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21-旃罗含-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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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晓君歪着脑袋,愿闻其祥。
金金说道:“我和他认识有好多年了。这些年我身边的男朋友走马灯似地换个不停,可他却从来都只是孤家寡人一个。不明白心里怎么想的,谁帮他介绍都不要,也不知他到底喜欢什么口味的菜。算起来在圈子里,他也能排得上号,样子也长得不差,人也够聪明。可他偏偏对交男朋友的事情好像不感兴趣,连一夜情都没听说在他身上发生过。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一直都没有男朋友?”
金金细思索了一下,说道:“反正自打我认识他到现在没见他有过,之前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喜欢他的人总有吧?”宋晓君接着问。
“这倒是不少。”金金支颐微笑,“你还别说他那张脸长得老少咸宜,很多人都喜欢他这个类型的,跟在他后头想要和他交往的人可以从浦西一直排到浦东。告诉你个事情。你可不许说是我说的。以前段哥还追过他呢。”
“哪个段哥?”
“还有哪个?天籁的老板啊。”
“不会吧?!”宋晓君满脸疑问。
“你也觉得不像是吧?”金金会心一笑,“看着他们俩像是一路类型的是不是?要不怎么说我们澄少爷他魅力足呢,这叫大小通吃。他平时总摆出一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谁他都不放在眼里。看着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晓得越是这样越是招得其他人心里痒痒。现在的人就是一个字——贱。到不了手的就偏偏追得越凶。就为这个,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他脚底下栽了跟头呢。”
“段哥现在还在追他?”
“当然不是。我跟你讲的这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人家段哥又不像那些死皮赖脸,不识好歹的人。不然你看他们现在还能作那么好的朋友嘛。段哥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他男朋友是个北京的男孩,听说岁数小着呢。前一阵子段哥又飞到北京去看他。差不多这两天就要回上海了。”
《旃罗含》 第一部分《旃罗含》 第五章(3)
宋晓君出了一会儿神,说道:“听你这么一讲我才晓得这些事,不过我怎么总觉得沈赫他似乎不太像是你说的那样的人呢?他为人的确有点冷,但也不是那种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我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就是他主动和我说的话。”
金金笑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几年前的样子才会这么说。当时他那副腔调,那副架势,谁都不敢走近他身边。眼睛比额头还高,好像世界上除了他就没第二个人了。你要是见过了才晓得世上还真有这么拽的人。”
“有那么夸张吗?”宋晓君有些不信。
金金脸上摆出爱信不信的表情,接着说道:“这两年他是磨掉了不少锋芒棱角,可骨子里那股劲儿却还是改不了的。”
宋晓君吁了一声,手撑住凉亭的木栏向远处眺望。
太阳最芒的时候一晃就过去了。
金金站起身说:“下个月有一家新的酒吧要开张,你去不去?”
“开在什么地方?”
“离天籁不远。名字叫什么‘彩虹酒吧’。听说花头挺足的。”
“既然是下个月那就等到时候再说吧。”
金金省下口舌不再议论别人的故事。其实圈子里的事情真要细细讲起来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不过多数都是平淡的,乏味的,一遍一遍重复的过程。酒吧、网络聊天室、渔场整天都在上演着分分合合的故事。每一处场所都像是个不停转动的舞台,人来了,人又散了。一会儿上台清两句嗓子,一会儿又忙忙地下台去补妆。感情这东西在舞台上是个点缀,有人拿它当真,也有人只是把它当作过场的对白。唱念做打多有迹可寻,声情并茂地演完高潮之后只剩下些拖泥带水的冗长。
金金不讲这样的事。他有自己的套路,去其繁,存其精。像折子戏一样,点到为止。
孔雀不轻易转过身让别人看她的背后。Gay也正是这样的一群人。拼得所有的绚烂只在人前一瞬的绽放。永远只把最菁华的东西给人看。抛开华丽的“舞台”也就没有了他们生存的空间。
金金记得他第一次上网,在一个同志的聊天室里结识了一个网友。两人一开始谈得很琐碎,聊了一会儿,那网友忽然问金金:“你觉得Gay是怎样的一群人?”
金金斟酌语气和措辞说:“我觉得都很压抑。”
那网友说:“这是因为你还不太了解这个圈子。时间长了你就知道,那不是压抑,而是寂寞。”说完之后便是长时间的空白。然后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
最终金金没有约那个网友出来见面,后来也不再和他联系了。但是隐约总觉得在酒吧的某个角落见过这人的眼神。就是他所说的那种不是压抑而是寂寞的眼神。闪烁着光芒,有的时候甚至延伸到了金金的梦里。
梦里金金走在一条看不见起点也看不见终点的小路上,四周没有人结伴,荒凉得像是走在深寂黑暗的海底。他一直走着,停不下脚步。除非梦醒来的时候,他才一声粗喘从床上坐起来。
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金金有一次在酒吧里和一个隔坐搭讪的人说起了做梦的事情。
那人也做过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面有许多人,他们住在一座大城镇里头。他们和我们一样吃饭睡觉、结婚生子。但是唯一的不同是他们不像我们一样脸朝着前面走路。那里所有的人全都是后退着行走的。他们看不到后面的东西,却照样稳稳当当地走路跑步,头也不回一下。我到了那镇上,结果成了独一无二的怪物。只有我是正着走道的。那里的人看到我以后惊恐不已,像是遇到了妖魔鬼怪一样,把我抓起来关在笼子里,要把我烧死。我吓得要命,深更半夜从笼子里逃出去,一路没了命地乱跑。谁晓得天不亮就被人发觉了,一整个城镇的人都出来追杀我。我回头一看全是脊背冲着我撒腿奔来的人群。他们看我像妖怪。我看他们那景象才觉得可怕呢。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就醒了过来。”
金金听完这人描述的梦境,想了一想,也讲了个他自己小时候做过的梦。
“我梦见有一头被锯了犄角的水牛要驼我过河,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我就上了那牛背。这河水看着倒是不深,谁知道水牛才走没两步就漫到它的腰了。我一看乖乖这还了得,拍着打着不让牛继续过河。可这牛脾气犟得很,一个劲地往前赶。水越来越深,不一会儿工夫就把牛头都淹进去了。它连气都没法喘了还在往前走,我吓得半死,连抓手的地方都没有,我想,完了完了完了,再这么下去肯定是没的救了。就在水淹到我半档的时候,忽然我的屁股被人抽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有人来救你了吗?”
“哪是有人来救我了,”金金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是我妈拿着尺条子打我呢,边打边骂‘这么大了还尿床,你有没有出息呀?’”
周围一圈人笑倒了一片。
金金是个爱说笑耍嘴皮子的。可沈赫不喜欢他那一套,每每听见他聚众说嘴,就冷冷地一笑离开那群人。
沈赫跟周围的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从来没有越过尺度的感情,所有的东西都是浅尝辄止的。
回到家他也是独自一人。他是在有了工作之后的第二年从家里搬出来住到外面的。他的父母和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住在一起。哥哥已经结婚了,生有一个儿子。逢年过节沈赫会带上包裹礼品回家看望父母。其余的时候不常走动。
前两年他收养过一条卷毛狗。那狗本来无家可归,凄惨落魄地在垃圾桶周围和菜市场附近流浪。沈赫把它抱回家养了起来。日常喂它吃些米饭肉团。那狗很听沈赫的话,会帮沈赫叼拖鞋、遥控器,还会每天早上按时催促沈赫起床上班。
沈赫对小狗的态度是放任自流的,领回家是看它可怜,养着不碍手碍脚就相安无事,并不想着怎么格外关心它。总是想起来了喂它吃一顿,一忙的时候忘了就饿上一整天。这狗饿了的时候也不叫唤,只是蜷着身子萎缩在墙角,等到沈赫把它想起来了才又甩动耳朵重新站起身。
沈赫没有给它起亲昵的名字。要叫它的时候就直呼道:“狗!帮我把那本书叼过来。”
那狗一听见沈赫呼喊它的名字便异常兴奋,直立起身子,圆睁着双眼,一副临危负命的样子,十分可爱。
差不多有大半年左右的时间。这条名字叫作“狗”的狗一直忠心耿耿地陪伴在沈赫身边。
直到有一天出了意外。那天傍晚“狗”出去撒尿,结果到了很晚还没有回家。沈赫出门找寻了一圈,没有见到它的影子。第二天黄昏的时候依然没见它回来。
沈赫在家等了一个星期,仍然不见任何消息。
他心里也奇怪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被车撞死了?被别人抱走了?还是这狗自己不想回家了呢?
又过了几天,沈赫估计它是不会再回来了,于是便把“狗”在这个家里睡的小棉被,吃饭用的小狗盆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沈赫没有保留旧东西的习惯。
《旃罗含》 第一部分《旃罗含》 第五章(4)
书籍、杂志、朋友送的礼物、衣服。但凡过了他心里的时效,就一律作废弃处理。
因此他也不喜欢拍照片。永远只活在当下。
按着沈赫的性格他应该适合从事独立完成无须跟他人合作的工作。大学毕业以后他在一家建筑设计公司任职。做了两三年之后他就有了自己单独的办公室。可是像图纸设计、工程安排这样的工作不是光靠闭门造车就能独自解决的,他需要不时地亲临工地,协调多方环节,与各个方面保持沟通。
沈赫与其他同事的关系相处得一直还算融洽——至少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有一天,不知哪个多事的在人前背后嚼舌头,结果在办公室里惹出了风波。
办公室里渐渐风传关于沈赫的流言。有人带头背地里说他是同性恋。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风言风语不绝于耳。沈赫明显感觉到进出办公室的时候同事多用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神看他。
每到察觉出异样,沈赫便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眼不见,心不烦。
可终于有一回还是隐忍不住,连本带利地爆发了出来。
那次沈赫去工地勘察情况,临走忘了带一份重要的文件,于是折返回来。
走进办公室公共区域的时候,正巧看到一群人在说笑。众人见他进来都纷纷停了下来,冲他尴尬地一笑。只有背对着沈赫的一个男同事仍未发觉,兀自说个不停,任凭其他人怎么挤眼神摆手势仍然木知木觉。
沈赫走近了。那男同事正说着:“以后上厕所的时候小心着点,听说他们这些搞玻璃的最喜欢趁着小便的时候偷看别人撒尿了,动不动还要揩点油。你们可要留神,都说被这种人偷看过的鸡巴,以后都要变成阳痿的。想想也怪恶心的。放着那么多女人不喜欢,偏偏喜欢男的,什么东西是自己没有的?长在别人身上就捧着当个宝了。一说到这个我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说平时西装笔挺看着人模人样的,哪想到姓沈的这小子竟然也会是这路货色……”
沈赫听了半天,憋着一口气,终于听他提到自己的名字,牙齿早就咬得“咯咯”直响,冲上前去,一把揪起这人,拳头先照脸打了上去,喝道:“妈的你说够了没有?”
那同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缓过神来又愧又急,还有点不忿,于是磕磕巴巴地说道:“你自己甘心下贱……不要脸……还不许别人说……”
沈赫咬牙切齿反唇骂道:“我他妈做过什么不要脸的事了?你倒是说出来听听!你妈才不要脸,要脸就生不出你这个混蛋来了。”说着又是一拳上去,两个人便扭打在了一起,其他同事连忙上来劝阻,拉手扯腿一片人仰马翻,好不容易才止住干戈。
等人散开,那同事已经挂了彩,脸上鲜血如注,又不敢再多说什么,手捂着脸,狠狠地瞪着沈赫。
沈赫走进自己办公室,找到忘带的文件,拍了拍衣裤上的灰,眼神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事过后,沈赫也没往心里去,情绪上好像丝毫都没受到影响,每天该怎么上班还怎么上班。周围的人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自此以后便没有人再敢公开议论关于他的事情了。
沈赫依然独来独往。难得在人多的地方见到他,他也总是独自一人抽着烟,摆出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势。
远远地走过来一个穿制服的小姐微笑着说:“对不起,先生。请不要在飞机场吸烟。”
他看了那小姐一眼,灭掉烟头,把双手反插在裤子口袋里,信步悠闲地走向接机的人群。
航班从北京飞来。晚点了半个小时。
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
沈赫穿了一件湖蓝色的灯芯绒外套,眼睛盯着接机出口的方向。
电话铃声这时响了起来,沈赫转过身接听电话。
人声“嗡嗡嗡”地躁动。
等他挂掉电话转回身,段哥已经笑微微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空旷的大厅里有播音小姐甜美的声音在头顶盘旋。日炽灯光从四面八方打来,把整个大厅照得通透明亮。
沈赫主动上前搬拿段哥的行李。段哥伸手交接的时候,一股静电也一起传了过来。如同被细小的针尖扎了一下,两人同时缩手,行李便缓缓地往边上歪倒。笨重的箱子晃晃悠悠地倾斜下来。
这时从段哥的身边站出一个男孩,弯腰托手扶住了行李。
沈赫说:“谢谢。”
那男孩听沈赫道谢便展眉冲段哥笑了起来。
段哥把这男孩拉到身边,向沈赫介绍道:“这是我BF。这次我把他从北京带回上海来了。他姓卫,你可以叫他‘小可’。”
沈赫略微一惊,仔细看着眼前这个男孩。
只见他穿了一件鲜绿色的外套,刘海不长也不短,干干净净地耷在额前,年龄估计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皮肤嫩得似乎都能掐出水来。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有一对好看的酒窝。他转过头目光一刻不离段哥左右,沈赫看到他的头发末梢续着一绺“长命辫”,像个小尾巴似地拖在后面。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沈赫打量着小可问道。
“你去过北京?”
沈赫摇头说:“没去过。”
小可莞尔一笑:“那怎么可能见过。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从没离开过北京。”
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沈赫嘴里不说,心中却极力回忆,想从小可的笑容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是无论怎么费劲在脑袋里搜索,也想不起任何相关的细节来,于是又看了他一眼,只好作罢。
出了机场,拦下一辆出租车,三个人分别钻身进入。
沈赫坐前排,段哥和小可挤在后座。
段哥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开口说道:“上海现在的天气倒还暖和,北京那里雪都已经下到快一尺深了。冰天雪地实在呆不下去。”
小可问:“上海的冬天冷不冷?”
段哥说:“也冷。”
小可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