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半月的夜空-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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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问她的病情呢?我从来都不曾这么大胆。总是会后退一步,总是会选择没有风险的路去走。要处碰人心的事总觉得格外恐怖。
即便如此,我如今却在问明知对方不愿提起的事情。
会死吗?
我甚至稍稍品尝到施虐的快感,一边这么说。
秋庭里香会过头来。
由于对方坐着,感觉上是仰望着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像干脆将错就错,这次我正面迎视她的视线。话说回来,人怎么会有这么漆黑的瞳孔呀。正因为那深不见底的黑,让人完全看不出她的情绪。感觉上仿佛承载这愤怒,又似乎是悲伤,也像是笑意。
嗯,秋庭里香点点头。
或许吧。
这仍旧像是晴天霹雳。我会这么问有一半是出于像挖苦她,至于剩下的一半……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总之并不是真心想问出口的,没想到答案却真如我所问的一样。但是,那高涨的情绪一旦脱了轨,便无法即刻喊停。
为什么?
我又这么追问下去。
体内还残留这施虐者的冲动。
但是,秋庭里香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的心脏不好。虽然马上就要动手术了,可是失败的几率却搞出太多了。我想应该是撑不过去吧。
明明说得是自己的死亡,那些辞句未免也太过清透了。
小裕他知道这些事吗?
她接下来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秋庭里香的脸庞竟然显露困惑。
这个嘛……
她停了一会儿。
有没有发现呢?……
我想大概发现了。可是……不过……我也不知道耶。
她的回答得断断续续的。
白痴啊,我想。
小裕当然发现了呀。
光看小裕的态度不就很明显了吗?就只会像个笨蛋一样小心翼翼的,不是吗?整天惊惶失措的,还常常露出要哭要哭的表情。然后还硬是要挤出笑容。结果呢,笑也不好,整张脸反而诡异到了极点。真是有够笨有够脱线有够懦弱的家伙。
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啊,原来如此……
过了一会儿,答案闪现心头。
秋庭里香是当事者。由于距离太近了,所以才会不知道。而且,她也不希望他知道。但是,心底却又希望他是知道的。
情况还真是复杂呀。
这个女生,会死掉啊……
一时之间还无法会意过来。
我对于什么是死亡目前完全没有实际感受过。不论如何想像都还碰不到。爷爷死的时候我还小,奶奶也还健在。爸爸妈妈仿佛理所当然似的健康平安,姐姐则健康到甚至吵死人。
我从来没有近距离感受过什么是死亡。
马上就会不见了啊……
同情并未因此涌现。
或许是因为我根本无法理解死亡为何物,也或许是因为我才刚认识这个女生,又或许是……小裕太过于维护这个女生了。
唉,说不定单纯的只是因为我性格冷酷无情罢了。
也说不定,是因为我充其量只是个人情死亡或现实这些玩意儿的小鬼头吧……吧?
啊?
我脑袋里正乱七八糟想着这些事,所以没听到对方问了什么。
什么?
你和裕一是青梅竹马吧?
啊,嗯。
请告诉我裕一小时候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好吗?
她说请耶。
这个女生会说请。
明明对小裕都是用命令大的。
没什么特别的,很普通挨了。他以前是个懦弱鬼、爱哭鬼。平常总爱说大话,要真遇到什么事,却一定是头一个开溜。以前邻居曾经养过一直大狗,我们觉得反正有门挡住没关系,就想去逗逗那只狗玩。我和小裕后来就一起去了。结果,大门突然喀锵一声……
开门着,是我这么叫出声的。我真的那么以为。大狗就要飞奔而出来咬人了。逼近的恶犬,血盆大口,满嘴利牙。那些景象顿时鲜活地浮现脑海,我简直快吓死了。我当然没命地拔腿就逃,拼命地跑。但是,却有个家伙跑在我的前头。那个人及时戎崎裕一。那家伙竟然把女生扔下,弃而不顾,抢先开溜。那时我整颗心顿时跌倒谷底,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地伫立于原地不动。当我做好心理准备后回头一看,背后哪有什么追来的大狗。狗还好端端地再大门另一头。门并没有开,大门只是喀锵一声地摇动一下罢了。那时正是夏天,炙热的夏天,阳光强烈。不论是围墙或逃走的戎崎裕一的背影,所有的一切都被彻底染成了黄的。落在柏油路面上的影子,仿佛是以刀片直接裁割似地,轮廓是那么样的鲜明。
升上国中那时候他就整天和他爸爸吵架。小裕他爸是个风评不太好的人。我这样讲可能不太好,可是那也是事实。小裕很讨厌他爸的,我大概也可以了解他的心情。不过,他小时候和他爸感情很好耶。总是黏着他爸,寸步不离。
那我知道。
似乎很开心的声音。
秋庭里香满脸笑容。
你知道喔?
嗯。
为什么?
她的样子有些慌张。这个女生只要一遇到小裕的事,整个人的感觉就会截然不同,简直就像是个孩子。小裕他知道这件事吗?不可能知道爸。毕竟那家伙是戎崎裕一呀。
喔,原来你已经知道拉。
我已经没有心情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为什么呢?
还有,他以前常常惹麻烦。我们上小学的时候,不是要先约在一个地方集合吗?因为,我们学校是集体上学的制度。
集体上学……
你那里不一样吗?
我……不常到学校去……
所以都要先集合呀?
是,是呀。然后呢,我们集合地点就是在神社前面。那个神社附近有个上坡路段,坡道两旁还有水沟哦。因为是条坡道,一开始的高度走起来没什么,可是爬到坡道尽头的时候就变得好高。结果呀,小裕明明只要闪开就没事了,他偏偏就要摇摇摆摆地走在坡道边缘,结果走到坡道最上面的时候掉到水沟里去了。
啊?要不要紧呀?
怎么会不要紧嘛。他根本就是倒栽葱掉下去的耶。弄得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擦伤,手肘那里还弄出一道大伤口。他后来被直接送到医院,手肘还因此缝了三针哦。然后,他竟然还像个白痴一样得意洋洋的。说什么,我可是缝了三针呦。为什么男生总觉得受伤这种事很值得骄傲呢。
忆起当时的往事,美雪就不由得半认真地觉得生气。他刚跌下去那时候还立刻嚎啕大哭,结果一从医院回来就不知道在得意什么东西。事实上,男生之间也还真有好一阵子把小裕当作英雄。光是那道缝了三针的伤口,似乎就让跌倒到水沟里的窝囊事实烟消云散了。
我稍微语带气愤地望向前方,秋庭里香正在呵呵发笑。
很好笑喔?
嗯。
她直率的点点头。
很想裕一会做的事。
她接着流露出幸福洋溢的神情。
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溜烟从体内溜走。同时,也从我心底溜走。我顿时感到筋疲力尽,开始紧闭这双唇继续推着轮椅。就开到教职室了。虽然心里老想着快点到就好了,但另一方面却又不想那么快到。连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怎样。秋庭里香依然笑个不停。
这个快要死掉的女生。
小裕喜欢的女生。
比自己还漂亮的女生。
我们到底是谁比较幸福呢?我觉得是自己。毕竟,我还拥有未来。虽然不知道是否会光辉灿烂。至今所生过的病充其量也只有感冒而已,另外就是三岁时长的水痘。但是,现在我却无法断言是自己,我没办法笑得像她一样,也没办法露出这么一张幸福的脸庞。
如果是和这个女生忆起被狗追得话,小裕一定会停下脚步把。而且,也会尽全力守护她吧。
啊,等一下,秋庭里香说。
嗯?怎么了?
这里,可以进去吗?
她所指的是间教室。
可以啊,为什么?
因为我没进去过。啊,会不会被骂啊?
没关系啦,这也没什么啊。
如果是高年级教室的话可能不行,不过这间是一年级的教室。我将轮椅推过门口的段差时特别小心翼翼。轮椅一晃,我就担心害她身体出什么差错就糟了。其实这点小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毕竟我对生病这种事一窍不通,所以不由得慎重了起来。
一进教室,秋庭里香便好奇地四处张望,她似乎很乐在其中。可是,在我眼中开来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稀奇东西。随便排排的桌子、杂乱无章地塞满东西的带锁方柜、贴满各式各样影印资料的布告栏、黑板上什么都没写,上方墙面挂着的时钟正指向四点十五分。
啊,等一下……
我看到秋庭里香突然站起来,大吃一惊。同时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想去扶她。但是,她却出乎意料地迈开稳健的脚步,站到讲台旁边。她双手背在背后,再次好奇地东张西望。每当她的脸庞一动,长发便随之左右飘然摆动。啊呦,她的头发真的好美呀……他摸了摸讲台。碰那种东西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吧。接着后退三步,从那边的座位喀啦喀啦地拖出椅子坐了下去。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正在认真上课的学生。
我不禁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学校好玩吗?
一点儿都不好玩,一大堆规矩烦死人了。不过,可以和朋友见面觉得开心。奇怪的老师也很多。除了校规之外,还有很多蠢的要命的规定耶。我跟你说喔,我们学校一、二年级的,不能在制服底下穿毛织衫耶。
咦?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很冷的时候,都会在底下穿件毛织衫之类的。穿毛织衫,也不会被来时骂。可是,如果是三年级以外的学生穿,就会被三年级的学长姐盯上喔。
秋庭里香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未免太蠢了吧。
很蠢喔?但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我姐也念这所学校,她那时候也一样呢。大家明明都很气老师她们拿校规来压迫我们,结果我们这群气得半死的人又有样学样地想出一些无聊透顶的规定,去压迫低年级学生。简直就和白痴没两样喔?医院也有这种事吗?
虽然有规定要洗手,或在一定时间内要把饭吃完之类的,可是才没有那种乱七八糟的无聊规定呢。
医院还真好呢。
那里的饭菜不好吃耶。
那我就不喜欢了。
我们在放学后的寂静教室中聊着这么无聊的琐事。感觉上有点不可思议。我似乎有点理解她了。至于到底了解了什么,即便我想,也完全不可能以语言表达出来的。
喂,我可以问你一个讨人厌的问题吗?
嗯。
死很恐怖吗?
秋庭里香把头稍微歪向一边。
大概是在寻找适合的词汇吧。
或许是找到了,她隔了一会儿这么说出口:
以前并不觉得恐怖。反正我早就知道是这个样子的了。而且身体一差,就会觉得活着真讨厌。慢慢地会觉得活着好累好累,又或者会想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反正,所谓的死亡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一直都在身边。只要一伸手,就一定碰得到呢……
特别是一想到就快结束了呢。
为什么她嘴里讲的是那种事,却能够笑得这么幸福呢?她说结束,是什么结束呢?生命?又或者是……
啊,原来在这里啊。
突然传来男生的声音
循声一看,小裕、山西和世古口就站在那里。
小裕立刻跑到里香身边。
里香!你要不要紧?为什么坐在椅子上啊?
他手忙脚乱、惊惶失措地劈头就问。那副过分慌乱的样子让人一见就心烦,当事人秋庭里香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眼看着脸色也沉了下去。
吵死了!
可是,里香……
唉呦,受不了耶!那么大声!
不过,里香……
眼见战火一触即发,我连忙插嘴说:
喂,鬼大佛呢?
结果,小裕和山西不知道为什么双眼闪闪发光。
没问题。
这么一口断定。
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世古口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也让人摸不着头绪。
就在这个时候,山西清清嗓子,一边走向讲台。他以看起来实在是有够才虚张声势的微风态度,一一扫视我们这些人。
好不容易,他说:
那我们要开始上课罗。
白痴!
小裕随即从桌子抽出一本教课书仍过去。
你哪可能当老师呀!
不不不,是有肯能的喔。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对某个领域拥有深厚的知识呢。例如说,对了。好,我就来教教你们跑参宫线的列车吧。想KIHA和MOHA的差别(注:普通气动车及普通电动车的略称)……
下来啦!我们对你这种阿铁(注:铁道迷的昵称)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啦!
啊~~别丢啦!好痛!喂,给我住手喔!三万,住手啦!
吵死了!快下来啦!太子!
我看着这场完全像小孩子打架的好戏,一边大笑。我望向身旁,只见秋庭里香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啦?
三万,是在说裕一吗?
啊,那个是……
不要啦~~!
小裕连忙插话。
不准说!说得话就宰了你喔!
他那张脸简直就像是连命都豁出去般地穷凶恶极。真是太好玩了。这就是人家所说的他人不幸甜如包(注:日文中的惯用句,意指冷眼旁观他人的不幸反而幸灾乐祸)吗?大概有点不一样吧。反正无所谓啦,酒肆这么一回事。秋庭里香露出兴趣盎然的表情。山西也在笑。那笑容根本就是叫我快点说出来的意思。当然……本小姐这又此意。
啊啊!不要啦!太子!放开我!你用羽勒对付我是怎样啊!啊啊,怎么连司也来凑一脚,放开我!叫你们放开我,是听不懂喔~~!
好了好了,三万,别再抵抗啦。
放开我啦!放开~~!
就这样,山西以羽勒帮我制住了完全失控的小裕,我才能向秋庭里香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事情的原委。
放学后校园蕴藏这无限寂静。只能偶尔听见操场那边传来棒球社的粗鲁响亮的声音。我们的笑声(外加一名脸红脖子粗的人的怒吼声)强烈激荡着那校园中的空气。
第三卷 第三章 暂停的一分钟
仅仅一天的校园生活竟意外地掀起巨大波澜。我们事先也都小心翼翼地计划着避免事迹败露,不过事件当然还是没两三下就全力都露了,我和里香自然为此被骂道抽头。护士首先察觉里香的失踪,接着又发现我也不见踪影……然后就不知道打哪儿冒出这种莫明其妙的鬼话:
私奔!
这样的谣言如野火燎原般,迅速在医院中蔓延开来。毕竟里香的手术日渐逼近,身处这种情境之下,多愁善感的少女于少年,共同携手逃离医院……这种充满戏剧性的情节或许还挺容易联想的。
唉,私奔呀……好想试试看喔……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试试看呢……
我就这么感慨良深地思索这这些事,一边拼命地忍耐脚痛。因为我已经被罚跪坐在医护站前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