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0-蛇宫-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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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弥丽到死都没有给我雕一个南瓜马车。爱弥丽说话经常不太算数。后来我又帮她购买了多次“地瓜粉”。估计她也默认了我特别具有隐蔽性的优势。我后来才知道,我每一次都端着冰激凌在和死亡做游戏———要是我够法定年龄的话,杀我十个头还死有余辜。
6爱弥丽是个矛盾的人。我们和醉虾和花粉(我不知道她们的真名)一同租住在星湖三房一厅里,醉虾和花粉都是苗条漂亮而极其粗鲁的人,她们都是天蝎座的坐台小姐,二十多岁,比爱弥丽年轻。她们要是彼此碰了一下,有一个就会大喝:性骚扰!要是她们一起吃东西谁多抢了一口,另一个就会尖叫:你强奸啊!她们每天中午或下午一醒来,就像疯子一样笑闹,有事没事狂笑,有时只是互相看一眼,就笑疯掉了。爱弥丽说她们是农民,不太欣赏她们。但她们都特别喜欢调教我。我刚来时有一次,我们一起和客人去吃宵夜,我不认识鲍鱼、沙虫,还把鱼翅自作聪明地说成是透明的地瓜粉丝。
花粉说,你还在当什么坐台小太妹,我看你连上岗资格都没有。
醉虾说,不懂你就不要开口问,这么傻逼的话,回来问我们行不行?
她们在教训我的时候,爱弥丽在窗下聚精会神地吃芒果。这种海南芒果外表碧绿,一切开,里面像胡萝卜一样橙红。爱弥丽像切咸鸭蛋一样,把切下的一半,托在手掌中,用刀在芒果肉上划十字格,然后,翻皮球一样,向上一翻,把拱起的胡萝卜块一一啃光。
地瓜粉丝?爱弥丽很轻蔑地又切开一个芒果,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还以为鱼翅是山东粉丝呢!
爱弥丽总是护着我,但我自尊心很强,之后我就确实不愿不耻下问了。在这个世界里,我不懂的东西太多了。像醉虾、花粉成天挂着嘴上的关于性问题的口头禅,我不太清楚究竟,我知道男女之间肯定有点奇怪问题,但我绝不再问。我装出很懂的样子,避免她们瞧不起我,事实上,她们乱糟糟地用词,更导致了我一脑子糨糊混乱。
我说过爱弥丽是个矛盾的人,爱弥丽一边嘲笑醉虾、花粉像一对疯狂的小母狗,一边又和她们亲密协作。她不愿意我和她俩走太近,并警告她们,别泡小孩!可是,醉虾和花粉也经常反讥爱弥丽,是人老珠黄吃醋忙,说她土鳖,还用棕色的老土眼影。还说我是爱弥丽的摇钱树。
爱弥丽并不让我出台,但她自己和醉虾花粉设局敲诈勒索男人时,从来不回避我,甚至有时我也扮演一个好玩的角色。
我想我确实是爱弥丽的摇钱树。如果你在2000年春天,到过香湾市的敦煌、诺亚方舟、天蝎座歌舞厅或夜总会,尤其是大型夜总会敦煌和天蝎座,你一定会知道一个叫小飞天的小太妹。那就是我。如果不是我突然逃离了爱弥丽,也许我现在还在那里,过着锦衣玉食的飞天生活。但也许我还是会走,因为爱弥丽肯定还是会死。
那个狂乱的日子有三个多月吧。我是不会告诉那个自以为是的女记者的。它们像彩色照片样,一层层一叠叠烙在我心里。它们让我忘记了过去的生活,也让我害怕回忆地瓜的日子。有时,我能碰到那些被父母娇宠得不得了的女孩,他们让我想起坏坏。我讨厌她们,我也看不起她们,现在,她们会比我懂得更多吗?比如,鱼翅为什么像粉丝?鲍鱼为什么不是鱼?男人下贱的样子是怎样的?
刚到爱弥丽的家时,我经常趴在她靠海的窗前。前面就是真正的大海,咸咸的海风,穿过鞠躬的椰子树丛,再穿过我的耳边,我就能听到贝壳轻轻的歌声。这是真正的大海,可是不像书上说的那么湛蓝,它经常是黄绿色的。后来,我们和一些房地产的客人,去东山玩,我看到了像面粉一样的软沙滩,还有蓝色的大海。爱弥丽说,人多了,海的颜色就难看了。爱弥丽还说,海风老使她头发发粘,有钱,她就买一栋离海稍微远一点的房子。不过,她理解我爱海。
每天我在下午三四点起床,和爱弥丽或者醉虾、花粉一道,随便吃一点,有时是方便面,有时是打电话叫送餐。然后,我们一起去指定的意大利形象沙龙,做头发。
《蛇宫》总序文学应该是中性的(6)
我爷爷奶奶辛劳了一辈子,打死他们,也不能让他们理解,天天用二十块钱洗一个头是正常而不是发疯。要是他们看到我们边吃着一斤六十五元的黑红色进口樱桃、边等着洗头,他们会直接疯掉。
洗发男孩的十指,在我头上哒哒哒地敲击,他把痒的地方弄不痒了,不痒的地方弄痒了,最后弄得都不痒了。他双手合十,啪啪啪地敲,还有脖子、后背。他们还和盲人按摩中心的全身按摩一样,每天都把我的手臂舒适地揉按一把,到每个指尖。我喜欢他们把我的手掌箍紧,从指尖一下一下逼近掌心,掌心变红发紫了,突然,他用指甲在掌心一划,同时一把放开我的手,一种奇异的触电感,好玩极了地在掌心绽放。对了,意大利形象沙龙里有一个阿姐,你一定要会一会,她的绝招是掏耳朵。爱弥丽是指定要她掏的。我试过其他阿哥阿姐,只有黑头发的她一级棒。她总是用纤纤玉指,把塑料棉棒头的棉花抽得很长,绒毛一样,然后转啊转地探进耳朵,又痒又惊险,每一点深进都要让你心跳出来,叫喊出声,每次我都担心她会捅破我的耳膜,但是,她永远不会,她只是永远让你提心吊胆,并在提心吊胆中,给你极大极大的快乐,好像要让你飞翔起来。
有时早一点就美容洗脸后再做头发。爱弥丽不染头发,只是额前有几缕金发,经常仔细挑染,她也不要我染。但有时心血来潮,她会指示美容师为我染蓝色指甲、或者粘上韩国花里胡哨的长美假甲,再涂上蓝唇,画上闪光的蓝色眼影,而眼皮上,却是银白色的,美发师用七彩啫喱,把我的头发堆抓得像刺猬,她说,我像小妖一样的勾摄人。
意大利形象沙龙的美发师阿加,和爱弥丽很好。爱弥丽说他底子好,天生有品位。爱弥丽一天一个形象主题,阿加都尽心去表达。有时我梳一个日本娃娃头,脸上点染两团圆圆的黄红胭脂,真像新年贺禧的卡通小人,有时他们又把我打扮成一只要冲天而去的小火凤凰。
我从小就爱唱歌。一首歌我听两遍绝对会唱,我的沙哑又童稚的小嗓子,唱出那些失恋、思念和幽怨的流行歌曲,用爱弥丽的话说,简直有奇异鬼魅的效果。我像一个怪胎,用施魔的歌声左右着那些在朦胧光影中醉死梦生者的情绪,使他们如梦如幻,难以自持。
我的歌声能赢得很多花篮。每一个花篮最后都要折算成钱,我的花篮随着我的小名气越来越多,很多客人上来和我情歌对唱,爱弥丽说,《味道》《心会和爱一起走》《冷井情深》都是我的拿手节目,我也能和老家伙们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红莓花儿开》;和台湾人用闽南语合唱《双人枕头》《车站》。我的嗓子,甜稚而神圣。
不少客人动手动脚,尤其是在座位下,那里沙发厚重、烛影昏昏。有人捏我摸我时,我开始会叫出声,爱弥丽只是看我一眼,我就明白了,不要大惊小怪。我可以把他们的手打回去,甚至倚小卖小,咬他们一口,只要不太过分,基本上没有更糟糕的局面出现,分寸掌握好,客人简直开心死了。
我们这里,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也有好几个,别人都叫她们小太妹。她们的个子比我高大,化妆以后更像大人,她们也喜欢把自己装扮得很成熟,有人用水袋胸罩,把自己垫得很丰满驿动。开始她们都比我能喝酒,和醉虾、花粉一样,但是,很快,她们就都不是我的对手,因为我不管怎么喝,喝什么酒,都没有醉的感觉,但小太妹们说,我有醉过,而且我边醉边唱的时候,疯狂极了。据说,有几个先生把我抱起来,互相抛接。但我怀疑此事的真实性。她们自己一个个一到晚上,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疯了似的发动。她们有时出台,但爱弥丽警告我说,你还是过儿童节的人哪,别学她们。
我们收入不错。尽管我们开销很大,但我高收入足以维持我们的幸福生活。但后来,我想,要是我不是摇钱树,也许爱弥丽不会死。因为我们的轻松收入,使她每日的海洛因需要量有恃无恐地加大了。
她以前一直告诉我她是可吸可不吸,甚至吹牛说,她具有反常体质,怎么都不上瘾,和吸烟一样。她说她只是在其中得到了享受,却没有任何副作用。她还说,但你不能碰,一碰就上瘾,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们刚从遣送站回来,她是用香烟锡纸烧着抽,后来,也就是我们收入丰厚的时候,她开始用注射器了。每次注射过,她总是心情极好,她跟我讲各种故事。
爱弥丽毒瘾越来越深了。醉虾调侃爱弥丽,你迟早要送小飞天去开苞的。爱弥丽一直觉得醉虾很肮脏,包括嘲笑她晚上不刷牙上床,所以醉虾一说开苞赚大钱,爱弥丽就要揪她的头发,揍她;但我又注意到,爱弥丽毒瘾很深的后期,已经没什么斗志了。
我后来知道开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我不清楚,但我不想问任何人。我必须装出我是老江湖什么都懂的样子。爱弥丽的脸色越来越差,干黄干黄的,我很沉着,我的恐惧感也越来越强烈。原来,我想找一个机会问我的朋友小Duck;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他就被人开枪打死了。
7我突然发烧了一个星期。爱弥丽带我去看病打针,用最厉害的先锋6号,还是不行。后来只好去打点滴。我一直没有去夜总会唱歌。本来,那天爱弥丽还是要陪我去打点滴的,可是她很焦躁,她跟我商量,让我打的自己去,她说她很难受。我以为她生病了,反正我坐出租车很老练。
要是那一天,我迟一点回来就好了。我不想看到那么丑恶的一幕,他们就像两块肮脏的黑红肉。我才知道大人之间真是脏极了。一下子我明白了很多东西,我觉得到处都很脏。爱弥丽也许知道我看到,也许不知道,反正我知道她换了毒品,注射了才来我房间看我。我闭着眼睛假装身体不舒服,我不理她。她摸着我的头,好一会就出去了。
《蛇宫》总序文学应该是中性的(7)
我一个人在房间。我看到天花板上有一个黑蜘蛛。我说,要是我该离开这里,你就拐弯往下爬好吗?黑蜘蛛停了下来,它听懂了我的话。它在思考。我屏着气,一直在注视它。
突然,黑蜘蛛真的往下爬了。尽管没有拐弯,但它毫不犹豫地往下爬,一直爬下来。我又说,停!现在停才表示是要我逃走。结果,黑蜘蛛没有停,它还是不断地爬,线路有点变化。哦,我知道了,是我不对。它已经告诉过我了,我怎么可以再戏弄它呢?神灵这种东西怎么可以由我瞎指挥呢?对吗?这下我问的是“你”。我说,向你道歉,是我不好,以后我只问一次,好吗?我保证。
爱弥丽又进来了。她说她烧了青瓜鲜虾面。能起来吗?我和你一起吃。
我说,我看见了,我全部看见了!
爱弥丽没有说话。我很生气。我大声说,你和那个人什么都没有穿!你的嘴就像男人的小便池,你真恶心!恶心!我不吃你的面!你虚伪!你比醉虾、花粉都恶心!
爱弥丽似乎傻了。
我恶心你、恶心你的面!
恶心个屁!爱弥丽突然火了,你懂醉虾她们什么!你懂个屁!是我让你活得太干净了!一个傻逼!你以后也不过如此!不信你试试看!
爱弥丽摔门而去。那天晚上我们没有讲话,我没有吃饭,但她不再来看我了。第二天上午,又一个男人到我们宿舍,爱弥丽故意气我,她开着门,用声音让我明白她和那个男人在进行肉的操练。我很想看,我又非常恶心和失望。爱弥丽在隔壁疯狂地喊,来吧!来吧!我要生一个小妖精!
我恨死爱弥丽了。也恨死所有的大人。我觉得到处都恶心肮脏。我不愿起床,即使我完全退烧了,我还是装病不起,我不去当她的摇钱树,我就饿肚子,我要看她怎么维持她的每天1。5克、至少五六百块钱的生活。
她也不理我,似乎也不吃不喝,我知道男人给她带来毒品,我能听到她注射那些东西的动静。就是这一下子,我悟出了出台、卖淫、开苞等全部内容,我知道了夜总会人们的特殊表情的全部内涵。
我们僵持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她轻轻来到我的床前。给我带来了一纸袋的肯德基汉堡和麦当劳薯条。吃吧,她说,我专门给你买的,很干净。
她显然是刚刚注射过,精神很好。我不想看她,我别过脸去。
她在我床前站了足足五分钟,终于慢慢退了出去。这期间,我闻到一阵阵的汉堡和炸薯条的香味,我实在想吃。等她一走,我就坐起大吃起来。这是鱼香汉堡,她知道我就爱吃这一种,她还知道我不喜欢肯德基的薯条,喜欢麦当劳的薯条。她把我的喜好记得很清楚。吃着吃着,我有点动摇。爱弥丽是好人吗?
爱弥丽是好人吗?
爱弥丽是不是好人?———没人回答我。它不回答我。
吃完后,我到了爱弥丽的房间。轮到我站在她床前,她好像不想理我。我有点想走,后来,我说,你吃饭了吗?
爱弥丽摇头:我已经很多天没吃饭了。我没有饿的感觉。
我也去买汉堡给你吃,好吗?
爱弥丽又摇头:不饿。记得我以前给你说的话吗?我说我吸毒不上瘾,我是特殊体质。其实,我是吹牛。我完了。
爱弥丽睁开眼睛:你爸爸会不会想你啊?
也许他后悔了,在到处找你呢?爱弥丽试图想牵我的手,又闭上眼睛算了。她说,昨天晚上,我梦到我爸爸了。前年,他吃汤圆太快,噎死了。很好笑吧。他后来不喜欢我,他喜欢我弟弟,我从小就不听话,他说,你这孩子会变成女流氓的!你看,我真的变成了流氓。他要是不被汤圆噎死,一定会被我气死。你小时候你爸爸爱你吗?
我点头,又摇头。
爱弥丽说,其实我小时候爸爸很爱我。他觉得我特别聪明。我们一起分吃儿童食品,他每天哄我睡觉,给我讲故事。有一个故事,我现在也忘不了。昨天我梦见他,也许他想我了。
讲故事吧,我说,我很久没有听故事了。
爱弥丽讲了那个故事。这是爱弥丽送给我的最后一个故事。她是闭着眼睛讲的,讲完的时候,她闭着的眼角里溢出了透明的泪水。我想,她还是在想她爸爸。
8我后来认定女记者是我的克星。虽然一开始,我真的觉得认识她很高兴,当着警察叔叔的面,我直率地说,我喜欢和记者交朋友。她一直笑,我知道她认为我说话很幼稚。我赔着笑,我觉得她的脸很熟悉,从侧面看,她涂过唇彩的嘴唇中,牙齿们发出有点透明的贝壳光泽,干净而亲切,我就是觉得我见过她。直到我到了福利院,才弄明白,原来我在六岁的梦中和她见过面,包括她的黑皮采访本。
《蛇宫》总序文学应该是中性的(8)
警察叔叔对我的话毫不置疑。这几个月的生活,尤其是夜总会生活,使我彻底抹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