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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袤原驰骋(上)-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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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略有些赧颜,转而叹道:“今日多赖他相救,方不至死。”说罢将战事稍稍提及。原来,曹军与徐荣战至傍晚,士卒死伤无数,料想不能取胜,只得撤退,却被敌人大军围困。曹操被箭矢伤腿,座马亦死,更与夏侯、曹仁等失散。眼见大难将至,曹洪策马率队来迎,身被多创,又以马授之,曹操不肯,曹洪道:“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乃上马,洪步从与战,呼喝舟楫欲渡,后遇夏侯等,方才脱险。    
    我心想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哪本书上见过呢!笑道:“可得好好赏赐他一番了!我见他金银缠身,显尊露富,一定是乡闾间的豪族。”    
    曹操苦笑着摇摇头,道:“洪弟性啬,虽然富有,却颇显骄横,日后只怕会有所伤害呀。”    
    曹操这话果然不假,日后其子曹丕因少时向洪求借不得,常恨之,登帝位后,借故囚之,欲杀。曹操夫人卞氏命子妇辄请得免,终免官削爵,应了其兄之忧。    
    我们谈谈说说,不觉已是三更。巡卒在草垫前火堆上又加了干柴,腾腾热浪焐得脚下和暖无比,不禁令人生起了些许困意。“来啊,取些酒来!”    
    从人递上皮囊,我拔开塞子,大灌了一口,鲜酿的葡萄酒带有甘甜之味,少许的酸涩更增痛快。我不禁吁了口气,道:“曹兄,来,你也喝一口。”    
    曹操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仰脖连灌几口,不禁打了个寒战道:“好怪的味道,为何竟如此醇香?”抹了抹嘴,凑近火光,顿时又叫起来,“这,这酒怎是血色?”    
    “这是以葡萄所酿,故呈红色,是我兄弟司马恭征伐西域的战利品。西域土地广阔,日光充裕,故而葡萄硕大汁甜,所酿的酒也如此甘美。”    
    听我这番解说,曹操将脚更向火堆伸近了些,嘟哝了句什么,又一口口地喝了起来。    
    “猛禽兄,你真是我的恩公啊!只是操身份卑微,却不知足下为何如此看重呢?”曹操借着酒意问道。    
    我故作悠然地叹了口气,“老实说,我很欣赏你,如果我有些雄心壮志,恐怕也会选择你这样的道路。可惜,我这个人不喜欢口是心非,出尔反尔,既然选择出塞击羌,更讨西域,就不想再逐鹿中原,消耗我已经不多的锐气了!再说,我在西海各地还有许多子民、产业,无法弃之。若不是董卓这厮出现,我原本是不会再领兵入关的。”    
    半真半假的语言,在我的嘴里讲来却是如此的真挚,曹操怎会疑心有他,他叹道:“袁绍移檄诸郡,对君多有诋毁,却不知正是以小人心忖君子之腹。颜兄才情命世,安定天下还应多赖君力,却何故谦词!”    
    我摇了摇头,叹起来,“与兄相比,小弟宁愿过过安稳日子。哎,我真恨不得马上就回去,和几位夫人好好温存温存!”    
    曹操大笑,半晌方止住,又灌了口酒,道:“颜兄果然是性情中人,操不才,愿与君结拜为异姓兄弟,不知猛禽兄可会嫌弃?”    
    我也有三分酒意,哈哈笑道:“有何不可!”    
    我们手拉着手起来,撮土为香,各自九叩天地,歃血结义。交换年庚之后,我自向天沉声道:“某,金城颜鹰,字猛禽,今日与谯县曹操,字孟德,结为兄弟!此后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背此誓,天诛地灭!”    
    曹操感动甚深,亦朗声道:“某,谯人曹操,今日与金城颜鹰结为兄弟,此后荣辱与共,唯愿肝胆相照、赤诚相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天地鉴证,此誓不渝!”    
    曹操年三十五,长我三岁为兄,我为弟,心中忽地想起杨速,不免伤感,亦将当初与他结义乃至其为护我家小殒命之事说了出来,曹操慨然道:“此义士也,贤弟何时也能替为兄选募这样的人才呢?”    
    我不禁失笑道:“大哥莫急,此次我未回西海,一方面也就是想来帮你!不过,我久在塞外,消息闭塞,并不太清楚各州郡势力,还望大哥先为小弟讲述一番!”    
    曹操与我把臂重新坐回软草垫上,又径自伸腿至火旁取暖,我不甘示弱,亦原样照搬,两人笑得前俯后仰。    
    当下,曹操便将天下大势重又提了一遍,与我的情报多有抵触之处。我沉吟良久,道:“小弟以为,如今大哥最为迫切之事,便是找得一块安生立命之地。依君所言,韩文节虽有恩于绍,然其性情温和,又妇人之仁,必为所噬。而北方公孙伯皀有勇名,素养骑士,又得专匈奴鲜卑之利,该有两雄相争的局面!”    
    韩文节者即颍川韩馥,官拜冀州牧,乃是关东盟军的主要势力之一。曹操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呼远见,道:“贤弟见事明睿,虽远亦察,愚兄弗如也。操欲南下经营扬州,不知钧意可否。”    
    我吃惊道:“扬州?那岂不是孙……大哥啊,你为何想到扬州呢?”    
    曹操没有听出我语气中的用意,倒是我的惊讶使他稍稍不安起来,背靠着残墙,慢慢道:“当年蔡伯喈在吴,操常前往会友,座中多江南大豪世家。吴地丰饶,资用不缺,而今中原大乱,正该避世经营,再图大业,岂不妙哉!汝南陈温,官拜扬州刺史,素与吾善,可借兵以讨不从。”    
    我摇摇头道:“大哥失去远志伟向了吗?中原虽乱,却是国家腹心,颍川、陈留、陈、梁一带,更为天下仓廪、地当要冲。欲王天下,必先得此,否则只能囿于一隅罢了!扬州可采处甚少,而南部地理蛮荒,山越外族甚众,人口稀薄,取之何益?而北方只消经年,经济便可恢复正常,以北制南,若水到渠成,一统必矣,何必为避战火而自取衰茅?”    
    曹操猛省,拍额道:“啊呀,险些为私心所诱!”    
    我见他听得进去,便继续道:“大哥转顾于关东豪杰之间,难道就没有一两个可以相投的朋友吗?”    
    曹操忧虑地道:“为兄身份低微,弃官挂衔,唯托义名而动,哪里有什么可投之人?除去操之旧交张邈,眼下只济北相鲍信对操多显青睐,此次他受命押粮未至,否则必会随为兄共发成皋。”    
    鲍信乃泰山平阳人,哀帝时司隶校尉鲍宣八世孙。董卓进京后,鲍信知其必为乱,劝袁绍袭卓,绍惧不敢发。信乃还乡,收徒众二万余,不久起兵以应曹操,见识不凡,晓有奇志。    
    提起鲍信祖宗的名氏,我不禁想起李宣,随口说之。曹操便道鲍宣妻者,恒氏女也,亦字少君(这更与李宣像了)。过去曾盛传她贤淑节义,有故事说鲍宣尝就少君父学,父奇其清苦,妻之以女,装送嫁妆甚盛。宣不悦,谓妻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不敢当礼。”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约,故使贱妾侍执巾栉。即奉承君子,唯命是从。”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悉归侍御服饰,更着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单轮车,人在前牵引)归乡里,一时称为美谈。    
    与曹操的谈话便如此地扩大开去,不知不觉中,他与我都提及到自己的妻小和宗族亲友,且说自己想学文王生一百个儿子等,引动大笑。至疲累极处,我们慢慢睡去,浑然忘记自己连晚餐都没有用过。    
    


上卷 大隐于朝第八章 荥阳援曹(8)

    ※※※※    
    次日,焦则率残部赶至,武锋营也重新招回了不少被打散的士兵。焦则麾下百骑只剩十人,自己更伤痕累累几不能行,我急命担架伺候。    
    卢横心疼爱将,亲手扎制十余副担床,我便安慰了眼中带泪的焦则一番,命检点伤亡,更吩咐找出昨日的那位神箭手来。    
    一番清查,不免又令我大是悲哀,武锋营五百精锐,除去韦搴一拨二十骑,如今只有三百零九名幸存,其中还有十一人重伤,百余人轻伤。    
    担架陆续扎就,呻吟不绝于路。    
    曹操腿伤不便,仍旧乘马,而我虽有肩伤,却带头把马匹让给伤员。经日奔行至管城,曹操得收其残兵数百,闻得我武锋营左部都尉牺牲的消息,又是好一阵唏嘘感慨。    
    好在日中时终有佳音,人报说自我军下敖仓,焚烧粮秣,徐、玄两军又惨胜于汴水以来,敌皆言曹军少而力战竟日,恐酸枣未易攻也,故已拔营退兵。    
    而关东诸军终无动向,诸“英雄”无一来援,使曹操的心凉了彻底。    
    找出那名箭手,不是别人,却正是乌孙人武猛都尉芹尔危尼。他自在域外,居广漠之间,善射飞鸟,故箭术不亚于板族白夷人。况且,在汉境这段时间,中国的工匠传授给他许多制弓的技术,更令他获益匪浅。如今,能臂开五石强弓的他,已被批准加入武锋营,职属甲校。今日一见,我喜出望外,吩咐重重赏之。    
    转折来到中牟,守河南尹杨原、“颜商”张奋等迎出郊外。任峻原在河南地界极有威望,早将宗族及宾客家兵数百跟从曹操,张奋在我授意之下,也交出百余家丁请从,曹操大喜,与任峻齐表为骑都尉。    
    杨原身材高大俊朗,虽不如张奋,亦有清雅风骨,然而所受党人影响太过,事事好钻牛角尖,每论起国事,辄引经据典,夸夸其谈,曹操初时尚勉强响应,其后将用餐时便赶紧借故逃避开去。    
    “党锢看起来没错啊,这些个只会说大话吹牛的家伙,关起来省心。”我开着玩笑道,丝毫也没有想过桓灵时期二十多年党锢之祸带给国家的沉重灾难和深远影响。正因为“禁党”,无数的士人无法参政,人才极大流失,国家被少数阉人把持,又多灾多难,最终吹响了亡国的号角。    
    曹操自然不以为意,反显得很是赞同,轻声笑道:“贤弟说的不差,举才唯贤,那些清流党人之所为,予不屑也。”    
    我笑道:“党人自我标榜,手段幼稚,做法激烈,得罪了各方势力,恐怕这才是他们遭禁的主要原因吧。虽然大多数是好的,却也有些人为求名利,不择手段,什么逢父母丧守孝十多年啦,什么为报父仇当街杀人啦,还有干脆策划卑劣伎俩曲线求名的,真是机关用尽。这种风气绝不利于社会的稳定和发展,所以要移风易俗,尽可能地加以调整呢!”    
    曹操听得精神大振,道:“贤弟之言,令兄耳目一新,此确乃痼疾,不除不快啊!”此际,率队先行的韦搴与华佗等人亦到,曹操显然与元化旧识,执手欢笑,径自在旁谈论起来。韦搴却是一副神情紧张的样子,上前轻声道:“主公,醴峄、西海都派遣飞隼,送来了消息。”    
    我这才想起韦搴护从的装备辎重中,就有两名专养飞禽的高手,难怪消息会先送到他这儿来。    
    推辞了杨原所邀的晚宴,我借故疲倦,先行回营。于路便在马上偷偷展开帛书看了,不禁喜忧参半。一封是李宣自积石山的来函:“近与战河首,羌军败,生擒白马羌族长哥乙。欣格命左、右大统领各率部万余发熊戎,妾甚碙碙。进兵西海,不利,留屯金城,亟待冯延来援。”    
    一封是冯延文书:“韩、马贪利,欲通羌贼,军师进兵,粮尽而退。末将请贳兵斩将,尤忧峄醴,故请示下。另:夫人安好,托问疾病,愿辄还都。”    
    李宣虽然偷袭羌族联军获得成功,不过却没有立刻夺回格累,而当初司马恭往援西海,果致大败,是由于敌人早留了一手。然而战事到了这步,还一味地龟缩待援,实在也太可笑了!我暗中也嗔怪起李宣来,心道她是不是光顾着担心老公的安全了,自己只有几万人,千万不要被羌人包围了啊!    
    回函一蹴而就,严令李宣借金城故道即刻撤出羌族地,与冯延会合,一面密切注意益州动向。峄醴这边应倾师出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熊戎地、西海不保,光峄醴顶个屁用!再命司马恭行大将军事,屯守募粮,另着小清为讨寇将军,率部东出,寻找敌军主力求战。李宣、楚小清两军的共同目标都指向战略要地西海。    
    “得赶紧结束这场战争才好,否则熊戎地生产停滞,损失的不光是军费啊。”我喃喃地道,心里又在想今年的春耕不知是否受到影响,长叹了一声,又急书一函致司农校尉齐鹏,命他切实抓紧办理。    
    卢横亲自延请华佗为重伤员诊治后,此时也打马而来,向我禀报京畿动向。    
    “太傅袁隗被收监了*    卢横带来凶信,亦是满脸歉然,“董卓当年微时,曾受袁隗、段炯征辟,为司徒门下掾,其后才有今日地位。不料此贼忘恩负义,以袁绍首倡东兵,由是怀恨,日前已命吕布等收隗于长安,星夜往发洛阳。此信乃司空荀爽送出,由峄醴飞鸽传,应不会有假。”    
    我扼腕叹息,心知难免,不禁油然地忆起岳父杨赐大人。当年杨赐与袁隗好友,我还隐约记得二老在杨府花园中忧国忧民的一番对话。如今杨公早逝,也算避开了乱世的折磨,而袁隗年岁既高,又是朝中宿老,德高望重,却不料竟遭到蛮夫如此毒手!看起来关中在董卓的暴政之下,人人自危,已处于恐怖之中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杨彪、荀攸安好?新儿有消息了吗?”    
    卢横欠身道:“杨大人、荀大人无恙,已将新儿回洛之事以密函发往荀府,不过未有回音。另外冯延将军已多命部下潜入西京刺探,主公望安!”    
    我心情更加沉重,一时忧心、焦躁的心情袭来,连续地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没有发作,不过语气上已经是怒不可遏,“把人都给我派上去找!刺董的人手呢?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连找个人都这么难吗?命令妫式,组织发动京畿的一切力量,严督彻查,找不到新儿,我要严办他们!”    
    卢横知我心情不好,昨儿又颇为折损了些精锐,故唯唯诺诺地应了,稍久才劝道:“主公勿动肝火,杨新小姐私出,实属意外,若是加罪于冯、妫,不免有失主公的英明啊。”    
    我打马前奔,道:“董卓这条野狗,若是敢伤新儿,我定要扒他皮、啃他的骨头……卢横,就照我说的发,这只是警醒他们一下嘛,不要整天看我笑眯眯的,做事就可以不认真。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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