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半月的夜空-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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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节目终于播完了。
司精神恍惚地凝视着沙暴狂扫的画面,似乎还沉浸于某种余韵之中。
我是在是等不下去了,出声叫唤他:
“喂,司。”
“啊、啊啊。”
司慌慌张张地回过神来。
他刚刚似乎真的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
“你还好吧。”
我话中有话地这么问。也不知道我话中真意传达出去了没,只见司干脆地点点头。
“那当然。喂,你刚刚看到没?广濑先生的那一招。”
看来似乎是没有传达出去。
“看到啦,可是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怯!”
司不满地咂舌,随即起身。他拿下挂在墙上的外套,手直接伸进袖子。
“喂,你要到哪儿去了?”
“抱歉,有亲戚来住我们家。那人很罗索,把他吵醒的话就惨了,我们到外面去吧。”
“外面……你有想好要去哪儿吗?”
现在已经半夜十二点了。毕竟这种乡下地方,这时间还开着的店可说是少之又少。
“想好啦。我有个学长在卡拉OK打工,大概可以免费入场呢。”
“卡拉OK喔……”
我是个音痴。可不是我在吹牛喔,我连儿童节目的主题曲,都会差半音呢。
“也不一定要唱歌啦。”
司似乎考虑到这一点而这么说。
虽然那张脸和体形感觉很粗线条,不过司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做菜时的司反而较能贴切地显露出他的本性。
我半开玩笑地试着这么说:
“好,那我等会儿就来唱唱“反斗小王子邪留丸”的卡通主题曲。”
“真、真的要唱喔?”
司露出异常嫌恶的表情。
这家伙不单纯是因为替我着想,其实也不想听到我的歌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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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司在半年前还不是朋友,而且根本八竿子打不到关系。
我们只是单纯的同班同学而已。
那样的家伙自然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也正因为是那样的家伙反而让人觉得难以接近,普通情况下也压根没想过要和他做朋友。那时候也不
曾好好地说上几句话吧。
我们相识的契机,是雨。
是春季总难止息的蒙蒙细雨。
那一天,我走在从补习班回家的路上。我才刚在升学指导的个别面谈中,遭受所有志愿校都被判定“D”的打击。
补习班的老师的脸皱成了一团。
“看来只好降低志愿标准了呢。”
他似乎相当不耐烦地这么说。
虽然语调客气,但他整张脸都写着
我因此相当忧郁。
因为母亲看到这种成绩一定又会说:
“那读本地大学就好了嘛。”
即使我升学,母亲可能也希望我继续留在伊势吧。虽然,她总把“只要你喜欢就好”之类的话挂在嘴上,不过只要一提起志愿校,她所推荐
的绝对是本地学校。如果要力排众议离开这里,就必须拿到一定标准的成绩才行。
被判定为“D”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有什么办法呀?”
我凝视从天而降的无数雨滴,这么呢喃。
“谁叫我老罢以前也是个笨蛋呢。”
那时的雨下个不停,总之心情郁卒到了极点。
后来我走过不知为何仍保留着火警了望台的古老车站前面,穿过铁轨,进入通往我家的捷径——“世古”。所谓的世古是意为小径的方言。据
说这是从很久以前流传至今的说法,也有很多人像司那样把这个词汇当作名字。在某些地区,有时一个班上还会有大概三个人叫做世古或世古
口。我初恋的那个女生那是小三时的事了——就姓世古口。
像这种情况也只会发生在这种历史悠久的小镇中吧。
那种深刻的历史记忆同时会出现在街道上,像伊势这儿有很多蛮特别的木造房屋。屋子正面相当狭窄,不过却狭长地往后头延伸。也就是俗
话说的“鳗鱼被窝”型房子。据说这种独树一格的形式叫做“妻入町屋”。(注:町屋为三角屋顶的狭长木造房屋,而正面大门设于屋檐的三
角部分那一面的町屋称之为“妻入町屋”。)
我低着头走在那种町屋前。
然后
才一拐弯,一个庞大的背影便映入眼帘。
看到那特征强烈的脸庞及身躯,我立刻就知道是那个世古口司。但是,他怎么会在这样的雨天,蹲在路边呢?
我走过时偷瞄了几眼,发现司的脚边有两只小猫咪正在“喵喵”叫。
好像是被遗弃的野猫。
我在那一刹那便掌握住情况的全貌。简单来说,这个大块头发现小猫咪被遗弃在世古边。然后呢,就帮那些小猫咪撑伞。然后呢,现在大概
正在一筹莫展,不知道如何是好。
像这样的小猫,不用多久就会死掉了……
遗弃小猫的人或许期待有人把它捡走,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遗弃根本就和谋杀没两样。
国中时,也曾有小猫咪被遗弃在校园中。那些小猫咪可爱得不得了,很多人都会去喂它们,小猫咪看起来似乎很有精神地生活着。我经常轻
抚它们背部柔软的毛,而它们还会从喉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真的好可爱。光看着它们在阳光中睡懒觉的样子,一股幸福感就会从心底油然而
生。
不过在连假结束后,小猫突然不见了。
我不禁猜想可能是被谁捡走了吧。小猫不见了,虽然感觉上有些寂寞,可是只要想象它们终于能在某户人家享用美味饲料的情景,就会为它
们开心。你们可要多吃一点,赶紧长大喔,我有时候会这么想。
但是,事实却不是如此……
不久后,我在走廊上从女生的对话中听到了我不想听到的消息。
“喂喂喂,听说小猫咪死掉了耶。”
“咦~真的吗?”
“好像是在连假结束后,工友伯伯一来就看到它们在脚踏车停车场的角落那缩成一团。伯伯以为它们还活着,拿着饲料想去喂,看它们动也
不动觉得奇怪,伸手一摸才发现它们都已经变得冷冰冰的了。”
“那,后来咧?有把它们埋起来吗?”
“没有啦,听说在丢可燃垃圾那一天扔掉了。”
“呜哇~烂透了~~好恨呀。”
你才烂透了呢,大白痴!
其实那些女生也没错,我却在心底狠狠地咒骂她们。之后便整个人沮丧不已。什么大白痴呀,我有资格说那种话吗?我之前有考虑过那么小
的小猫咪根本没办法熬过来吗?我自己又曾做过些什么?我又曾想过要去做些什么吗?
小猫咪在连假期间根本没有任何饲料可吃。而且那时候还下着雨,是大得不得了的倾盆大雨。小猫咪终究没能熬过来。
只要一想起小猫咪那时的情景,它们柔软的毛和蕴藏于其中的暖意就会让我跟忧郁,而且还有些许忧郁。忧郁之后,我仍蹑手蹑脚地从司背
后走过。终究没有任何事是我帮得上忙的。
何况我也怕这么没头没脑地牵扯进去,又得再次经历那种悲伤。死在脚踏车停车场的小猫咪的柔软及暖意,让我自然而然地加快脚步。不论
我走到哪里,雨声总是如影随形。每当我想起司的背影,便会急忙将其逐出脑海。
回到家后,时间一如往常地在我吃饭、看电视、看漫画的过程中流逝。那是个无聊又普通的一天。
可是晚上十点左右,我听到母亲的叫声。
“裕一,有朋友来找你啰。”
这种时间是谁啊,我边像边走到玄关,竟然看到世古口司站在那儿。他全身湿淋淋的,胸前抱着以毛巾包裹住的小猫。
“那、那个我……抱歉,突然跑来找你。”
司听起来有些怯懦。
“你、你可以养猫吗?”
我哑口无言。
我和司只能算是同班同学,一点都不熟。可是,他为什么会来找我呢?说不定是刚刚经过时被他看见了,我这么一想忽然间不安了起来。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问:
“你怎么会到我——”
家这里来呢,接下来的话全部消失在嘴里。
因为我看到司的胸前塞着一张纸。
和他的衣服及身体一样,那张纸也被雨淋湿了,也因此内容稍微透了出来,“班级通讯录”的字样隐约可见。也就是说,司挨家挨户地拜访
他所知道的同学家,然后逐一拜托看看有没有人可以养猫。
我想着,他是白痴啊。
他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啊。
在这样的雨中,全身淋得湿漉漉的,想尽办法要找到人收养被遗弃的小猫咪。
而且,还持续努力到这么晚。
已经十点了耶。
我感到愕然。
我在极度愕然之余,甚至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焦躁。
然而,我不经意间发现司只抱着一只小猫。在世古中看到他时,应该还有另外一只才对。
“那、那另一只猫怎么啦?”
“加藤同学拿去养了。”
司说出同班同学的名字,感到很开心。
那看来甚至是有些傻气又爽朗的笑容,他大概是真的为此乐昏头了吧。
可是,司随即露出“咦”的狐疑表情。
“戎崎同学,你怎么知道还有另外一只呢?”
“啊……”
完了。
这家伙根本没发现我当时打那儿经过。
我为之语塞。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在那瞬间,不知从哪传来“咯嚓”一声。从家里狭窄的玄关中,司看来特别庞大。看来比平常还要大得太多了。那或许是因为我家玄关所致
,可是说不定还有别的原因。我又咽了口口水,那咕噜声听起来特别响亮。司手臂中那只娇小的猫咪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瞧它那双瞳孔中反射出
我的样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而且拼命想要隐藏那副样子的我,都映射在小猫澄澈的瞳孔中。我整张脸像个大白痴一般,僵直着身子无法动弹。
小猫咪“喵喵”地出声叫。
“怎么啦?”
司问我。
“啊,没有……”
“抱歉,突然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啊,嗯……”
“不行,对不对?”
怯生生地,我点点头。
“我妈对猫很感冒的。”
“这样啊,没关系。”
司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对不起这种时间来打扰。对不起提出奇怪的要求。那不断重复的相同言行甚至让我都为他觉得难堪,只见他卑躬
屈膝地频频低头。而他到最后还是说着对不起,一边开门离去。“啪嚓”一声,门应声关上。
而我就这么被单独扔下。
是的
被扔下。
“…………”
屋外雨声沙沙作响。
玄关的灯光昏暗。
耳边传来母亲在里头看电视的声音。
“…………”
眼前浮现司湿透的背影。
耳边响起小猫咪“喵喵”的叫声。
心头闪现自己偷偷摸摸地从司背后走过的模样。
“…………”
在找到饲主之前,司大概都会不停奔波吧。
“怎么啦?你朋友回去了啊?”
步出走廊的母亲,以惯有的悠哉语气这么问。
我很想说些什么,话却卡着出不来,刚张开的双唇又闭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我胸口直打转。像个笨蛋,某个声音否定了那种感觉。但是,那打转的漩涡却更强而有力地吸走我的心。妇人之仁、糟糕透顶
,我这么想。但是,双脚却同时动了起来,慌忙套进破破烂烂的运动鞋中。运动鞋还没有干,脚一伸进去,湿濡的布面就紧贴住皮肤,感觉很
恶心。
一会神,我已经放声大叫:
“我出去一下!”
然后,我抓了一把伞冲出家门。我慌张地四处张望,这才在持续下降的雨滴那头,看到司庞大的背影。我朝那背影跑去。
反正也做不了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我很清楚那是理所当然的。
再怎么说我都是个曾经什么都没考虑地去疼爱小猫咪,什么都没考虑地丢下它们不管的人。是个曾经无所谓地想些什么“好在被捡走了”的
没责任感的人。
即便如此——
至少,我因该还能够陪着司一起低头。
我们的确是免费入场了。
不过,那是一家看起来怪吓人的廉价店,我点的葡萄汁像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墙面上随处可见调漆或破洞,桌子也歪歪斜斜的,就连隔音也都烂透了。隔壁包厢的歌声听得一清二楚。
隔壁包厢似乎已进入“永无止境的动画歌曲”状态了。
相当惊人的吼叫声。
那冲击波穿越墙壁冲进我们的包厢,桌面上的玻璃杯甚至被震得花枝乱颤“喀答”作响。
吼叫声紧接着益发高亢。
喀答喀答喀答。
桌上的玻璃杯微微颤动着。我和司动也不动地呆滞了好半晌,简直就像是被那颤动的玻璃杯施了魔咒般,紧盯着它们不放。太神了吧,动画歌曲,我想着。好神奇的能量呀。
喀答喀答喀答。
玻璃杯持续不停地晃动。
“学校最近情况怎么样!?”
我趁歌曲进入间奏时叫道。然后,拿起晃个没完的玻璃杯,喝点葡萄汁润喉。真的好淡啊。
“还不就是老样子!”
司也叫道。
“之前有举行过三方会谈就是了!”(注:日本导师、父母与本人同时面对面,针对学生就业、升学或学习状况所进行的面谈。)
“嗯,我家也有接到通知!”
“啊,怎么啦!?”
“我妈一个人去了。”
我们真的是在大声嘶吼。不这样的话,我们的声音就会被隔壁传来的歌声掩盖住,根本听不到彼此在说什么。
“老师怎么说?”
“糟透了!”
是的,真的是糟透了。
毕竟,我平常功课就已经不是很好了。再加上这次生病被迫长期住院。不但不能去上课,不能去补习,也不能考模拟考。再一年就要考大学了,这情况真是糟透了。虽然我有试着多少念点书,不过看这情况成绩只会越来越退步。跟惨的是还得考虑到出席天数的问题,照这样下去连升级都有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留级。
……据说母亲从我的导师那听到诸如此类的消息。
“反正到时候还可以重考之类的,总有办法的嘛!?”
“我绝对不重考!”
绝对。
一旦决定重考的话的确会比较轻松。当然啰,毕竟多一年的缓冲时间。如果想要快活一点,或许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是这样就得白白浪费一年。我只不过才活了十七年,所谓的“一年”等于我整个人生的百分之五点九。虽然还不至于说是“永远”,然而对目前的我而言,却是一段长得吓人的时间。一旦决定重考,就必须虚掷那么一段时间,继续生活在这个小镇上了。
那真是糟透了。
早那么一步也好,我想到其他地方去。
远那么一点也好,我想到远方城市去。
明白我心意的司,似乎相当苦恼地出声