯投下阴影的地方,看不到神情。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来,问道:「这信,你看过了吗?」 
李忻恬轻轻点头,脸色有些苍白。 
在少年澄清的眼眸中,楚逸岚看到火热至诚的深刻情感。他不由想起李显最后的悠然一笑,乌黑的眼眸清冽如雪,波光不兴。 
放开了尘世间的种种,在他的眼中,自然自己的影子也消失了。若是还有这般刻骨蚀心的爱恋,也许他就不会这样决然的抛下自己远走。 
明明知道李显已亡却还是执意把他放在心中的少年,亲手斩断情缘然后又苦苦思念对方的自己,李忻恬也好,自己也好,都没有李显绝尘而去的超脱和挥慧剑断情丝的狠绝。 

血缘真是种可怕的东西,他与李忻恬竟何其相似。即使时间悄悄流去,他与李忻恬却都还是无法抛开想的,盼的,念的,望的那个人,而李显,已在策马离开华梁城的那一天决然将所爱赶出了心扉,敲碎了关于他的记忆。 


「也许,只是也许,阿显还没有死。」 
「什么?」剎那间,李忻恬的身体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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