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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5843-鲁迅其书:一部断代式的研究史料的好书-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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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论》、《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自然也是运用讽喻手法的作品。比起《我的失恋》来,含义又要曲折些,“说谎的得好报,说必然的遭打”,这在长期黑暗统治的社会里,几乎是时常可以遇到的现实,绝对不限于这家生了男孩的主人与贺客。如果作者只是单纯的揭出这么两句,自然也有感人的力量,但总不如在一定环境中,“向老师请教立论的方法”,提出“愿意既不谎人,也不遭打”的要求,而后指出不置可否的敷衍的回答:——“啊呀!这孩子呵!您瞧!多么……阿唷!哈哈!哈哈哈!”——意义那么深广。    
    《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当然也具有这种讽喻的意义。你看那个过的不是人的生活的奴才,只能寻人诉苦。而聪明人呢?却只有一句无关痛痒的同情和安慰:“你总会好起来……”另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在奴才,却得到很大的满足。可是,一天碰到那个傻子,他就不同了。他知道虚伪的同情无补于实际,既然说是房子阴湿,秽气冲着鼻子,四面又没有一个窗……那就亲自动手,帮助他打开一个窗子。可是,奴才毕竟是个奴才,他不但自己没有勇气去打开一个窗子;而且还在主人前面报功,诬蔑别人是强盗,说强盗要毁坏主人的房屋。当然,他因此也得到主人的夸奖了。这个时候,就显出聪明人有了先见之明呢。——这不是对于现实的最大的讽刺吗?全文的讽喻的意义,是不言自明的。鲁迅曾说:“世界却正由愚人造成,聪明人决不能支持世界,尤其是中国的聪明人”《鲁迅全集》第1卷;第365页。。那么,这篇散文诗的讽刺的对象是什么,他所赞颂的又是什么,不就很明显吗?    
    《狗的驳诘》,当然也是用的讽喻手法,但它所反映的现实,又更曲折一层。狗是势利的。所谓“走狗”,早已成为社会上某一种人的代词,这已不足为怪。鲁迅曾说:    
    凡走狗,虽或为一个资本家所豢养,其实是属于所有的资本家的,所以它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吠……即使无人豢养,饿的精瘦,变成野狗了;但还是遇见所有的阔人都驯良,遇见所有的穷人都狂呔的……《鲁迅全集》第4卷;第192~193页。    
    但这里所揭露的狗,竟然装出颇有修养的样子,说话也非常谦虚而带幽默。这就与一般的走狗显得有所不同。    
    我惭愧:我终于还不知道分别铜和银;还不知道分别布和绸;还不知道分别官和民;还不知道分别主和奴;还不知道……    
    你听,它的驳诘是何等的有理!所以它说:它还“愧不如人呢”。而且还要拖住人家,“我们再谈谈……”那么,这个世界究竟是人不如狗、还是狗不如人呢?当然,梦境是虚幻的,做梦者可以“逃出梦境,躺在自己的床上”;如果这梦境竟然是个现实,你将怎样逃出这现实的梦境呢?这不是更深一层地反映了这个世界吗?    
    当然,像《死火》中的冰山,《失掉的好地狱》的地狱,这已经脱离讽喻的手法,进入隐喻或象征的意境了。它所反映的现实,比起讽喻来,还要更深一层的。我们且看:    
    这是高大的冰山,上接冰天,天上冻云弥漫,片片如鱼鳞模样。山麓有冰树林,枝叶都如松杉。一切冰冷,一切青白。    
    再看关于地狱的描写:    
    一切鬼魂们的叫唤无不低微,然有秩序,与火焰的怒吼,油的沸腾,钢叉的震颤相和鸣,造成醉心的大乐,布告三界:地下太平。    
    ……    
    人类于是完全掌握了主宰地狱的大威权,那威权且在魔鬼以上。人类于是整顿废弛,先给牛首阿旁以最高的俸草;而且,添薪加火,磨砺刀山,使地狱全体改观,一洗先前颓废的气象。    
    曼陀罗花立即焦枯了。油一样沸;刀一样;火一样热;鬼众一样呻吟,一样宛转,至于都不暇记起失掉的好地狱。    
    这里所描写的冰山和地狱,只要透过文字的表面,从象征的意义、或是从隐喻的意义来看,就可以看出它所透露的当时黑暗中国的现实意义来。在我们的语言中,形容国民党的血腥统治,不是也用“白色恐怖”、“人间地狱”等等语汇吗?试看这里所描绘的冰山和冰谷,那样的“一切冰冷,一切青白”,那样的凛冽而令人颤栗,这不是比所谓“白色恐怖”可怕十倍、百倍吗?至于那失掉好地狱的地狱,或是还没有失掉好地狱的地狱;不管它是“地下太平”,还是经过了一番整顿,“一洗先前的颓废气象”,也不管它“鬼魂的叫唤无不低微”,或是“一样的呻吟,一样的宛转”;但那人民辗转呻吟于虐政之中,甚至越改越坏的国民党反动统治的社会本质,不是更形象更明显地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吗?    
    这就是隐喻或象征手法的运用。是的,这里的关于冰山和地狱的描写,的确是阴暗的,你读起来的确觉得有一股冷气,透入人的灵魂,深入每一节骨髓;可是,你能说这不是现实的反映吗?如果你能想到这些,就体会到隐喻或象征手法的运用的高强与神妙处。    
    在散文诗《秋夜》中,作者也同样运用了许多象征的手法。他写出“奇怪而高”的秋夜的天空,初初看来,你会认为这是景物描写。——当然,这也不能说不是景物的描写。但也因为他在景物描写上的逼真,因而象征的意义才有所附丽,才显得深远;因而也显得是不同寻常的景物描写。这是通过作者主观的头脑的曲折的反映,形成作者自己独特的风格,赋予个人人格意义的作品。不然的话,又将怎样解释“他(这奇怪而高的天空)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怎样解释:“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睐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和“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呢?这里的确有着对当时客观景物的实际感受,也有着修辞上拟人手法的运用,但在同时,却也说明,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景物描写,而是渗透作者主观的感受或者涂抹上作者的主观情绪,而又赋予作者个人的人格意义了。    
    在客观景物上,渗透作者的主观感受;或者从作者的主观情绪出发,以主观情绪为基调,渲染、涂抹客观实际的景物,使之符合于当时实际的感受;这都可以使得他所描写的客观景物更加生动、形象,更加富有人格意义,因而达到象征的境界;而象征的意味也就更加深长,更加耐人寻味。    
    就以这篇《秋夜》来说吧,假使我们能够让自己的想象驰骋得更远一些,那么,这个肃杀的秋夜,这个鬼睐眼的非常之蓝的夜空,竟然要自以为大有深意似的将繁霜洒在园里的野花草上,这不就是所谓肃杀的秋天或“凛秋”吗?在“凛秋”中,自然界的生物,特别是园里那些野花草们,能不感到肃杀的气象吗?假使我们的想象驰骋得更远一些,我们的同情竟然落在那些在冷的夜气中极细小的粉红花这一面,或者自己的精神竟然化入这些极细小的粉红花的人格中,那么,这些在冷的夜气中打起精神开着极细小的花,但又在瑟缩地做梦的小粉红花的心情,将引起我们一些什么样的联想呢?    
    其实,所谓“秋意肃杀”、“秋风凛冽”等词句,在文学上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常常被用来象征人间社会的。在这里,如果我们同样用一点“联想”或“类比”,这“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的“奇怪而高的天空”,以及“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的“极细小的粉红花”,不就有更丰富的社会内容与意义了吗?    
    同样,和这种象征意境有些相通的,也可以在《雪》和《风筝》中看到。这如“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的“朔方的雪花”,和“四面又明明是严冬,正给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气”的“北国的异乡”,都同样具有象征的意境,给人以同样的感受与联想。不过,在《雪》与《风筝》中,它的基调,是在积极的一面;——这也就是说,虽然眼前的现实,仍然使人窒息,使人消沉,但作者的情绪,却在追怀着童年时代故乡的美境,让自己深深地陶醉在甜蜜的回忆当中。他从朔方的雪花,想起了江南的儿时的雪,从北京冬季天空中的风筝,想起江南二月放风筝的天气与情景来;这是令人缅怀与向往的。    
    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腊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胡蝶确乎没有;蜜蜂是否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记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


《鲁迅其书》第二部分《野草》精神试论(5)

    这是怀想中的江南的雪。再看:    
    故乡的风筝时节,是春二月……此时地上的杨柳已经发芽,早的山桃也多吐蕾,和孩子们的天上的点缀相照应,打成一片春日的温和。    
    这是怀想中江南二月的春天。但是,想象中的天地,更令人神往的,再也美不过《好的故事》中的江南的水乡。那个意境,那个天地,简直是现实中的天国,是理想的本身;它是那么自然,那么神韵,那么悠闲,就是最富于幻想的天才画家,也难以画出这个境界。    
    现在我所见的故事也如此。水中的青天的底子,一切事物统在上面交错,织成一篇,永是生动,永是展开,我看不见这一篇的结束。    
    河边枯柳树下的几株瘦削的一丈红,该是村女种的罢。大红花和斑红花,都在水里面浮动,忽而碎散,拉长了,缕缕的胭脂水,然而没有晕。茅屋,狗,塔,村女,云,……也都浮动着。大红花一朵朵全被拉长了,这时是泼剌奔迸的红锦带。带织入狗中,狗织入白云中,白云织入村女中……在一瞬间,他们又将退缩了。但斑红花影也已碎散,伸长,就要织进塔、村女、狗、茅屋、云里去。    
    现在我所见的故事清楚起来了,美丽,幽雅,有趣,而且分明。青天上面,有无数美的人和美的事,我一一看见,一一知道。    
    是的,这是理想的境界,是理想的但又是现实的美的天国。它是这样的“美丽,幽雅,有趣,而且分明”;不管你怎样把它当作隐喻,当作象征,或者简直当作现实的景物来欣赏、来吟味,都会使你神往,把你带入美好的境地。    
    但是,这样的境界,这样充满着许多美的人和美的事的“好的故事”,却只能在朦胧中觉得,在朦胧中看到。等到你正要凝视它们,捉住这生动鲜明的形象时,却是“骤然一惊,睁开眼,云锦也已皱蹙,凌乱,仿佛有谁掷一块大石下河水中,水波陡然起立,将整篇的影子撕成片片了”。于是,眼前看见的只是“昏暗的灯光”,是“昏沉的夜”;于是,作者又从理想的“好的故事”的境界中,回到了“昏沉的夜”的现实。——这的确是一个矛盾。但作者追求的是什么,憎恶的又是什么,不就非常分明了吗?    
    此外,散文诗《腊叶》,全文也是从象征的意境来透露作者的心情的。在《〈野草〉英文译本序》中,作者自己说:“《腊叶》,是为爱我者的想要保存我而作的”。如果没有这句提示,我们至多,只能说是借着“腊叶”来抒情,至于所抒的是什么情,它的象征的意义,又是什么?却是难得体会得到的。根据孙伏园先生的记忆,当鲁迅先生把这篇原稿交给他时,他曾问过鲁迅先生:“何以这篇题材取了腊叶?”当时鲁迅先生回答:“许公很鼓励我,希望我努力工作,不要松懈,不要怠忽,但又希望我多加保养,不要过劳,不要发恨,这是不能两全的,这里面有着矛盾。《腊叶》的感兴,就从这儿得来。《雁门集》等等都是无关宏旨的”。——这就更进一步提供我们探索《腊叶》的感兴,也就是它的象征的意境的线索了。    
    我们且从这样一条思维的线路追寻过去:在一个“繁霜夜降”的“深秋”,“木叶多半凋零”,——这在人间社会,将是一种怎样的处境。这其间,独有一片“有一点蛀孔”的“病叶”,“镶着乌黑的花边,在红、黄和绿的斑驳中,明眸似的向人凝视”,你之对它,又将引起怎样一种缅怀而珍惜的心情呢?当然,将它摘了下来,夹在一本书里,使它不与群叶一同飘散,这是一种爱护的办法。但是,在这木叶多半凋零的深秋,又将由谁去傲霜挺立,装点这深秋的颜色呢?何况当时之所以将它夹入书本子里,“大概是愿使这将坠的被蚀而斑斓的颜色,暂得保存”,而在过了一年之后,却是“黄蜡似的躺在我的眼前,那眸子也不复似去年一般灼灼”了呢?“这是不能两全的,这里面有着矛盾”,这意义也就透露出来了。但是,鲁迅是不断前进的,他在人生道路上,的确是决不松懈,也不怠忽,要休息一下的心思是没有的。“爱我者想要保存我”的心情,固然可以感激;但对于将坠的斑斓的病叶,让它留在枝头傲霜,虽然“只能在极短时中相对”,却还是大有意义、也大有作用的。所以,他说:“当深秋时,想来也许有和这去年的模样相似的病叶的罢,但可惜我今年竟没有赏玩秋树的余闲”,因而不去摘它下来,让它留在枝头傲霜了。这里就透露出作者的人格,作者的精神。尽管这里所写的都是象征的意境,但对于“爱我者想要保存我”的铭感,和使将坠的斑斓的病叶,尽可能的在极短时中相对,让它在严霜中点缀秋色的自勉与自励,却是紧紧的结合着的。所以,我们如要领会这《腊叶》的感兴,《腊叶》的象征的意义,便要到作者的人生道路和世界观方面去探讨了。


《鲁迅其书》第二部分《野草》精神试论(6)

    四    
    凭借着隐喻、讽喻或象征的手法,——或者说,主要是采用这些手法——对于当时黑暗中国的社会现实,作了曲折的反映,这是《野草》之所以特具风格,意义比较隐晦的原因之所在。但是,作者为什么要采用这些手法,为什么要采用这些题材,而且表现得这样近于隐晦难解,这又是和他当时所具有的矛盾的心情,和他当时的世界观正在大酝酿、准备大飞跃,但又没有彻底转变、正确建立,分不开来的。    
    如上所述,鲁迅当时的心情,是有很大矛盾的。这就是理想与现实,光明与黑暗,希望与绝望的矛盾。而这一系列的矛盾的归结,也就是作者当时新旧世界观的矛盾。也正因为作者当时的世界观存在着矛盾,因而所有客观世界的事物,在他的主观头脑中反映出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两不相入、两不调和,所以在表面上总是显得阴沉和苦闷。正如我们已经指出,鲁迅是一个不妥协的韧性的战斗的现实主义者,对于这些矛盾所采取的解决方法,还是积极的,战斗的。这就使得矛盾的主要和非主要的方面,互相转化,终于使得积极的,也就是理想、光明和希望这一面,起了主导的作用,达到了不妥协的战斗和现实主义精神的胜利。不过,尽管如此,这还不能说是从思想认识上根本解决了这个问题的。因此,在《野草》全书中,这种矛盾的心情的反映,以及怎样用那不懈的战斗精神来克服这种矛盾,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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