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0-蛇宫-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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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吧,再说吧。你可以去掌握多点情况,但报不报我们再定。快去吧,记者已经有爱迟到的坏名声了。
见义勇为者座谈会,也都是老套路。张禾找了后排位子坐下,综治办副主任过来,暧昧地眨着眼睛,要张禾签到。然后给了张禾一个牛皮信封。张禾知道这是红包,也知道他眨眼睛的意思:是他个人给了张禾机会。
散会的时候,副主任叫张禾留步一下。走廊里,副主任说,怎么样?小张,有好会的时候,我总是第一个想着你。你看到了,今天没叫几家新闻单位。不过,你小张做人、做记者都很过硬。张禾说:不一定能发稿,没什么新意。
这不要紧。我是想让你多了解一点情况。怎么样?今晚一起坐坐?
不了,我想去听场音乐会。叫人家弄票了。
《蛇宫》第四部分肝病嫌疑人(11)
音乐会还不是经常有。我们这机会难得,大家坐坐,我已经和别人拍胸部保证能请到你。凭我们的交情,你会不给我面子?
您别为难我,主任。这场音乐会我等很久了。我能帮上什么忙,您直说。
那明天晚上?
我妈生日。干吗非要吃呢?您招呼就是了。
那我直说了。美容院的案子你千万别再写了。包括为外地刊物写稿。
张禾不说话。主任拍张禾的肩头:人就是这样,不认识的时候,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但认识了,还不都是朋友,简单呀,大家是都混得不容易,有什么好较真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好了,没问题吧?人家等我回话。
您操这心。这已经是箭在弦上了,怎不早说?再说我上面还有几级领导呐,哪里是我说了算。
你只管你自己不写就是,其他问题你就别管了。答应了?
张禾笑:别逼良为娼。我回去问问看,有什么情况再给你联系。我现在还要去法制局。
走吧,小子,别糊我就行。副主任亲昵而不自然地又拍张禾的脖子。张禾知道他从来没有和他多深的情意,但他肯定在别人面前吹了大牛。
当晚十二点,张禾在床上又接到那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其时,正是暴雨肆虐时。
“大记者,你不会这么早睡吧?你看,我们打的是你的住宅电话。说明我们接近你很容易,你再看,窗外狂风暴雨世界末日一样,只有我们才能给你安全感。你想好了吗?”
他像熟人一样说话。躺在床上的张禾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那人说,“实话告诉你,这个诊所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很多在职医生悄悄在这里行事,它和北京的关系说了你也不一定相信,但我劝你还是住手吧。我的很多拿手术刀的朋友也是急性子,你应该知道,外科医生个个都是冷血动物,而我也是个脾气狂暴的人,我倒是奇怪对你怎么这么有耐心。这也许是我们的缘分吧。请你珍惜一点,做个朋友吧。我可不愿意你下场难看。”
你是说会有一把手术刀开了我的喉管,是吗?张禾笑起来,可它总比菜刀锋利啊。
我不喜欢多想不愉快的东西。
张禾说,告诉你,我这人没有远大理想,我的老师也没有,我们只是养家糊口,应该的。但是,你的手伸得太远了。一种职业有一种职业的尊严,你不明白吗?
你们有什么职业尊严!对方发出明显冷笑,看来,你不是我们想的那么聪明,好!小心你的脑袋!
对方挂掉了电话。
报纸的效应,在第二天全面体现了。全市几乎都在谈论这个天方夜谭的故事。跑消费者热线的记者说,工商、卫生部门,接到了三十来个有关龙氏美容院的投诉。报社的读者热线也是电话不断。有人威胁说,要去砸那个坑人的黑店。
张禾自己则接到一个自称漆小姐的电话。漆小姐说,去年春节前,她的一个老乡在龙氏美容院隆了鼻子回四川过年,就再也回不来了,因为鼻子感染发烧,好容易烧退了,却变成了成天流口水的傻瓜。本来全家就靠她寄钱维生,两个哥哥还等着她帮助结婚,再一起来特区打工。她父母受不了这个刺激,上吊了。两个哥哥叫七岁的小弟弟看护她,一起坐火车来这找美容院讨公道,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人本来就不会讲话,看到城里人心里又急又怕,结果,一个气得哭了,一个气得拿头撞墙。后来,兄弟俩在美容院外,被莫名其妙的一伙人打一顿,人家还说是要见一次打一次。本来,他们是要坚持找市长告状的,可是没有钱了,回家的钱还是我们几个姐妹给的。很可怜,弟弟被打得一直咯血,不肯去看医生,就这么一路咳回去了。
张禾说,是这家吗?对方说,当然是,我们陪着两兄弟去的。那些医生长得斯文,骂人很恶毒。我们帮着说几句,他们就骂我们是“鸡”。
下午的新闻例会时,张禾介绍了这些新情况。其他记者已经群情激愤,但女主任一反常态地表情淡漠,只有烟头不小心烫了自己的手,才剧烈地反应了一下。会后,她说,张禾,你去老板办公室一下。他有事找你。部主任用她变松了的松紧带一样的嘴,吹了声口哨。
我服了你了。不愧是陈启杰的徒弟。她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叫他快去总编办公室。
张禾莫名其妙地进了邹总办公室。邹总让他坐沙发,而不是平时下属们坐的领导桌子对面位子。老邹自己也过来坐沙发。万总在自己位子上没动,表情很严峻。
小张,请你实话实说,你和那个小姐是什么关系?
张禾愣了一下,一时不知指谁。邹总说,就那个按摩小姐!———忘了?
说什么呀!张禾有点恼:我为什么要和她有关系?
是啊,这正是我们想问你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禾跳起来:谁打这种无聊混蛋的小报告?!
邹总示意他坐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是记者,你不一定能认识别人,但很多人可能认识你。所以,说话做事千万要注意自身形象。我问你,你那天在轻舟渔火和谁在一起?
张禾说不出话来。停了一下,他说,是哪一天?我最近经常在那,昨天我还和我同学在一起。
哪一个女同学?能请她来报社找我吗?
《蛇宫》第四部分肝病嫌疑人(12)
这是我的私生活。又不影响我的工作。
张禾!万副总怒不可遏地站起来,走到沙发边,你的私生活我们绝不干涉!我告诉你,那个女的在娱乐业也是出名的人,难道你们两个人别人都看错啦?我平生最痛恨撒谎。什么事我都可以理解你,但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干了什么?对,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年轻人开放嘛,可是,你是正在对该案进行报道的记者啊!群众当然可以怀疑,你不可能客观公正报道!
老邹给了张禾一杯水,说,小张,我个人觉得你是中了圈套了。男人难免一时糊涂,我是男人我理解。但是,她是别有用心的。这种风月场所的女人,除了有钱,什么都没有,她不会看上没钱的记者,但是记者却是好用的工具。
张禾说:我报道的是这场美容伤害案本身,她的身份、个人品质对此并没有什么意义。至于我是否客观公正报道,我个人承担全部责任!
你什么也承担不了!这是党报!邹说,我们已经研究决定了,这个案子不再报道了。即使可以报道,我们也会派其他记者去,你回避。
张禾觉得窝囊透顶。晚上的音乐会,没了兴致,把好不容易到手的票送给跑教育的同事。母亲见他说把票送了,也很高兴,因为她本来就不爱听,觉得那是活受罪,稍微打点瞌睡就好像欠了别人多少。
晚饭,张禾胃口极差。母亲说,感冒了,我马上弄一碗胡椒面条汤,喝下就好。张禾说,明晚别做饭了。我请你到城市春天顶层的旋转餐厅过生日,那可以看到全市夜景。还可以点特制长寿面。
你是钱多了咬手么?张母说,如果钱太多了,我替你存着。又不是什么大生日,在家随便弄点吃吃就行了。我已经叫了小程,你还要叫谁,早点吱声我好计划。
妈你怎不问问我再叫啊?张禾脚下的足球被他一脚射到地柜上,又强劲地反弹回来。
问你?你不喜欢她,还不兴我在这有个合得来的朋友?我知道你眼界高,了不起,有名声,但这总还是我的家吧?我邀请个人,你就这样给脸色看?
确定程心要来,张禾不敢再提到外面吃饭,也不敢叫玩得熟的朋友来热闹了。
第二天,天还没黑,程心就来了。送了一个鲜花篮,吃饭间又从包里取出一个红丝绒盒子,笑盈盈地打开,里面是个缅甸硬玉手镯。张禾一见心里就冒火,母亲客气地推辞着,但眼睛里露出了孩子气的喜悦。由于是母亲生日,张禾忍着不好发作,但一张脸臭着,十分冷漠,几乎不搭理程心。母亲脸上笑着,在饭桌下,狠狠踢了张禾一脚。倒是程心一直温和平静地说话做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她甚至不怎么关注张禾。
张禾终于借一个打错的传呼,佯称有采访要走。进屋找外衣的时候,程心笑着跟了进来。张禾知道那是展示给他妈妈的表情,也懒得搭理。程心无聊地摸着台灯罩,眼圈却红了:我没有想纠缠你,真的。如果不是你妈妈一再坚持,我不会来的。你不会是……睡过就特别讨厌我吧?
张禾被噎得血脉贲张。一转身,他大步跨出了房门,铁门被他嘭地、震耳欲聋地关上。觉得不妥,他在楼梯上收住脚,又走回头,隔着铁门尽量语气平和地说:我会尽早回来。
走出小区,张禾给所长打电话,手机关机,办公室没人,今天带班的也不是他。张禾百无聊赖地上了公共汽车。这个抹满蓝白漆两色什么广告的两节车身的公共汽车,在湖滨南路上,像个窝囊的老汉,老大不快似的行驶着。
人们在上上下下。张禾不知道在哪里下车。天开始下雨了,雨飘进了车窗里,再上车的人身上带着潮潮的气息,有的人因为汗味和雨水的混合,发出了令人不悦的味道。几乎所有的车窗都被拉上了,只有张禾靠的这窗没拉上。随着方向不同,打进来的雨忽大忽小,张禾的左肩和头发都潮重起来。他身边的一个着制服的小姐,试着伸手拉窗,但没拉动,小姐拍特写似的看了张禾一眼,希望他援手,张禾视而不见。小姐又伸手,夸张地奋力拉,还是不成。就把脸明显地臭给张禾看。但张禾还是无动于衷,小姐气恼得重重扭过身去。也许旁边有人身上气味不雅,她又厌恶似的捂着鼻子。
在雨中跳跳宕宕的车子终于不走了。原来终点站是前芒果洲站。车上前后两节车厢,只有连售票员在内的三个人。雨非常大,打在车顶上嘭嘭有声,打到头顶上有重量感。张禾跳下车,在透明的玻璃顶站台上站了站,便走进茫茫大雨中。有两个足球场大的芒果洲广场白雾迷蒙,仿佛千里空旷无人,然而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竟然还在奏响,这是反常的,平时,人们控制它只是在有人围观、甚至是有人伴舞的时候,它才像白雪公主一样,高高低低,弄姿翩翩。张禾并不喜欢这个人来疯的音乐喷泉。但今天他穿过马路,就是向那无人喝彩、仿佛失控的五彩喷泉走去。
草地已经被雨水侵得踏上去叽叽有声。喷泉四周有上数百平方米的淡黄色大理石铺地,成为广场中的小广场。那上面雨水漫延,走过去滑得跌人。茫茫雨雾中,放眼四处看不到一个活物。只有音乐喷泉上百个喷头,在五色雾雨中,兀自高低错落变幻多端地喷涌着。张禾一直走到喷头边,不知是雨水还是喷泉水,不断淋洒在他的脸上和脖子里。
突然,音乐换了,一派春涛汹涌的《蓝色的多瑙河》,极不合时宜地来了,那么激情荡漾,那么恣肆纵情。张禾忍不住笑了,那带着花瓣的春天的漩涡,就从他的湿漉漉的脚尖飞旋而起,张禾张开了双臂,在喷泉下开始旋转起来。他在大学里舞就跳得很一般,不是女同学邀请,他也不下舞池;眼下没有女伴,他越转越快,他从来没有跳得如此淋漓纵情,雨水透湿的衣裤,有点束缚他的动作,他想脱光裸跳也许才尽兴,于是他边转边解开一个扣子,又一个扣子,在解开第三个衬衫扣子时,啪的,他重重摔倒了。他愣怔了一下,没爬起来,他甚至怀疑刚才有过裸舞的念头和准备动作,想着,他突然发笑,索性就在地上放声大笑,雨水直接进了嘴里,有点酸涩,哦———他像野狼一样长啸起来:但这啸声立刻被热情汹涌的多瑙河淹没。张禾感到愉快极了。
连续一周,张禾没有采写一篇稿。他把手机关了,传呼电池拆了。家里的电话,因为他母亲本来就爱接,所以任她问明白了才选择接。他知道这样不好,但连话都不想说。下午,万总打了电话来,和母亲寒暄几句,张母很高兴,然后不由分说,爽快地把话筒塞给张禾。
《蛇宫》第四部分肝病嫌疑人(13)
万总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几乎想说是的,可最终还是说,不,我很好。他不愿意顺水推舟下台阶。万总说,你别犟,累了休息一下是应该的。
见张禾不吭声,万总说那再见吧,也没什么事。
搁下电话,他就把手机开机了,又把传呼电池装上。张母过来看看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张禾的额头,大声叫起来:你发烧了呀!这么烫!———这几天,我瞅着你就不对头。看这脸青的。病了也不吱声,我来这干吗,不照顾你爸不就是要照顾你这小祖宗吗?
张母倒水拿药的工夫,手机响了。是一一○指挥中心的电话,值班警察说,外语学校一个高三学生在七层教学楼上,要往下跳,学校一片慌乱。已经通知地段警察和巡警赶去劝慰、铺设保护措施了,孩子的父母也在联系中。
张禾跳起来,来不及找袜子,光着脚,就直接套进汗臭烘烘的高帮球鞋中。三步并两步冲下楼,一路狂奔到小区大门口,正好一出租车驶来,乘客正付钱还未下,张禾就奔过去拉开后门跨了进去。
正是下午下班时间,交通拥挤,而要命的是这一路每一个路口红灯都吃到了。张禾急得要出租车司机闯红灯,司机通过后视镜恶狠狠丢了一个白眼过来:你以为你是谁?你不知道你是谁,我还清楚我是谁!
那是一个夕阳发青的黄昏,青黄色的夕阳将外语学校每一栋教学楼还有球场整片的草地涂抹得干巴欲锈,仿佛失败又忧伤。球场前面的专栏墙下,集聚着很多人,一颗颗黑黑麻麻的脑袋一律仰头上看,有教师模样的人抱着被子趔趄地跑过去,一个通过喇叭放大的男声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空洞地在校园里别扭地回荡。
校门口,张禾奔出汽车,就在他终于能抬头看清整个大楼全貌的时候,大楼灰色的顶边,一个黑黑的人影,像被射中的大鸟一样急速地栽了下来,人群中发出扇形的惊呼声和夹着女生的那种凄厉得能拐弯的尖叫,紧跟着,非常沉闷而强劲的爆破声———嘭!世界像死去一样沉静数秒,又哗地潮涨喧哗起来,人们在快速移动。
张禾飞跑地穿过操场,挤进了人群。维持秩序、不让群众靠近的警察认识他,就将他放进圈子。一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