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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鸟儿问答-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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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军队都消灭了。是把自己当大片刀耍了,没好好写小说,把小说当别的了,当当当…… 
  陈:当武器了。 
  王:算你对一次。 
  陈:好啦,这个问题你自问自答了,可以往下问了,你认为自己的小说被当作武器,是贬低你了还是抬高你了? 
  王:他妈的又成你问我了。 
  陈:这不好吗?你自己的问题自己回答,我看再合适不过了。你也老实一次行不行?不要每次都想占别人上风,噎住了,理屈词穷了,怎么了?向真理低头很困难么?王:你开始放肆了,不是一开始那副来学习的样子。好,我让你见识见识一个老同志是怎么正确对待自己的,在放下架子反以为荣这儿上一个人的底线可以多么,哦,无穷远。 
  陈:我确实已经见识到了一个人可以多么设身处地的,不屈不挠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王:杀他阿破!不贫了,说正经的——尽管我很得意,尽管我也受益匪浅,但在内心深处,我不乐意自己的小说被当作武器,被当作武器,那是一个贬低。像我们这种知识分子,被哪一方利用都不太乐意,更乐见这是一个纯个人的胜利。 
  陈:刚说不贫了,又贫。 
  王:怎么啦?我不能自称知识分子么?还有比我更当之无愧的吗?以笔为生,朝思暮想,贩卖的都是精神活动衍生物,每一个宇都在知识产权保护范围之内,创造价值以亿计,你行吗? 
  陈:我当然不在乎你是不是知识分子,我也不觉那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一伙人,爱是不是。问题是人家认你吗,公论你不是一痞子么? 
  王:痞子,也是文痞。他们还别想把我开除出去,我还就拼死跟他们站在一起,推也不动地方,拿脚踹也不出列,关汉卿怎么说的?咬不动,嚼不烂,摔不破,响当当的一颗钢豌豆;耶稣基督怎么说的?打左脸给你右脸;蓝花花怎么说的?咱们两个死活都要在一搭;——不丢光知识分子的脸誓不罢休。 
  陈:痞劲儿又上来了。 
  王:起码这次不是了。鲁迅很伟大,小说写的好,我写一百部也赶不上人一个阿Q。就说这事儿,我不能净想着当“水兵服战士”,拿小说当匕首到处给人放血。也不是玩“纯文学”,要一个专业认可,说句那什么的话,像我这样有广大销路的作家不需要任何权威再来给我加冕,也不怕来自任何势力的否定。就有这自信,除非我自己一高兴把自己灭了,别人想灭我,那都是痴人说梦!所以,王靖雯讲话:失去世界也不可惜。我多自恋呀,不写个充分自我满足的小说怎么显得我目中无人?何谓倒行逆施?只做我喜欢的事,写我一时大感兴趣索绕不去不吐不快之事,啰嗦也罢,自以为得计也罢,你们不关心,我关心,我关心就是天大的必要,就是圣旨,就是小说只能这个模样不可改变的决定。我不能强迫读者,读者也别想强迫了我。我不是什么人心目中的什么人,谁要那么想谁就是表错情。我借此重中一通:我写小说是为我自己,怎么写是我的权利,看不看喜欢不喜欢是你们的权利。我会注意不冒犯读者的立场,那些强加于人自作聪明的话你们也大可不必多说,什么“想用哲思的眼光看生活”,孙子才想用哲思的眼光看生活呢,我多感性啊!咱们都别把对方当活王八,你们都知道奸情,就他蒙在鼓里。 
  (陈虹包里的手机响,陈接电话:没有啊,我现在在外头采访人呢。完不了,很难说,现在说不准,现在几点了?怎么也得下午了。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吧。 
  王起身倒烟缸,添水,开窗户,走柳儿,特腰子。)问陈:你吃午饭吗?这招待所食堂是那种多少年前机关食堂的大锅饭,挺香的,现在饭馆做不出那味儿。陈一边听电话一边摆手:不吃。 
  王:不吃好啊,我也没吃午饭习惯,给人民省一顿吧。 
  (陈合上电话,喝茶。) 
  王:怎么没词儿了? 
  陈:你都急了,我还说什么?气量不大。 
  王:谁急了?说不过别人就告人急了,这也是你们的惯用伎俩,我那是慷慨陈辞…… 
  陈:别说了别说了,你,爱写什么写什么,没人管你,好像谁都多待见你似的,没你,我们还不看书了? 
  王:一样。没你,我还不卖书了? 
  陈:你就这么一直自我感觉良好下去吧,早晚有一天,你写出什么也没人吭声,都当没看见,你就在寂寞中孤劳自赏自拉自唱吧。 
  王:我还就等着这一天了,那也不改初衷,什么叫“匹夫不可夺志”?你今天看到了。 
  陈:你就狂吧,匹夫。赶明儿我给你写一篇,“香山脚下访王朔”“上个世纪红极一时的痞子作家晚景凄凉”,没准儿有你的老读者从失业救济金中挤出块儿八毛的捐给你。 
  王:我有女儿,不是孤老,没辙了她得管我,不劳你大驾。再没辙了我吸毒去,给自己留一针纯的,搭包的。 
  陈:操!肉烂嘴不烂。我发觉你们这些写东西的没一个是真谦虚的,都是自大狂,想要你们接受点别人的看法等于要顽石点头。我也是可笑,还想和你做一次认真交流,唉——。 
  王:这就是说真话的结果,把人得罪了。我是看你一副聪明胡,说话也知书达理,当你是个明白人,才跟你说这么多,觉得你配…… 
  陈:你别夸我,别夸我,我就是一傻子。 
  王:是呵,我也发现我看错人了,还是应该坚持一贯看法:一个也不相信,一句实话没有。 
  陈:你这些话都可以公开发表吗? 
  王:闹。 
  陈:敢说为什么不敢公开呢? 
  王:不是不敢,是不想给人说俏皮话的接口。有些家伙只会往下作猜度人,明明是拿你下酒拌饭,反说你在炒作。我都猜得到你这一登那帮厮们会给嚷嚷成什么,没什么新鲜的,先把你说成他,再把他心里那点不可告人的想法都接你身上这手法我也老用。 
  陈:这会儿说实话了。 
  王:你说你跟他认真吧,也认真不过来,伤不理他吧,显得你嘴笨,说不过他。 
  陈:还是虚荣心啊。你也有虚荣心,我很欣慰。 
  王:所以,一是不让他们挣钱;二是我还想保持我那个笑骂由人笑骂,好钱我自搂之的开明相。这是我最后引以为傲的不多几个形象之一。我不能跟那些动不动就跟人急,跟人打官司的人混为一谈。有一傻帽儿平时装孙子装得别提多匀实了,就显他光明磊落,一会上有人一批评,听说当场流氓相毕露,掳胳膊挽袖子要跟说他的老作家打架。什么东西,有血性到科索沃当志愿军去。 
  陈:就是说你们其实是一路货,区别在于有人装不下去,露了馅儿,你打算装下去,属你匀实,继续保持最孙子的纪录。 
  王:是这意思。 
  陈:可我还要发表,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反正我心里有底,一你不会跟我打官司,二你不会动手打我,得罪你也没什么后果。 
  王:我会否认,不承认说过这些话。 
  陈:我这儿有录音,你大概忘了。 
  王:别天真了。你以为我会公开否认,给你一个讲真相洗清自己的机会?我只会在底下散布,有人问我的时候,而且一句你的坏话不说,只是做豁达状,不计较状,很不乐意多谈状,轻飘飘说几旬:那是人家的工作,谁不想抓卖点呀,现在竞争多激烈?这就算好的了,好歹还是见了一次人的,有的更恶劣,陕西一本女性杂志登了我一篇谈爱情观的文章,完全是杜撰,还假装是录音采访,还括弧配“笑”“开心大笑”什么的。听者会意,见了你也不会说什么,我呢,走到哪儿都一副坚毅状,默默得腮帮子都凸出一轮一轮的,受逼不过才甩出一句:这种问题不回答!给群众一男子汉忍辱负重坚韧不拔沉默是金掷地有声的观感。 
  陈:你再说,再说,别停,让我知道你有多卑鄙,现在你还没吓倒我。 
  王:我这意思就是让你去登,我希望你去登,原文。那又怎么样?无外乎两种结果,正面的,说我这人实诚,敢说,现在就缺这样直来直去的;反面的,觉得我狂,不尊重读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再群起而攻之,替我炒作一把。 
  陈:你这么说也没用,改变不了我的想法,只觉得你无耻。 
  王:我真的是希望你去登,知道我的底线在哪儿吗?在时群那儿,庐山会议之后,林彪要危,时群讲了一句话:充其量能坏到哪去! 
  陈:你的目的达到了。我,我我成全你。 
  王:如果你们总编给不了你那么大版面,实在发不出去,找我,我给你找地方发。——急了?我还没急你急什么?哎哎,哪儿去? 
  陈:上厕所!可以吗?王:灯在门外右手,那马桶有点堵,你多冲两遍。 
  (抽一根烟的工夫,陈从卫生间出来,拿小包纸中擦手。王在看报纸。 
  陈直直坐在沙发上,眼睛瞪着对面的墙。) 
  王:还气哪? 
  陈:来这儿之前,我是有信仰,有世界观的,现在被你摧毁了。 
  王:没那么严重吧,人的世界观要是能这么容易就被摧毁,只能说你什么也没有,你只是以为有,还傻帽儿似地坚信着,其实那儿是一片空白。 
  陈:你再说,我这茶缸子水泼你脸上。 
  王:要不你躺会儿,改善一下脑供血?要不今儿就到这儿?改天,改天再聊。我晚上是约好有饭,否则就请你了。 
  陈:别这儿假惺惺的了,谁要吃你的饭,你大大得罪我了!明天,明天我还九点来敲门,你起得来吧? 
  王:你还来呀,你这不是够了吗这一大堆,好几面磁带? 
  陈:我该问的,正经的,都还没问呢,被你这通打岔,时间都耽误了。 
  王:我跟你说的够正经的。 
  陈:我们是读书报,是介绍评价新书的栏目,你以为我们的读者真爱听你这些胡说八道?就你这个登出去,总编倒不—定说什么,准有读者来信臭骂我们:为什么给这么个痞子登这么多浅薄无耻的——谰言!认清你在读者心目中的位置很重要——同志! 
  王:要是我让你们报那些读者都见鬼去呢? 
  注:这个鸟儿问答是我自己瞎编的,写小说写得发闷虚拟一个对话者,自己寻个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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