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成吉思汗-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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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初,曾经两度进入南极探险,1912年,在南极冻毙。
南美洲的游牧族人,多半是印第安人与西班牙人的混血种。
两个威尼斯商人尼可罗(Nicolo)和马非罗波罗(Maffeo Polo),几经辗转,从陆路走到成吉思汗孙子忽必烈大汗的金帐,就蒙恩获赠了路牌,助他们返乡。第二次他们又去晋见忽必烈大汗,依旧用路牌协助旅行,这一次他们带了日后得享大名的孙子马可(Marco)随行——原注。
第一部分牧 民
第二天早晨第一项工作就是整顿马匹,组成马队,把我们的帐棚、备份摄影器材、拆成三部分的折叠炉架与铁制烟囱,还有那具被砍掉头的、血淋淋的羊尸体放在马背上。牧民又调来五六匹马,现在有足够的数目可以挑选了,所以大家找了一匹体能最好的马,运载我们的装备。
但我们的运气不怎么好,这匹马脾气坏得很,固执得要命,因为它以前根本没当过驮马。牧民使尽力气,好不容易才把粗铁做成的马箝安在马齿间,把辔缰套在它的头上,但接下来这牲口抵死不从,怎么都不肯让马鞍放在它背上,不是跳立,就是低头。就在这不上不下的当口,经验老到的丹比多尔扎,不慌不忙地用生皮做成的细缰绳套住马的上颚,狠狠地勒紧。这匹马被整得龇牙咧嘴,上颚越掀越高,最后看起来像是貘。西方铁匠也有类似的设计,一种叫做鼻箝(nose…twitch)的玩意儿,就是专门用来修理顽劣的马匹的,道理完全一样。但是强忍倔强的半野生蒙古马,死也不服输,劲长得很,一路走,一路摇头晃脑,总想甩掉头上的拘束。
光靠那玩意儿,好像没法制服它,于是牧民再加了一圈脚绊。两道生皮制成的圆圈把马匹的前脚套住缩紧,再在马匹的后腿上,绕个圈。马绊让马匹觉得更不舒服,两脚前踢后踢的,竟有些动怒了。两个蒙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马的两侧,用抓苍蝇的闪电速度,揪住了马匹的耳朵。他们一动手,就毫不留情,死命地把马的耳朵往下扯,还转了几圈,这匹可怜的马更是昏头转向,不知所措。它的头脚全被逮住了,动也动不了,只得乖乖地让马鞍放在它的背上,接下来蒙古人又用快得看不清楚的动作,把马鞍缚好,绳子绑紧。
终于一切就绪。扯耳朵的人放下手来,马箝卸下,倒霉的马儿以为它可以轻快地跑起来了。它一肚子气,前腿一掀,撒开脚丫子正想跑,完全不记得它脚上还有扎扎实实的脚绊,当场跌了个狗吃屎,摔得很惨,连在一旁的我,都皱紧了眉头:一来我担心它背上的东西不经摔,二来看它这个样子,也觉得它有些可怜。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匹马头一扬,马上又站了起来,虽是满身重物,又套着脚绊,还是小跑步往前冲,这次它是屁股着地,挣扎了半天才站起来,然后服贴多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一个牧民小心翼翼地伏低身子,解下后脚绊,牵它往前走几步,这马发现它可以蛙跳,又开始不安分了,想要把身上背着的东西抖下来,这次它是猛躺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打滚。一个牧民恶狠狠地戳了它后腿几下,这惫懒的牲口才头昏脑胀的站起来。丹比多尔扎拉着马缰,带着这只被整得七荤八素的劣马往前磨蹭了十来码,再把它的前脚绊卸了下来,费了老半天劲,尽管它的脾气不怎么好,我们总算有匹驮马了。
第一部分骑马成了苦差事
我们这支队伍有十五个邋遢的成员,约略两倍于成员的马匹,沿途应该还有备马伺候。气温约略在冰点以上。如果真的要靠马匹横越欧亚大陆,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上路,一定要给马匹拉筋暖身的时间,行进也要有节奏:走、小跑、快跑,让马匹变换不同的步伐。但是,蒙古人根本不理这一套。在草原上骑马,简单明了,先小跑个十来步,然后就纵马急驰,劈哩啪啦地冲了出去,完全不考虑马的体力;两个小时后,他们才休息个五分钟。骑士下马,抽根烟,聊会儿天,然后领导翻身上马,一声吆喝,大伙儿又跟着劈哩啪啦地跑了起来。如果情况十分紧急,他们可以用这种速度跑上一整天。其实,在蒙古大草原上策马狂奔是有道理的,而且效率极佳。蒙古马的腿很短,踱步的速度太慢,小跑步对这种马来说也太吃力,急驰是惟一的选择。这种跑法虽不怎么优雅,却适合这种狂放不羁的蒙古马,只是苦了坐在上面的人。
不过十分钟,我就觉得布斯卓说得一点也没错:“我很快就发现,骑马,真是件苦差事。”我身后传来阵阵呻吟,我想保罗也好不到哪去。骑在这种小马上面,挺难过的。贴着马鞍坐,五脏六腑会被颠得翻转过来;若是用欧式骑法,优雅地随着马匹的运动起伏,这种马的步伐又太零碎,骑士只能变得笨拙而疲累,而且,马儿也会被骑士的动作搞得糊里糊涂,变得紧张兮兮。惟一的方法就是学蒙古人骑马的方式,可是这又需要从小学起。牧民的重心放在马镫上,有的时候,干脆站在上面,一天就这么骑二三十甚至五十英里,显然纯粹是靠强韧的肌肉随着马匹的身子上上下下。累了,就坐在木制马鞍上,放松一下,身子随着马匹的行动乱抖,像是鼓上跳动的青豆。一整列的蒙古骑士像这样晃着脑袋打盹,像是一尊尊古怪的木偶,实为奇观。
我们走进一片面积不大的松树林,里面的松树还没长成。天空晴朗无云,但是,却有一股淡淡的焦味钻进鼻孔,同时一缕淡蓝色的轻烟往天空窜去。看来应该是森林大火,起火点应该是湖边后面的山丘,烟却朝我们这个方向卷过来。这里的森林大概经常着火,因为常常见到大片焦黑的森林;大火应该跟人没有关系,因为这里根本无人烟。我们从森林里钻了出来,进到第一个连续的宽广峡谷,一片空阔的无人空间,强烈冲击我们的视觉。峡谷一直迤逦到看不见尽头的远方,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没有篱笆,没有电线杆,没有足迹,没有任何动物。这里真的是荒凉,一里又一里的赭色草原缓缓地升上斜坡。斜坡高处稀稀落落地立着些树,每棵树都相隔遥远。薄薄的土地上,偶尔有些落石,除此之外,一片贫瘠;放眼望去,只有在遥远的天际,依稀看到天上盘旋着大型的飞禽,大概是老鹰、雕、隼之类,在天上寻找猎物。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蒙古人根本不大理睬距离或时间,为什么跟西方人的判断标准有这么大的差距。这国家的幅员如此广大,交通工具如此有限,串个门子都要骑上二十来英里,才能到邻家的毡帐。也难怪他们觉得一天骑上个五六个小时的马横越荒野,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第一部分野性未驯
一个小时之后,那匹驮马终于想出报复的方法——逃走。它选走的时机很好:牧民牵它过河时,刚刚踏上另一边的河岸,它猛然掉头,牧民一个不留神,缰绳脱手,那匹马便朝来路狂奔而去,终于自由了。我们这支零零落落的队伍停了下来,看着那匹驮马越跑越远,消失在地平线附近。几个年轻人纵马或前或后地追赶上去,看来,他们早就想要自由自在地让马跑一下。现在是休息的好时机,我、保罗与并骑的巴雅尔抓住空当,赶紧下马。前面几个人也停下来了,看看我们身后抓马的年轻人,什么时候可以得手。身边有一棵老树干,我们三个就把马系好,坐在地上,伸伸酸痛的两条腿。
过了一会儿,我才想到当下正是写笔记的好时机,我一拐一拐地走到马旁,从鞍囊中取出笔记本。我们的三匹马挨在一块,我想也没想就顺手推开其它两匹马。这几匹马都是蒙古牧民精心挑选的好马,个性温和,从蒙古人的标准来看,是相当规矩的,但是,我马上就发现它们毕竟野性未驯。浪荡惯的蒙古马,有时是很偏执的。如果陌生人是很有自信、很缓慢地挨近蒙古马的身边,它还会安安静静的,就算是它觉得这个人穿著打扮、气味都有点古怪,还不至于发作。但是,千万不要在它屁股后面干什么,只要碰它一下,蒙古马都会发飙。
我在接近我的马时,不小心拂了巴雅尔的马屁股一下,这牲口的两只前脚立刻就立了起来,一脚踢到缰绳,细细的生皮缰绳应声而断,这匹马也跑走了。还好它只跑了几百码,跟前面的那群马汇在一起。一个艺术家顺手拉住了它。巴雅尔走过去想把它牵回来,但绑马尾的医生正好在马上,已经掉头把马牵了回来,半路上,医生的坐骑不小心踩空了,医生顿时从马鞍下滚了下来,马和巴雅尔都吓呆了,一回过神,发现两匹马都没命地往邻近小丘跑去。看到这般热闹的场景,保罗拿起身边的照相机,想要捕捉这混乱的一刻,但是,骚乱也吓到了他的坐骑,它也“啪”的一声,拉断了缰绳跑掉了。一时之间,我们有三匹脱缰野马在旷野上乱跑,每一匹马又吓到另外两匹,情况混乱,已到失控边缘,我们的向导翻身上马,在树丛和落石之间觅路前进,追赶我们逃走的马匹,没一会儿,他们也消失了。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又出现了,牵着马,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他们跟巴雅尔说了几句话,巴雅尔的脸马上就垮了下来。他们告诉他,他最珍视的脚架原本挂在马背上晃荡,但现在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的马老在树丛边跑来跑去,脚架可能被什么东西刮了下来,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巴雅尔的心情坏透了,那支古董脚架可是蒙古电视电影厂的宝贝,在这种国家,就连零件都没得换,更何况是整支脚架都不见了!等到那头捣蛋的驮马被牵回来,大家再度上马前进的时候,闷闷不乐的巴雅尔再也笑不出来了。两个小时之后,大伙儿停下来抽烟,休息完了之后,巴雅尔一上马,却发现脚架还在老地方晃荡。牧民的嘴都快笑裂了,他们把他的脚架藏起来,存心开他一个玩笑。蒙古人看起来一脸老实木讷,原来也挺有幽默感的。
在普热杰瓦斯基的笔下,一般的蒙古牧民被形容成:“宽阔平坦的大盘脸,颧骨很高,鼻孔贲张,眼睛细长,一对招风耳,黑色的头发看起来有些粗糙,有的留着疏疏落落的小胡子,有的蓄着络腮胡,皮肤晒得黝黑,体格粗壮魁梧,肩膀的宽度好像还长过身高。”他们毫不矫饰,待人和气,非常容易相处。蒙古牧民规矩负责,很尊重能干和有经验的人。在我们这个团队中,态势很明白,大家都惟视丹比多尔扎为领袖。他是个留平头的驯马高手,对于肯特省的荒野地形了若指掌,每天前进多少英里,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该停下来休息,全听他的,休息得差不多了,丹比波尔扎叽哩咕噜地说几个字,大家就会上马继续前进。
每次停下来休息的情况都差不多。丹比多尔扎闷不吭声地把他的马引到一边,勒住马缰,下马。他身后的牧民跟着下马,朝丹比多尔扎走去,这时,他应该已经坐下来了。他的坐姿很怪,一只腿伸得长长的,另外一只屈膝,屁股往脚跟上一搁,全身乱摸找烟。牧民会挨到他的身边,有的用同样的坐姿坐下来,围成一个紧密、体己的圈圈。香烟敬来敬去,一盒火柴传来传去,鼻烟壶也经常在这个场景中出现。
牧民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部塞在腰带里,演进下来,腰带的前端变成了一个随身囊,从里面拿东西,与从别人手上接东西都有一定的规矩。比如说,把鼻烟壶递给别人的时候,要右手伸直,左手呈杯状,托在下面,才有礼貌;受者也要用同样的姿势,恭谨地接过来,把鼻烟壶放在手掌上,端详一下,称赞它的雕工精巧。然后,用一把细长的抹刀,挑开鼻烟壶盖,取出一点鼻烟,再用夸张的表情,深吸一口。最后盖上壶盖,右手托着鼻烟壶,用刚刚的姿势交还给鼻烟壶的主人。主人再次客气地把鼻烟壶递给下一个人,鼻烟壶一定要转一个圈圈才行,在这套繁文缛节中,他们的坐骑都在一旁乖乖地看,马蹄连扬都不敢扬,牧民手里牵着缰绳,好像身后跟了一头大狗。
我没想到单单是谨守传统、欣赏工艺,也能带给这批牧民这么大的乐趣。他们喜欢在马鞍两侧镶上银饰,只要看到了精巧的工艺品,他们都衷心艳羡。我们有个导游是爱打扮的小伙子。他穿了一件鲜绿色的丝质短马甲,亮得让人睁不开眼,高高的领子偏偏又是张扬的怒红色,还镶了一圈金边。他的刀可不是常见的现代产品,而是一把镶饰考究的古董刀,细细长长的,装在一个银鞘中,平常就看到他把这把宝贝刀插在身后的皮带里。银鞘上还特别剜出了两道凹槽,安放着镶了银边的象牙筷子,鞘上系了一根银练,画出一个半圆的弧形,拴着打火的燧石荷包。这荷包也是用银子镶过的。他的朋友相当欣赏他身上的小玩意儿,不是称赞两句,就是过来摸一摸,打量一番。有一两件细致的小玩意儿,大伙儿就已经够羡慕的了,如果还拿得出有点历史的古董,就更不得了。这种态度倒是跟蒙古官方相反,他们对历史没有好感,一讲到过去,就让他们联想到蒙古落后的封建制度。
第一部分治马之道
牧民对他们的马匹不特别体贴,也不特别坏,只把它们当成草原游牧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工具,但也因此就必须细心照顾它们,否则很难在草原上生活下去。他们没有其他交通工具,草原茫茫,都得靠马匹来帮他们运输、工作。就算只有二十步的距离,能骑马,他们绝不走路,马鞍始终放在马背上,马匹随时待命奔驰。所以,蒙古人一般就是在马背上上下下,有许多备用坐骑,一般来说,牧民懒得给马取名字,不过却一眼就认得出自己的马。蒙古牧民多半在腰带前面插一支破破烂烂的单筒或双眼望远镜,远远看到一群马在吃草,他们会策马跑上个五六英里,根据颜色、体态和走动的样子,找出属于自己的马匹。这些牲口都是他们自己养的,有什么特征一清二楚。新诞生的小马,也只能在妈妈身边待上一个星期,适应环境之后,就会由牧民接手管教。马儿生病了,也没见过他们用现代的医疗方式或器具,全靠老祖先留下来的传统方法医治。马蹄长脓,他们就端来一盆营火余烬,把马蹄往里面一按;背疼,就用盐水擦洗,简单极了。
放血,在蒙古几乎被视为万能疗方。第一天旅程刚刚结束,丹比多尔扎就认定这批马的情况不好,经过长期寒冬的煎熬,它们必须放血。他和三个牧民悄悄走近马的身边。这些马刚刚被放开,缓跑几步,舒活筋骨,在草原上吃草,浑然不知危险已近。放血之前的准备动作,看得旁人心惊胆战:只见几个人猛然揪住马匹的鼻箝,再在它的下颚加了一道生皮缰绳,死命地往下扯,让它的嘴巴张得开开的,丹比多尔扎用布把刀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大约一公分的刀尖,看准了马匹的上颚,然后在马齿的后端猛然一刺,一串血滴就这么滴了下来,马好像一点也不疼,反而一个劲儿地舔血。然后,牧民给这匹马套上特殊的头套,要不就是塞个粗木头到它嘴里,让它合不拢嘴,直到伤口自然凝结,才会让它自由。
五个小时的奔驰之后,我们在溪边觅得了一处营地。一道小溪藏身在一块冰雪下面,汩汩流出,让马匹跟骑士都有水可喝。除了拿支好像在赌场收赌注的抹板,轻轻地替马匹刮掉干了的汗渍之外,蒙古人不怎么照顾坐骑,他们就只是放开马匹,任它们散散步,吃点草。特别顽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