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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辈子--吴祖光回忆录-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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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棒!”这才是真不易。    
      大约是在1942年,国民党政府加强了对在校学生的思想管制,派了一个貌似良善其实阴险的训导主任,对学生们进行了十分严格的监督,接连发生了几起逮捕学生和逼走学生的事件。我就在这年暑假去了重庆,参加了当时以张骏祥为社长的中国青年剧社任专职编导,离开了江安的国立戏剧专科学校。    
      现在我记不清楚是否就在这一年或是第二年的10月10日“双十节”,在重庆举办了中国第一届戏剧节,在重庆最大的剧场国泰大戏院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会,我竟被邀去参加了大会最后一个节目京剧《法门寺》,而且被指定担任NCD37邬县令赵廉这个主要角色。配演的角色尽是一时之选,计为:王家齐演刘瑾,谢添演贾桂,马彦祥演宋国士,吴茵演宋巧姣,其他角色亦都是当时的著名演员,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使我留下最大遗憾的是,这出《法门寺》给我极少的京剧表演中留下最失败的纪录,这里面虽然也有一点客观的原因。    
      《法门寺》是我看得烂熟了的戏,其中每一个角色我差不多都能说能唱,所以担任主角NCD37邬县令并不感觉什么压力。但是在晚上演出之前却承担了另一个任务,即是当时重庆的中央广播电台约我去讲十分钟的话,就全国第一届戏剧节发表感想和祝颂。我没有把这当做什么大事放在心上,十分轻松地去了电台。主持这项节目的是至今还在北京广播界担任指导职务的前辈蔡骧同志,而他却是当年国立剧专毕业的我的学生。大约在三四点钟的时候,他把我迎进了广播室,向听众说明节目的内容并对我作了介绍,然后就由我开始讲话。现在我已完全忘记我那次讲了什么,然而最可怕的是我事先大致想过的讲话内容,原来打算讲十分钟的话,没到五分钟便讲完了,再也讲不下去了。我原来只是想着:十分钟算个什么,可真想不到,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真空,什么也没有了,这下子把我急坏了,只得做手势,拼命示意叫蔡骧赶快帮我下台。蔡在学校时是一班里年纪最小的,我还记得他初上剧校时,有一次上课时找不见他,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让班上同学去找他,才发现他在花园里捉蝴蝶。然而到底是他毕业后已干了一两年广播员,发现了我的窘态,接过来几句话就给我解了围。而我呢,狼狈地走出播音室。幸好那时只有广播尚无电视,假如像今天一样在电视屏幕前当众出丑,那真是不堪设想。    
      由于轻敌,招来如此一场大败,我真是羞愧难当。时间已是不早,我匆匆吃过晚饭,赶到国泰去化装上台,始终处于惊魂未定状态,因此招致了一场失败。至今还能依稀记得,那一大段“西皮原板”转“二六”,嗓音喑哑,而且还有些发抖,真成了终生耻辱。    
      我是个不知吸取教训的人,后半生这一类的错失却依然屡犯不已。    
      1945年日本侵略者战败投降,我于1946年元旦由于重庆《新民报》总经理陈铭德先生的邀请乘飞机到上海主编新创刊的上海《新民晚报》副刊《夜光杯》。在上海不足两年当中,我写了两部话剧《捉鬼传》与《嫦娥奔月》,并于这两年先后在上海兰心戏院上演,前者是对当时社会现象的讽刺,后者则是露骨地刺痛了丧权误国而依旧统治大半个中国的蒋介石,因此触怒了上海的统治当局,我得到了好心人的暗示和警告,接受了香港一家电影公司的邀请去了香港。    
      在香港的大中华影片公司担任编导期间,在由上海到香港的航程中发生过一起空难事件,著名的上海电影导演方沛霖先生不幸亡故。当时的香港电影分为国语片和粤语片两个品种,而国语片是高档次的影片,从事国语片的摄制人员大部分来自上海,而由于国共的战端已启,上海的电影事业陷于停滞,国语片的制作者包括大量的演员亦纷纷拥入香港。因此这些方沛霖的老伙伴、朋友们倡议举行了一次京剧义演,为方的家属筹募款项。在这场演出中我亦被拉去参加了一个节目。    
      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的京剧演出,剧目是《樊江关》,又名《姑嫂英雄》,由当时的走红影星李丽华和王熙春分饰樊梨花和薛金莲两姑嫂,我扮演的是樊薛二人各有一名随从之一,是一名丑角。这出戏本身就是个玩笑戏,丑角无非是插科打诨,在台上任意发挥而已。值得一提的是我居然至今留有一张不知是谁给我拍的剧照。照片不太清楚,质量不高,然而有纪念意义。可惜的是没有照到两只脚,为什么我要提到脚呢?因为只看头上戴的和身上穿的,倒是合乎规矩的丑角打扮,但那天我是临时被李、王两位女明星抓上台的,穿的是一条灰呢西装裤,脚上是一双黑皮鞋。    
      写到这张剧照,不禁联想到我还有另一张难忘的剧照:大约是在1933年我十六岁的时候,有一天我约了在富连成科班尚未出科,但已崭露头角的架子花脸袁世海一起到前门外大栅栏的容丰照相馆去拍一张戏照。我俩拍的是《两将军——夜战马超》,世海扮张飞,我扮马超。世海自己对着镜子勾脸,他带来的一位师傅给我化装。两人都穿短打衣裤,我戴甩发,薄底靴。世海把合适的靴子让给我穿,他穿的靴子嫌小,只是勉强凑合穿上的。我的姿势、架子也都是他教的,亮相功架很好看,照出来也透着精神,人人看了夸奖。这张照片跟我去南京、上海、武汉、重庆……我一直留着。但又是那一场遗臭万年的该死“文革”把这张照片毁掉了。半世纪后再见世海,他连穿的那双小鞋也还记得……    
      这是我外行票戏的全部经历,历演小生、武生、花脸、老生、小丑五个行当;惟一正经学习过的《坐宫》却反而没有得到机会登台一露。匆匆五十年过去了,来到当年旧游之地京剧王国的北京,深感我这样的半吊子,自学而不成材的戏迷不能在这块圣地上班门弄斧,为了维护京剧的荣誉和尊严,更不能以伪劣品自欺欺人,因此就连上胡琴吊嗓子也久久不来了。这一回应《中国京剧》主编先生的多次索稿,因简记这一段经历如上。    
      1993年3月3日北京    
    


往事忆旧录除夕思亲

      住在没有冬天的香港,常常在心理上漠视了时序的更替。在北方早已冰天雪地的今天,这里依旧是温暖如春;想到血肉横飞旦夕生死的战地情景,真是说不出的又是兴奋又是惭愧的滋味。正因为这一年乃是不平常的一年。中国人民将在这一年里挣脱几千年来封建暴虐的枷锁,获得自精神至身体的自由解放。这将是自苏联大革命以来全世界空前未有的大事件。编者先生的征文信上指明这是“历史转折时代”;一点也不容置疑,这是历史转折的时代,我们却有幸生在这一个时代。    
         
      我来到香港一年多了,也就是离开家,离开父亲母亲一年多了。年终岁尾,思绪纷驰,特别使我思念父亲和母亲。虽然我知道他们住在上海都很平安,但今晚我要和他们谈话;特别是父亲,因为父亲从来就是一家生活上思想上精神上的领导与支持者。自然这里面更有我无尽的感谢,父亲的忠厚与正义感永远是我为人处世的楷模。    
      我要说的是今天真是历史转折的时代了!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这里所谓“转捩”就是今天与昨天是截然的不同:昨天的残杀换来了今后的和平;昨天的黑暗换来今后的光明;昨天的哭泣悲愤换来今后的欢欣讴唱;昨天的惶恐戒惧换来了今后的自由解放!是这样的历史的“转捩”,铁的事实为我们作了证明。像古时候的“改朝换代”那是“以暴易暴”,不是“转捩”。    
      时代随时都在进步,有多少令人敬佩的“先知”的长者投身在争取自由的队伍里去了。更多的是比我更年轻的青年人已经使大半个中国赢得了新的生命,正再接再厉博取更大的战果,并且决心在未来的一年竟其全功了。但是我也晓得,也有更多像父亲年纪一样的人还在怀疑目前的事实,从心里就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会说:“我下台,你上台,还不是一样!”会说:“好话谁都会讲,到头来谁不是争权夺利!”会说:“没有希望!中国人根本就没希望!”会说:“三十年前我们不也是闹革命?可是如今……”更会笑那些年轻人是感情冲动,浅薄幼稚……    
      可是三十年前的“革命”算是革命么?先烈的碧血只换来无耻的妥协,只是一场投机取巧的丑剧罢了。像父亲一样年纪的人在今天该仍是全中国起极大作用的基层分子,我前面所说的也正是一般的现象;这样的心理毋宁说正是极其正常的。我能怎么说呢?第一,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动荡战乱的历史;生计艰难,维持不易,几千年来就牢不可破地养成了中国人保守现状,尊重正统的观念;哪怕是王八兔子,只要一旦为王便成了万世一系崇拜信奉的偶像。譬如说今天多少人受了金圆券的——我只拿金圆券作个代表——欺骗,弄得倾家荡产,片瓦无存;可是在这么多的受害者当中我们能找出几个敢于公然反抗,敢于以行动作报复?这无非仍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的正统观念作祟而已。第二,自有历史以来,中国人哪一天过过真正合理的民主的生活?中国人经过了无数的朝代,每天可能听到美丽的诺言,每天可能做些美丽的梦。但受到的永远是欺凌压榨,欺凌到你长此失去了自信,不敢梦想人还有什么自由生存的权利。他们不喜欢乱离,只要求作个太平的犬,可是事实却连犬也不如!    
      假如你承认我说的这两点,我希望看见你的粲然一笑;那你就该破除这牢不可破的成见,相信今天真是历史的转捩了。我常常听见你说的:“打,就是不好,有理可以讲,为什么要打呢?”可是,你想到过跟野兽有理可讲吗?一只疯狗扑上来咬你的时候,你可以设想和它讲理的情景吗?三十年前的革命就是因为没有打得彻底,所以反而被反革命的力量打倒了,今天我们再也没有妥协;这比疯狗、比毒蛇还要凶横,还要毒恶的祸害是必须连根铲除才能解决的!要使人民得救,要使人得到生命,路只有这一条!    
      我再要告诉你请你相信人民的力量。只有人民的力量才能打倒暴君。假如今天的革命不是以人民的力量作基础的,那它早已失败早已被消灭了。你只要看反动的力量自来就何等强大!(连你们一向的态度都是它的支持呢!)而人民是以赤手空拳开始的。但是你看看今天,看看那排山倒海的声势!不是人民,不是正义,不是真理,谁有这样的力量!    
      亲爱的父亲母亲同你们的朋友们,你们不会以我的直率而生我的气的。我说的只是事实,只是为了必须。一个新的中国将要出现!这是任何人都没有见过但是都梦想过的中国!这个中国需要全中国人民的支持,同样需要精力旺盛、经验丰富的中年人像父亲一样的人的支持。你只要想一想那一天吧:物尽其利,人尽其才;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中国是一个富强有为不再在人前低头的中国,你为什么还轻视自己的力量呢?    
      1948年除夕香港    
    


往事忆旧录宵禁解除之夜

     上海的警察局发了慈悲,说是从今天这个夜晚起,解除了宵禁。    
      宵禁解除了,上海的夜晚的街道,将是人民的合法的天地了。从此我们在看完戏,或是吃完饭,或是同朋友们谈天时,不必担忧因为挨过了午夜而被捉进监牢里去;也不必在口袋里带了钞票,经过一重重的警察关口行使贿赂,引诱警察先生执法犯法,而自己花钱买个不仁不义的罪名了。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和庆祝的日子,胜利之后的这个“强国”的人民居然获得深夜散步之自由了。今夜是一个美丽的夜,云遮月,月遮云的忽明忽暗的天空绚烂而多彩。马路显得比白日宽敞,道路两旁的洋槐树在夜风里摇曳,地下的树影也在摇着;而人家篱笆墙里的月季花发出五月的夜的幽香更是醉人的。    
      我行走在长夜里,倒并不是因为古人说的“人生苦短”,所以“秉烛夜游,良有以也”,而是我一向比较地喜欢夜晚。我以为夜晚到底比白天可爱些,那些巨奸大憝们在夜晚熟睡之时总不会再如何盘算着升官发财,害国害民了吧?他们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他们总也需要休息;而且只有夜晚才能使他们休息,那坏事总要比白天做得少些。夜晚是宁静的,和平的,连花香都可以闻得出来的。    
      墙荫里,路灯下,有一对青年男女挽臂走过,    
      他们在低声谈话,那神态是温存而愉快的;是夜晚的平静的空气感染着他们?是他们的甜蜜感染着这平静的夜?总之他们已经用爱情建筑起一道围墙,没有人闯入他们的小圈子。他们将终生不忘这一个幸福可爱的瞬间。我马上预想到在他们白发苍苍的暮年,他们会常常记起那一次上海宵禁解除之夜。    
      前面有汽车驶过,我看见一只小狗在十字路口,不巧被卷进车底,可怜的畜牲在车底惨叫;但在车开过时,它却如奇迹一般,丝毫无损地被保留着活下来了。它茫然四顾,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感到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曾经在一刹那之间踏到了生与死的边缘。但是它抖抖身上的毛便向马路旁的深巷里跑走了。自然那个操生死之权的汽车已无踪无影,过路的两个三轮车夫谈论这件奇事,说是因为这“畜牲”生得小,而更重要的则是多大的一个侥幸落在它身上啊,我联想到今天统治者和人民的关系了。    
      这时我听见远处有两声清澈的枪响,但随后便静下去了。    
      我又想到了常在法庭上看见褴褛饥饿的小偷在为了窃取一个电灯泡或是一块面包而受鞫讯的光景,我又似乎看见了那天在电车上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小扒手的眼泪和枉然的呼救。从来贫穷的世界必然是盗贼的世界,而我们的国度里一向是大盗横行小贼落网的,那两声枪响告诉我们两个字,就是“贫穷”!又告诉我们,又有小贼“落网”了。    
      警察局长说:“宵禁尽管解除,戒严法令仍在,随时随地都可作必要的戒严的。”枪声给这和平的夜带来了恐怖,回去吧,谁不怕“戒严”呢?    
      我走回家,路过那家大宅院门外,见水门汀地上有人酣睡,没有垫,没有盖,然而睡得这样甜美,四肢舒展着,发出匀称的鼾声;这是流浪的一家:祖父,祖母,父,母,子,女,祖孙三代。阔人们在勾心斗角,抢洋房,抢金条,抢汽车;但是请看这一家人,没有房子,不曾梦见过金条和汽车,连衣服和被盖都没有,可也得度过这一辈子,也得生活。    
      在祖国千万里的沃野,一片“内战英雄”们的杀伐声中,我度过了“上海的宵禁解除之夜”,这第一大都市有着黑夜也掩盖不掉的贫穷和不幸,但容我代表老百姓说一句话:“我们的要求很低,目前我们只需要和平与安定,没有别的奢求了。”    
      什么是和平与安定呢?请统治者在深夜里到街上费神巡行一下。请你允许青年男女在他们的恋爱的小天地里得到幸福。请你不要追击那轮底余生的小畜牲。请你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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