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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金庸作品集-第4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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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墓道。

    黄蓉定了定神,更无别念:“我要去救靖哥哥,若是救他不得,就陪他死了。”她知父

    亲脾气古怪,对亡妻又已爱到发痴,求他必然无用,当下奔出墓道,直至海边,跳上小船,

    拍醒船中的哑船夫,命他们立时扬帆出海。忽听得马蹄声响,一匹马急驰而来,同时父亲的

    玉箫之声,也隐隐响起。黄蓉向岸上望去,只见郭靖那匹小红马正在月光下来回奔驰,想是

    它局处岛上,不得施展骏足,是以夜中出来驰骋。心想:“这茫茫大海之中,哪里找靖哥哥

    去?小红马纵然神骏,一离陆地,却是全然无能为力的了。”

    洪七公、周伯通、郭靖三人抢出船舱,都是脚下一软,水已没胫,不由得大惊,一齐跃

    上船桅,洪七公还顺手提上了两名哑子船夫,俯首看时,但见甲板上波涛汹涌,海水滚滚灌

    入船来。这变故突如其来,三人一时都感茫然失措。周伯通道:“老叫化,黄老邪真有几下

    子,这船他是怎么弄的?”洪七公道:“我也不知道啊。靖儿,抱住桅杆,别放手……”郭

    靖还没答应,只听得豁喇喇几声响亮,船身从中裂为两半。两名船夫大惊,抱着帆桁的手一

    松,直跌入海中去了。周伯通一个筋斗,倒跃入海。洪七公叫道:“老顽童,你会水性不

    会?”周伯通从水中钻出头来,笑道:“勉强对付着试试……”后面几句话被海风迎面一

    吹,已听不清楚。此时桅杆渐渐倾侧,眼见便要横堕入海。洪七公叫道:“靖儿,桅杆与船

    身相连,合力震断它。来!”两人掌力齐发,同时击在主桅的腰心。桅杆虽然坚牢,却怎禁

    得起洪七公与郭靖合力齐施?只击得几掌,轰的一声,拦腰折断,两人抱住了桅杆,跌入海

    中。当地离桃花岛已远,四下里波涛山立,没半点陆地的影子,洪七公暗暗叫苦,心想在这

    大海之中飘流,苦是无人救援,无饮无食,武功再高,也支持不到十天半月,回头眺望,连

    欧阳锋的坐船也没了影踪。远远听得南边一人哈哈大笑,正是周伯通。洪七公道:“靖儿,

    咱们过去接他。”两人一手扶着断桅,一手划水,循声游去。海中浪头极高,划了数丈,又

    给波浪打了回来。洪七公朗声笑道:“老顽童,我们在这里。”他内力深厚,虽是海风呼

    啸,浪声澎湃,但叫声还是远远的传了出去。只听周伯通叫道:“老顽童变了落水狗啦,这

    是咸汤泡老狗啊。”郭靖忍不住好笑,心想在这危急当中他还有心情说笑,“老顽童”三字

    果是名不虚传。三人先后从船桅堕下,被波浪一送,片刻间已相隔数十丈之遥,这时拨水靠

    拢,过了良久,才好容易凑在一起。洪七公与郭靖一见周伯通,都不禁失笑,只见他双足底

    下都用帆索缚着一块船板,正施展轻功在海面踏波而行。只是海浪太大,虽然身子随波起

    伏,似乎逍遥自在,但要前进后退,却也不易任意而行。他正玩得起劲,毫没理会眼前的危

    险。郭靖放眼四望,坐船早为波涛吞没,众船夫自也已尽数葬身海底,忽听周伯通大声惊

    呼:“啊哟,乖乖不得了!老顽童这一下可得粉身碎骨。”洪七公与郭靖听他叫声惶急,齐

    问:“怎么?”周伯通手指远处,说道:“鲨鱼,大队鲨鱼。”郭靖生长沙漠,不知鲨鱼的

    厉害,一回头,见洪七公神色有异,心想不知那鲨鱼是何等样的怪物,连师父和周大哥平素

    那样泰然自若之人,竟也不能镇定。

    洪七公运起掌力,在桅杆尽头处连劈两掌,把桅杆劈下了半截,只见海面的白雾中忽喇

    一声,一个巴斗大的鱼头钻出水面,两排尖利如刀的白牙在阳光中一闪,鱼头又没入了水

    中。洪七公将木棒掷给郭靖,叫道:“照准鱼头打!”郭靖探手入怀,摸出匕首,叫道:

    “弟子有匕首。”将木棒远远掷去,周伯通伸手接住。这时已有四五头虎鲨围住了周伯通团

    团兜圈,只是没看清情势,不敢攻击。周伯通弯下腰来,通的一声,挥棒将一条虎鲨打得脑

    浆迸裂,群鲨闻到血腥,纷纷涌上。郭靖见海面上翻翻滚滚,不知有几千几万条鲨鱼,又见

    鲨鱼一口就把死鲨身上的肉扯下一大块来,牙齿尖利之极,不禁大感惶恐,突觉脚上有物微

    微碰撞,他疾忙缩脚,身底水波晃动,一条大鲨鱼猛窜上来。郭靖左手在桅杆上一推,身子

    借力向右,顺手挥匕首刺落。这匕首锋锐无比,嗤的一声轻响,已在鲨鱼头上刺了个窟窿,

    鲜血从海水中翻滚而上。群鲨围上,乱抢乱夺的咬啮。

    三人武功卓绝,在群鲨围攻之中,东闪西避,身上竟未受伤,每次出手,总有一条鲨鱼

    或死或伤。那鲨鱼只要身上出血,转瞬间就给同伴扯食得剩下一堆白骨。饶是三人艺高人胆

    大,见了这情景也不禁栗栗危惧。眼见四周鲨鱼难计其数,杀之不尽,到得后来,总归无

    幸,但在酣斗之际,全力施为,也不暇想及其他。三人掌劈剑刺,拳打棒击,不到一个时

    辰,已打死二百余条鲨鱼,但见海上烟雾四起,太阳慢慢落向西方海面。周伯通叫道:“老

    叫化,郭兄弟,天一黑,咱三个就一块一块的钻到鲨鱼肚里去啦。咱们来个赌赛,瞧是谁先

    给鲨鱼吃了。”洪七公道:“先给鱼吃了算输还是算赢?”周伯通道:“当然算赢。”洪七

    公道:“啊哟,这个我宁可认输。”反手一掌“神龙摆尾”,打在一条大鲨身侧,那条大鲨

    总有二百余斤,被他掌力带动,飞出海面,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这才落下,只震得海面水

    花四溅,那鱼白肚向天,已然毙命。周伯通赞道:“好掌法!我拜你为师,你教我这‘降龙

    十八掌’。就可惜没时候学了,老叫化,你到底比是不比?”洪七公笑道:“恕不奉陪。”

    周伯通哈哈一笑,问郭靖道:“兄弟,你怕不怕?”郭靖心中实在极是害怕,但见两人越打

    越是宁定,生死大事,却也拿来说笑,精神为之一振,说道:“先前很怕,现下好些啦。”

    忽见一条巨鲨张鳍鼓尾,猛然冲将过来。他见那巨鲨来势凶恶,侧过身子,左手向上一引,

    这是个诱敌的虚招,那巨鲨果然上当,半身跃出水面,疾似飞梭般向他左手咬来。郭靖右手

    匕首刺去,插中巨鲨口下的咽喉之处。那巨鲨正向上跃,这急升之势,刚好使匕首在它腹上

    划了一条长缝,登时血如泉涌,脏腑都翻了出来。这时周伯通与洪七公也各杀了一条就鱼。

    周伯通中了黄药师的掌力,原本未痊,酣斗良久,胸口又剧痛起来,他大笑叫道:“老叫

    化,郭兄弟,我失陪了,要先走一步到鲨鱼肚子里去啦!唉,你们不肯赌赛,我虽然赢了,

    却也不算。”郭靖听他说话之时虽然大笑,语音中颇有失望之意,便道:“好,我跟你

    赌!”周伯通喜道:“这才死得有趣!”转身避开两条鲨鱼的同时夹攻,忽见远处白帆高

    张,暮霭苍茫中一艘大船破浪而来。洪七公也即见到,正是欧阳锋所乘的座船。三人见有救

    援,尽皆大喜。郭靖靠近周伯通身边,助他抵挡鲨鱼。只一顿饭功夫,大船驶近,放下两艘

    小舢舨,把三人救上船去,周伯通口中吐血,还在不断说笑,指着海中群鲨咒骂。欧阳锋和

    欧阳克站在大船头上迎接,极目远望,见海上鼓鳍来去的尽是鲨鱼,心下也不禁骇然。周伯

    通不肯认输,说道:“老毒物,是你来救我们的,我可没出声求救,因此不算你对我有救命

    之恩。”欧阳锋道:“那自然不算。今日阻了三位海中杀鲨的雅兴,兄弟好生过意不去。”

    周伯通笑道:“那也罢了,你阻了我们的雅兴,却免得我们钻入鲨鱼肚中玩耍,两下就此扯

    直,谁也没亏负了谁。”

    欧阳克和蛇奴用大块牛肉作饵,挂在铁钩上垂钓,片刻之间,钓起了七八条大鲨。洪七

    公指着鲨鱼笑道:“好,你吃不到我们,这可得让我们吃了。”欧阳克笑道:“小侄有个法

    子,给洪伯父报仇。”命人削了几根两端尖利的粗木棍,用铁枪撬开鲨鱼嘴唇,将木棍撑在

    上下两唇之间,然后将一条条活鲨又抛入海里。周伯通笑道:“这叫它永远吃不得东西,可

    是十天八日又死不了。”郭靖心道:“如此毒计,亏他想得出来。这馋嘴之极的鲨鱼在海里

    活活饿死,那滋味可真够受的。”周伯通见他脸有不愉之色,笑道:“兄弟,这恶毒的法子

    你瞧着不顺眼,是不是?这叫做毒叔自有毒侄啊!”

    西毒欧阳锋听旁人说他手段毒辣,向来不以为忤,反有沾沾自喜之感,听周伯通如此

    说,微微一笑,说道:“老顽童,这一点小小玩意儿,跟老毒物的本事比起来,可还差得远

    啦。你们三位给这小小的鲨鱼困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区区看来,鲨鱼虽多,却也算不了甚

    么。”说着伸出右手,朝着海面自左而右的在胸前划过,说道:“海中鲨鱼就算再多上十

    倍,老毒物要一鼓将之歼灭,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周伯通道:“啊!老毒物吹得好大的气,你若能大显神通,真把海上鲨鱼尽数杀了,老

    顽童向你磕头,叫你三百声亲爷爷。”欧阳锋道:“那可不敢当。你若不信,咱俩不妨打个

    赌。”周伯通大叫:“好好,赌人头也敢。”

    洪七公心中起疑:“凭他有天大本事,也不能把成千成万条鲨鱼尽皆杀了,只怕他另有

    异谋。”只听欧阳锋笑道:“赌人头却也不必。倘若我胜了,我要请你做一件事,你可不能

    推辞。要是我输,也任凭你差遗做一件难事。你瞧好也不好?”周伯通大叫:“任你爱赌甚

    么就赌甚么!”欧阳锋向洪七公道:“这就相烦七兄做个中证。”洪七公点头道:“好!但

    若胜方说出来的事,输了的人或是做不到,或是不愿做,却又怎地?”周伯通道:“那就自

    己跳到海里喂鲨鱼。”

    欧阳锋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命手下人拿过一只小酒杯。他右手伸出两指,捏住他杖头

    一条怪蛇的头颈,蛇口张开,牙齿尖端毒液登时涌出。欧阳锋将酒杯伸过去接住,片刻之

    间,黑如漆、浓如墨的毒液流了半杯。他放下怪蛇,抓起另一条蛇如法炮制,盛满了一杯毒

    液。两条怪蛇吐出毒液后盘在杖头,不再游动,似已筋疲力尽。

    欧阳锋命人钓起一条鲨鱼,放在甲板之上,左手揪住鱼吻向上提起,右足踏在鲨鱼下

    唇,两下一分。那条鲨鱼几有两丈来长,给他这么一分,巨口不由得张了开来,露出两排匕

    首般的牙齿。欧阳锋将那杯毒液倒在鱼口被铁钩钩破之处,左手倏地变掌,在鱼腹下托起,

    随手挥出,一条两百来斤的鲨鱼登时飞起,水花四溅,落入海中。

    周伯通笑道:“啊哈,我懂啦,这是老和尚治臭虫的妙法。”郭靖道:“大哥,甚么老

    和尚治臭虫?”

    周伯通道:“从前有个老和尚,在汴梁街上叫卖杀臭虫的灵药,他道这药灵验无比,臭

    虫吃了必死,若不把臭虫杀得干干净净,就赔还买主十倍的钱。这样一叫,可就生意兴隆

    啦。买了灵药的主儿回去往床上一撒,嘿嘿,半夜里臭虫还是成群结队的出来,咬了他个半

    死。那人可就急了,第二天一早找到了老和尚,要他赔钱。那老和尚道:‘我的药非灵不

    可,若是不灵,准是你的用法不对。’那人问道:‘该怎么用?’”他说到这里,笑吟吟的

    只是摇头晃脑,却不再说下去。郭靖问道:“该怎么用才好?”周伯通一本正经的道:“那

    老和尚道:‘你把臭虫捉来,撬开嘴巴,把这药喂它这么几分几钱,若是不死,你再来问老

    和尚。’那人恼了,说道:‘要是我把臭虫捉到,这一捏不就死了,又何必再喂你的甚么灵

    药?’老和尚道:‘本来嘛,我又没说不许捏?’”郭靖、洪七公和欧阳锋叔侄听了都哈哈

    大笑。欧阳锋笑道:“我的臭虫药跟那老和尚的可略略有些儿不同。”周伯通道:“我看也

    差不多。”欧阳锋向海中一指,道:“你瞧着罢。”只见那条喝过蛇毒的巨鲨一跌入海中,

    肚腹向天,早已毙命,七八条鲨鱼围上来一阵咬啮,片刻之间,巨鲨变成一堆白骨,沉入海

    底。说也奇怪,吃了那巨鲨之肉的七八条鲨鱼,不到半盏茶时分,也都肚皮翻转,从海心浮

    了上来。群鲨一阵抢食,又是尽皆中毒而死。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只小半个时辰功

    夫,海面上尽是浮着鲨鱼的尸体,余下的活鲨鱼为数已经不多,仍在争食鱼尸,转瞬之间,

    眼见要尽数中毒。洪七公、周伯通、郭靖三人见了这等异景,尽皆变色。洪七公叹道:“老

    毒物,老毒物,你这毒计固然毒极,这两条怪蛇毒汁,可也忒厉害了些。”欧阳锋望着周伯

    通嘻嘻而笑,得意已极。周伯通搓手顿足,乱拉胡子。众人放眼望去,满海尽是翻转了肚皮

    的死鲨,随着波浪起伏上下。周伯通道:“这许多大白肚子,瞧着叫人作呕。想到这许多鲨

    鱼都中了老毒物的毒,更是叫人作呕。老毒物,你小心看,海龙王这就点起巡海夜叉、虾兵

    蟹将,跟你算帐来啦。”欧阳锋只是微笑不语。

    洪七公道:“锋兄,小弟有一事不明,倒要请教。”欧阳锋道:“不敢当。”洪七公

    道:“你这小小一杯毒汁,凭它毒性厉害无比,又怎能毒得死这成千成万条巨鲨?”欧阳锋

    笑道:“这蛇毒甚是奇特,鲜血一遇上就化成毒药。毒液虽只小小一杯,但一条鲨鱼的伤口

    碰到之后,鱼身上成百斤的鲜血就都化成了毒汁,第二条鲨鱼碰上了,又多了百来斤毒汁,

    如此愈传愈广,永无止歇。”洪七公道:“这就叫做流毒无穷了。”欧阳锋道:“正是。兄

    弟既有了西毒这个名号,若非在这‘毒’字功夫上稍有独得之秘,未免愧对诸贤。”说话之

    间,大队鲨鱼已尽数死灭,其余的小鱼在鲨群到来时不是葬身鲨腹,便早逃得干干净净,海

    上一时静悄悄的无声无息。洪七公道:“快走,快走,这里毒气太重。”欧阳锋传下令去,

    船上前帆、主机、三角帆一齐升起,乘着南风,向西北而行。周伯通道:“老毒物果然卖的

    好臭虫药。你要我做甚么,说出来罢。”欧阳锋道:“三位先请到舱中换了干衣,用食休

    息。赌赛之事,慢慢再说不迟。”

    周伯通甚是性急,叫道:“不成,不成,你得马上说出来。慢吞吞的又卖甚么关子?你

    若把老顽童闷死了,那是你自己吃亏,可不关我事。”欧阳锋笑道:“既是如此,伯通兄请

    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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